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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宸宫-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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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羞的低下头去,一位管事此时察颜观色,端来了两份一式的参汤——
“太后赐给两位主子的!”
****
晨露静静看着这簪璎华盛的夜宴,有些百无聊赖,她看看无人注意,便趁着殿中忙乱,敛衣而出。
殿外一片空旷,夜间甚是温暖清爽,她翘首望向夜空,在无边暗幕中,寻找着星辰所在——
在这星空之下,她想起了,孩提时候,自己第一次,见到林媛的情形。
那美丽女童轻启檀口,目无余尘的问道:“这便是,那下婢所生之女?”
随即,仿佛怕沾染尘埃,或是别的不堪,她转过头去,袅袅娜娜的去了。
那时候,自己是如何的冷笑以回?
经过几重磨砺,几重奋斗,自己在潼关之会上,是如何的轻笑着,看向惊骇欲死的林家人?
那时候少年意气,只想着快意恩仇,却不料,这九足之虫的世家门阀,竟是韬光隐晦,不动声色的,献上了女儿,离间着帝心,终究,铸成那夜噩梦。
她想起方才,林媛那尊贵雍容的模样,唇边升起一道冷笑——
林媛啊……你欠我的,你父母欠我的,林家,欠我的,已经数不胜数……
你千万,要保重呵……等着我,让你众叛亲离,千夫所指,狼狈的,由这玉座珠帘之中,滚入尘埃,落下森罗地狱……
姑且,先等着我……
“尚仪,你倒是会找清静!”
男子的声音,带着戏谑,华美而邪气,却并不让人生厌。
晨露回身,敛衽一礼:“王爷!”
“尚仪也不爱殿中的吵闹吗?”
静王锦裳辉煌,面貌俊美已极,他亦是抬头看天,叹道:“今夜竟有这许多繁星!”
“微臣惶恐,只是不喜殿中香氛,出来透口气而已——若是惊扰了王爷,还请恕罪。”
晨露回的滴水不漏,她又不是三岁孩儿,静王尾随而出,定是有所隐秘,她实在不想跟她扯上关系。
静王笑道:“真是折煞小王了,尚仪是皇兄所爱重的人——如此佳人如此夜,又怎称得上惊扰二字?”
“此处僻静,王爷还是小心一二。”
她转身欲回殿中,却被静王喊住——
“尚仪,你所图为何?!”
这一声清晰果断,迅雷不及掩耳地问出,让晨露停住脚步,她转回身,薄怒道:“王爷视我为何等样人!”
“尚仪,我并无贬低之意,只是这世上芸芸众生,活着都有自己的目的——高官厚禄,圣宠眷爱,如此而已。而你,又想要什么?”
晨露不为所动,淡漠答道:“无他,只愿天下海清河晏,今上圣明万岁。”
这样的回答,可说是天衣无缝,却也是明摆着不把静王放在眼里,她转身要走,只听得静王一声轻笑——
“你现在回去皇兄身边,也来不及了!”
轻轻一句,如同平地惊雷一般,晨露目光冷冽,隐隐有冰雪之怒:“你做了什么?!”
静王潇洒耸肩,越显玩世不恭:“何需我做什么,自然有人等不及!”
晨露不再跟他罗嗦,转身疾走。
大殿之中,元祈仍在和后妃闲谈,他神色若常,不象发生了什么事,晨露心中稍安,正要近前,却与一位年长管事擦肩而过——
“等等!你手中端的什么?”
她喝住对方,不顾这五旬妇人惊恐的神情,拿过空碗,仔细端详轻嗅。
“是……是太后赏赐给皇上和皇后的参汤……”
没有任何奇怪味道……晨露犹不放心,以小指轻触,舌尖一点,立刻面色大变——
她转身欲抓住那妇人,只见她一改刚才的惊慌,踉跄跑入人群之中。
抓她也没什么用了!
此时夜已过半,殿中众人都微感疲倦,歌舞稍歇,元祈便挽着皇后起身,启驾昭阳宫。
必须阻止他才行!
晨露脑中只闪过这一念头——
第三十五章 无梦
         梅贵嫔上了软轿,略微舒展了身体,她揭开小帘朝外望着,意态甚是慵懒。
她想起刚才,元祈凝望着皇后的神情,不由咬了咬唇,露出一道鄙夷的冷笑。
“大家慢慢走着瞧……日子还长着呢!”
她轻轻低喃着,仿佛之前,丝毫不曾和皇后交厚,语音中满是恨意——
且等着,我不会永远是你手中棋子!
“娘娘?”
轿外随侍的岳姑姑有些担心地问道,她自小服侍梅贵嫔,自然已经察觉到主子心情不佳。
“没什么事,姑姑——我累了。”
梅贵嫔不愿多说,放下了轿帘。
一行人回到畅春宫,梅贵嫔任由侍婢卸下盛妆,将那些簪钗佩环等的物事放在一边,又脱下身上的烟碧宫裙,才让从人退了下去。
她只着中衣,静静坐着,端详着镜中自己如花容颜,越看越觉得虽是娇媚慵懒,如春晚海棠一般,却也见了倦意。
无论怎样的好药,终究是伤了身子呵……她目光盈盈,想起前尘往事,眼中已见微红。
她耳边响起皇后的笑语:妹妹可别糊涂啊……用一个未成形的女胎,就可以让她俩吃不了兜着走……这很合算啊!
你这蛇蝎心肠的妖妇!!
她银牙暗咬,纤纤十指,不由的缩紧,心下再也忍耐不住,起身一拂,将桌上这些金玉珠翠,并胭脂香粉,都狠狠摔落于地。
在这幽幽深宫里,就算生不出皇子,有个帝姬在膝下承欢,也算欣慰快事——梅贵嫔并非丧心病狂,只是皇后逼迫得紧,且能从齐妃手中夺来圣眷,她这才铤而走险,行了这一步好棋。
最终,她独得宠爱,升了一级,也震慑了后宫,让众人都知晓了厉害……
只是,在这幽深中夜,她终究,生出懊悔来——要是那孩儿还在,该多好!
这幽恨生出,便如野草一般疯长,她眼前晃动着白生生的藕臂,童稚的笑脸,象自己,更象圣上……
她会是个美人!一定会的!
我会教她诗书女红,描眉点唇,待到长成,必然倾国倾城,满城俊彦,都会拜倒在她裙下,出尽浑身解数,求得帝姬下嫁……
你的父皇,会为你散尽千金,那盛大华美的嫁妆行列,会让京城百姓,津津乐道好久、好久……
梅贵嫔浑身颤抖着,一滴清泪,滑落于这寂寥茕茕的暗夜。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些迟疑,她收敛了泪水,低喝道:“是谁在外面,这么不懂规矩!“娘娘,尚仪大人求见,有要事相告……”
从人有些犹豫,似乎担心她的责怪。
梅贵嫔眼中波光一闪——深更半夜,会是什么要事?!
她不敢怠慢,正要答道快请,一道清冷女音出现在寝殿门外——
“娘娘,我有急事求见!”
梅贵嫔扬声命从人开门,一边笑着迎上前去:“姐姐怎么来得这么急?”
晨露走了进来,顾不得讲究礼数,命从人紧闭大门,对着梅贵嫔,直截了当的问了一句——
“娘娘,你还想再度怀上龙裔吗?”
这贸然而出的一句,顿时让梅贵嫔心中一震,她强笑道:“尚仪你问的真是奇怪——”
“娘娘,事到如今,您也不必替皇后遮掩什么了……她害死了您腹中骨肉,还威逼您诬陷了两位妃子,是吗?”
晨露一语道破天机,却是很有技巧的把梅贵嫔说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尚仪是从哪听来……”
“娘娘!”
晨露叹气,清冽目光直直看入她心底:“您还是不用瞒我了!”
梅贵嫔又怕又惊,知道无法抵赖,只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梨花带雨,好不让人怜惜:“我不想的……皇后她逼我……我好怕!!”
“娘娘,你听我说,这不是伤心的时候——眼下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晨露站在窗前,低低的说道,如雪的月光照在她身上,更显得朦胧飘忽,仿若鬼魅精灵,一伸手,就要化为虚幻。
元祈挽着皇后上了步辇,朝着昭阳宫而去。
皇后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一边轻笑着,一边低低说起以前趣事——
“那时候,我急着跑出来见你,结果摔了个踉跄,衣带都散落开来,我羞得两天不敢见你……”
星光映着她微微憔悴的容颜,映出淡淡的粉润,宜喜宜嗔的表情。
“朕记得的。”
元祈答了一句,平静的声音下,亦有淡淡惆怅。
两人回到了昭阳宫,早有管事姑姑备下洗漱用具,一番涤尘后,帝后各自更衣,躺到了牙床之上。
元祈静静躺着,有些疲倦,一道温润怯怯的声音传来:“祈哥哥……”
有多久,她没有这样叫了?
他有些茫然,也有些久违的感动,缓缓的,接住了那伸来的柔荑。
皇后握着那宽厚有力的大手,不禁情动,低低又唤了一声:“快睡罢……”
她羞意上涌,声如蚊呐一般。
元祈伸过手,正要解她小衣的珠扣,只听得外面一片人声鼎沸,仿佛有什么人被拦在了门外——
“发生了什么事?!”
他起身问道。
“禀报……万岁……”
秦喜挣脱了管事姑姑的纠缠,气急而颤抖着,说道:“梅娘娘突然不好……怕是……”
他不敢把那个不祥的字眼说出来,惟恐龙颜大怒。
什么?!
元祈觉得不可思议,宴席之上,梅贵嫔还是神采奕奕,没有什么病容,怎会在几个时辰之内,就病得这般凶险?
“可靠吗?是谁报来的?!”
皇后披了件衫子,随着步出,她鬓横钗乱,眉宇间满是压抑的怒气与懊恼——
“千真万确,娘娘。”
元祈不语,起身由秦喜服侍着,迅速穿好了衣袍,他大步流星地走出昭阳宫,一边问道:“请御医了吗?”
畅春宫中一片混乱,梅贵嫔面若金纸,奄奄一息,只是不停得痉挛颤抖着,一会子混身滚烫,一会子又象寒冰一样,嘴里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让周围侍女都手足无措。
岳姑姑倚在床边恸哭,周围几个大宫女也在小声抽泣。
元祈看着这群女人,不由眼花心烦,他遣散了所有人,却发现窗边有一人,倚立于帷幕之下。
“是我,皇上。”
夜风吹得她衣袂纷飞,冰雪一般的黑眸,拂去他酒意的燥热——
“你在这里做什么?”
“救人。”
“你有救她的法子?”
元祈有些诧异地问道,看了看床上的梅贵嫔:“她到底怎么了?”
晨露没有回答,冥冥中,仿佛有一声叹息传来,半晌,她才道:“不,不是救她。”
迎着元祈的目光,她缓缓道:“是为了救你。”
岳姑姑在外面焦急等着,也不知道尚仪与皇上说了些什么,一刻之后,大门打开了,晨露静静走出,只留下一句吩咐:“好生伺候皇上和梅娘娘!”
岳姑姑是过来人,瞧着晨露以目示意,就明白了几分,她摒退了其余宫女,自己亲自守在门外。
只听得里面传来微微的喘息,还有几句微渺的说话,衣料摩挲的声响,她也不作声,老脸有些微红发烫。
大半个时辰以后,里面传来低低传唤——
“茶。”
她连忙取来两盏碧螺春,一只大手伸出,端了回去。
这漫长一夜,对于某些人来说,怕是注定无眠了。
第三十六章 剑礼
         晨露从畅春宫离开后,径自行于大道之上。
此时夜已过半,万籁俱静,只余下路旁的小虫轻鸣,却更显幽静。
这万千宫阙,琼台玉宇,静静伫立着,一如千古,却是看尽了,这悲欢离合,沉浮荣辱。
黑暗将万物笼罩,只有那一盏盏宫灯,仍在竭力散发着光芒,也不知,何时便会燃尽灯油,光华消尽。
就如同,千万个,在此间嫣然而笑的鲜活生命,她们长袖飞扬,环佩月下,舞霓而歌,拜月默祷,却终究是,香销玉殒,零落成泥。
她双眸越发清冽,在这残灯明灭的当前,挺立于风中,仿佛是,以所有的精魄力量,抵挡这凄风冷雨。
瘦小的身影,站成笔直一道,她沉默着,渐渐的,这宫闱深重的夜色,也在她面前败下阵来——
周贵妃看到她时,就有这样一种感觉。
这小小少女,周身光华流转,眉宇间那道剑意,直冲云霄,仿佛把这沉重暗暝,都压制下去不由的,她摸了下腰间短剑,那独特的金属冷意,让她稍稍回复。
“尚仪……”
她上前,踌躇着,却终究把话说了出来:“可否,将手掌伸出一观?”
这话说的突兀,要求更是莫名其妙,晨露却眯起眼:“贵妃娘娘,你想看到什么?”
仿佛不能承受她的目光,周贵妃更显踌躇,却终究坚决道:“我想看看,你的手掌。”
少女忽然笑了,周贵妃瞬间觉得,连微渺灯火,也爆出了光芒——
“娘娘……你久居宫中,自然知道,什么该看,什么,却是看了也不能说的……”
周贵妃凝视着她,最终,她第三次开口道:“请你,把手伸出来!”
晨露轻轻叹息,从长袖之中,伸出了手。
她的十指,一如本人般纤小白皙,只是在掌心——
那是一个凝固了的小小血口,正在掌中央,仿佛是被什么强行戳出来的,显出一种触目惊心的鲜红。
“怪不得……我在宴席之中,闻得隐隐的血腥味……”
周贵妃低语道,她端详着伤口,下了断语:“是你强行压抑什么,用自己的指尖造成的。”
“娘娘真是料事如神……微臣运功有些偏差,却是怕宴席之上,惊了慈驾呢!”
少女神情逼真,周贵妃却一眼看出,她嘴角那漫不经心的笑意。
她想起上次,那竟是有些轻蔑的一眼,心中怒火上涌,心念到处,短剑已出然出鞘。
下一刻,她只觉得颈间一凉,伸手一摸,竟是一片树叶!
这小小女官,信手拈来,竟已到飞叶伤人的程度,却又是拿捏得当!
周贵妃满腔燥火,也因此而逐渐消退,她黯然叹息着,转身即走,只留下一句——
“尚仪,虽然你武功已呈极境,却也要知晓,练功最忌心火上涌……”
晨露诧异于她话中的善意,也回以一句:“娘娘,上次聚香园的举动,你最好也不要再有。”
周贵妃逐渐远去,她没有回答,只是依稀叹息了一声。
晨露看着她的身影,自嘲地笑了起来——
这世上,谁又懂得谁的挣扎呢?
她伸出手,在荧荧灯火之下,端详着那狞恶的伤口。
这是,她于夜宴之中,强行压抑自身情绪,所留下的,决绝之痛。
“我也知道,心火郁积,怕是有一日,会走火入魔,只是,这二十六载,在黄泉业火中蹉跎,我的怨愤,又怎能熄止,一分一毫?”
她回到碧月宫中,也不惊醒侍女,自己稍事梳洗后,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她早早起身,算着也不过睡了三四个时辰,微微有些倦意。
她却不眷恋温暖的床塌,直接去了乾清宫。
“皇上今日,免了早朝,正在里头等着尚仪您呢!”
秦喜满面恭敬,却是语带闪烁。
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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