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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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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氏看戏看入迷,根本没注意两个女儿的低声嘀咕,倒是忽然捂着嘴笑了起来,不只是李氏,全场的人都笑了。

    雪兰不明所以地看着周围,这个《水漫金山》是喜剧吗?怎么大家都笑了。

    台上的白娘子和小青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忽然一位先生高声叫道:“昨晚上叫|床叫太久,所以嗓子叫哑了吧,哈哈……晚上叫来,白天叫,上面叫了,下面叫,一天到晚叫不停,哈哈……”

    这声讽刺一出,立即引发了整个剧院的哄堂大笑,那位演白娘子的白月兰慌张的戏都不会唱了,眼泪落下来,打湿了脸上厚厚的妆容。

    “住口!你胡说八道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纷杂的笑声,三姐的前辈突然从人群里走出来,站到了那个出言挑衅的先生面前。

    “跟白小姐道歉!”他愤怒地说。

    出言挑衅的男人是个非常硕壮的光头,他穿着一身绸缎长袍,吊儿郎当中透着一股子凶狠劲,他先是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会冒出一个愣头青跟他呛声,接着他就笑了,那种非常不屑的嘲笑声。

    陈友道正要跟他理论的时候,台上的白月兰却先一步发声了。

    她匆忙跳下戏台,挡在了陈友道前面,给光头男人鞠躬赔礼道:“郑爷,郑爷,都是玉兰不好,玉兰在这里给您赔礼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生气。”

    光头男人却一把抓住了白月兰的小脸,冷笑道:“这是你的姘头?所以急忙出来护着?要我不生气也成,你今晚张开腿把我也伺候爽了,什么我不能答应你啊。”

    雪兰一看这情景就皱起了眉头,心想沪市就是乱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这样欺负一个年轻女孩子。就算戏子的地位低贱,这也太过分了,都没有人站出来管管吗?

    雪兰不懂,如果调戏良家妇女的行为发生在街上,即使警察不管,也总有正义的路人上前说公道话。可这里却是戏院,观众别说管了,都坐在原地看起了热闹。

    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娇滴滴的小戏子吵起来了,还有比这更好看的戏吗?要是动手打起来了,才更好看呢。

    也许是想起了自己,李氏也有些愤怒,高声道:“这是在干什么?咱们是来听戏的,又不是来看耍横的,快让他们住手。”

    她话音一落,旁边一位老先生忽然对她们比了一个‘嘘’的动作,压低声音说:“你们不认识他啊?他是丞帮青子辈的人,这一条街都是他们的地盘,还不是想怎么横就怎么横。咱们看看热闹,等会儿就散了,你们安安静静的,别惹恼了他们。”

    李氏脸色一白,急忙对那位老先生点点头:“多谢提点,我们不知道。”

    李氏刚才虽然吆喝了一声,但夹杂在纷乱的叫嚷声中,根本听不到什么。

    倒是三姐焦急地站了起来,企图走上前去,却被雪兰一把拉住了。

    “你干什么?”雪兰压低声音说。

    “前辈他……”三姐踮起脚尖望着前方。

    原来三姐的前辈已经被人打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几个男人,一左一右架住他,三两下就把这位弱鸡的前辈打得口吐白沫了。

    “臭小子,没听过郑爷的名声,也敢出来打抱不平,你本事不小啊。”光头男人笑道。

    “呵!”陈友道被打得满嘴都是血,他冷笑了一声说,“怎么不知道,你郑童飞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雪兰正盯着事情的发展呢,听了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这个一脸横肉的猥琐光头叫郑童飞?

    很久以前,雪兰有一位读者,曾经给她留下过极为深刻的印象。

    因为他说自己的眼睛看不见,雪兰给他写信时写了一首小诗,而他不但回了一首小诗,还随信附送了一个精美的玉兰花标本书签,所以雪兰清楚的记着那个读者的名字就叫郑童飞,也是沪市人,地址好像就在这附近。

    雪兰又把视线移到了那个光头男人身上……

    真是……这家伙怎么也叫郑童飞,把人家满是浪漫才情的可爱读者的名字都污染了呢。

    正在这时,从大门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个男人,他穿着棕色的绸缎褂子,头上戴着一个遮掩帽,身材十分高大。

    他走到郑童飞身边,压了压头上的帽子,低声说了几句话。

    郑童飞‘呸’了一声说:“周老弟,你知道老子今天被骂了一顿,这个没长眼的东西又他么来找死,我能不生气吗?”

    戴帽子的男人看了陈友道一眼,对郑童飞说:“把他打断腿丢出去,您消消气,别在戏院里惹事,不然金先生该生气了。”

    “打扰诸位的雅兴了。”戴帽子的男人朝众人拱拱手说,“今天的戏票钱我们包了,诸位继续听戏。”

    戏院里响起了欢呼声时,雪兰才看清了那个男人的面貌,不只是雪兰,三姐和李氏也‘咦’了一声。

    这个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唱歌的盲女周大姐的大儿子。

    周大姐有两个儿子,她跟雪兰家熟悉后,也说起过两个儿子,只说他们都不是好东西,干坏事。不过这两个儿子却十分孝顺,有一次大儿子找到了雪兰家门口,要接母亲回家,但周大姐却十分生气,根本不和他说话,倔强地拄着拐杖摸索着走,不让儿子搀扶。从那之后,他们便不来接了,只是偶尔能看到他们在远远地看着母亲。

    那个陈友道已经被人架起来,准备拖出去了,白月兰跪在地上,拉着周大姐儿子的衣角,哭泣哀求。

    三姐突然离开了座位,跑到了周大姐的儿子面前,紧张地问:“请问您……您是周大哥吗?”

    周大姐的儿子一下就愣住了,漆黑的眸子看了三姐好一会儿,轻轻点点头,语调缓慢地说:“刘姑娘,您好,真巧,您也来看戏吗?贵府上的夫人和先生也来了吗?”

    三姐跑出去的时候,李氏就跟着起身追了过去,雪兰也壮了壮胆子,跟在李氏身后。

    “三姐!”李氏严厉地叫了她一声,然后笑着看向周大姐的儿子说,“您……您是周姐姐的大儿子吧,您……认识我吗?”

    “您好,刘阿姨,家母平时受您照顾了。”男人很有礼貌地向她点了点头,然后眸子扫过了雪兰,也点了点头。

    “周大哥。”三姐已经等不及了,因为那些人已经把陈友道拖到了大门口,她急忙开口请求道,“他是我报社的前辈,能不能……放了他?”

    男人看了地上的男人一眼,对手下一挥手。

    几个手下就松开了对陈友道的钳制,三姐急忙走上去,扶起他问:“前辈,您还好吗?”

    那个郑童飞一皱眉,吆喝道:“哎!我说周老弟……”

    男人却压低声音跟他说了两句话,郑童飞的神色立即就变了,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雪兰,讶然道:“哎,你……”

    他指着雪兰,正要走上前时,却被周先生拦住了,他又低声对他说了几句。

    郑童飞立即换了一副笑脸说:“久闻大名,久闻大名。”

    “先生和夫人还要继续听戏吗?”周先生问李氏。

    “不了,我们这就回家。”然后她走到三姐身边,问她:“这是您们报社的前辈?”

    三姐点点头:“这是报社里一直教导我的前辈。”

    “原来都是熟人,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今天的事情是我们不对,叫先生和夫人看笑话了,快扶这位兄弟起来。”周先生说。

    陈友道吐了一口混有血沫的唾沫,甩开了要来搀扶他的人。

    “他么的!不识抬举!”郑童飞道。

    周先生抬手一挡,笑着对李氏说:“既然如此,我派车送先生和夫人回家吧,这位仁兄只怕打坏了,我们把他送去医院,也算是赔礼道歉了。”

    “可是……”三姐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李氏却打断了女儿的话。

    “那感情好,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误会,解开就好,天晚了,咱们也该回家了。”

    “妈……”

    “跟我回家!”


  ☆、第89章

  李氏并未抱怨三姐多管闲事,而是一路上都在说那个报社的前辈太能惹事,她并不知道自己女儿喜欢这个男人,只是单纯地以为女儿太冲动,所以冒险为熟人说话。
  只有雪兰偷偷跟三姐说:“你担心,我想周先生既然答应了我们,就一定会把他送去医院的。”
  三姐点点头说:“我知道。”
  “你也不要再去想陈先生了,他和那位白月兰小姐应该是早有情谊的。”雪兰说,“别人说一句不中听的,他就不顾危险站出来维护她,她也为了他下跪求人,看来是一对有情人,只是不知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三姐看了雪兰一会儿,忽然笑了:“你别担心,我不会那么死心眼的,明明知道他心里有人还贴上去。我要找的男人,就只能是他只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他的人。”
  雪兰也笑了,点点头说:“其实陈先生是个好男人,不枉你喜欢了他一场。男人最怕没有担当,他为了喜欢的女人,能勇敢站出来跟无法抗衡的人抗衡,被打断腿都不在乎,可见是个硬汉子。”
  三姐叹了口气说:“是好男人有什么用,好男人都有主了。”
  姐妹两个互相看了看,笑倒在了床上。
  “不过真没想到,周大姐的儿子居然是混江湖的,而且看来本事不小。”三姐说。
  “我也没想到,平时周大姐穿得那么朴素,还天天在路边卖唱,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也许周大姐不愿意自己儿子混江湖,所以不让他们养吧。”
  “不过,他们似乎很凶恶啊,一句话惹恼了他们,他们就就要打断别人的腿。”雪兰心有余悸地说,“但也幸亏我们认识,才能给你那位前辈说两句话,不然他那两条腿一定保不住了。”
  第二天一早,三姐就打扮整齐去了医院,她说要去探望一下那位前辈,雪兰知道她担心那些人只是敷衍她们,其实根本没把人送医院。
  可等她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前辈问我怎么跟周先生认识的,我说咱妈跟周先生的母亲偶然相识,没什么深交。但前辈不信,说没有深交,人家不可能仅凭一句话就放了他,还说我不肯说就算了。”
  尽管雪后山岚是女人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但雪兰她们的身份和住址还是很隐秘的,三姐当然不会随便对别人说起,不过这位前辈却似乎误会了什么。
  “我的工作是《文学报》的主编先生帮我介绍的,不但能弄到报社都弄不到的画展入场票,还能让跑江湖的人另眼相看,果然是有些神秘的吧。”三姐笑了笑说。
  “如果他因此对你心存芥蒂,你也不要太难过,忘记他就好了,只把他当做普通同事。”雪兰说。
  两姐妹本以为这件事就此了结了,却没想到这位陈友道先生是个不肯罢休的倔强脾气。
  他本职工作是位新闻记者,所以本就有些嫉恶如仇的正义感,无缘无故被人整治了一通,心气自然不顺。隔天的报纸上,他就用自己的真实经历写了篇报道,大骂丞帮这些人无法无天。不但如此,他还去采访了一些老百姓,回来就写了几篇报道,里面全是丞帮做下的恶事。
  雪兰看了这些报道,感觉有点佩服他,但也有点头疼。
  佩服是因为,在华夏人圆滑的世界观里,已经很少能看到这样正义而勇敢的人了,简直像雪兰小说里的大侠一样,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哪怕与强权作对也再说不惜。但头疼也是因为,做事太不圆滑了,而且还有点泄私愤的冲动意味,毕竟丞帮在那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怎么不早跳出来骂呢?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这里面有三姐的面子在。
  三姐请求周先生放过陈友道,周先生也许看在他母亲的份上,给了雪兰一家这个面子。可现在陈友道又跳出来唧唧歪歪,倒把雪兰一家放在了很尴尬的位置上。
  最心焦的人就是三姐了,她对雪兰说:“我对前辈说,不要再跟那些人作对了,前辈却说不关我的事,好像我跟周先生是一伙的一样。早知道他这样,我就不帮他了,叫人家教训他一顿,他才知道天高地厚。”
  其实,雪兰挺明白陈友道的心情。
  女朋友被侮辱,自己被打,都这样了还夹着尾巴做人,那就太窝囊了。何况错的本就是丞帮那些黑涩会,他们平时无恶不作,嚣张惯了,没人收拾他们,连受害者们都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话,这个社会还有救吗?
  可是处在民国这个乱糟糟的时代,想要安安稳稳地活着,谁不是夹着尾巴做人呢?哪怕是雪兰,在遇到强权压迫的时候,都只能顺从下来,毕竟她也不敢为了争一口气,就拿小命去跟人家对抗啊。
  几天后的一个周末,雪兰一家人正围在一起包饺子,忽然电话响了。
  家里的电话一般都是报社打来找雪兰的,所以直接安装在了她的卧室里,本以为是许编辑打来的,谁知电话那头却响起了陈友道的声音,他急迫地说:“刘三姐,你告诉他们,让他们冲我来,放了月兰!”
  雪兰一听就知道知道事情不对了,放了月兰?有人把月兰抓了吗?
  雪兰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李氏和三姐正在说说笑笑,于是她压低声音说:“陈先生是吗?我姐姐不在家。”
  电话那头的陈友道明显十分焦急,他深呼吸了两下,然后说:“你是刘三姐的妹妹是吗?你家里有大人吗?可以让他来接电话吗?我有急事。”
  “您有任何急事都可以直接跟我说。”雪兰说。
  “小妹妹,我真的有急事!”
  “你的急事是跟人家硬碰硬,所以害得白月兰小姐被人抓了是吗?”
  雪兰对这位陈友道先生还算是有好感的,毕竟有骨气的人总比孬种让人喜欢。
  被人欺负了,就该打回去,可是千百年来的封建制度,让华夏的老百姓练就了圆滑的龟缩*,对强权的逆来顺受成了理所应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傻。
  雪兰也跟强权对抗过,也做过明知不可为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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