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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金炉小篆香断尽 作者:清歌一片(晋江2012-09-06完结)-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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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延这个小破孩,想跟我这个从前在网上浸淫了无数年的老女人斗嘴,那水平还真的不是相差一两个档次,第二回合,还是我完胜。
  天气真正地转寒了,长沙之地的疫情,我估摸着应该也结束得差不多了,在瑶里的这段时间,应该是我自从与父亲离开太行山村庄踏上铸剑之路后的最安稳的一段日子了,吃好睡好,只要不想我那渺茫的前世和时常入梦的父亲,我基本还算是无忧的,所以短短几个月,我就发现自己整个人看起来不像刚来时那样黑瘦得可怕了,不但白胖了些,连个子似乎也稍稍长高了。
  但我心里,始终还是挂念着长沙这个地方,渴望回到过去、做回原来的自己的盼望,此时在我心中,仍是胜过一切,尽管明知希望渺茫,但在思量再三后,终于有一天,我再次找到夫人萍,告诉她自己想要辞别瑶里,前赴长沙。
  她听了我的话,微微地蹙起了好看的眉头,伸手捶了下自己的腰,她的腹部,现在已经很大了。
  “辛离,本来这几日,我是有件事情想要告诉你的,但你现在既然一心想去长沙,莫非那里还有你的至亲之人?也罢,我也不好再次阻拦,明日便派人护送你前去吧,寻到至亲,那是最好,若是万一不幸没有遇到,你务必回来,从此安心在我瑶里住下吧。”
  坦白说,一开始我并未设想夫人竟要派人护送我去,心中感到不安,便推辞再三,但夫人态度很是坚决,说她不放心我一人踏上如此长路,派人护送,不但是她的意思,便是吴芮和吴母知道了,也必定会如此行事。
  她言辞恳切,我若再不受,便真的是辜负了一片好意,当下再三谢过,回了房间,便收拾了自己的行囊,准备明日出行。
  




☆、吴家女儿

  第二日,我出了庄子的门口,很是意外地发现,马车旁竟然是吴延,他骑在马上,神采飞扬的样子。
  见我站在那里望着他发呆,他翘了下头,显出很不耐烦的样子:“看什么,还不上车啊,大哥叫我护送你去长沙。”
  我赶紧爬上了车,等车夫挥鞭,马车轮子滚动了几圈,我才反应了过来,伸手掀开帘子,探出头去,对跟在旁边的吴延说道:“其实……,真的不敢这么麻烦延公子,还请延公子回去好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了我一眼,一提马缰,立刻就超到了前面,很快就看不到身影了。
  我去长沙,居然还要吴延护送,更何况,人家还不是自愿的,只是迫于兄长的压力才不得不为之,所以一开始,我的心里真的是有些过意不去。
  但很快,我也就变得心安理得了。因为自打第一天出了瑶里,除了晚上落脚住宿,白天我就基本看不到他的人影,我现在甚至可以断定,吴延这趟出来,压根就不是我开始想象的那样是被迫无奈的,说不定他只是做了个顺水人情,他不是一直都很想周游列国的吗,现在这正是个出行的机会,虽说目的地只是长沙,但毕竟也不算短程了。
  赶了半个月的路,我终于到了长沙,此时的洪泽和瘟疫早已退去,偌大的城里,虽有时还可以见到大灾去过的痕迹,但已经没有凋敝残破的迹象了,人烟处处,看起来一切都在恢复之中。
  前世里的马王堆汉墓,位置就已经处于长沙城的东郊了,此时,时间往前回溯了两千两百多年,这一带更是荒芜,一眼望去,大片野地之上丘陵起伏,辽远没有尽头。
  吴延见我不往热闹的市井之地寻亲,却偏偏整日在这荒无人烟的野地里转悠,很是不解,问了我好几次,我也无心作答,只是自己凭着记忆,努力寻找前世里的墓坑的大概位置,但却一无所获,他见我形同痴呆,随了两日,自觉无趣,便不再跟着我了。
  终于,在这样漫无目的地寻了近半个月后,我站在了一条流过此片荒原的河流岸边,呆呆陷入了沉思。
  我面前的这条河,应该源自于渭水,我不知道它现在被称作什么,但两千多年后,这条河的名字会是浏阳河,与我的穿越息息相关的马王堆汉墓,大约半个世纪后,就会出现在此河附近的这片荒原的某个地点,但现在,苍渺的荒原上,除了这片静静流淌的渭河之水,就只剩我一人了。
  雨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飘落了下来,冬日里的雨,浸湿了衣裳,别有一番透骨的寒气,侵入人心。
  “辛离,下雨了,你还呆站在那里做什么?”
  我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疾驰声,到了离我三尺之处,他一提缰绳,那马就生生收住了,他问我这话的时候,面上表情很是不悦。
  最近几日,可能是我面上现出的微微悲凉和绝望之意,让他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他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时时与我斗嘴了,只是牵了马,随我在这片荒原里游走。
  是啊,好走了。
  我回过了头,朝他笑了一下。
  我此刻的笑,应该比哭还要难看,他微微一怔,随即朝我伸出了手,我被他一拽,就上了马背。
  坐在了他的身前,马在荒原上朝着长沙开始放蹄奔驰,我的思绪,却如同周围这一片乱风中的阴雨那样,纠缠扭结。
  死了可以回去的心吧,至少现在,这是不可能的了,或许等到几十年后,等这片土地上多了这样的一个墓地,如果那时,我还侥幸活着的话,再来看看吧,只不过,到了那时,就算我像来时那样穿回去了,又该魂归何处,而我在那里的亲人、朋友,他们还会在原地等我吗?
  刹那间,我心中渺渺茫茫,眼里的两行泪水,已经和着雨水滚落了下来。
  身后的吴延,仍是默不作声,但却用持了缰绳的双臂将我拢在了他的怀中,他的臂膀还不宽厚,但却是十分温暖。
  第二日,我们便踏上了归途,一路之上,吴延仍是和来时一样,大部分时间都是纵马之前,显得十分快活。经过这趟长沙之行,我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所以有时他骑马在我身侧行走,就算像往日那样对我口无遮拦地不甚客气,我也只是一笑置之,不再伶牙俐齿地睚眦必报了。
  很快便可到达瑶里了,透过马车前门的格窗,远远地我便已经看到了那如水墨晕染出来的缠了云气的山头。
  这次的长沙之行,终于还是无果而回了,我微微地叹了口气。
  马车终于慢慢地停了下来,我正要出来,突然,门被拉开了,吴延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只不过,他现在是倒过来,面向了我。
  “延公子,您有事吗?”见他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恭恭敬敬地叫了他一声。
  他看了我一眼,很快地说道:“回去后,要是母亲提起让大哥收你为义女的话,你不能答应,记住了吗?”
  我微微一怔,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的眉头一皱,又显得很是不耐烦了:“你记住就是了,哪里那么多为什么?”说完,他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从我面前消失了。
  吴延的话,当时在我看来,还有些没头没脑,但回了庄子没几天,我就明白他当时并非只是在无的放矢了。
  这天,我正在屋子里,用心绘着自己之前记在脑中的父亲的那张地图,语过来了,说是老夫人有请。
  我放下了手上的笔,很快就到了吴母的屋里,进去的时候,看见萍夫人也在,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脸上俱是带了笑容,看见我过来了,吴母就朝我招了招手。
  现在我和她,已经十分熟了,在我心里,也真的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祖母,所以我走了几步,挨着她坐在了塌上。
  “辛离,听说你前几日去了长沙,但并未访得亲友,仍是孤身一人,你也知道我一直很是喜欢你,所以现在想收你为我的孙女,不知你愿不愿意?”
  吴母看着我,笑吟吟地说道,眼里满是喜色。
  我一时有些发呆,不禁看向了一边的萍夫人,却见她也笑道:“母亲老早就对我和夫君提过此事,我们都是赞同的,本来之前就已经要跟你说了,只是当时你要前去寻亲,我也不好阻拦,现在既然寻亲未果,不知你可愿意留在这里,与我母女相称?”
  见我低头不语,她轻轻握住了我的手,低声说道:“辛离,夫君曾经告诉过我关于你的事情,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你之前应该也是遭受了很大的变故,你只管放心,我们绝无意要你抹去原来的姓氏随了吴姓,只是怜你孤身年幼,现在又偏偏入了母亲的眼,认你做了女儿,也只是存了想让你从此安心在我瑶里住下的意思。”
  望着萍夫人目光里流出的温柔之色,刹那间我竟恍惚觉得看到了自己前世年幼之时的母亲了,那时候,我的母亲她也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只是越长大,我和她之间的距离,便也越来越遥远了,以致于到了最后,不经意回首间,这距离竟已经成了一道鸿沟,再也无法跨越了。
  无论我的思想是如何成人,现在,既然我已经成了一个孩子,有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情绪竟真的像孩子那样难以自控了,比如,之前和吴延的斗嘴,又比如,此刻的感动。
  见我眼里含泪,萍夫人有些吃惊,她迟疑了下,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吗?那么没关系……”
  我摇了摇头,她们待我这个来自异世的寄魂之人如此真心一片,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愿意呢?
  一边的吴母已经呵呵笑了出来:“傻丫头,愿意就是了,还哭什么,当真吓我一跳,我这便让庄里巫祝起个龟甲蓍草,选了吉日良辰,祝告祖先。”
  我擦去了眼里的泪,笑了起来。
  和吴母萍夫人告辞出了门,我才突然想起吴延之前对我说过的话。
  若他知道了刚才发生之事,会有什么反应?极力反对,还是闷声不响,但背后来找我麻烦?
  在我看来,他之所以不愿意我成为他家中一员,只怕也只是出于之前我对他不断冒犯之后产生的抵触之感吧?时间长了,他自然就应该会消停了。
  只是,没想到我终究还是要叫这个有点别扭的少年为“叔父”,我不禁苦笑了下。
  庄里的巫祝很快就选了日子,我跟着吴母,吴芮和萍夫人,跪在了庄子里最靠山边的宗祠堂前,祝告了一番。吴延不在,他自从回来后,就被委派带了庄里的家丁出去收一批货,现在尚未归来。
  “辛离,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吴芮的义女了,你既已是吴家之人,便该让你知晓我祖上来历了。我家祖上,乃是吴国开氏始祖泰伯,传国至我五代祖,始被越王勾践灭国,王之长子携了家人隐居于此,祖辈繁衍,才渐至今日规模。”
  吴芮一系,果然像我之前猜度的那样,是吴王夫差的直系子孙,因为已经知道了,所以当我从吴芮口中听到这些的时候,只是点头,面上并未露出太大的惊异之色。
  我的表情,应该是尽数落入了对面的吴芮眼中,但他也只是微微一顿,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诧异,接着便又说道:“辛离,我对你家世虽不清楚,但看你行事,也知道必定不凡,我今日虽收你为义女,但也无意让你随我改姓,你若愿意,从今日起,我便按照我吴家男性子孙取名之依照,去你名中之‘离’,改为‘追’,从此你名为辛追,这样既保有了你原来之姓,又寓意了我吴家女儿的身份,如何?”
  辛追,辛追?
  我默默念了两遍,突然心中一动。
  “妾辛追”,我想起了现代在马王堆汉墓里出土的那一方刻印,墓室的女主人,名为辛追。
  想起我就是在那里莫名其妙地穿越而来,现在,我不但成了以后的长沙国国王吴芮的义女,就连我的名字,也被改成了辛追!
  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吗?如果历史就是按照它既定的走向发展下去,那么,现在的我难道就是以后那个神秘的马王堆汉墓女主人,西汉长沙国丞相利苍韶华之年便为寡的妻子,辛追夫人?
  这个认知,让我有些难以接受,冷汗一下子变从我的额头微微地沁了出来。
  吴芮和边上的吴母、萍夫人都注意到了我的异常,齐齐把目光投向了我,我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回应吴芮给我改名之事,急忙胡乱点了下头。
  “辛离,你可是不喜这名字?为何神色不豫?”吴母问道。
  我擦了下额头的汗,摇了下头:“不是,名字很好,只是……”
  我想了下,实在找不出别的借口,便只好一边在心里对吴延说声对不起,一边低声说道,“只是延公子……。”
  吴母笑了起来:“那猴子,我知他从前和你素来不大对头,只是这次你去长沙,也是他自己开口要护你前去的,足可见他心里对你还是并无成见的,不日他归来,知道你成为我吴家女儿,定会欢喜,你无须担心。”
  送我去长沙,是吴延自己主动提出,而并非像他之前所说的那样,是奉了吴芮的命令?那他为何……
  我只想了一下,便释然了,应该是他嫌整日在瑶里气闷,难得有了出远门的机会,所以才抢了来做的吧。
  既已无事了,我便朝着吴母和吴芮、萍夫人的方向各拜了下去,从此改称他们为祖母,义父和母亲了。
  只是,吴母说吴延回来知道了这事,会很欢喜,我却不敢像她这么乐观,想起那日他对我宛如警告的那句话,我不禁隐隐有些担忧了起来。
  




☆、碧玉年华

  前219年,已经是秦王统一六国俾睨天下的第三年,而这一年,也是我在瑶里的第八个年头了,此时,我已是十六岁的碧玉年华,不但身量渐长,面貌也早已不复当年吴延口中的“黑皮黄发”之相了。
  秦王朝从它建立之日开始,就已经踏上了不可避免的覆灭道路,这一点,从我所在的地方就可以看出来。从前,浮梁还归楚国境地的时候,虽然也时有盗贼横行,但毕竟还算安稳,自从楚国覆灭,秦朝一统天下之后,远离秦王朝权力中心的这片所谓“百越”之地,就真的成了无官管辖的地界了,瑶里一带,威慑于我义父吴芮之名,还算安稳,但别的地方,游兵与盗贼混杂,四处劫掠,百姓生活,苦不堪言。义父不忍看到乡民受害,经常出动瑶里军队保护一方平安,他的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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