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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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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白的手指上沾染了药汁,微微发热。
    她掏出帕子来轻轻拭去。动作间,眼神却是不偏不倚地落在肃方帝身上的。
    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妇人。望着丈夫的眼神,温柔含情……
    肃方帝同她对视上,不由得愣了愣。这样的眼神,竟叫他觉得分外的陌生。似乎已经有许久许久都不曾瞧见过。他甚至已经想不起来,当年他们还住在端王府里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也不记得,皇贵妃过去是何样,自己又曾是哪般样子。
    时光飞逝,物是人非。
    他忽然一哽,心肺间似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的令人捱不住。
    他看到皇贵妃站起身,朝着外头去。隔着帷幕轻声吩咐了两句,少顷便有宫人重新端了药送进来,仍是由皇贵妃亲手接过。亲手持了调羹来喂他。肃方帝心中微动,可那股郁燥之气也依旧盘旋不去,似有个讨人厌的小人一直附在他耳畔嘀嘀咕咕说个没完没了。
    即便闭上眼,堵住耳朵,埋首于被褥里,也丝毫没有用处。
    肃方帝勉勉强强将心中想要施暴的念头压了回去。靠在柔软的大枕头上,就着皇贵妃的手将这碗新端上来的药给吃尽了。
    不一会。药性上来,他便昏沉沉睡了过去。
    皇贵妃盯着他睡着后的脸仔细看了两眼,这才沉下了脸来,嘱人入内将地上狼藉收拾干净。
    她坐在肃方帝床前的锦杌上,垂着眸暗暗地想,这药果然还是吃得不够……若换了往常,方才肃方帝摔了药碗后她一劝说,他就更该恼火了才是,可肃方帝这一次却将怒气忍了下去,乖觉地将药吃尽了。
    皇贵妃在那一瞬间不禁有些恍神,她迷迷糊糊地想,肃方帝会不会就此变回原来的样子,变回原先那个伟岸睿智的男人?
    可她心里头其实一直都是明白的,这样的机会太过渺茫,渺茫到几乎看不见。
    何况就凭借他在惠和婚事上打的主意跟他对太子做下的事,就足以叫人再不愿意站在他那边。
    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做人也是如此。
    一个好人要变坏,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然而一个坏人要洗心革面变成好人,需要的就绝不单单只是个契机而已。
    若说肃方帝身后是无间地狱,那他已进去了半个身子。
    皇贵妃很清楚这一点,她同样也明白,自己也早已迈进去了一只脚。
    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她必须下定决心。
    她在心底里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万不可自乱阵脚,坏了大计。
    她已同父亲商量妥当,只等父亲亲自入京来。等到肃方帝薨了,太子即位,她再为惠和另择一门好婚事,此生便也算是圆满了泰半。但她也烦躁着,宫里头的女人,平素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便能斗个你死我活,瞧着似乎个个胆大包天。而今可好,人人都战战兢兢,日夜担心着不知肃方帝说不好什么时候便驾崩了。
    好在她也不嫌她们晦气,便由得她们担心去。
    肃方帝也是不负众望,好好地活了下来,状况一日赛一日的佳。
    事情不慌不忙,正一点点沿着皇贵妃跟白家老爷子商量妥当的进行着。
    不过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背地里的暗潮涌动,亦不容小觑。
    但这些事于汪仁而言,那都是破事。
    自打莎曼一行人从敦煌来了京都,他就只愁这么一件事了。
    舒砚几个回来的那日,燕淮跟谢姝宁一早便动身去了北城候着,他都知道。
    那天一早,还未至卯时,他便睡意全无从床上爬了起来,焚香沐浴,梳洗更衣,将自己捯饬得足足年轻了数岁,这才算是满意了……
    可事到临头,他却又迟疑了,在东厂大门口踟蹰着踟蹰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就慢慢退了回去。
    宋氏就只有一位兄长,只这么一个嫂子,如今人大老远来了京都,乃是为的见一见多年未见的宋氏,看一看谢姝宁的新婚夫婿。
    他同宋氏母子三人相熟,北城更是没少去,可他终究只是个外人,即便谢姝宁尊他一声义父,他也不是她亲爹。这种日子,按理他不该出面。他心神恍惚地躲回了屋子里,拣了块自己最钟意的石头,拿把刻刀雕石头去了,到底忍住了没往北城去。
    谁知第二日,小五来了东厂见他。
    当初他将宋氏从惠州带回京都后,便把小五留在了宋氏身边,但凡需要跑腿的,宋氏多半都是打发了小五的,小五也只听她的。
    这会小五一大清早就来了东厂,必是宋氏打发他来的。
    汪仁刻了一整夜的石头,在石头上雕出一个人形来,粗粗看去分明便是宋氏。
    听到小五求见,他手一抖,刻刀差点划在了自己手上,好容易才稳住,匆匆搁下便往外头去。
    小五态度恭敬:“印公。”
    “出了什么事?”彻夜未眠,汪仁面色有些发白,声音也有些哑了。
    小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并不曾出事,是太太吩咐小的来问问您,今日可得空,若是得空还请您前去北城一叙。”言罢,他又解释了起来,“舅太太知道您救过太太的命,便说要当面同您道个谢。”
    汪仁:“……”
    小五问:“您今日可是得空?”
    “空,自然是空!”汪仁连忙摆摆手,“你且先行回去,我稍候便至。”
    小五得令,应声退了下去。
    汪仁便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不成,这颜色不好。如是想着,他蹙了蹙眉,忽然扬声唤人进来,吩咐道:“把前些个时候备好的礼都理出来,过会送到北城去。”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燕子般掠了出去。
    两刻钟后,他便领着人出发往北城去。
    进了青灯巷,他面上的那双桃花眼忍不住眯了又眯,面色也愈发凝重起来。
    这莫名的紧张,没来由的叫他慌了神,甚至于比当年第一次杀人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他惯常会装,装得惯了,这紧张也是无人能瞧出来的。众人瞧见他,也不知他在慌张,只当他比平常看着严肃了些,话也似乎更少了。
    直到燕淮出来迎他,他的面色才变了一变,压低了声音问燕淮:“见过人了?”
    莎曼到时,燕淮便在场,自然是已经见过人了的。汪仁明明知道,却偏偏还要再问上一回,为的就是看看燕淮的神色借以推断。谁知燕淮面上泰然自若,仿佛只是从他嘴里听到了今日天不错这般的话一样,回他道:“见过了。”
    “如何?”汪仁佯作无意地问。
    燕淮微笑:“甚好。”
    “是吗?”汪仁轻声咳两声,忽问,“我身上这衣裳如何?”
    燕淮怔了下,朝他身上穿的衣裳仔细看了眼:“不似您平日穿的……”
    太正经,太死板。
    汪仁闻言却道:“那就行了。”
    燕淮无奈,同他一道往花厅里去,一路上拣了莎曼的事同他说了两句,临近花厅方才噤声。汪仁便难得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阿蛮的眼光其实倒也没我原先想得那般差。”不过即便是夸,他也绝不会挑明了夸,非得绕个弯才肯罢休。
    与此同时,花厅里,莎曼正吃着点心同宋氏说话。
    她吃一块喝口茶,碧蓝色的明眸里满是好奇,问道:“那位恩公娶妻了没?”
    宋氏正低头喝茶,闻言差点呛着自己,这才想起还未同莎曼仔细说过汪仁的身份,只得摇摇头含糊道:“没有。”


正文第429章 撮合的心

“没有?”莎曼反问了句,随即疑惑地问道,“以他的年纪,早该娶妻了吧?”
    宋氏喝着茶,踌躇着不知该从何解释。
    正犹豫着,莎曼忽然将盛着点心的瓷碟一把端了起来,凑近宋氏,一面挑了块糕递个宋氏,一面语气雀跃地道:“既如此,我可得仔细瞧一瞧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嫂子,他……他是个……”宋氏嘴里被塞了点心,支吾着想要把汪仁的事说个清楚。
    可莎曼已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摆明了一副要自己亲眼看一看。宋氏心里不由有些急了,若是过会见着汪仁,莎曼一不留神说错了话可如何是好?这样一想,她心中迟疑便消了两分,拽住莎曼的胳膊悄声说道:“他是东厂的督主。”
    “东厂?”莎曼眨眨眼,“东厂是做什么的?”
    宋氏一愣,糟,她家嫂子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涉足西越,根本不知东厂为何物。虽说她的西越语一贯说得流利,连规矩也多多少少知道那么一些,可她大哥宋延昭就是个不讲究规矩的人,又哪里会教她嫂子?
    塞外长大的姑娘,单看看原先阿蛮身边的那个图兰就知道,常常闹笑话。
    她家嫂子虽不至于如此,可对东厂一类官署,却是截然不知。
    她一时糊涂了,竟以为这般说了莎曼便该醒悟过来,谁知这话却是越说越混。眼瞧着便要说不明白了。这连印公的身份都未能说清楚,就又被抓着解释起了东厂来。然而便是宋氏自己,对东厂也是知之甚少。
    若说翰林院之流。她倒还知道得多些清楚些。
    可东厂、锦衣卫……她哪弄得明白,具体是做什么的。
    没有法子,宋氏只得道:“东厂的督主,向来由内侍担任。”
    她以为自己已说得极明白,可莎曼却只小口咬着云片糕看着她,满脸都是疑惑,“内侍又是什么?”
    宋氏汗颜。听着自家嫂子的十万个为什么,嘴角翕翕。不知还能怎么说。这话再往直白了说,她也说不出口啊——
    就在这时,玉紫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太太。印公到了。”
    宋氏如蒙大赫,急急站起身来,可随后面上又不由自主地露出两分踟蹰来。事情还未能彻底说明白,谁也不知道莎曼过会见了汪仁会说什么,她就算时时在旁看着听着,那也管不住莎曼的嘴呀!
    她不由怔在了原地。
    仍坐在椅子上的莎曼正取了雪白的帕子轻轻擦拭着指尖糕饼残渣,见她站在那不动,不禁催促起来:“怎么愣着了?不是说人到了?还是我听错了?”
    “……”宋氏攥着帕子扭头看她。
    莎曼道:“真是我听错了?”
    宋氏一噎,转过头去。说着“没有,是真来了”,一边朝着门口走了去。
    方才走出两步。绣着五福的帘子便被撩了起来,自外头走进来一个人。随即帘子就重新落了下去,宋氏隐隐瞧见外头廊下站着几个人影,似乎正是燕淮、谢姝宁几个小的。
    里头都是长辈,原也没指了小辈们进来陪着说话吃茶,故而谢姝宁几个今日本不必特地过来。
    但众人心照不宣地。一齐聚到了一块,也不知是担心什么。
    帘子隔开。人影不见,宋氏虽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言,只迎着汪仁笑了笑,道:“路上可冷?”时已入秋,气温骤降不少,汪仁素来畏冷,宋氏一眼便发觉他面色不大好看,似乎比往常少了些血色,看着憔悴了两分,不禁有此一问。
    汪仁连忙摇摇头,说:“眼下还不大冷。”
    俩人熟得很,站在门口便说起了话。
    犹自坐在那没动过的莎曼歪歪脑袋,探出半个身子,忍不住来回打量起了二人。眼前这一幕,仿佛早已见惯。她微微蹙了蹙眉,恍恍惚惚地想着,自己究竟是在何时何地见过与之相似的场景。
    突然,她“啊”地低低惊呼了一声。
    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瞧着只觉汪仁跟宋氏说话的场景有着叫人说不出的熟悉,原来是因为这分明就是平素她跟宋延昭说话的模样啊!
    她想着方才宋氏吞吞吐吐的模样,不禁瞪大了眼睛,难道……
    就在这时,汪仁侧身转了过来,莎曼也终于得以看清楚他的容貌。
    她突然愣了愣,眼前这人同她先前自己胡乱想着的人,很是不同。眼前的男人,比她猜想得更为清俊温润,也更为特别。
    他身上隐隐带着股逼人的气势,连带着他面上的那双桃花眼也丝毫不显轻浮,只觉凛然。
    莎曼努力回忆着刚才宋氏说的话,眼前这人是东厂的督主。她虽弄不明白东厂是做什么的,但听起来这督主二字还是相当有分量的,许是大官?
    思忖间,宋氏已同汪仁并排走了过来。
    她慌忙正襟危坐,嘴角微扬,显得端庄又可亲。
    汪仁瞧见这幅模样的莎曼,心底里却更是惴惴了。
    不是说宋氏这嫂子是塞外女子?塞外民风素来豪放不羁,眼前这异族美艳妇人却怎地笑得跟庙里的菩萨似的……
    宋氏心里头也正不安着,见嫂子坐得端正,笑得收敛,暗想着兴许嫂子见了生人也不会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隐隐松了一口气。
    她笑着请汪仁入座,让人奉茶,又亲自为二人互相介绍。
    俩人当着宋氏的面见了礼,汪仁寒暄了几句,莎曼亦一一应声。
    宋氏见他们二人相谈,气氛和睦。心里原松了一半的那口气就彻底地松了。谁知就在这个时候,莎曼忽然道:“福柔,你方才不是说有事忘了吩咐下头的人?”
    “……”宋氏微怔。回忆着道,“是吗?”
    莎曼目光定定,淡定地点点头:“你方才才同我说的。”
    见她说得万分肯定,宋氏犹疑了,难道她方才真的说过,这会自己却忘了个一干二净?若真说过,她又是忘了何事不曾吩咐?
    “你说要去见一见管事的妈妈。”莎曼作回忆状。随后斩钉截铁地道,“还说是要事。”
    要事?
    宋氏讶然。一下站起身来,微微皱着眉头道:“许是我真的给忘了。”言罢,她看向汪仁,“还请印公稍坐片刻。我去去便回。”
    不等汪仁吭声,莎曼便摆摆手,道:“快去快回。”
    须臾,宋氏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门口。
    汪仁面色渐凝,摩挲着掌中茶杯,轻声发问:“不知宋夫人有何指教,需支开了人再说?”
    “她哥哥说,福柔自小就是这么个性子,容易叫人哄了去。”莎曼摇摇头。也不笑了,“如今做了娘,阿蛮都嫁人了。她也是这么个性子,只怕今后也是改不掉的了。”
    汪仁焉会听不出她话里有话,他心头莫名一慌,低头猛喝了一口茶。
    莎曼还在说:“可她却并不是个容易与人交心的人,但凡能被她怪在嘴边上的,那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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