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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琥珀泪-第36章

小说: 琥珀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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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眼睛一亮,心想我正找他呢,怎么会不认识。“我是他同学,正找他呢,他现在在哪里?”



  那个粗犷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粗野:“是他同学就赶紧来把他拖回去!我们这里是酒吧,不是招待所!”



  电话里的男子太不友善了,我想你这是求人去领人,干嘛还这样凶巴巴的。但是我尽量用缓和的语气说:“请问你们酒吧在哪里?”



  那个粗野的男人丢下一个地址,便啪的一声把电话挂断了,好像多说一会儿就要浪费他很多电话费似的。



  我也来不及多想,便匆匆换了双鞋,拿了点钱,带上门下楼打了辆出租车,直往南京路霹雳酒吧奔去。



  霹雳酒吧不算豪华,一张小小的吧台,几张破桌椅,一盏坏了几只灯的霓虹灯有气无力地旋转着,一个巴掌大的音乐台,上面七零八落地摆着几面破了皮的鼓、几把断了弦的吉它、几只掉了漆的音箱。酒吧的装修也停留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四周的墙壁上东倒西歪地挂着几幅土里土气的欧美裸女写真。



  我张望着往里走,一眼就看到音乐台旁边的阶梯上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人,正是邹哲轩,身边乱七八糟地码着一大堆大大小小的酒瓶。



  一个肚子大得快要爆炸的中年男人朝我走过来,一身赘肉直抖索。还没等我开口,他就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冲朝我吼道:“还知道来领你兄弟啊!没钱还来贪什么穷开心!”



  我用鄙夷的眼光看了看那个一身肥肉的粗暴男人,想必他就是酒吧的老板了。我还以为是个什么高档次酒吧呢,也不过一间破烂旮旯,还摆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真是可憎。



  我没搭理他,径直朝阶梯处喝得烂醉的邹哲轩走去。这酒吧老板也太寒碜了,就让一个喝醉的顾客躺在地上,真缺德。大头轩可真是大块头,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扶起来,他两脚就像不长根似的,刚扶起来又往地下蹭,直踢得那些样式各异的酒瓶噼里啪啦往阶下滚去。



  大头轩满嘴胡话,看来醉得不轻。他的酒量一向都很好的,来自北方的他,号称千杯不醉,我也是见识过的。但这次,他竟然喝得烂醉如泥,莫不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我忽然想起前几天姐姐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帮忙劝劝他,我一直忙着想团委活动策划,竟然忘记了这件事,难怪这几天大头轩做事情总是神情恍惚的,上课也心不在蔫,一颗心完全不在教室里。



  我把大头轩架在肩膀上,他沉重得就像一只沙袋,死死压在我身上。我正举步维艰地拖着他往外挪动脚步,那个财大气粗、满身肥肉的酒吧老板堵在我面前,藐视地笑道:“不付钱就想走啊?”然后他转过头去,冲一个穿白衬衣、扎蓝领结、套红黑格子礼裙的女服务员叫道:“丽丽!过来,结账!”



  然后,肥猪一样的男人便大腹便便地走开了。我把大头轩放倒在一张椅子上,一边掏钱包,一边问那个脸比驴脸还长的服务员:“多少钱?”



  驴脸女服务员一边上下打量着我,一边傲慢地说:“一千八!”



  “什么?”我心里咯噔一惊,这什么黑店啊,喝点酒就喝这么多?



  我打开钱包,里面只有八百块钱,我便在大头轩身上摸了一把,掏出他的钱包,也才五百,完了,钱不够,这可如何是好?



  脸比驴脸还长的女服务员见我慌里慌张模样,就知道我准是没钱了,脸就拉得更长了,眉头一挑,阴阳怪气地说:“没钱还来找个啥乐子啊,穷书生!”



  我瞪了她一眼,可真是有其老板必有其员工,都是一路货色。忽然我眼睛一亮,想起去年我回老家的时候,姐姐给了我一张农行卡,里面正好有五百块钱,我可是一分都还没有动过呢!想不到今天正好可以用来救急。



  于是我趾高气扬地对摆出一副臭架子的驴脸女服务员说:“你先等一下,我出去提款。”



  我正转身要往外走,那驴脸女服务员叫住了我:“哎哎哎!你等等,我们这酒吧里是可以刷卡的,到这边来刷就是了!”



  我扫视了一下这间破酒吧,竟然可以刷卡。看来老板的经营理念一定是金钱至上,就算连一样前卫的装备都没有,也得咬紧牙关先把刷卡机给装上了。



  付钱完毕,我拖着大头轩往外走,听见那个叫丽丽的驴脸女服务员一边把桌椅拖得吱嘎作响,一边恶狠狠地嚼着舌根:“我呸!靠脸蛋吃饭的孬男人,没钱泡什么酒吧,瞧这吐得满地都是的,死鸭子!”



  我给最后那三个字震惊了,本来想回头教训教训那个出口成脏的女服务员,但想想还是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何况还是一个没口德没品德的贱女人。



  到外面打了辆出租车,我好不容易才将人高马大的大头轩塞进车里,司机一踩油门,便一溜烟地向学校驶去。



  大头轩醉得不省人事,一直说着酒话,加上车里颠簸,他哗啦一声吐得满车都是。好在这个世上好人还没死绝,毕竟像刚才酒店老板和员工那样的人只是少数。出租车师傅并不生气,反倒是替我们解围:“没事没事,等下到前面的加水站冲一冲就好啦!”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邹哲轩拖回文星湾的公寓。我替他洗了洗浑身的酒渍,又给他额头上敷了条湿毛巾,很快他就醒过来,眼睛红红的。



  他撑着身子想爬起来,但估计是还有些恍惚,他又猛地倒了下去。我给他倒了杯醒酒茶,开玩笑道:“我就不该去救你。早知道你喝那么多,我就自己随便预算一个活动经费,给你砸下去的那些钱都足够办好几回活动了。”



  大头轩一头松针般直立的头发稍显凌乱,匕首一般的眉毛高挑得像要杀人似的,一双棱角分明的菱形眼定定地看着我:“谁叫你管我了?你让我喝死算了!怪物,都他MA是怪物!你们江家的人怎么都这么不要脸啊!女的当三陪,男的搞同性恋!”



  我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大头轩,他眼睛里像是燃烧了两团烈火,想将我烧毁。我双手颤抖,杯子里的茶溅了一地。原来在他眼里,我就是个怪物。我知道,自从我和焰子哥哥的恋情被戚敏公布于众之后,他们个个都把我当怪物,所以,当大头轩这样骂我的时候,我并不奇怪,但我却异常难受。一直以来我都是把他当成最好的兄弟,他也待我如手足一般。想到以前一起为班里的事务忙里忙外,想到国庆演出他呼朋唤友替我助威呐喊,想到一起到渝香子火锅店跟钟魁打架,我的心里不禁一阵酸楚,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两行眼泪不由自主流下来。



  我踉跄着退到椅子边,整个人失去骨架一般瘫到里面。惊悸之后,我却很是清醒,直觉到告诉我,一定是有事情发生了。我想起霹雳酒吧里那个驴脸女服务员辛酸的讽刺,又想起刚才大头轩骂我的话,心里总觉得不安。大头轩为什么要说我们江家的人女的当三陪?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姐姐拒绝了他的告白,他心里不甘,气不过才这样诋毁她的吗?可是这根本就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大头轩。我认识的大头轩应该是那个在火锅店一听到别人辱骂姐姐,就揍他一拳的侠肝义胆的大头轩啊!



  他见我默不作声,语气便缓和下来,连连道歉:“对不起,小韵,对不起……”



  我吃吃地看着他,淡淡地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去酗酒?你不是一向都很沉着冷静,撑得起大小场面的吗?是不是我姐出什么事了?啊?你说啊,是不是她出事了?”



  他咬了咬牙,两鬓的一鼓一鼓的,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半晌,他才说:“没事。就是心里不爽,现在爽了。来吧,讨论一下团委活动的事。”


…… 第二十四章 衰落 ……



  谁的灵魂在发抖 抖抖抖抖抖



  枫叶满天 飞落山丘



  谁的脚踵在奔走 走走走走走



  跋山涉江 赶上今秋



  谁的头发在漫游 嗖嗖嗖嗖嗖



  枯藤昏鸦 缕缕鬏鬏



  谁的咒语在胡诌 咒咒咒咒咒



  唏嘘呢喃 墓园漂流



  谁的恶梦在水沟 臭臭臭臭臭



  头顶幽灵 脚踏骷髅



  连续几个周末我都忙着班里大大小小的事务,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焰子哥哥便一个人到第一人民医院去看望小华。我每次都这样忧心忡忡地等着焰子哥哥带消息回来。他说连黎医生都觉得奇怪,若是一般的病人,到这个地步早撑不下去了,排异作用相当强烈。但小华却硬是撑了这么久,也算是一个奇迹了。不知道是什么信念在支撑着他。



  这次,焰子哥哥带回了那幅《巫山印象》。显然在焰子哥哥的指点下,小华修改过它,巫山变成了真正的巫山,不再是随意的山峦;青龙桥上面那个背影,也按着焰子哥哥的背影重新画过,生动而感人。



  学生奖学金和补助金都下发了,焰子哥哥发了点小洋财,他决定寄一部分到老家去给干爹用,剩下的用来辅修一门机械物理。



  五月份的天气很是爽朗,算不上炎热。我坐在窗前拟定一份教学稿件,准备接下来的下乡支教活动。忽然我就想起晓风,他也快高中毕业了,离高考还不到一个月了,可是最近我们却忙得昏天暗地的,焰子哥哥本身修的是双专业,又修了一个二专,就等于是一个人要上三个人的课,忙得除了吃饭睡觉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时间了。而我也一直“不务正业”,竟然忘了给晓风打打气加加油什么的。一时间觉得愧疚不已。



  正在我分心的时候,焰子哥哥从外面匆匆赶回来,一副急着上刑场的样子。我双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也没说话,只是紧蹙着眉头,走进来就将一张报纸甩到我眼前,让我看上面的头条新闻,自己则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我抓起报纸,标题是“乡村老师教徒无方,导致学生连环自杀”,我再快速看了一下内容,讲的是一位从乡村转到城市的中学老师,由于教学方式太过死板,对学生也太严格,导致学生不堪重压而连续发生自杀事件。被称为“杀人教师”的吴国强不堪舆论的压力,服毒身亡。



  我再次确认了一下那位老师的名字:吴国强。



  我像是给人抽了一闷棍,差点瘫倒在地上。吴国强就是晓风的父亲,以前在乡下的时候,他教过小学,也教过中学,谨遵师德,传仁授义,知无不教,深受学生爱戴,在广大村民中也是口碑甚好,还连年被乡镇教育部门评为特级教师,连获殊荣,乡里的学校屡次邀请他前去授课,想不到到了城里,却变成了所谓的“杀人教师”了。



  我又想起小时候在青龙湾的那些快乐日子了。吴叔叔是我们的小学老师。还在我们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时候,他就不厌其烦地教我们。在我印象中,他是一位和蔼可亲、爱生如子的好老师。是他,从“阿喔呃,咿呜吁”开始,教会我们美丽的低吟浅唱;是他,从“大小多少,人口手足”开始,教会我们几千仓颉汉字;是他,从“我爱北京天安门”开始,教会我们欣赏浩如烟海的美文;是他,从“一一得一,二二得四”开始,教会我们九章算术;是他,从“你好谢谢,再见晚安”开始,教会我们做人要谦逊有礼……



  我一边抹着泪,一边对瘫在沙发里的焰子哥哥说:“你简单地收拾一下吧,我去跟小卢老师请假。”



  我们赶到沙坪坝陈家湾晓风家的时候,葬礼已经结束,灵堂还保持着原样。屋里挂满了白色纸幡,以及一些做工精美的白灯笼。吴阿姨和晓风身着素缟,跪在灵牌前。与其说他们是跪在那里,倒不如说是坐着的,大概是跪得累了,所以是坐在脚后跟上面的。母子俩都面无表情地盯着那黑底白字的冷冰冰的牌位,面容枯槁,憔悴不堪。



  灵位前那幅黑白遗像,寒冷得让我几近昏厥。遗像上的吴叔叔还戴着八十年代那种方方正正的塑料框眼镜,穿一件黑色中山装。在我印象中,吴叔叔一直是个简朴的人。虽然那时候他家算是青龙湾最丰实的,但他却从来不给自己添置贵重的物品,一只眼镜戴了二十几年。



  我们轻轻走过去,跪倒在白蒲团上,点了三柱香敬上。对面这对可怜的母子,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就这样默默地祭奠一番,就足够了。



  晓风瘦得不成人形。他的眉毛不再高挑,而是皱成一团,眼眸也不再明亮,而是一片灰暗,一张瓜子脸变成了长长的披针形,颧骨高耸。



  他呆呆地看了看我们,忽然“哇”的一声扑到焰子哥哥怀里号啕大哭,像个没爹没妈的孩子似的,哭得那样撕心裂肺。焰子哥哥一边轻拍他的后背,一边安慰他:“晓风,你要坚强点,你爸等着你上大学呢。”



  这话一说,把旁边万念俱灰的吴阿姨也惹哭了。她之前是那么胖,现在也瘦成一团疙瘩,头上还平添了几丝白发。抽泣了许久,她才终于放声大哭起来:“你说你老师他是造了什么孽啊!他辛辛苦苦做了大半辈子的园丁,给国家出血出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他怎么就落到这个下场啊!现在的孩子咋个个都那样娇生惯养呢?一个个不学好,寻什么死啊!”



  看着涕泪俱下的吴阿姨,我知道说什么也不抵用,说什么也无法抹去她痛失丈夫的创伤。也许默默地听着,就是最好的宽慰方式。



  在晓风家里住了几天,等到他们的生活都重新有了规律之后,我们才离开。晓风本来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现在遇到这样的事,他的话就更少了,只是成天粘在焰子哥哥怀里,像只悲伤的小猫,寸步不离,晚上常常被梦魇惊醒,焰子哥哥连哄带骗,他才能入睡。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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