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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世家再醮记 作者:华飞白(晋江金牌推荐vip2015-03-16正文完结)-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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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续辛苦地存文码字ING……

  ☆、第五十三章 心有所动

一轮弦月悬在深邃的夜空中;无声冷视这同一方天地、同一座城池中的万千人家,洒下浅淡的银芒。在这般清冷的月光之下;仍有无数悲欢离合正在发生;仍有无数贪嗔痴怨憎正在膨胀,也仍有无数似火般的热情正在酝酿。
    此时此刻,宣平坊东南角的王宅已经渐渐进入沉眠之中;一切猜测与揣度似乎都已经离他们远去了。不论是十分疲倦的王玫,或是略有些兴奋的崔简;或是心事重重的王珂;或是满心喜悦的王奇;或是略觉惋惜惆怅的李氏、崔氏;如今都已进入睡梦之中。而东北角的真定长公主别院里;却仍有一处院落依旧是灯火通明。
    窗外松涛涌动;竟有几分澎湃起伏的意味。夹杂着寒意的秋风从窗户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拂动着灯火。室内四角矗立着的枝型铜灯台上的油灯火,与书案上放置的几盏烛火,将整间屋子映得亮如白昼。
    在明亮的火光下,崔渊正在不紧不慢地研磨着颜料。
    他研磨得非常仔细,甚至有几分小心翼翼。朱砂、赭石、雄黄、石青、石绿,这些浓烈的色彩仿佛像是能刺痛双眼一般,令他不由自主地微微眯起眼,放下了陶杵。接着,他又取出鹿胶兑水,将这些颜色粉末分别调和,静待它们澄清。“淘、澄、飞、跌”是研漂颜色的大致步骤,每种颜色研漂出来都须费不同的功夫,耗费的时间亦是长短不一。每一位丹青大家于此都是经验丰富,也各有独到之处。
    而但凡看过崔子竟的山水图者便知,他的山水重在气势与意境,通常只用赭石色或者干脆不用颜料,与时人浓妆重彩的风格完全不同。正因如此,他的山水反而更受文人雅士推崇,认为水墨兼五色,显得更有意境。也因此,于研漂颜色上,他并不擅长,动作间甚至有些生疏。其实,他已经能够预见,除了赭石色之外,朱砂、石青、石绿等色能漂出的色泽大约并不正。不过,他也毫不在意,反倒是悠然地坐在一旁,等着颜料各自沉降,神思也不自禁地渐渐地飘远了。
    人尽皆知,崔子竟崔四郎年少时便以浅绛山水、水墨山水而闻名。其实,他选择绘山水,并不是由于他只酷爱山水,而是因为他那时游览天下风光,认为山水才足够豪情壮意,不屑画其他而已。然而,及年纪渐长,却有越来越多的景物能够留住他的目光。潼关又如何?路旁的花圃又如何?残败的莲池又如何?在他的眼中,既有不同,也似乎并无不同。
    丹青一道,无非山水、花鸟、人物三科而已,其实并无高下之分。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尝试花鸟与人物——不想让自己永远拘在山水之中,而是更想越出年少时给自己设下的界限,将眼中所见的天地山川、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将能够打动他的整个世界都画出来。然而,历经几载,看遍了古今各类名家画作之后,他却迟迟没有动手。
    为何不曾动手?或许他仍然不够潇洒,或许他以为自己不在意的盛名确确实实一直束缚着他,或许他并没有自己原以为的那样充满突破自我的勇气。然而,这一回,他却突然找到了改变的契机:有人想看看他眼中的花圃,想看看他眼中除了山水之外的,普通而平凡的世界。
    许多人对崔渊崔子竟都有这样那样的期待。他或者听过,或者不曾听过却能感觉到。其中也不乏期待他做出改变的声音。然而,却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说过这样的话。让他当时不由自主地便涌出了万千豪气:就让她看看罢!
    没错,就让她看看罢!他随心所欲构想的在虚幻与现实之中交错的世界,或充满了浓烈的色彩或白描水墨的世界。他其实大可更随意些、更自由些,不拘于什么风格,不拘于什么清淡高雅,不拘于什么浓艳俗气,想绘什么便绘什么。
    旁人不愿意看也罢,认为他有失水准也罢,甚至认为他背弃了风骨也罢——总有人想要看,总有人好奇,也总有人认同他。
    想到此,崔渊微微勾起嘴角。山水、花鸟、人物,皆有生命。四时变换、繁盛枯荣,既是外物,亦是他心中之物。他用色彩将它们填满,更加丰富且庞大的世界仿佛便在触手可及之处;而若抛却一切色彩,它们又仿佛透露出了某些玄而又玄的寓意,引人无限遐思。
    色便是空,空便是色,又何必拘泥?
    就如他眼中的那个花圃,时而闪烁着红黄蓝绿清靛紫,时而宛如淡墨勾勒留白带过。他的世界比旁人更多出了许多个,便都给她看看罢。
    脑海里浮现出的那个衣袂飘飘的身影,让他的右手五指不由得再次摩挲起来。他注视着自己的手指,并没有克制它们的动作,而是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很想画她。
    好不容易有一个他想画的人物,好不容易有了想画的冲动,他为何要顾虑那么多?随心所欲罢,否则,什么时候才能遇上另一个他想画而且能画的人物?
    他从笔架上随意选了一支小狼毫,在书案上铺开纸,提笔便勾勒起来。不过寥寥几笔,便有一位衣饰飘逸的女子跃然纸上。她星眸半闭,唇瓣微抿,似是垂目看着什么,宽大的袍袖飘飘欲飞,坤带高高荡起来。他并没有停下来细看自己所绘的人物,而是紧接着蘸了墨,又一次笔走龙蛇,继续绘出了那女子的各种姿态:正襟危坐、缓步行走、斜倚栏杆——他所曾见过或是不曾见过的模样,他所曾见过或是不曾见过的神情,仿佛都在脑海中清晰可见——清晰到他甚至不必思考,意念一动,便能勾画出来。
    不知不觉,弦月沉下,天际渐渐亮起一丝微白,而书案上的那一叠纸已经画满了同一个身影。他这才从灵感如泉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将笔丢进笔洗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他静静地看着自己耗了一夜所画出来的几十张人物图,目光紧紧地盯着最后绘成的那一张图:正是她面带浅笑牵着阿实向他走来时的那一刻。他看了许久,最终缓缓地转开了目光,轻轻地叹了口气。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罢。
    她于他而言,已经绝非“想画的人物”、“想相交的人物”那么简单了。
    为何想画她?为何想与她相交?第一次在潼关见到她、第二次在大兴善寺见到她时,分明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只是因为,后来在大通坊的小道观中偶遇她,那灵动鲜活而又坚韧的模样让他动了心而已。动了心,所以才生出了画她的冲动,才想接近她、了解她,才会为她的一句话而心生感触。
    他曾经以为,能令他心动的只有那片广袤的山河、那些形形□□无比独特的生命。却原来,只是尚未遇见罢了。如今,已经遇见了,而后呢?
    白露过去,秋日的清晨中已经多了些丝丝缕缕的寒意。当破晓的霞光驱逐了夜寒之后,暖阳东升,人们也陆陆续续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由于在道观中已经习惯独立自理的缘故,王玫依旧婉拒了青娘的服侍,自己戴好了道冠、穿好了道袍。青娘眼巴巴地立在一旁望着她,虽然仍会因为找不到活计干而觉得有些不适应,脸上倒是没有了前些日子的失落之色。
    王玫想了想,替她临时找了几个活儿:“我待会儿想见一见璃娘与王四喜,你遣人去传唤他们。另外,中秋节就要到了,替我绣几个带着拜月寓意的香囊,也好送给阿娘、阿嫂她们。”她如今是女冠,没有必要动针线,而且就算动了针线也绣不出像样的东西。青娘绣好香囊后,她打算亲手研磨一些香药装进去,也算是自己的一片心意了。
    “好。”青娘听了,立即眉开眼笑起来。
    王玫弯了弯嘴角,带着丹娘出了薰风阁后,脚步便缓了下来。等到晗娘、昐娘也从园子的另一头赶来了,她们这才一起去了正院内堂中问安。
    她们算是去得最晚的,赶到的时候,内堂里早便已经热闹起来了。
    王奇、王珂与王昉围在一起,再一次欣赏点评着昨日收到的画。离他们不远的角落中,王旼、崔简、崔韧三人正蹲在一起顽耍。一夜之后,王旼单方面的敌意与不满已经完全消失了。三张俊秀的小脸上都带着欢快的笑容。李氏与崔氏则依旧坐在长榻上,拿着食账选择这几日的吃食。尤其中秋将近,也很该准备一番。虽然在此时,它远远比不过上巳、寒食、清明、端午、中元、重阳、春秋二社、下元、冬夏二至等诸多重要节日,但自家拜一拜月,设一席家宴却是少不得的。
    因王玫昨天也并没有看过那幅画,于是便走到了祖孙三人身边,好奇地看了看。
    便见那画轴上绘着一方颇为眼熟的湖泊。湖泊波纹荡漾,周围柳枝如烟、繁花似锦,浓浓的春意仿佛便从那清浅而柔和的笔触中流淌了出来。若说潼关图中凝聚着历史的厚重与自然的险绝,那这幅图里便只有纯粹的生命气息。淡淡的赭石色与水墨融汇在一起,浓妆淡抹毫不冲突,反倒异常调和。与纯粹的水墨图相较,它便像带着融融的暖意;与色泽浓厚的春景图相较,又似是更加清爽舒适。
    “这是,曲江?”王玫终于认了出来,“曲江春日图?”在画轴的一侧,写着几个笔锋锐劲的小字,确实是“曲江春日”。
    “阿爷,崔叔父送曲江春日图,莫非便是取了进士宴的寓意?”王昉问道。
    “正是如此。”王珂回道。新进士素来便有在曲江芙蓉园举行宴饮的传统,既共同庆祝登科,又有同年交好之意。崔子竟选择送曲江春日图,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兆头。而这份赠礼愈是适合他,他便愈是觉得不对劲。今日必须问清楚赵九,那天九娘拒绝钟十四郎出了大兴善寺之后,到底去了哪些地方,又见了哪些人。莫非,出家为女冠的主意,就是崔子竟给她出的?
    越是想,王珂越觉得手中这幅画有些烫手。于是,他也顾不得王奇与王昉大睁的双目,将画轴卷了起来,再度放入紫檀木盒中:“阿爷不是说过么?崔子竟的画挂在我书房中,反倒是妨碍我读书。不如便收起来罢。”
    王奇立即反应过来:“那便照旧挂在我书房里便是!”
    “阿爷怎能忍心夺人所好?这可是崔子竟送给我的画,寓意又好。”王珂淡淡地拒绝了,“阿爷每日光是看那幅潼关图便已经是如痴如醉了,这曲江春日图便算了罢,免得连睡觉都顾不得了。”
    王奇顿时无言以对。
    王昉咳嗽了一声,突显自己的存在感:“阿爷……”
    王珂瞥了他一眼:“你便罢了。若真挂在你书房里,便真要妨碍你读书了。”
    王家大郎听了,脸色霎时便黯然了不少。
    王玫眼看着再一次出现了你争我夺的场景,禁不住笑出了声。看来,就算是阿爷阿兄一人一幅画,也不能满足他们。何况还有个王昉在呢!
    而就在此时,崔简忽然奔了过来,拉住王昉的袖子,认真地道:“王家阿兄莫急,我替你向阿爷要一幅画便是!不就是一幅画么,阿爷书房里都挂满了呢!”
    “这……不太合适罢。”王昉顿时纠结了起来,拒绝得格外艰难。
    “很合适。”崔简笑着回道,“他是我阿爷。我想送你礼物,自然该他准备才对嘛。”
    “……”敢情崔子竟的画,得来竟如此容易么?王家祖孙三人,再一次深深地震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开始入v了
    关于国画颜料研漂,我是查了些资料
    若有出入,一切以专业资料为准~~~
    大家么么哒~~

  ☆、第五十四章 嫁妆经营

虽说王家祖孙三人皆十分喜爱崔子竟的画;但毕竟凡事都不可过度。若说“一而再”是惊喜,“再而三”便显得有些贪婪了。王家人与崔渊尚无什么交情;往来之间自然不可能如此随意。于是;作为祖父的王奇便替孙子婉拒了崔简的好意:“崔小六郎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如此重礼;大郎实在受不得。”
    他明明是真心实意想送给王家阿兄;为什么他们不答应呢?崔简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回首看向王玫,等着她的解释。而他这般自然而然便依赖王玫的态度;令王珂挑了挑眉;也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了自家妹妹的反应。
    王玫蹲□,看着崔简的眼睛,轻声道:“阿实,我知道,你见大郎有些失落,便想送他礼物让他高兴起来。”见崔简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如此,她才继续道:“不过,画毕竟是你阿爷所作,是你阿爷之物。不经他的允许,你便随意许诺送给其他人,与不问自取又有什么区别?”
    崔简垂首想了想,双颊微微一红,低声道:“是我错了。应该先问过阿爷再送礼物。”
    王玫揉了揉他的脸,笑道:“你阿爷的画,是他辛辛苦苦绘出来的,价值也很珍贵。随意拿出来送人,便是对他的不尊重,知道么?”
    “嗯,知道了。那……”
    “其实,若是你将自己做的草编动物送给大郎,他也会很高兴。”
    崔简眼睛又亮了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待会儿就去采草叶,做草编蚱蜢送给王家阿兄。”
    王玫满意地颔首,牵着他回到王旼与崔韧身边,轻声问:“昨夜睡得可好?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二郎已经同你们俩成了朋友……”
    一大一小喁喁细语,一个无比耐心温柔,一个满脸孺慕依赖。看得王珂、李氏、崔氏皆是神色微微一动。这样看过去,他们竟比寻常的母子还更亲热一些。若说昨日他们还只是觉得两人颇有缘分,今天看来,便委实是太过亲近了些,“缘分”显然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了。当然,瞧见两人的互动之后,当兄长、阿娘、阿嫂的,因此而生出的念头也完全不同。
    许是因王玫陪着三个小家伙玩了一阵的缘故,朝食的时候他们都主动地围在了她的食案边。侍婢们便换了张大食案,摆满了四人份例的朝食。三人有模有样地喝完了鹅肉糜粥,吃了蜂蜜枣泥蒸饼,又饮下一碗羊乳,便都已经饱了。
    接着,王旼与崔韧不约而同地都望向了崔简,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崔简露出一付“欣慰”的模样,在他们俩头上揉了揉:“很不错。”两个小的立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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