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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一笑封疆+1番外 作者:尉浮生(晋江vip2013-01-23完结)-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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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笑头发凌乱,歪着身子冷笑一声,并不作答。
  “昨夜山巅之人,是你。”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容笑将头扭向一边,牙关紧咬。
  “昨晚我只觉那人眼熟,并不能十分肯定。李敢的箭法,长安城内妇孺皆知。那人居然能击破三支连珠,身手之敏捷,当属期门佼佼。更不要说那连弩!张仆射所设计的连弩机关奇巧,其力遒劲,近距离发射,非力士不能击!那人击得中四箭,此种眼力刀法,已是长安难寻!更兼之斯人肩头中箭却从千仞绝壁跌落而不死,这是何等奇功?呵呵,真是闻所未闻!平日里,容甲员的身手虽算灵活,跟那人比却是天上地下,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也难怪我一时想不到。说起来,昨日我在期门选出八百兵士,却没选中容甲员你,当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容甲员,你莫怪,莫怪!”
  听着霍去病的冷嘲热讽,亥队甲员背着脸苦笑。
  她夜夜操练刀法,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让他另眼相看。
  这一日终于等来了,不想却是如此尴尬光景。
  霍去病垂眸,以食中二指捏住一枚散落地上的白棋子,轻轻放进暗红色的木棋罐:“那人突然跌下山崖,我拉之不住,心里只觉遗憾,不能问出他背后指使之人。后来李敢拾起那人脱手而出的佩刀,我们三人这才惊觉奸细竟是来自期门。不知怎的,我突感手足无措,茫茫然便跑
  到山脚,到处搜寻那细作的尸身。时间过去越久,我越是害怕,只知道漫无目的地在草丛树林里细翻,却不知自己到底惊惧什么,直到最后……我在一片草丛中发现一串刚刚干涸的血迹,这才松了一口气。满脑子只有一句话——还好,容笑没死!”
  少年面带讥讽看向她,放缓腔调:“这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心底早就认出了那双眼睛,只是不敢承认而已。今早张仆射回了考工令,我回返未央宫禀报详情,陛下授我全权,命我追查细作,可先斩后奏。回营后,我命李敢散播消息,说是为了打草惊蛇,其实是存了私心要放你离开!趁他去子队寝帐的功夫,我暗中调开守在营外的兵士,牵了那匹大宛良驹站在门口等你。那时我心想,只要你出现,此马定可保你平安离开长安城,你逃得越远越好,再别回来!我便……回禀说查不到。哈哈哈!我生平第一次违抗军令,想不到竟是为了个细作!”说罢,一掌重重挥出,将几案上的竹简击飞在地。
  容笑猛然回头,看向他的悲愤深眸,她满脸都写着难以置信!
  霍去病,这个一向视军令如山的倨傲少年居然会为了她而有令不遵!这怎么可能?  
  她心头巨震,感激中夹杂着无边无沿的负疚,颤着唇,久久发不出一个字。
  “天亮了,我没等到你。”墨衣少年强压下胸中翻涌的怒气,好似没感到她的目光,又慢慢拾起一枚棋子,声音中全是苦涩之意,“忍不住便开始担心你肩头的伤势。心想,说不准你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躺在寝帐中,痛苦万分却无人照顾!一想到那箭是我所射,我就恨不得……”
  声音顿了又顿,他才续道:“脑子里乱成一团,两条腿自己就赶过去寻你。我心里急得像有火在烧,谁知……你吃得满手饼渣,正跟天离有说有笑谈论奸细一事,一点不像有伤在身的样子!到了此时此刻,我突觉有了指望,想着夜间那人定然不会是你!我阻住你的去路,只盼着你能笑嘻嘻问我一句——姓霍的,你到底在查什么细作?”
  容笑握紧拳头,倒抽一口冷气。
  原来真正的漏洞是在这里!
  少年投子入瓯,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住她,伸出手指,轻轻抚上她凌乱的头发:“我那样急切地望着你,你却眼神躲闪,始终不敢看我……唉,到了最后,我终究没法子再骗自己,不由得暗骂自己发傻——天底下,哪还有第二个人生得出你这样的一双眼睛?我又何必再怀疑?”
  听了此话,容笑心中害怕难言,抬
  手握住霍去病还未离去的手指,哀恳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请你相信我……”
  少年瞧着她微微一笑,缓缓摇头,一寸寸挣脱她的掌握:“算这帐内逼问,我一共给过你三次机会,你却始终不肯坦白,要我如何再信?到了此时此刻,我之所以还肯坐在这里同你讲话,只为问出你幕后指使之人——说吧,那人是不是淮南刘迁?”  
  容笑皱眉一愣,坚决摇头否认:“我根本不是什么细作,何来指使之人?不管我做了何事,更加与他无关!”  
  眼见霍去病表情冷漠,她急出一头冷汗,情不自禁大声辩解:“当日,我在长街之上当众袭击淮南太子,此事谁人不知?我又怎么会是他派来的?”
  玉带少年点点头,捏起一子放在木案一角,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人对弈:“所以说你们好计谋!一步步棋下得挥洒自如!”
  容笑怔忡发问:“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非要我一一揭破么,容甲员?”霍去病冷冷一笑,啪一声,再落一子:“试问一个布衣百姓如何会对皇族后裔无礼?真的不想活了么?想来想去,最合理的解释便是——刘迁一早知道那位姑娘是飞将军的女儿,你便趁机当街解救,博得李府好感,再借李广李敢之手入了期门探听军情!淮南太子骄纵任性,天下闻名,陛下自然不会罚他太过,这些你们早就料到了。”  
  容笑张张口,还想辩驳,却被霍去病一展宽袖截住:“你且听我说完!还有一事,我始终不明!谁都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你偏偏不知,还敢在初见面时冲撞于我?”
  容笑颓然跌坐。
  因为容某人前世偏科!
  因为容某人历史考试总是不及格!
  这便是彻头彻尾的实话,可惜你更加不会信。
  霍去病见她精神颓唐双目呆滞,以为她哑口无言无法再辩,立刻心底冒火,趁势追击:“原因也很简单——你就是想在我眼前扮成个单纯质朴之人,好让我对你无所防范!我委实愚蠢至极,当真以为此情此意无关富贵荣华,全是出自你的一片赤诚!不得不承认,在情之一事上,你的功力如臻化境,我被你的眼泪蒙骗得团团乱转不知所谓,以至于……以至于我百般自责之后,竟还是被你这个男子打动!哈哈,现在想来,当、真、想、吐!”  
  她煞白的脸颊被少年用手指隔着白棋托起:“容甲员,你与刘迁那夜在雨中一吻叙情,被本侍中不小心打断,当真失礼得很哪!不过,本侍中也不必道歉,你们在背后笑我这
  个呆子不知笑得有多开心,这便算扯平好了!”
  容笑的大脑空白一片,过了好久,方才听懂了他的意思。
  过去为他做过的所有事,不但被一笔抹杀,而且还成了谋算他的罪证。
  很好。
  很好!
  睁眼瞪视着暖光微透的篷顶,她的嘴角诡异地僵出一丝笑:“那夜我前往翠华山,历尽千辛万苦为你去寻药引,想必你也有了解释!”
  霍去病偏着头斜乜她,又将唇凑近她耳边,声音柔得像对情人蜜语:“今晨,我连招三名御医问话,他们各个都说——蛇胆自然是有,但那药引之一的剑叶透骨草,却是此生闻所未闻!偏巧,这药引是淮南苏非所提……容笑,你说我该信谁?淮南来的人真是各个智勇双全,明为敌、实为友,苦肉计连着苦肉计,机谋一环套一环,至此,本侍中对尔等四人心服口服矣!”
  “哦!”容笑点头,心中渐渐死寂一片,眼神空洞,好似在看着远方,又似恍然出神,“所以我利用夏侯始昌,设计与其亲热,好让他成为见证,证明事发之时,我从未离开寝帐;又故意在他身上吸吮出亲热痕迹,以此为借口,掩盖自己身上之伤。我如此步步为营,可见心思深沉,谋算无双。”
  霍去病听完此话,盛怒难抑:“你终于承认了!”伸出空着的左手,狠狠捏住容笑受伤未愈的右肩!
  嫣红的血汹涌而出,绛红色的军服半边转眼即透!
  容笑痛得脑仁发紧,大汗淋漓,却始终惨白着脸,吭也不吭,好似那肩头全然不是自己的。
  沉默片刻,视线的焦点终于重新凝在少年双眸,她缓缓一笑,声音飘渺如雾:“侍中大人,你果真聪慧无双,这样深沉的机谋居然也能被你识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霍去病愠怒的眼终于捕到她黑眸深处的一抹悲凉,回过神来,松开左手翻转一看,只见掌心纹路早被热血浸透,朱红血纹纵横交错,桩桩件件皆是血脉铭刻。
  心头莫名一痛,如有雷电在闪,右手指尖夹住的棋子滑滚滚的几乎脱手而出。
  外面突传内侍之声:“侍中大人!”
  少年硬着心肠收回目光,丢掉手中棋子,扯过几案一侧的干净丝帕,慢条斯理地擦净掌心污痕,这才稳稳道:“进来。”
  几个内侍鱼贯而入,齐齐躬身施礼,见到满帐狼藉血污却丝毫不显惊慌。
  领头的一个恭谨请示:“启禀大人,八百兵士已按大人要求打扮停当
  ,这便可以出发了,还请大人示下!”
  少年颌首,肃容发令:“好,按原定部署出发!”
  站起身,走出几步,突然想到一事,背着身子,冷然道:“期门新入郎员亥队容笑,以下犯上,有违四行之规!即日起,革除郎员之位,不再隶属期门!”  
  容笑听清这几字,淡然一笑,跪坐在原处,身子虽晃了几晃,却并未倒下。  
  领头的内侍面不改色,低头道:“喏。小的即刻便派人将容笑驱逐出营。”
  霍去病负手沉吟一霎,又道:“不必驱逐!他的随身私产皆是期门所赐,全部罚没,以儆效尤!其罪难恕,贬其为奴,剥夺姓名,充作军营马夫,同往翠华山服役劳作。为称呼计,便赐名为……”手指突然摸到怀中一物,眼一动,朗声续道:“赐名为玄——以后便唤作玄奴!”
  说罢,一展暗纹华裳,昂首前行。
  两侧内侍为其高挑双帘,帐外阳光充沛,一线线直射而入,刺得容笑双眼欲盲。
  唇角抿出冷冽的弧度,容笑向着少年渐渐远去的背影郑重叩首,媚声道:“谢侍中大人不杀之恩,玄奴此生此世,永志不忘!”
  


☆、062弯弓辞月破天骄:马夫

  第六十二章马夫
  元朔五年的冬天来得迅雷不及掩耳。
  虽是正午;天色却晦暗如黄昏,稻草搭就的棚顶不知何时开始砸起了雪珠子,木桩上噼啪乱响,吵得人心烦意乱。 
  马厩内积攒了一夜的马粪被九百匹军骑践踏得形态各异,再被冷风一吹,一堆堆硬邦邦的就像小型群雕;不过不太能抒发容马夫的浪漫主义情怀。她一边铲,一边在心里抱怨天气。
  其实;她不清楚,马夫这个职业在太乙山原本竞争挺大。
  毕竟这是官差;俸禄好,待遇优,在哪儿玩马粪不是玩啊?所以;长安城及其附近郡县的职业马夫们得到风声后,各个削尖了脑袋想钻到太乙山上来。
  谁知后来噩耗传出,太乙宫的修建工程规模虽大,陛下在山上放养的骏马也多,但马夫一职已被上面内定,平民百姓想都别想。
  人不怕没希望,最怕给了希望又破灭。
  几个夺魁声音最高的马夫听闻此信悲愤莫名,千方百计打听,终于得到确实消息——
  陛下放养的九百匹骏马竟是由一人垄断看管,此人还是奴籍,无姓,单名一个玄字。最最令人发指的是,此奴毫无职业素养,刚一接手直接干死两匹官马,其余八百九十八匹的性命自然也是岌岌可危。
  是可忍,孰不可忍?
  群情激愤中,长安城及其周边郡县的马夫世家,甭管老的小的,人手一个厌胜木头人,日日夜夜只要有了闲工夫就往上面扎针,扎得木头上画的“玄”字全是针眼,其状惨不忍睹。只望突然一夜春风来,如此劣奴快滚开。
  然而,未央宫官方对此民怨却毫无解释。
  有那读过几日书的,渐渐摸出了其中的道理——
  从长远来看,此次风波还是利大于弊。
  首先,这次混乱极大地促进了长安城厌胜世家的经济发展,这便令一部分人先富了起来,如此一来,全民走向共同富裕之路不是梦。
  其次,此事还极大地推广了底层百姓的文化教育,好歹现在大家都认得了一个“玄”字,不能再算目不识丁。教育部及文化部官员表示,对此现象应额手称庆。
  最后,太乙宫这一万众瞩目的修仙拜仙工程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百姓们纷纷表示,将来一定要去太乙山膜拜一番,偷不着马,捡点骨头回来喂狗也是好的。但是鉴于现在到处谣传,凡是路过太乙山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只要被官兵碰上都会被抓成修宫的壮丁,此次旅行计划准备拖延几年再施行。
  外面争得如火如荼,容笑这位太乙山唯一官方指定马夫却因远离尘嚣,独居马厩一隅,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所从事的这份工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终极职业理想,铲马粪的时候一味暗骂天寒地冻手痛脚痛,以至于竟未流露出应有的“我工作、我快乐”的幸福表情。   
  夹衣单薄,她干活却干出了一身汗,卷起肮脏的袖子抹把脸,本来就不干净的面颊霎时连泥带水乌涂一片。
  这在极大程度上损害了太乙山的军容。
  此时,上午的阵法训练已经结束,兵士们三三两两的骑马回转。送马回来的几个期门郎员瞧着她滑稽的样子忍俊不禁,其中一个新兵还嬉笑着嚷:“玄奴今日的妆容格外好看,如此风骚,再勾搭个把男人指日可待!”
  跟他同帐的狂笑着接话:“你算了吧!他浑身臭气熏天,面目粗陋,就算勾搭,也只能勾搭公马吧!哈哈哈……呕!”
  笑声戛然而止,那小子突然用手掐着脖颈翻白眼,旁边的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嘴巴里竟被塞进一大团马粪!
  两个好心的少年赶忙上前为他敲背,倒霉孩子好不容易把马粪吐个干净,瞅瞅地上的秽物,立刻又抱着木桩呕吐起来,直吐得三魂离了七魄,眼泪鼻涕一大把。
  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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