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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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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周家不用考虑,连中书省的门都进不去,别说皇宫内殿了。

    莫非这女子在京中还认得什么大人物?

    又或者说,他想多了。

    其实这女子只是来请求帮忙的,前几日以为小事所以由周家周旋,到今日始终不得解,所以便来自己这里了。

    捧茶的婢女退下,书房里二人对坐。

    “冒昧前来,只为我几个哥哥的性命,请大人周全?”程娇娘开门见山问道。

    果然自己想多了…

    陈绍摇头自嘲一笑。

    “你也听说了。”他整容说道,一面叹口气,“你信我,所以事发之后没来找我,我自然是要替你周全,只是,此事涉及朝中军务,到底是律法难违啊。”

    程娇娘点点头。

    “我知道,逃兵一事,牵扯甚多。”她说道,“处死我几个兄长,无非是想快刀斩乱麻,不让大人借机清查军务,所以大人您现在也是气急的很。”

    陈绍神情微微惊愕,旋即苦笑一下。

    “怎么,朝堂之争,娇娘也得悉了吗?”他说道。

    “那大人就此认输吗?”程娇娘问道,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认输?当然不会。逃兵按律当诛,疏漏亦要彻查。军务糜烂乃逃卒之因,不查不足以断未来之患”陈绍肃容说道,“王步堂一党欺君罔上,为私利倾轧而不顾国事,其心可诛,此次兵败,便是积年之祸,偏有人还要包庇纵容,意图复起,古有萁子见纣王用玉著而知殷之将亡,王步堂等人欺君罔上如此猖狂,把持西北军务谋私利,贪污军饷,讳败为胜,欺瞒朝堂这么多年,却还如此包庇纵容留用,岂不是置国与不顾!陈某,不能见天子被欺瞒而不言,不除此邪佞,决不罢休!”

    语气铿锵,如同又回到了适才殿前应对之时。

    高通事这帮无耻之士,胡搅蛮缠,争不过就吵,吵不过就闹,东扯西扯,就是不肯认王步堂欺君罔上,或仗着老臣身份,或仗着后族亲份,行事说胡越来越没有顾忌。

    无奈他手下的人好些资格不够君前奏对,偌大的朝堂上很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对抗着。

    陈绍深吸几口气,看着面前神情木然的小娘子,察觉失态,忙轻咳一声掩饰。

    “这些事,你们年轻人就不要过问了。”他说道。

    程娇娘施礼。

    “大人心昭日月。”她说道,又抬起头,“既然彻查积弊事大,杀他几人于事无补,那可否留下性命,容他们将功赎罪?”

    陈绍轻咳一声。

    “其罪必诛,此为明军法是也。娘子,律法不可随心所欲。”他说道。

    “虽是犯罪,但情非得已,可否法外容情枉开一面?”程娇娘说道。

    “程娘子。”陈绍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天道昭彰,人心自明。西北军务败坏,世人皆知,此事陈某断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只待陛下允准,派重臣去军中查验端详,便可将将奸佞入罪。到那时,自会还含冤受屈者一个公道。”

    “不在其位,不谋其事,”程娇娘说道,“小女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这公道非死不得还?”

    陈绍沉默一刻,看着程娇娘。

    “程娘子,有诗云,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注1】”他神情柔和几分,带着几分凝重又几分感叹说道,“不管什么人,这若梦浮生如能求得其所,也算是不枉人世一趟。”

    “大人透彻。”程娇娘说道,看着他,“那,大人的意思是,他们这次非死不可了?”

    自始至终,她要问的只是这么一句话,不罢不休。

    室内一阵沉默,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吸之间。

    “是。”陈绍慢慢吐出一个字,神情坚定。

    *******************************

    注1:李白《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

 第一百一十章 不让

    室内再次沉默。

    秋风穿过厅堂门窗而进,带来不知哪里传来的笛声。

    悠扬又带着几分凄厉,倒不是感情所致,应该是生手不熟悉。

    笛声戛然而止。

    “十八娘,你干什么?”

    陈家的小花厅里,被夺了笛子的小娘子不悦说道。

    “别在这里吹了,去别处。”陈十八娘说道,想了想,“哪里也别吹了,改日再吹。”

    “为什么啊?我每日都这样的,今日怎么了?”小娘子皱眉说道,又看十八娘,“哎,你这几日怎么没出门去找你的娇娘子读书写字啊?”

    陈十八娘转身抬脚。

    “祖父让我在家帮他抄经书。”她说道。

    “把笛子给我。”小娘子跟上说道。

    二人前后离开了。

    书房里陈绍放下茶碗。

    “程娘子,某知道你是明理之人。”他说道,“你也知道,这件事不在于情,而在于法理难违。”

    “法理之外,还有宽宥。”程娇娘说道。

    “宽宥是对余事的。”陈绍和颜悦色几分,说道,“罚当罚,不连坐,不牵连,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大人,我觉得此事是你们逼的太急了,原本不该判死的。”程娇娘说道。

    陈绍的眉头微微跳了下,逼的太急,这四个字似乎在哪里也听到过,但是他不爱听这几个字。

    什么叫急?什么叫逼?国之大事,岂能视而不见见而不管。

    “逼的太急?此辈贪于私利,动摇国本,致西北兵败,百姓流离,可是谁逼他们太急?”他竖眉喝道,“如此之贼,如何还能宽宥!”

    余声散去,书房内重新陷入沉静。

    “娇娘,这件事是朝政大事。你不要再问再管了。”陈绍说道,面色难掩几分不耐,“你也尽力了,此事原本就是他们先有罪,再隐瞒,与你无关,该有今日,是他们自找的。”

    敬她是父亲的救命恩人,如果换做别的这般年纪的孩子,胡乱妄议朝政。他早呵斥赶了出去了。

    程娇娘低头施礼。

    “如此。告辞了。”她说道。

    陈绍没有挽留。也没有再说话,看着这娘子起身撩动衣裙再次矮身施礼迈步向外。

    她在门前又停下脚。

    “还有。”她回头说道,“陈大人,我治了病收了钱。你家并不欠我什么。”

    陈绍微微愕然,旋即又摇头。

    这是赌气吗?

    但是这件事,别说让这小娘子失望了,就是危及己身,他也绝不会退让半步。

    不顾天子脸色又如何?触犯皇亲国戚贵族利益又如何?

    为国无暇谋身,身受天子知遇之殊恩,必当鞠躬尽瘁以报之。

    陈绍拿过几案的书卷,低头翻看。

    看着那女子带着一个婢女沿路而出,一个小丫头从墙头边收回头。转身向内院跑去。

    陈老太爷廊下,几个孙女们正嬉笑逗弄鸟雀,小丫头跑进来,在陈十八娘耳边低语几句,陈十八娘微微色变。转身向厅堂去了。

    “十八娘怎么了?”

    “谁知道,这几天都古怪,刚才还抢了我的笛子。”

    其他姐妹们低声窃语。

    “祖父,到底出了什么事?”

    厅堂里陈十八娘急急的问道。

    “是父亲与程娘子政见不合了吗?”

    陈老太爷失笑。

    “程娘子又不从政,她舅父又是武将,与你父亲哪来的政见。”他说道,略一沉吟,“应该说是,你父亲的政见与她所求不相合。”

    “那以后程娘子就会和三姐一样,跟咱们再无来往了吗?”陈十八娘问道。

    陈绍三女嫁与门当户对的同僚家,几年前因为一案两家意见不合生分,夫家命三女不得再于娘家来往,为了让女儿在婆家过的顺遂,陈绍夫妇也狠心不让女儿再来。

    说起这个孙女,陈老太爷忍不住轻叹一声。

    “不会的。”他摇头,说道,“这件事,不是你父亲的错,她遇到难处,起因也不是在你父亲,求而不得,也不能归罪与你父亲。”

    “可是,有些事你能帮忙而不帮,就会被人认为是仇人的。”陈十八娘说道。

    “程娘子不是那样的人。”陈老太爷说道,又微微一笑,“如果是,那再无来往也正合适。”

    陈十八娘轻轻叹口气。

    “祖父,道理我都懂,只是,还是会觉得有些难过呢。”她说道。

    “止乎礼发于情,所以才为人嘛。”陈老太爷含笑说道,“没办法,人生而如此,悲喜忧愁不是你看的破就能放得下的。”

    “如果一切不变就好了。”陈十八娘说道。

    陈老太爷哈哈笑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真是夫子也感慨无奈的事啊。”他说道。【注1】

    马车在街道上驶过,车中程娇娘展开一张纸,其上字迹丰韵洒脱。

    “我所知有限,听传些闲言碎语很容易,但能帮上娘子的地方不多。”

    面前那少年郎伸手抚袖,神情如同声音一般清朗。

    “又得知事情之后时间仓促,一件朝政大事,牵连从广,我等黄口小儿不可能妄言,请我父亲帮忙也是不可能,我父亲不可能听我,朝廷也不可能听我父亲,请娘子给我纸笔,我所能做的就是旁敲侧击的拿到当时殿前应对双方的姓名官职,以及各自随众关系来往。”

    “这些人所求也没什么,无非是一个要彻查西北军务,目的是将西北军事重要官员从上到下彻底清换,逃兵事件是一个极好的由头。”

    “陛下其人,略有些不定。”

    “趁着西北大败,王步堂被罚,陛下心中怒意未消,所以陈大人等自不肯错过这个机会。”

    “而高通事等人自然不肯,王步堂倒了,但根基还在,只要根基在,再扶起一个王步堂也是很容易,如果连根都被拔起,这无疑是杀人父母,怪不得他们要红了眼。”

    “所以到现在,一方要杀了逃兵让此事就此了结,而另一边也顾不得这个逃兵,不管杀还是不杀,都要追查。而这个时候,陈大人绝对不会为这些逃兵说话,更别提保住他们性命,那无疑是给了对方攻击自己的把柄。”

    秦十三郎放下笔,看着程娇娘。

    “上一次刘校理在暗阴谋算计,我们自然也在暗阴谋算计为对,而这一次,且不管双方各自私心为何,明面上确是堂堂正正律法道义之争,十三先是残缺之人,如今虽然好了,但到底年幼,无能为力,这件事,无怪周六郎不与我相谈,实在是无法相谈。”

    马车猛停一下,程娇娘身形一晃,收回了视线,外边街道的人声比起方才更喧闹嘈杂几分。

    “就要到张家了。”婢女低声说道。

    张家位于闹市陋巷,此处的闹市不是神仙居所在的那种华丽酒楼店铺闹市,而是穷困百姓来往的闹市,没有行脚店,只有挎篮叫卖,来往之间有衣衫褴褛的苦力,也有脂粉浓艳的私娼妓。

    程娇娘将手中的纸团起,扔给婢女。

    婢女伸手接住,拿出随身所带的火折子,拉过车中的小香炉,轻轻的晃了晃,火折子顿时燃起火星,车停下的时候,小香炉里便只剩一堆灰烬。

    张家的门很容易就敲开了,看到婢女,老仆的脸色却有些古怪,不过心中有事牵挂焦急的婢女并没有注意。

    “老爷在吗?”她忙忙问道,一面要迈步进去。

    老仆却挡住了门。

    “素心。。哦不,半芹。”他带着几分为难说道,“老爷没在。”

    婢女一怔。

    “我昨日见过老爷的,说了我们今日要来。”她不由说道。

    老仆轻咳一声。

    这是在指责老爷食言而肥吗?

    “老爷去书院了。”他说道,“要么明日再来?”

    “明日来也不一定见得到。”婢女咬着下唇说道。

    这话说的委实不客气。

    老仆叹口气,看了眼一旁的马车。

    “素心。”他压低声音说道,“是不是惹了什么大麻烦了?”

    “没有大麻烦!”婢女气道,甩手转身,“我走了。”

    老仆哎哎几声,最终没有再留,看着婢女走开了。

    *******************************

    注1:《论语。子罕篇》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请讲

    站在车边,婢女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又是委屈又是羞愧又是着急。

    “老爷,去书院了。”她吸了吸鼻子说道。

    “那我们就去书院吧。”程娇娘说道,掀起车帘,看着一脸委屈的婢女笑了笑,“别人帮忙不是本分,帮了是恩情,不帮是常情,求人便要低头,你委屈什么。”

    马车调头向城外而去。

    “老爷就是这样。”

    马车上婢女委屈又愤愤说道。

    “倔强的很,一言不合就不给人面子,礼仪风范温良谦恭明明是再好不过的人,但有时候行事…当初在廉州讲学授道,也不知道说的做的多过分,当地的大儒都派人刺杀他,要不是当地官员相护捡回一条命,如今哪能登天子门。”

    “错了,要不是如此,如今也难登天子门。”程娇娘说道。

    背后说原主人坏话,本就是不好的,婢女气急说了两句,自然不会再说,听了程娇娘的话,顺势一笑。

    “都这样了,娘子还夸老爷。”她说道。

    “是他当得人夸。”程娇娘说道。

    一路无话很快到了城外书院,所幸在这里询问之后,没有听到张纯不在的话。

    前来引路的是一个青衣小厮,看来跟婢女也是很熟悉,笑嘻嘻的叫姐姐,这态度让被挡在张家门外的婢女找回点面子。

    “昨日突然有事,要撰写一份要紧的经义,所以来书院清净。”小厮看似随意的笑着说道。

    婢女拉着的脸终于笑了。

    此时书院散了课,学子们散布各处,或者磨练六艺,或者交流所学。

    一个学子一首诗词吟来,周围轰然叫好,其间的程四郎忽的一怔,举起的手停住,人也站起来。咦了声。

    “明德兄?”旁边有人唤道,“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我妹妹了。”程四郎说道,一面忍不住抬脚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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