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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双生◎天香夜染衣(唐穿) 作者:以凉(晋江2013.12.23完结)-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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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皱了皱眉,知他素不信命,虽知她深谙史事却也从不曾多问,如今忽有此问,只怕是出了什么紧急状况。
  他见她不答,便又开口道:“边疆密报,突厥默啜不准延秀和亲的事,说是可汗之女只能嫁天子儿,武氏门户低微,不相匹配。”
  她早知会有此事,只点了点头:“无妨,突厥虽类匪,却也不敢将延秀如何,他此次虽凶险些,却无大碍,必会平安而归。”
  他听了这话,面上却并不见喜色,反而盯着她追问道:“此次无碍,可是日后另有大劫?”
  她苦笑了一下,明白他本就心思敏锐,自是听出了她话间隐藏的意味,便劝道:“天下之事何其之多?陛下既已破天命而位九五,焉知淮阳王的命数不会因此改变?”
  他将手中的奏折放回桌上,深吸了口气:“若有可能,烦卿日后对他们兄弟照拂一二。”
  此言一出,她的眉头便也紧锁在一处,深恐谶语成真,直欲冲至御前堵住那张连自己也不肯轻纵的薄唇。然则待及迈步,却又被生生牵绊在原处,只模糊成笃定的笑容:“若君百年,安能有我?”
  他眉宇微沉,看向她:“李旦待卿,远胜于嗣。”
  她摇了摇头,淡然笑道:“旧年的青萝竹灯只照得出一双人影而已。”
  “旧年久远,何须再提?”他埋头于案上成摞的奏章,再不去看她:“嗣今负卿,再无可述之事。”
  她点点头,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口中却只是笑道:“武承嗣,只这一句话,我再难信!”
  她极少直呼他的名字,到得此时,这样的一句,于她,便已是决然之辞。而他却眉目沉稳,只低头看着案上的奏章,再不肯多看她一眼。
  她一边轻笑着,一边慢慢向后退,待及退到门槛处才顿住脚步,目含秋露,唇间却轻轻扬起:“旧年君曾言愿妾每日以绳相量,必不相负。如今中道相背,妾只问君一句,这数年的流离,君可曾有悔?”
  他漠然抬头看她,凉薄的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只是平静地望着她,眸色愈发地深沉起来。
  她轻叹了口气,终于一转身,走出门去,只将一抹渐渐远去的素净身影留在他深不见底的眼里。
  他伸出手去,却并不挽留,只紧紧抓住案上的紫檀镇纸,五指的关节微有泛白。眼见得那道素影走得远了才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间似是有海潮汹涌,浪涛滚滚,竟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在他方才写的那行字上:生也有涯,情何无涯。
  守在殿外的承影眼见得她走出门去,心生担忧,却也无计可施,只立在原处,眉头紧锁在一处。
  恰在此时,梁王武三思来到殿前,笑道:“陛下可在?我这儿还有一堆新送来的折子等着他呢。”
  武承嗣素日里虽与武三思行从甚密,然而自他掌握全局以来,却并不曾大肆封赏于武三思,除了早朝,就连私下里也极少召之。然而承影身为魏王府旧侍,自然知道梁王这几个字在武承嗣心中的分量,因而也不阻拦,径自走到殿门口呈报:“陛下,梁王殿下求见。”
  谁知停了一炷香的光景,殿内依旧没有动静。承影皱了皱眉,面有忧色地转向武三思:“殿下,陛下此时怕是正忙……”
  武三思一把推开欲言又止的承影,挑眉道:“大哥绝不会无缘无故对我避而不见,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说罢,他大踏步地跨进大殿,急切地向内观瞧,待见到伏在案上一动不动的那道玄色身影,平日里神采飞扬的眉头也不由一紧,忙匆匆地冲上金阶,抓着武承嗣的手臂急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承影闻声而入,恰好看到案上染血的折子,心中一凉,不由颤声道:“殿下,陛下他——”
  武三思转头一看,更是眉目皆竖,承影跺了跺脚,便向外奔去。武三思忙出声止住他:“你要去哪?”
  承影苍白着脸答:“陛下忽染急症,自是去请太医。”
  武三思闻言,摇了摇头:“天下初定,此事不宜声张。”登基大典才过,天下李姓旧臣和武瞾的故属皆未肃清,如今新帝暴病的消息若是泄露,眼下必有大患。
  “那陛下怎么办?”承影本是救主心切,然而经武三思点醒自然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便只求能早些救醒武承嗣。
  武三思略一沉思,问道:“今日大哥身体如何,可有召过太医?”
  “一切如常,但太医院的马秦客倒是时常来请平安脉。”
  “即使如此,你便只去请他一人来,另外集合其他三卫,密令外间不许放一个人进宣政殿来。”
  “诺!”一道身影似箭般窜出殿去。
  武三思见状不觉摇头:这么多年,四卫里仍以承影最为急躁,遇事便沉不住气,如今他急匆匆地奔出去,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必又是一场麻烦。
  秋末的枯枝寒意不减,连带阵阵冷风,席卷天地,将喧嚣的往事淹没成外表平静的心湖。
  她循着旧路,沿洛阳池一路向东缓缓而行,素锦的裙裾在枯草间逶迤而过。高悬的秋日透过交错的光秃枝桠落在她的身前,并不见温暖,却刺得她眯不由起眼来,只将两行模糊的银线留在白瓷般的面颊上。
  林边的小道忽有两人匆匆而来,迎面见到她皆是一愣,便都垂头道:“见过娘娘。”
  她见是承影和马秦客,不觉苦笑了下:“日后莫要再这般称呼了。”
  二人对视一眼,皆点头应了,便又向前走去。她闻到马秦客衣间浮动的淡淡药香,不由心思一动,忽又开口问:“马大人,宫中近日可有什么人生了病?”
  马秦客眉头一沉,顿住脚步:“回娘娘,近来只有几个小宫人染了风寒,吃过药就好,并无大碍。”
  “若是小病也须烦劳马大人亲侍汤药吗?”她不动声色地问。
  马秦客回过头来,略一躬身:“娘娘言重了,那些宫人都是刘大人和李大人诊治的,下官并未去探视过。”
  她挑了挑眉:“那么大人身上为何会有药香?”
  承影听得她这般问不觉周身一震,马秦客却依旧眉眼安然地答道:“想必是日间去药房的时候染上了些许药气,劳娘娘挂心了。”
  她笑了笑,只将一双清眸盯着他看去:“大人本不善言辞,何必多做遮掩?”
  她本知他,尚是韦舒颜的时候,她和赤西被贺兰敏之追杀,若不是当时仍是墨函的他宁可反抗贺兰也要出手相救,只怕这十数年她也只能做贺兰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转到东宫的时候,她已然是女官谢苒苒,而他也成为了太医马秦客,纵无过多交流,那么长的岁月也足以令得她对他的了解比旁人多那么半分。
  马秦客听了这话,再不言语,只默然拱了拱手,转过身去,又要继续前行。
  她叹了口气,快步挡住他的路,目色平静地问:“宫中病的人,可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昏天黑地的昼夜颠倒中,时差果然是一个不可抗争的天敌。。。


☆、迷离三生惑

  夜里的宣政殿,灯火通明,她面向阶前严阵以待的魏王府旧侍,黛眉微紧,沉声道:“让开!”
  负责守卫的四侍相互对望了一眼,立在正中的如飒才站出身,对她行了一礼:“娘娘,上面有令,今夜任何人皆不得打扰陛下。”
  “是不愿见,还是不能见?”她笑了笑,翻手从素锦衣襟内取出一把匕首横在玉颈前:“若然不见,我便先在黄泉那边等着也是一样。”
  “下令的是梁王殿下,还望娘娘莫要为难我等。”移岚也随着上前一步,压低声道。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移岚一眼,神情平淡,却另得对方心头不由一凛,忙退回原处,再抬不起头去。见此情形,她用纤纤玉手把玩着匕首,淡淡地说:“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也是万民仰止的天下,终究不是梁王的。”
  众卫听得她话里的意思,皆是身躯一震,不由又是对望一眼,立时踟蹰在当场。
  “啪啪啪——”九重阶上忽有击掌声响起,武三思悠然自上走了下来,口中笑道:“嫂子素日疏淡清雅,不想竟有这般精准厉害的言辞,难怪皇兄这么多年也独钟爱你一人。若不是三思对自己还有几分了解,只怕方才也被嫂嫂这短短一句话给说动了呢。”
  她抬眼望着武三思那张熟悉的脸,淡然一笑:“梁王架子大,妾身若不是以此言相逼,今日怕是也进不得这宣政殿了。”
  武三思苦笑着拱了拱手道:“若早知来的是嫂子,三思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拦阻您啊。只是如今事态紧急,临阵又仓促些,难免会有百密一疏,因而多加提防也是有益无害。”
  她点了点头,遂举步上殿,转头对承影道:“若再有尔等阻不住的来人,必先报殿内,我与梁王自会设法料理。”
  承影点头应了,武三思却在一旁坏笑道:“嫂子莫急,我皇兄为了您可以说是守身如玉,绝不会有不清不白的女子忽然找上门来的。”
  她冷哼了一声,却不理会,只稳步迈入大殿,神思却早已飘到了殿后用作休憩的那间小室去。
  宣政殿的布局本是呈工字型,前殿宽敞明奢、气势恢宏,为君王常朝之所;中殿略为窄小,是宫人备茶水果品、暨君主朝服安置之所。而后殿虽不及前殿的规模,却也是殿宇宽广、陈设精雅,往例只是朝事后暂歇之所。到了武承嗣得势,此处却成了他每日处理朝政、批阅奏章之所,时常朝事过多乃至几尽天明时才处理完,便也不回飞香殿,只安歇在此,待得天亮又转到前殿临朝。
  武承嗣素来喜静,宣政殿内本无过多的宫人,她进得门去才发觉此时殿内竟连一个宫人也不曾见到,便心知是武三思的细心部署,为防走漏风声,已然将闲散宫人都清了出去,只留下昔日魏王府的亲信旧部守在殿外。
  她叹了口气,转头道:“立时派人将平日服侍的宫人都找回来,殿外的侍卫远匿于外,不可再明盔亮甲地立在殿门口。”
  “这——”武三思微微一怔,才明白她此举正是要一切如常,以免引得旁人猜疑,忙点头应了,亲自出门吩咐众人。
  她穿过寂寂无人的大殿,武瞾旧年命人悬挂在殿内的惨紫帐早已荡然无存,唯有粗大的朱红色柱子仍旧矗立在殿侧的回廊上,仿佛昭示着周武王朝的兴盛并未因新帝的继位而日渐消弭。
  此时的武承嗣仍未苏醒,依旧双眼紧闭地躺在后殿一方不甚宽大的床榻上,玄色的衣服如往日般贴服在身上,并不见一丝凌乱。若不是所有的猜测拼凑在一处,她几乎以为眼前的男子不过是在劳累了一天后安然沉睡在自己眼前,只要她开口,便会欣然张开眼来,与她双手相携,共一世地老天荒。
  然而现实终究是现实,从他说自己换掉了沈南璆的毒药开始,从他一反常态地抛开一切、同她抵死缠绵开始,从他推说身体不适、没有陪她一同赴宫宴开始,从他主动要她往上阳宫见王弦音开始,从他顺利夺权却对她避而不见开始,从他面对她的疑惑无言以对开始,所有的苗头都早已在她不愿看到的所在滋生蔓延,荒芜成灾。
  她终于明白那日登基大典前,在飞香殿内闻到的熟悉味道并不只是寻常的檀香,而是为了掩盖住药气而刻意燃的檀香;她终于明白他为何不肯提携包括武三思在内的一切亲信,只因他深恐自己离开后武瞾会同这些人清算到底;她终于明白登基大典时他要她替他着龙袍时的复杂心情,那样的一双手,只能游走在无限渴望却又无限克制的边缘。
  而她,也终于明白了他刻意冷落她、躲避她、离弃她的原因。若是他百年身后,她不依托于李旦,必是终身无靠、流离一生。然而冷傲如她,如何会心甘情愿地依旧留在武瞾身边为奴为婢,只为了一个名为紫胤的预言?
  而所有的源头,早在他喝下那碗换过的茶时便已注定。沈南璆为人清傲,生有铁骨铮铮,故而宁可身死也不肯遵从武瞾的旨意,早已抢先将那碗原当给他的毒茶换给了自己。不意他素不信人,早令人又将二人的茶碗调换过才放心喝下。这样的一步,行差踏错便成绝恨。
  这一刻,她如醍醐灌顶,想通了一切,垂泪坐在床边,眼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心里像是骤然决出一道无法愈合的缺口,反反复复,被无尽的苦痛冲刷着,旧时的记忆翻滚成海,酸涩沉重。
  若她当初不曾穿越而来,那么他便依旧是史书上奸邪擅权的武承嗣,而她也依旧是闲散在校园的普通学生,偶尔翻起书本,看着李唐王朝的风风雨雨,对着那个相见不相识的古人名字一笑而过,别无交集。
  若她没有再次为他穿越回来,他也会是众口相传的一代雄主,短短的一生波澜壮阔,在无数人的匍匐间傲然开创山河,又在无数人的景仰中安然阖上双眼,终此一生,书写一场不可复制的传奇。
  然而她不忍见书间诉说的他的形单影只,不忍留那一道玄衣日夜清落、别无陪伴,故而回来,故而奋力要寻得一场属于两个人的完满。事到如今,她错了吗?
  深黑色的夜里了无星辰,唯有一轮冷月寂寂挂在天穹之上,将清寒的余辉静静地洒落在殿前九重玉阶上,也同样洒落在相对而持的文武群臣与守殿的侍卫身上。
  负责留守在殿前的移岚皱了皱眉,上前深施了一礼道:“陛下已然安歇了,各位大人如有朝事还请留待明日早朝再行奏报。”
  河内郡王、左金吾卫大将军武懿宗本也是武瞾远房子侄,一身的荣华富贵皆承武瞾所赐,如今见武承嗣继位后不再倚重亲族,心中自然不满,趁着此时宫内混乱便上前一步,冲着正殿的方向拱手道:“臣等知陛下日夜为国事操劳,如今龙体染恙,臣下甚为忧虑,因进宫恭请圣安。”
  这一番自然说得冠冕堂皇,移岚虽知不妥却也无法直接阻拦,只得僵立在当场,勉强道:“各位大人对陛下的关心下官能够体会,只是陛下如今已然安歇,各位还是待明日早朝再来吧。”
  话音才落,群臣间又有一人高举着手中的奏折道:“老臣虽与各位同僚一样担忧陛下的身体,本不当惊扰圣驾。然而眼下又有急奏,若此时不呈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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