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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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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过精致的菜色,呈在寻常食客面前也许是稍显隆重了些,但置办宴席时摆上那么一两道,却相当讨喜,得尽快学起来才好。

    七月末,已入秋,那秋老虎却仍旧厉害得很。

    阳光烤得泥地干裂火烫,若在日头下站上一小会儿,腮上颈边就会觉得无比灼热,简直像是被烙上了火印子一般。

    孟家院子里,红亮的番椒给晒得散发一阵阵辛香,花小麦就躲在那一片阴影中,将周芸儿刚刚做好的一道“酿炸蛋”细细尝了尝。

    煮熟的鸡蛋破成两半,挖去里面的蛋黄。把斩成细茸的香蕈、虾肉和葱白填塞入内,再蘸上澄面落油锅炸成金黄色。配五香炒盐来吃,就是一道极好的香嘴小食。

    “还行吗?”周芸儿颇有些紧张地搓搓手,“这一回是严格按师傅说的来做,没出一点差错,味道还过得去吧?”

    “唔。”花小麦将半个鸡蛋塞进口中。说不出话,只能含含糊糊地点头。

    “倒是给两句话啊,光点头算什么?”周芸儿哭笑不得地催促道。

    “还不错,只是那鸡蛋煮得老了些,下一回估摸着蛋黄成了形就赶紧舀出来,否则影响口感,别的都还不错。”花小麦唯有忙不迭地把口中物事吞下,认认真真地给了她一句评语。

    “我自己也晓得。”周芸儿半点不见沮丧。十分认同地道,“原想早点把蛋舀出来的,只是拿不准时间,到底还是给耽搁了。没事,明儿我再做一回,到时候师傅你再帮我尝尝。”

    大半年的时间,花小麦几乎是眼看着她一点点从一个羞涩胆怯的姑娘,变得渐渐开朗。虽然人前仍旧不大敢说话。但面上笑容多起来,却是不争的事实。

    “你这样的态度就对了。”她赞许地拍拍周芸儿的肩,“要当厨子。便怕不得麻烦,每道菜都要反复试,总能做得令人满意。”

    周芸儿连连点头答应,想了一回又道:“不过师傅,你这会子真不打算去瞧瞧咱那小饭馆儿的鱼塘如今是何模样?”

    上午时分,春喜和腊梅来了一趟。喜不滋滋地告诉花小麦,小饭馆儿后头那鱼塘已竣工灌了水,从旁处挪来的荷花也栽了进去,还放了一批鱼,被太阳光一照,瞧着委实喜人,当时便要拽着她去看。

    鱼塘终于建成,花小麦心中自然也是雀跃的,巴不得立刻便飞扑过去。

    不过嘛……

    待晚间某人回来之后,再同他一块儿去瞧瞧,好像是个更好的选择。

    这点小心思,她当然不会说与周芸儿这未嫁的姑娘听,只在面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抿唇道:“不急。我让春喜嫂子跟匠人们打好招呼了,明日再同他们结算工钱,眼下日头猛得很,我可不想在外头走。”

    “你不着急,我却百般迫不及待想看看哩!”周芸儿很不甘愿,嘟了嘟嘴,小声道,“那师傅你明日要去村东的话,早晨便等着我,我陪你一起去。”

    花小麦一脸平静地笑着应了,然而转头傍晚孟郁槐归来,却完全是换了另外一种情状。

    晚饭吃得极其潦草,是甜是苦也没尝出来,只想着尽快把肚子填饱。帮孟老娘收拾了碗筷,她立刻便扯住孟郁槐的胳膊往院门外拖,行至门口,没忘记回头问一句:“娘,要不您也跟我们去转转?”

    语气是完全不诚恳的,表情也是毫无诚意的,对此,孟老娘的反应是,给了她一记白眼,以及从牙缝里迸出来的两个字——滚蛋!

    花小麦也不恼,嘻嘻一笑,拉了孟郁槐就走,两人一路急吼吼地来到村子东边,顺着那条新砌出来的石子小路弯到鱼塘旁。

    面前这一亩来宽的塘子已蓄满了水,因是新池,水中一点淤泥也不见,碧清清的,一眼就能望到底。

    荷花刚挪入塘中,花朵和叶片都不多,却长得很不错,荷叶浓绿,将一朵朵粉嘟嘟颤巍巍的大荷花托出水面。夜色下,花瓣皆以合拢,不如白日里那般明艳,却又有另一种羞怯怯的美态。

    鱼塘边上砌了一圈大石,虽不是太湖石,但大抵也都是被河水冲刷了很多年的,形状各异,同样很好看。柳树蓊蓊郁郁,枝条垂在水面上,晚风一吹,便荡起万千涟漪,岸边还备着几套朴拙的石桌和石墩子,只是往那里一坐,便觉周身清爽。

    花小麦一来了这里,便觉眼睛也不够用,四下里看个不休,最终将目光停在水面上那蓝布船篷的小舟上。

    这样的一处所在,莫说是火刀村,只怕在整个芙泽县也难寻呐!

    “你觉得好吗?”

    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身,笑吟吟地望向孟郁槐:“很漂亮吧?”

    “嗯。”男人点点头。表情严肃,“这塘子不小。照管起来不会容易,我想得请个懂行的来打理,哪怕多给两个钱,也得张罗周全了才是。还有……”

    花小麦也不言语,只瞪圆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牢了他。盯得孟某人后脖颈直发毛,后头的话再说不下去,又觉好笑,弯腰道:“你干嘛?”

    “你说呢?”小媳妇一挑眉,“我在与你探讨这景美不美,你却在想什么?太煞风景了!”

    孟郁槐牵了她的手在岸边一石墩上坐下,唇角微微一勾:“那依着你,又待如何?”

    “我想……”花小麦转着头地四下里打量。往那清凌凌的水面上一瞟,心中便生出个想法来。

    虽说这个年代的女子,一双脚是不能露出来给人看的,但此时这荷塘边只有她和孟郁槐两人,又是大晚上,天气这样热,脱了鞋在水里泡上一会儿,应该无大碍……吧?

    然而。孟郁槐显然深谙她这人是怎样的性子,还不等她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便已摇了摇头。简单有力地吐出两个字:“不可。”

    花小麦倒也不坚持,更不与他争辩,另起一念头,指着水面上的小舟:“那个……”

    “不可。”孟郁槐仍是不允,唇边带笑,语气却是笃定得很。根本没讨价还价的余地。

    “为什么?”花小麦有些丧气,不依不饶地扯住他衣襟,“这也不行那也不许,我成天在家里呆着,都快憋出病来了,你总得想个法子让我解解闷吧?去划划船有什么关系,横竖有你在,我又不会失足跌下去。”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孟郁槐丝毫不为所动,“如今入了秋,那水凉的很,你现下是什么景况,难不成还要我与你细说?谨慎些只有好处,你听话。”

    说来也怪,他的语气明明很平稳,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柔和,却偏偏听上去就是有种不容置疑的味道。花小麦骨朵着嘴想了一回,犹自不甘心:“我每日里只有晚上才能瞧见你,咱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莫非就这么干坐着?”

    话音未落, 她便觉得自己落进了一个暖烘烘的怀抱之中。

    “这样就很好了,你老实点。”头顶上传来沉沉的声音,藏着一丝笑意。

    皮肤热烫,胸膛宽厚,手指所到之处筋肉紧实,带着些微汗味,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竟一点都不觉得难闻。

    花小麦的嘴角不自觉地就翘了起来。

    话说这种捡到宝的心态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不该这么得意啊!

    “真踏实。”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将孟郁槐的腰搂得紧了些。

    那人却没听清,低头道:“你说什么?”

    “没。”花小麦将脑袋埋在他心口摇了两摇。

    两人在鱼塘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孟郁槐再度开了口。

    “如今这鱼塘是建成了,竹林子更是早早就拢好了的,我估摸再过半个月,那几间木头房子也就要完工了,你该抽空想想重新开业的事。眼下除了你之外,就只有谭师傅一个厨子,芸儿短时间内还无法出师,怎么都得再请一位才能忙得过来。你心中可有计较?”

    又来了……

    花小麦很有些不悦,撇撇嘴,仰脸道:“这鱼塘边坐着多舒服,咱们现在不说这个不行吗?保不齐哪一天,那厨子就自个儿找上门来了呢!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孟郁槐很想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但见她满脸不高兴,也就只得将那话吞下,陪着她在塘边又多坐了一阵。

    却不料花小麦随便出口的一句话竟成了真,不两日,果然有厨子主动找上了门。

 第二百六十二话 怪人

    将要入八月时,珍味园里第一批辣椒酱出缸,因花小麦这阵子向来少去,潘平安便特特打发了小耗子送来两小坛,预备待她尝过之后没问题,便运去省城兜售。

    新做好的辣椒酱,表面汪着一层红油,辣椒剁得细碎,白芝麻点缀其间,又加入了蒜蓉和好十几种香料,稍凑近一点,浓烈的辛辣之味便扑面而来,若是挑一点置于舌尖,便能品出极丰沛的层次,香味久久不散。

    孟老娘是个偏爱重口味的,自打吃了番椒做的菜,就一直念念不忘。闲来无事时听花小麦提起一道“九味牛百叶”,光是听见描述那菜的做法,便已口水滴答,如今见了这新出缸的辣椒酱,更是了不得,巴巴儿地买了食材回来,百般催促着,说是今晚就要做来尝尝。

    牛百叶好吃却难洗,花小麦懒得跟孟老娘一遍遍地解释,索性自己端了个大盆坐在院子阴凉处,舀两碗面粉加点醋,慢慢地搓洗,须臾就是一头汗。

    春喜和腊梅,正是在这时候慌慌张张地手拉着手跑进来的。

    两人进了门,却不说什么事,只管探头探脑地东张西望。花小麦也不催促,含笑望着她俩,好一会儿才撑不住笑道:“这是在找什么呢,纵是丢了东西,也不该上我家来寻啊?”

    “小麦妹子,郁槐兄弟没在家?”春喜兀自伸长了脖子乱瞧,“还没回来?”

    “唔。”花小麦偏过头去看看天色,“只怕还得要一会儿。怎么了,嫂子你找他有事?”

    “噫。这可麻烦!”

    春喜一拍大腿,就在她身边蹲下了,招招手将腊梅也唤过来,皱着眉苦恼地道:“村东那边儿来了个怪人,不像咱们本地的。背着老大包袱,就蹲在咱们小饭馆儿的墙根底下,说是要见东家。我们跟他说了,如今那里正在动工装潢,东家轻易不会去,他却半点听不进,只一口咬死了,非要见着你不可。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花小麦也觉有些纳闷,挠了挠额头:“你们也没问问,他找我有甚事?”

    “怎么没问,你当我俩傻是怎的?”腊梅接过话茬,忧心忡忡道,“任凭我们唾沫说干,人家就是不开口了!怕他真有什么重要事体,我们不敢轻易轰了他走。随随便便带他来你家里也不合适,心想还是先来告诉你一声。可……这会子郁槐兄弟不在,你捧着大肚子跑去。也不安全呀!”

    花小麦闻言,便低头想了一回,琢磨不通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又担忧对方真有事,一时竟拿不定主意。

    正犹豫间,孟老娘自厨房里迈了出来。把手一挥,大喇喇地嚷嚷:“多大点事,就值得你这样抠破头皮地犯难?你也就这点本事了!你既怕得厉害,老娘陪你走一遭就是,青天白日的,我还不信他能吃了我!”

    说罢, 果然解了围裙拉住花小麦的胳膊要往外走。

    女中豪杰啊!

    花小麦在心中赞叹一声,忙笑着道:“可要是郁槐回来……”

    “甭跟我蠍蠍螫螫的,跟对门院子交代一声,请他们帮忙给带个话儿不就行了?赶紧的,晚饭还没做好,回头得耽搁到多早晚?”

    她是听不进去花小麦在说什么的,左手拉着她,右手虎虎生威地冲春喜腊梅一招,仰首阔步地出了门。

    ……

    几人去到村子东边,远远地果真看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蹲在小饭馆儿门口的墙根下,身畔就是那一丛艳丽的凌霄花。仿佛百无聊赖,那人正垂着头不住地捡小石子儿玩。

    他穿着只是普通,衣裳像是穿了许多年的,颜色瞧着灰扑扑,打眼一望,就是个寻常的庄稼汉而已。花小麦看不清他的样貌,却能肯定之前从未见过这人,愈加觉得摸不着头脑,不等她走上前,春喜和腊梅已壮起胆跑了过去,咋咋呼呼地吆喝道:“喂,你不是要见我们东家吗?她眼下来了,你有甚事,赶紧说呀!”

    那人倏然抬头,目光直直掠过她二人,落在了花小麦和孟老娘的身上。

    花小麦便冲他笑着点了一下头

    “这就是你们东家?”那男人霍地起身,似是有些不信,然而脸上却毫无表情,将花小麦又打量了一番,摇摇头,“你们莫要哄我。”

    许是有孟老娘在旁的缘故,春喜和腊梅两个显得底气足了很多,当下便一翻眼皮,很不悦道:“谁耐烦糊弄你?若不是你,我们早就回家,只怕这会子饭碗都捧到手上了!你当我们同你一样闲得没事做?”

    “唔。”男人应了一声,也就不再发问,东瞅瞅西看看,见敞着门的大堂内有一张空桌,便自作主张地搬了出来,闷头闷脑,将自己随身那个看上去极其沉重的大包袱搁了上去。

    “我叫汪展瑞。”他的声音很低沉,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听上去有些怪异,说完这句,就再度紧紧闭上嘴不开腔。

    花小麦生平还没和这样人打过交道,又不知他的目的,只得抿唇又是一笑:“这位大哥,你找我究竟何事?”

    “我来当厨子。”汪展瑞一头说,一头将那包袱打开来,从里面掏出数个塞得严严实实的瓶罐,一股脑地都摊在桌上。

    原来是为了这个!花小麦恍然大悟,继而就觉得有点好笑。

    先前春喜和腊梅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害得她也跟着紧张起来,还以为是有人寻仇,心里还百般琢磨可曾得罪过什么人,却不想,眼前这姓汪的却是来应征!

    最近这一向,她让孟郁槐在芙泽县里放出风,说是小饭馆儿要招厨,虽上门应征者寥寥无几。但想来,城中人也有不少是晓得这事的。这个叫汪展瑞的男人若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也并不奇怪。

    只不过嘛……既然是来应征,就是想从她手里领工钱,态度是不是也该稍微的好一些?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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