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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玉楼春 作者:清歌一片(晋江金牌高积分vip13-09-22正文完结)-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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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念方才啪啪啪地说了那么多,见他态度这么软和,便似一拳出去落在棉花堆里,一时借不到力了,心里头痒得最厉害的那句话,始终却是说不出来,只好跟着沉默下去。

    一阵夜风卷过,刮断了那棵老梅树上的一截枯枝,啪一声折断。初念被惊得猝然抬眼,才发觉他正低头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两人隔得又这么近,她甚至能闻到他呼吸里带出的酒味儿……心跳忽然便乱了个节拍,立刻后退一大步,仓促地道:“我过来是想跟你说,我已经好了,明日便可走了。”说罢急忙转身,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要追来咬她一口似的。

    徐若麟哦了一声,望着她背影,忽然慢悠悠地道:“我今天该换药了。可是到此刻还没换……”

    初念脚步微微一停,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仿佛挂了丝漫不经心的笑,便有些生硬地道:“那你为什么不换?还在这里喝酒?我去叫人过来伺候。”

    徐若麟脸上的笑似乎更浓了,大喇喇地道:“我要你帮我换……要不然就算了,我懒得叫人来折腾。”

    初念惊骇于他这种近乎撒娇般的威胁,或者说恳求?心噗噗地跳个不停。正还愣怔着,看见他已经转身,慢吞吞地道:“那就算了……反正也死不了人。慢慢它自己总会好起来的……”

    她怔怔望着他的后背,脑海里忽然闪现过数日前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带她潜出福王府,被前后追兵包围住时,在她耳边低声问她怕不怕的情景,心便一寸寸地软掉了,最后仿佛一滩春融的池水,连用手捧,恐指缝也兜不住那点点滴滴的清软与纤秾……

    她不是感激地帮邹从龙包扎过伤口吗?也不是没帮过他……不过再一次而已,又能如何?

    “等等,我帮你吧。”

    她咬了下唇,终于这样说了一句,然后在他蓦然回头,仿佛有点不敢相信的目光注视之下,低头往里而去。

    屋里的灯亮了起来。他打了好几次的火石,最后才点着了的。

    她站在一边,看着他取出伤药和绷带,褪去衣裳,赤着半边肌理分明的上身,坐到了一张椅上,然后把目光默默投向了她。

    她褪下斗篷,挽了袖子,净了手后,目不斜视地到了他跟前,微微俯下…身子,伸手出去解他臂膀和肩膀上的旧绷带。

    露出的伤口比先前收敛了些,瞧着却仍是狰狞。她压住那种仿佛感同身受般的疼痛,小心翼翼地用块蘸水拧过的干净巾子轻轻擦拭伤口周遭的皮肤,然后轻轻地再次抹上药膏。处置好臂膀,再处置肩伤时,终于忍不住,一边轻巧地动着指,一边低声埋怨道:“你的伤口这么深,才过去几天,怎的就想到去喝酒?都这么大的人了,为何还不会照料好自己?仗着年轻体格好,想什么就来什么,万一落下根儿,等老了,后悔也就晚了……”

    昏黄的灯火中,她如玉的一双素手被浅紫的衣袖遮覆至腕,微微俯身靠过来时,灯影将她的一张脸庞照得说不出的柔美与恬静。窗边,如水般的清冷月光正默默洒下。徐若麟看着她在自己身前这样忙忙碌碌着,听她絮絮叨叨地说话着,鼻息里有来自于她的暗香在隐隐浮动……霎时,仿佛陷入了一个幻境,就仿佛她是他的妻,正在因了他的不听话而不满地埋怨着……

    “好了,”初念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伤处,裹好最后一圈绷带,打了个结,不放心地又补了一句,“伤没好之前,不准你再喝酒了……”

    “娇娇。”

    她正要直起身子,忽然听到他这样轻声叫了自己。一怔,终于把目光转向他,视线相触时,心忽然一跳。

    徐若麟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不知道是灯影还是他先前喝了酒的缘故,双目隐隐发赤,里头有什么闪亮的东西,仿佛正在暗暗地流涌。

    她的手微微一僵,下意识地便飞快从他肩头处缩回。

    “好了,我该走了……”

    她甚至忘了去拿那件刚才脱下挂在一边的斗篷,仓促便转身,脚刚抬起,还没来得及落地,徐若麟已经抓住了她那只刚替他料理过伤处的手,轻轻一扯,她便不由自主随了那股力道一下跌坐到了他的腿上。下一刻,已被他紧紧抱住。

    她惊骇地用力挣扎时,觉到他凑了过来,在自己耳畔低低地道:“娇娇,我想抱你……让我就这样抱下你,只抱一下……”

    他丝毫没有掩饰他话里带出的那种近乎卑微的恳求之意。初念觉到一阵热气随了他的话声温温地扑洒到她的耳垂和脖颈里,敏感的肌肤立刻泛出一层细小的颗粒。

    徐若麟觉到了她的迟疑。对她的那种渴念此刻便如脱缰野马,在他混合了酒精的血液里肆意奔流——他是男人,自然清楚酒后失控不过是句拙劣谎言。但是这一刻,他却只想在这句谎言的纵容之下,把她牢牢禁锢在身边,永不许她脱身离去。

    他箍住她腰身的那只臂膀收得更紧了,另只手,也已经包住了她的一侧脸庞,略糙的拇指指腹几乎是焦渴般地扫过她细嫩的脸颊,用一种略带强迫的力道,将她的脸扳向自己,随即,低头便轻而易举地含住了她的唇。

    初念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彻底惊醒了,极力闪避,却始终脱不开他来自于他唇舌的追逐。她的鼻息里,满是来自于他的浓烈气息。当唇瓣被他驾轻就熟地轻易顶开,唇舌亦被迫着与他绞缠在一处,承受着来自于他的彻底占有之时,记忆深处里的某种熟悉感也瞬间释放了出来。

    她终于被一种深深的恐惧牢牢地攫住了。

    与依恋从来就是双生不离的对这个男人的不满、敌视、甚至厌恶,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放大,到了最后,却只化作恐惧,随了她的泪水夺眶而出。被禁锢在他怀里的身子,也开始不由自主地瑟瑟颤抖起来。

    徐若麟与她相贴的脸被她的泪濡湿了。终于松开了她的唇舌,却没放开她,只是改为吻去她沿着面庞垂落的泪珠,将她抱得更紧,仿佛哄孩子一般地轻轻拍她后背,与她耳鬓厮磨,在她耳畔柔声地道:“娇娇,对我好些好吗?别怕,我会护你一辈子的。”




☆、第四十回

    一辈子。

    一辈子是未知的漫长。

    一辈子的尽头;和说出这三字的这一刻;渺远得如同生与死、晨与昏、山巅与海底的距离。

    ~~

    初念记得;上一世,他也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候她仿佛信了,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现在;即便这样被他紧紧抱在怀中,来自于他那副滚烫躯体的热气也无法将她皮肤下血管里流动着的那一脉凉血烘热。

    感觉不到她的回应,他仿佛有些焦躁起来。忽然不再说话了,只是含住了她的耳垂;细致而温柔地咬舐着她。

    他知道那是她的敏感处之一。从前每每这样待她,她便会战栗地软在他怀里,任他爱怜。

    初念半边的身子都随了他的唇齿而酥麻,只是心里,对自己的鄙恨却是前所未有地深刻起来。

    其实,在决定以那个拙劣借口来到这里,然后说服自己随他跨入这屋子里的第一步起,她便知道自己再次犯了前世的错。

    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挣扎,只是说道:“大爷,我本就不该过来的。是我错了。你若已经好了,就请放开我。我该回去了。”

    她没有唤他大伯。只因这样的情况下,这种称呼,听起来该会是如何的讽刺,连她自己都无法唤得出口。

    如窗外冷月般的平静声音,一字字地入了徐若麟的耳,仿佛一团冰冷的水迎头浇下,嗤地灭了他心里方正燃得有些苗头的那团火。

    他一怔,终于慢慢放开了她。停在她腰肢上的臂膀,却没有挪开。

    初念低头擦了下脸上残留的泪珠,移开了那只手,然后从他腿上站了起来,伸手拿过自己方才脱下搭在另张椅背上的斗篷,再没看他一眼,转身要离去。

    ~~

    徐若麟的酒已经完全醒了。或者说,一开始他就就根本没醉。从见到她出现在自己身侧夺了他手中杯的第一眼起到此刻,他完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其实是一个很能隐藏本性,并且深具耐心的人。燕京人才济济,没有这种本事,他也不可能成为数一数二的人物。但是很奇怪,到了她的面前,他却总是一不小心便会把自己人性里的阴暗一面展现出来,仿佛生怕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

    和前世一样,他太急了。急于要将他和她的距离拉近,急于要证明,甚至希望她是他的人——人性的某些弱点,或许就算重活一百次,也仍可能会一遍遍地冒头,就看你能不能克服了。

    而他在这一点上,很明显,再一次地失败了。

    他望着她擦去面上的残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地挪开自己的手,从他腿上起身离去。这一刻,忽然好像也明白了过来,那天她跪坐在榻上向他郑重道谢说出那一番话时,他为什么会感到那样不安了。

    这样的一个她,她的悲和喜,再不是凭他只手便能轻易掌控的了。

    ~~

    她快要到门口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司初念,你是我的女人。上一辈子是,这一辈子也一样。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再清楚不过。你以为你不承认,我就会放过你了?”

    慢慢地,初念终于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了徐若麟。

    他并未起身过来追她,仍坐在椅上,甚至还保持着先前她离开时的那个姿势。

    他说的这句话,充满了挑衅的意味。但是语调却是出奇地平静,就像此刻他那张脸上的神情一样。或许唯一能泄露他真实情绪的,便是烛火映照之下,那双幽暗得仿佛万年沉渊的眼睛了。

    “从我回到徐家,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便觉到你和我一样。后来在护国寺,你的表现确实叫我迷惘了些日子,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这恰恰可以让我认定,你其实就是我一样的!”

    “你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你一样。”他平静的声音里,却隐隐带了丝仿佛冰刀般的犀利和无情。

    “你温顺、胆小,不是个烈性女子,做事患得患失没有主见,”他顿了下,“我这么说,可能重了,你不爱听。但从前,你确实就是如此的人。这样性情的一个女子,在护国寺被我用计带到面前对话的时候,撇去我们在徐家的关系,我还只是个和你不过才一两个照面的陌生人,你何以竟能那样与我侃侃而谈,应对得当?你可以不承认,但我知道你一定记得我和你真正第一次相见时的情景。那时候我不过帮你摘了朵花,你便惊慌脸红地逃了。初念,那时候你十五岁,刚到徐家没多久。去年在护国寺的那一回,你也是十五岁,也是刚嫁到徐家的新妇。你告诉我,人倘若没有历过剧变,性情怎么可能无端改变如此之大?更不用说后来你和四妹掉下山去后一路所留的求救方式了。只是见你始终不愿承认,我便也不逼你而已……”

    初念手腕处的脉搏在突突地跳,浑身的血液随了他的话剧烈地冲刷着脸庞,一张脸已经涨得血红,忽然打断了他的话,用一种极力压抑着情绪的声调颤声地道:“好,好,徐若麟。我就知道你这辈子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我便没有安生日子过了!我承认,承认了便是。但是你逼我承认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你到底还想干什么?”

    徐若麟猛地从椅上起身,朝她大步而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你终于承认了!”他的目光闪烁,其间如有火芒跳跃,“你问我这些有什么意义?我告诉你,这是我和你共历的过往,不是你想抹就能抹平的!你问我想干什么?这更简单!你道我这趟南下,难道就是为了炸几个兵工厂烧几个粮库?我是为了你!我知道我从前对不起你。这一世,除了弥补,我还要兑现我从前对你的承诺,娶你为妻!”

    “娶我为妻,护我一辈子。”初念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念出这句话,“你说得轻巧。如何娶我,如何护我?”

    徐若麟道:“我已脱离徐家,你往后归宗,男婚女嫁,又有何惧?”

    初念冷笑起来,凝视着徐若麟,慢慢道:“诚如你方才断言,我从前确实愚蠢,你说什么,我便信什么。只是到了此刻,你怎的还要拿这些虚话来骗我?你是因了平王而脱离徐家宗族的。你我都知道,平王必定是能得天下的,那时候你便是他的肱骨重臣。他要沿袭祖制收服百官,要的是一团和气,又怎会允你一直脱宗独立受人侧目?从前你不是又被徐家重新接纳了吗?人活在世,哪怕尊贵譬如天子,也有身不由己。别跟我说这一世你会为了我而忤逆圣意,这太假了,我也担当不起。至于我的归宗。倘有一天我真能归宗,我也不是为了你。没有你,我这一世会过得更安心。”

    徐若麟盯着她,额头青筋微微鼓起跳动,掌心捏了松,松了捏,终于,在她丝毫不加退让的目光对视之下,长长呼了口气,开口道:“娇娇……你就这么恨我,到现在也无法原谅我?”

    “徐若麟,我并不恨你。方才你说你不愿抹平咱们过往的一切。可是我告诉你,我和你恰恰相反。每每一想到因为自己而带给家人的深刻耻辱,我的心便会像火烧一样,恨不能从来没有认识过你!所以你说,这辈子好容易能有从头而来的机会,我还会再蹈覆辙吗?”

    徐若麟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上,渐渐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败。

    “娇娇,难道你对我就没有半点情意?”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微微闭了下眼睛,但很快睁开。声音也仿佛带了丝难解的落寞。

    初念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在他的目光追问之下,忽然问道:“徐若麟,你口口声声地说爱我,你到底爱我什么?就像你方才说的,我是个乏善可陈的女子,除了一副皮囊还算入眼。只是以你身份地位,也不至于为了我这一张脸而如此委屈自己。你告诉我,你爱我什么?”

    徐若麟望着她,微微皱了下眉,沉默不应。

    初念笑了起来,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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