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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盛唐烟云-第2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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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摘天上的月亮,你有那份本事帮我摘么?!”虢国夫人狠狠地抢白了他一句,然后以手róu眉,“算了,不跟你计较这些。我刚才只想告诉你,其实你根本不用费这么大劲儿来求我。陛下不是要你努力炫耀大宛都督府在西域的战绩么?你照做就是了。把王明允和那个宇文至最好说得万夫莫敌。我就不信,陛下他真的舍得让这么一劲旅在几千里之外闲着,不赶紧调回来护驾!”
    “陛下今天的确没有调大宛都督府兵马班师回朝的意思!”杨国忠见说好得事情又要凉,赶紧急头白脸的解释,“他只是说,要调安西军回来,避免封常清再找借口,不肯跟安禄山决战!”
    “安禄山会老老实实在洛阳呆着,等陛下从安西调兵回来么?”虢国夫人只用了一句话,就彻底让杨国忠变成了哑巴。
    答案是明摆着的。安禄山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图谋的却是李隆基的皇位。拿下洛阳这座天底下仅次于长安的繁华所在之后,他需要一点儿时间来消化战果。一旦河南各地被叛军完全掌控,安禄山必然会继续向西高歌猛进,届时…
    “若是没等安西将士回援,封常清已经败了呢?若是叛军已经叩打潼关的大mén,京师中的公子王孙们还能像现在这般安生么?到时候,恐怕不止李氏一族,那些国公们国侯们,个个都会赶着趟往皇宫里头跑,求陛下将天底下第一能打的劲旅从大宛调回来救命!”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杨国忠先是惊愕,继而不断点头。正所谓旁观者清,他和宋昱等人都过于顾及自身利益了,根本没想清楚谁心里头对当下的局势更为着急。陛下今日之所以不主动说要调大宛都督府兵马回援,恐怕是不想让人说他败家,把将士们舍生忘死开辟出来的疆土,拱手再送还给大食人。而一旦自己把大宛都督府能征善战的声势给炒起来,做足了,届时,调王明允等人领军入卫京师,便成了顺应“民意”之举。谁都不用再承担大宛军回援之后,yào刹水一带得而复失的责任了!
    想清楚其中关窍,杨国忠心内大定。立刻整理了衣冠,冲着自家妹妹长揖及地,“妹子,你真是nv中诸葛,比宋昱、宇文德、郑昂他们几个加在一起都强。我这就去安排人手替大宛都督府造势,看看谁比我更着急!”
    说着话,他一转身,拔腿便走。妻子裴氏阻拦不住,只好快步跟上。临出虢国夫人府mén,又回过头,充满歉意地对杨yù瑶说道:“妹子,别跟你哥哥一般见识。他就这么一个人……”
    “我早知道!嫂子,难为你了!”杨yù瑶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我就不往远了送你们了。在雪地里说了这么久的话,我有些冷了!”
    裴氏还想再说几句话,替杨国忠弥合一下兄妹之情。见虢国夫人脸上的确充满了疲惫之sè,点点头,陪着笑道:“那我跟你哥就先走了。改天有空再过来看你。你回吧,xiǎo心路滑!”
    “嫂子也xiǎo心些!”杨yù瑶强打jīng神微笑。目送着自家哥哥的车队在雪地上疾驰而去,命人关了大mén,一步一捱地向自家平素居住的屋子走。
    早就带领婢nv们捧着手炉追出来的香yín赶紧上前,双手抱住nv主人的腰,将后者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同时笑着开解:“夫人犯不着生气。他这样做,又不是第一回了!他…”
    “住嘴!”虢国夫人突然发怒,沉声呵斥了一句。随即,又忍不住叹了不知是今天的第几回气,“唉,他毕竟是我哥哥啊。我没的选!”
    “夫人!”香yín听得心里发颤,架着虢国夫人,快步往内宅走,“你先洗个热水澡,驱驱寒气。然后再喝一壶酒,睡上一觉,就什么都忘了!忘了,也就算了!别再想起它……”
    安慰的话再度被轻叹打断。杨yù瑶身体软得像团棉花,亦轻的像团棉花。她的贴身婢nv香yín愈发感觉心痛,不断催促其下人们加快速度。片刻之后,杨yù瑶被伺候着洗了个热水澡,搀扶到床榻上,塞进了暖暖的被窝里。
    一壶皇家特供的美酒摆在了床头的xiǎo几上,还有几个她平素最喜欢吃的xiǎo菜。香yín跟了她已经十几年,对nv主人的习惯如数家珍,伺候得非常周到体贴。杨yù瑶却提不起胃口,随便点了几筷子,便命人将酒水和菜肴全部撤了下去。
    “夫人睡一觉吧!”支派走了其他婢nv后,香yín开始悉悉索索地解自家的衣服。两个人之间的这种亲密游戏,是缓解疲劳,忘却烦恼的不二良方。她曾经试过很多次,每次都“yào”到病除。
    杨yù瑶却用身体语言,阻止了香yín的进一步动作。紧紧地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边,她不断颤抖,就像怀中抱着一块万年不化的巨冰,随时都会把自己冻成僵尸。
    香yín的笑容渐渐变硬,手脚的动作也变得生涩无比。自己终于还是被厌倦了,就像一个有趣的玩偶,再别出心裁,再讨人欢喜,也会面临被抛弃的那一刻。一行泪,慢慢从她眼中涌出,流过白瓷般的面颊,缓缓落在地上。
    她却不敢哭出声音,也没资格哭出声音。无论是谁先开始,无论曾经多么沉mí,无论谁是假凤,谁是虚凰。主动权其实都不在她手里。
    杨yù瑶从呼吸的频率中,感觉到了香yín此刻的心态。疲倦地笑了笑,她慢慢又从被子里探出一支手臂,轻轻地替婢nv拂去眼泪,“傻孩子,别多想!我只是累了,最近不开心的事情太多,伤神!”
    “是为了城中那些流言蜚语么?”香yín轻轻chōu了chōu鼻子,双手捧住杨yù瑶的手,“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都是些村妇匹夫,他们知道些什么?安禄山想造反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朝廷上那些人心中其实都跟明镜似的,只是惧怕范阳兵的规模,不敢认真面对而已!”
    “是啊,人人都想掩耳盗铃。却不料铃铛从mén上自己掉下来了!还砸伤了脚趾头!”杨yù瑶撇嘴苦笑,为朝中那些名臣名将,也为自己的命运。皇上不能有错,大臣们也没错,名士清流们更是一个个干净无比。只有自家姐妹,包括已经亡故的老三秦国夫人,都是天生的红颜祸水。魅惑了英明神武的君王,搅luàn了整齐有序的朝纲,打傻了以一当千的武将,掰残了斗志昂昂的雄兵,nòng得大唐江山风雨飘摇。
    这都叫什么事儿!自家哥哥杨国忠没担当,满朝文武,包括皇宫里头那位天子,又何曾有担当过?!一个赛过一个不要脸而已。活该他们被安禄山打得jī飞狗跳!
    “要不,婢子替您送一封信给雷大侠。让他半夜把安禄山的脑袋也给割了?!”纯属替虢国夫人解闷儿,明知道没有可能,香yín还是把话说得坚定无比。
    “他一把长剑,能挡几万大军啊!你还当他真的可以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呢?”杨yù瑶终于被逗得开心了些,抿嘴而笑。笑过了,眼神中有迅速流露出一抹无法掩饰的凄凉,“香yín,你跟我多少年了?!”
    “婢子不,不记得了。婢子追随夫人时,才,才七岁!”香yín又吓了一跳,赶紧屈身跪倒,“夫人您别赶我走,我真的没地方可以去,真的没地方可以去啊!”
    “谁说要赶你走了!”虢国夫人用手揽住对方的头,轻轻抚摸头上的秀发,“应该有十二年了吧。寻常人家,这个年龄,nv儿早就该出嫁了。是我不好,耽误了你!”
    “不是,不是,是婢子,是婢子,是婢子舍不得夫人,舍不得……”香yín终于哭出了声音,将头伏在床边,肩膀耸动。
    二人之间这种有悖于天理人伦的感情,根本无法用正常语言来说清楚。偏偏它又是那样的甘美,令人一陷入进去,就无法自拔。
    “我也舍不得你!”杨yù瑶的眼角,缓缓淌出了一行清泪。没有半点虚假,也不来任何污秽与尘杂,“但是,你这回的确不得不走了…”
    “我…”香yín挣扎着便想叩头哀告,却被忽然从床上坐起来的杨yù瑶用双手搬住了肩膀,“你听我说,这件事,我不能托给任何人,只能托付给你。我当年偷偷在城外买的那个xiǎo庄子,只有你知道。xiǎo少爷生下来之后,这个府邸里,也只有你见过他。叛军来势汹汹,我不知道长安到底守得住守不住。所以,必须趁着现在人心还算安定,把xiǎo少爷送走。”
    “我,我……”香yín不敢再挣扎,瞪圆了泪眼看向虢国夫人。映在她眼里的,是一脸的绝决。
    “从现在起,他就是你的儿子。我在成都以南三十里的刘家村,以他和你的名字,买下了一处民宅,还有五百亩好地。地契就在他平素抱着的那个布狗肚子中。我会派人,护送你们母子回成都。回去后,你就不要再回来,一直等到叛luàn完全平息,或者,等到他完全长大!”
    这已然是在托孤了。香yín被吓得魂飞天外。虢国夫人偷偷在城外生儿子的时候,她一直追随左右。孩子生下之后吃不上nǎi,也是她亲自出面以照顾自家亲戚的名义,雇来的rǔ娘。夫人不擅长做衣服和鞋子,是她帮忙缝制。夫人怕走漏风声,不敢到外边买玩具送孩子,是她到集市上看了样子,再一点点尝试着模仿。甚至连平素的探望,也是她独自去得多,与虢国夫人一道去得少。以至于孩子眼里,至今还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他的亲娘。
    “这把剑,你也带着。”杨yù瑶侧身,自床头取下宝剑白虹,轻轻chōu出来,擦了擦,然后连同剑鞘一起jiāo给香yín。“如果,如果真的再也见不到我。等他长大,你给他找个好师傅,让他多少学一点武艺!”
    “嗯,呜呜——”香yín湿漉漉的脸上,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汗水和哪些是泪水。嚎啕了半晌,才喃喃地问了一句,“你可以写信告诉雷大侠啊。雷大侠难道会不喜欢自己的亲生骨ròu么?!他身手那么好,完全可以保护你们母子,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傻孩子!”杨yù瑶,又是骄傲,又是难过。“他是大侠啊。”
    大侠为什么就不能管自己的nv人和孩子,香yín不懂。但是她却知道,自己无法拒绝nv主人的托付。那个孩子,一直错把她当做亲娘。从今往后,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要真的跟她相依为命。
    他是大侠。当世无双的大侠。望着紧握宝剑chōu泣的香yín,虢国夫人脸上散发出nv人特有的光彩。
    一把宝剑,如果有了锈蚀的痕迹,还配被称作宝剑么?
第二章 霓裳 (五 下)
    杨国忠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担当,见识也非常有限,在具体落实执行某件事情方面,却着实有几分本事。否则他这些年来也不会一直受到大唐天子李隆基的青睐。从虢国夫人府里出来的当天下午,他就召集爪牙,把替大宛都督府造势的任务分头布置了下去。两天之后,整个长安城内,便传遍了王洵、宇文至和宋武三人的名字。
    “赵二哥,你听说了么?咱们大唐男儿,最近在西域那边,打了大胜仗了!有个姓王的都督,只带了五千多人,就破了六万大食军。”街头巷尾,茶馆酒肆,一个个被最近接连不断的坏消息郁闷得发慌的人们,彼此打着招呼,将大宛都督府的战绩不断放大。
    “什么五千破六万,不知道别瞎说!”被唤作二哥的,是个斗jī场的老赌徒,如今虽然改邪归正了,却念着王洵跟等人当年的一面之jiāo,“是三千破十万好不好。那六万大食人,只是正兵!辅兵,还有给他们帮忙的当地部落武士都没算在内。咱们这边,虽然号称五千,事实上参战的却只有三千出头,另外两千,是王都督从曹国和大宛国临时招募的民夫,只管运粮食,摇旗呐喊,根本上不了战场。”
    “呸!就跟赵二狗子你亲眼见到了般!”被驳斥的年青人满脸不服,一语道破赵二话中的破绽,“三千破十万,就是对方都是一群猪,你一个人砍三十头,也砍不过来!况且隔着这么老远,官府的告示上都没说那么清楚,你怎么就知道具体哪些是正兵,哪些是临时拉来帮忙呐喊助威的帮闲?!”
    “是啊,是啊。你们别听赵二的,他一喝了酒,嘴巴就没把mén儿的!”邻桌的其他几个闲人巴不得赵二出丑,一起跟着落井下石。
    赌鬼赵二却面不改sè,先“吱”地喝了一口酒,然后又站起身来用筷子在邻桌的盘子里抢了块酱羊ròu,一边嚼,一边骄傲地炫耀,“这你们就外行了不?知道大宛都督府的王都督是什么来历么?告诉你们吧,他家就住在崇仁坊里边的开国侯府,跟我四姨家是斜对过的邻居。我们两个xiǎo时候打过好几次架呢,每回都是我让着他!后来他拜了封常清为师,去西域投军,才没再联系了!”
    “就你那xiǎo胳膊xiǎotuǐ儿,也配跟王都督过招。吹吧你!我都看见牛在天上飞了!”众人齐声哄笑,半点儿也不肯相信。赌鬼赵二又抿了口酒,不慌不忙地补充,“不信拉倒!我也总也不能拉着你去崇仁坊找王都督他姨娘对质去!!知道不?王都督的爷娘都过世的早,是一个姨娘将其拉扯大的。他当年跟宇文将军、还有前几年那个中了状元,又被招了皇上驸马的秦xiǎo公爷,都是结拜兄弟。长乐坊那个斗jī场,就是现在转到东城李家名下的那个,当年就是王都督他们几个合伙开的,我还在那边输过好多钱呢。后来他们官做大了,怕斗jī场名声不好影响前程,才一个个陆续退了出来!”
    这些jī零狗碎事情,都跟大宛都督府在西域的战事无关,但此刻被赵二狗子如数家珍般道了出来,却成功地转移了大伙的注意力。听腻了官军丧城失地的传闻,谁不愿意听一听每战必胜的英雄,和其背后的故事呢?况且这个英雄还是长安城里走出去的,跟两市一百零九坊的老少爷们打断骨头连着筋!
    转眼功夫,不仅隔桌的酒客都被赵二狗子的话给吸引了过来,稍远的几桌客人,也一个个离了席,端着好酒好菜,不断往赵二面前递,“二哥,二哥,没想到您真的跟王都督有jiāo情,我等平时有眼不识泰山了!尝尝这个,刚炸的羊腰huā,最补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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