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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王谢堂前燕+番外 作者:青木源(晋江vip2014-09-06正文完结)-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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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郎,可以过去了。”

    王翁爱点点头,起身就向室外走去。

    此时进入室内需要脱去脚上的鞋履只着袜入内,要是遇上至亲的丧事,甚至要连足袜都要脱去,光足行走。

    她走在地面上,半点声音也无。

    屏风后早就有侍女摆放上茵席,这面屏风离的比较近,郎君说什么也听得十分清楚。

    王翁爱跪坐在茵席上,抚平裙裾上的褶皱。

    “圣人有情无情,诸君之论如何。”那边清谈已经开始。

    王翁爱听见辩论的题目,挺起腰背,准备认真听。清谈向来喜欢找一些自相矛盾的论题,然后展开辩论。

    那边辩论已经开始,正反双方各自根据各自经典,甚至将儒家道家的各种道理摆出来层层论证。其中王翁爱听见一个略带稚嫩的少年声音,可能还处在变声期,便显得有些生硬,而且鼻音重,以至于那一口洛阳话并不十分正宗。

    果然,有人嗤笑出声。

    一口纯正的洛阳音乃是士族必备的,洛阳话都说不好,自然容易惹来别人的耻笑。清谈之中说的并不仅仅是那些玄理,说话的声音要声调优美,辞藻华丽。稍有不慎便会引来侧目。

    陈郡谢氏出了巨儒和名士,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但是因为父亲和亲人都是从河南迁徙过来,口音难免带上乡音。

    那声嗤笑停在耳里十分清晰,且笑的并不只是一个。谢安在袖中紧了紧拳头,面上笑容稍微有些牵强。坐在他身旁的谢尚看过来,堂弟年少,还不到十分能控制自己的喜怒。

    谢尚抬头,听着那边持反论的世家子说出自己的见解之后,手中塵尾举起,笑道,“此言差矣。若是圣人无情,敢问圣人像这屋中柱子一样吗?”

    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来,眼中潋滟的光波引人一阵失神。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塵尾的玉柄上,玉白的玉柄和肤色相互辉映,竟有些让人不太能分辨出来两者的差别。

    谢尚眉眼唇角含笑,手中塵尾已经落到了胸口上。他中指轻轻按在玉柄上,指节处一层厚厚的老茧。

    那人很惊讶,没想到谢尚竟然会将圣人和柱子相提并论,他答道,“圣人就像算筹一般,本身何来有情呢?”

    “如此,那么谁能运用圣人呢?”谢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复而问道。

    王翁爱在屏风后听着好几个郎君就圣人有情无情辩论,她听着带笑的声音时候,眼睛眨了一下。

    是谢尚。

    说起来两人见面并不多,但是她一听他的嗓音就能分辨出来。他嗓音很好听,不说如同金玉,但是听在心间带着一丝的慵懒,就像有一根鹅毛在心头上扫啊扫的。虽然看不到,但是叫人心痒痒。

    她原本故作严肃的眉目如同冰块遇见了春日里的阳光,融化开来。

    嘴角也有了一丝笑影。

    方才被笑的那个应该就是谢安了,谢安说话鼻音比较重,连带着洛阳话也说的不正宗起来。

    她和谢安相处过一会,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是听不太清楚,但是听习惯了交流也不困难。

    她双手放在膝上,忍了忍因为长时间跪坐给双腿带来的不适。芳娘望见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转身让侍女将凭几拿上来。

    那边的清谈仍然在继续,王翁爱却听得已经有些头昏脑涨了。即使芳娘十分贴心的加了个凭几,让她靠着轻快一些。可还是难捱。

    圣人有情无情……

    她听着都有些发狠了,这么一个破题目有必要来来回回说个没完么。

    有道是天若有情天亦老,没老的都是没情的!

    跪坐的有几分脑子发晕了,王翁爱恨不得当场就走。但是芳娘在那里虎视眈眈的盯着,玄谈算是世家女的必修课程,必须从头听到尾,不能逃的。

    她恨死这个劳什子的玄谈了,这个根本就没有半点探讨的意义嘛,圣人有情无情,光是拿那些玄理能辩个什么正确结论出来,最准确的还是莫过于自个穿越去问吧。

    听着听着,王翁爱等着那边的人也和她受不了正坐的姿态,好喝口水中途休息一下。没想到那边竟然几个人就换了胡坐继续!

    名士们并不拘束于礼法,跪坐累了那就换盘腿的胡坐呗,怎么舒服怎么来。

    王翁爱平日里私下还是不用正坐这么折磨人的坐姿,如今被折磨了一个时辰后,郎君们喝过水,零零碎碎的更衣回来之后,继续清谈,大有一个不弄出个结局不结束的架势。

    双腿压在身下久了,太容易气血不畅。王翁爱并不爱正坐,原因除了这种跪坐之姿久了就会双腿麻痹难以动弹,而且容易变萝卜腿。

    她还未曾如此占时间的保持一个正襟危坐的跪坐姿势。

    跪坐在屏风后的王翁爱终于两眼一黑就朝后头倒了下去。

    芳娘望见,唬了一大跳,扑上来就扶住她。

    谢安听见离自己不远处的屏风后传来些许窸窣的声响,眼睛一瞥,发现屏风后露出小小的足尖。

    男女大防并不严格,多有妇人在屏风后听男子之语。

    那只足尖小巧的很,即使套着冬日穿用的厚袜,但还是能看出不像是成年妇人,在这里有资格在屏风后听众人说话的女郎不多。他当即心下便有了答案。

    少年不禁将脊背挺的更直,一开始有人笑话他的口音,不知道她听去了多少。当他将背脊挺直又有一丝呆愣,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想那个。

    屏风后面芳娘慌慌乱乱抱起王翁爱赶紧往外面去了。跪坐时间长了,容易头昏目晕,这可真的和是否守礼没太大的关系。

 第22章 五石散

    王翁爱还未曾那么长时间的跪坐过,就是年末拜祭祖先,也是拜首为主,身体重量不会完全压在两条腿上。

    芳娘一路趋走,脚下半点声响也无,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髻侍女脚步也无声无响的,裙裾更是平伏,没有半点外头寒门人家娘子侍女走快点就裙裾乱飞。

    “好女郎。”芳娘没有过二门将王翁爱送回去,走到一间房间内,命侍女去拿来热汤等物,自己将怀中的女孩放在一张大坐榻上面,给她按摩双腿好通气血。

    王翁爱在榻上被揉弄一会,终于麻痹的双腿恢复些许知觉。她以前三四岁能把话说完全的时候,也曾跟着王彬和那些年老的年轻的郎君一起听玄谈,那会她年纪小,加上是王彬的老来女,因此也格外受宠些,王彬也让她那边坐在小胡床上听清谈。那会她听着听着,就一头靠着屏风睡着了,年纪小的女郎自然不会得到太多的苛求,叫人抱下去回房里就是。

    不过现在年纪都十岁了,听着听着一头栽倒,虽然不是听着睡过去的,但还是有些脸上发红。

    一开始双腿麻痹的动一下都困难,但是在榻上躺久一些,芳娘揉了一会,麻痹的感觉渐渐消散,她躺在坐榻上送了一口气。

    “女郎,茶汤。”芳娘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卮来,茶叶在此时已经出现了,在南方也有人喝茶,但是不多。建康也有人好茶入痴到抓着客人就给喝茶的。

    她喝茶很简单,这会茶才兴起,还没唐朝用葱姜米一锅炖的煮茶。但是喝茶方式和后世又有区别,是将茶叶采摘下来碾碎做饼茶,喝的时候以水浇注。

    她用的茶并不是这种饼茶,她到了秋季菊花开放的季节,就将那些开的好的有药用价值的菊花采摘下来晾晒好,要喝的时候就拿出来直接用开水泡。能够消火民明目,喝着挺好。

    甘菊花已经在热水中彻底的泡发了,一朵朵的花朵飘浮在水面上,水充盈在花的间隙间,格外飘忽唯美。

    王翁爱接过低下头来喝了一口。

    “女郎,要不要用些茶果?”芳娘怕这汤不合她的口味,出声问道。

    “又不是茶宴,不必上茶果了。”王翁爱道,她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就在茶水上氤氲的热气中越发模糊。

    这会不仅有茶汤,而且也有茶果子。这和日后的日本茶道已经差不了太多。果然都是学的这边。

    “可惜这会荆桃花还没开,不然庖厨下也能做花糕了。”芳娘笑道。

    所谓的荆桃就是指的樱花,茶果子让她想起上辈子学做过的樱花糕,这会樱花不是日本特产,秦汉时期中国已经种植于宫廷之中,如今世家庭院也会种植樱花树,到了春日,雪白粉红的花束沉甸甸的压于枝头,风一吹,花瓣如雪落下。

    她叫侍女将樱花瓣采了来,令人制作好模具,用糯米粉牛奶还有红豆沙等物做樱花糕,牛奶和糯米粉揉在一起,红豆沙为内芯,将要出笼的时候在糕点上印上三瓣花瓣,出笼后在糕点下载以翠绿的樱花树树叶。看上去十分精致漂亮,因此也得到家中的喜爱。

    “冬日也有冬日的好。”王翁爱袖子将嘴角的笑给遮去稍许。过了会,她腿脚已经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了,她站起来。

    “叫个人去看看那边清谈还在继续么。”王翁爱说道,这个是她必须要学习的东西,半点也推拒不得。

    芳娘也知道,立即让一名侍女前去。

    那边玄谈已经完了,最后以圣人有情为结论结束。

    谢安看了一眼身边的堂兄,谢尚说赢了对方,面上也没有多大的得意之色,就是笑容也是浅浅的淡淡的,因为在隆冬中,窗棂全用布蒙了起来,室内光线不佳,因此点了灯。灯光朦胧,去看人,反倒是越发像是隔着一层轻雾,那笑容也似在薄纱下,越发模糊了。

    清谈过后,虽然已经辩出个结果,但并不是各自归家去。

    王彪之令人备上茶汤,令人端上来。

    冬日蔬菜出产很少,用的最多的还是熏肉和腌菜之类。用一些温热的茶汤,是最好不过了。

    茶是饼茶,茶叶采摘下来碾碎,用的时候用水直接灌注。几位郎君的面前各有案几,谢安手里拿着漆卮,卮中茶汤的热气氤氤氲氲,缠缠绵绵绕上来,叫人有些看不懂眼前。谢尚手里拿着那只青瓷盏,他微微回过眸,正好望见堂弟低头饮茗的瞬间,抬眼望了不远处那扇屏风。

    那面屏风在不起眼的方位,并不惹人瞩目。

    那一眼,谢尚瞧的清楚,绝不是什么偶尔望去。这点眼力他还是有。

    突然他也有些好奇,那扇屏风上描画着蓬莱仙岛的场景,并不是什么珍奇难得的东西。还是说这屏风后有什么,或许藏匿让人失魂落魄的佳人不成?

    他想到此,不禁揶揄的投过去一眼。

    **

    小丫头没敢进郎君们清谈的房间,在外头和守门的家仆套个近乎,知道清谈已经结束后,便回来回话。

    王翁爱这会已经能从榻上起来走动了,听到小侍女的话点了点头。

    “女郎再歇息一会?”芳娘问道,她看着王翁爱向门外走去。外头候着的小丫头微微抬头,看着要是女郎出来,她好将守着的锦屐抱过去给女郎穿上。

    “将门推开吧。”王翁爱道。

    “唯唯。”守在门口的丫髻侍女将糊着布的推门拉开,屋子角落里有燃着炭火的炉子,屋子里不算冷甚至还带着些许芳香,拉门一开,外头的寒风呼啸着卷起来,就将里头的暖气给冲淡了许多。

    她抬起头望了望天,天空上灰蒙蒙的,望不见多少光亮。这是冬日里常态,阳光见得少,阴天是差不多天天见着。只要没下冬雨,已经是很好了。这乌衣巷本来就临近淮水,冬日里难过的很,下场冬雨,不把人给冻的翻白眼就算不错了。

    那种天气除去家里几个嗑药的兄长喜欢之外,恐怕没几个乐意的。

    王翁爱瞧着外头阴沉沉的,倒是比早上还黑一些。

    “这天瞧着该不是要下雪了吧。”方娘跟过来看了看天,说道。

    王翁爱愣了愣,“下雪?”

    “是呀,下雪呢女郎。”一名面容清秀的侍女笑道。

    “你们怎么知道?”王翁爱问道,面上还有些莫名其妙。

    “庄稼上人,哪里没有这样的眼力呢。”小侍女冒了这么一句后,突然脸色惨白。

    芳娘瞟了一眼那小侍女,眉头皱起来。她不知道这侍女送来服侍的时候,家中是如何说来着。这府里许多下人,其实是南渡来之后从流民里挑出来的,做了家生子或者是佃户。田舍郎安定下来难免不了对儿女说些田里头的事情,也无甚。

    不过在主家面前说这个,太不应该了。

    “是吗?”王翁爱笑了,她眉眼都愉悦的展开来。脸蛋一扬,看着灰蒙蒙的天。眼睛眯起一下。

    “要是真下雪了,送你一块饴糖。”王翁爱低下头对满脸不安的侍女说道。

    那侍女也才十二三岁,方才也是小孩子心性上来才说的那么一句话,心里头正怕着呢,谁知道女郎来了这么一句。

    过了一会,外头响起沙沙的声响。

    “女郎,下雪豆啦!”小侍女欣喜的笑道。

    “小声点,不庄重!”芳娘板起脸来低声训斥一句。

    王翁爱摆摆手,她拿起一块饴糖让人递给那个小侍女,“说好送你的。”到了这里这么久,她还是没办法把那个赏字说的理直气壮,她说起来也就是运气很好穿越到世家里,可以衣食无忧。

    要是运气坏点穿到佃户家里头,那就是比那个小姑娘还惨的了。因此她也不觉得自个该多趾高气扬的。

    外面雪粒子下了一会后,天空上开始飘下鹅毛一般的雪花。

    北方下雪如撒盐,而南方飘雪如柳絮。纷纷扬扬落下来,引着人走出室内去观赏,去触摸。

    等了一个时辰,外头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不一会儿积雪已经积了一层,屋脊上地上甚至那边种植的草木上都是白茫茫一片。

    王翁爱放下手里的铜手炉,走到门前。自己也不用侍女帮忙,自顾自的穿上锦屐,在一众侍女的跟随下走到雪地里去。

    名士好风雅,踏雪寻梅便是风雅的一种。因此道路上的积雪也无人打扫,并不是奴仆们怕冷偷懒,而是主人们要风雅。

    王翁爱身上穿着一件斗篷,斗篷上开了两只袖口,和后世的斗篷设计也不是差的很远。脚下锦屐落地悄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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