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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天使的微笑-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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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不会的。 
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的心都水晶一般的美丽。 
你也是。他也是。他会原谅你的。用某种特殊的方式。 
司远带着弈啸给我的画像登上了去荷兰的飞机。在飞机上他小心翼翼的把画像拿出来久久的摩挲着,指尖滑过每一个炭墨的线条。 

很多年以后我再看见他的时候,他真的已经功成名就了。他就是那样不服输的人,他想扬眉吐气的时候,别人拦也拦不住。 
他坐在我的对面,吃涮锅子,喝啤酒,谈笑风生,意气风发。 
我想一切真的是不同了,那个青涩的少年终于变成了今天的商人,精光内敛,聪明而狡诘。 
然而,又有什么,永远都不会变。比如,当他看着我带着一根很粗糙的有着子弹壳链子的时候,他的表情。 
我想,大概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司远,弈啸,和我,以一种特殊的形式共存着,从最初的开始。 




32 

时间好像过得很缓慢,又好像在飞快的流逝。其实飞快流逝的是我的青春昭华,缓慢移动的,是我忌日般不流转的心情。 
转眼又到春节了,给妈妈挂了一个电话报平安,顺便告诉她自己要留下来值班,春节不回去了。母亲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只是叹息着,说如果一个人抗不下去了别忘了还有个家。那一刻我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最近变的好爱哭,我真的是越活越小了。 
“小云啊,2月25日别忘了给家一个电话。” 
“怎么了?”我不记得这一时刻对我有什么意义。 
“有个人说,他想在家等你的电话。” 
…… 
“小云?” 
“小云?” 
“你会回来吗?” 
“小云,你的新电话,手机,给妈妈啊……” 
“小云……” 
…… 
2月25日是弈啸的生日。 
我的是2月11日。 
我有次开玩笑。说我过农历的生日,他过阳历的生日,总有一年我们可以一块过生日。 
没想到弈啸听见了真去查了万年历,很认真的查了。 
然后他告诉我,要两个人的生日完全重合,要等148年。 
那我们的遗体都只剩下骨头了。我暴笑着说。 
弈啸的表情好像很沮丧。但很快他就重新快乐了起来。 
也很好啊。我们俩的坟墓要挨的特别近,这样等到生日重叠的那一天,我的骨头释放出磷,你的骨头也释放出磷,我们在坟堆里开磷火的生日patty。 
那天一定会有好多好多美丽的磷火,美的象星星,多的也象星星。 
弈啸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一般医生啊药剂师啊这种职业,出来的都是绝对的无神论者,根本不相信死亡以后的事情。但弈啸相信,他相信灵魂的存在,他相信人死了以后会变轻是因为灵魂飞走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自信。但我喜欢看他谋划100年以后的时候,因为他的脸象有灵魂的美丽着,光芒万丈。 
100年以后的事情,我的心也温柔了起来,感觉那好像就是明天就会发生的事情。 
而现在,不过才过了一年而已。 
物似人非。 
2月11日那天,我没有给家去电话。 
我30岁了。好快。真的30了。 
2月25日那天,我在家摆了一个大蛋糕,点了两根很粗的蜡烛,可以点一个晚上的那种。 
然后我摆好画架,铺开白纸,在点点的烛光中,画画。 
先画头发。 
我喜欢他的头发,特别是以前有点长,碎碎挡住额头的那种,他的头发比一般的男孩子的软,也细,总是很柔顺的伏在额头上,显得他十分的乖巧。当然这是假相,我知道他骨子里的韧劲儿,他习惯用尖锐的语言来拒绝别人。 
“为什么把我一个人分到这个医系的寝室?” 
“我完全可以独立的生活。” 
“不需要。我完全可以照顾自己。” 
“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老师你——根本就不信任我的自立能力?” 
浑身是刺的小孩,真的是一点都不可爱啊。我这样一边画一边想。 
然后画他的脸廓。 
他的脸小小的,轮廓很深,眼眶会深深的凹下去,但又显得很温柔。他的下巴在男生里面算尖的,所以他流泪的时候,眼泪会从颧骨的地方直接掉落下来,仿佛有生命一般,用力的砸在地上。 
我第一次看见奕啸当着人的面哭泣,是在他被强暴以后。他无声的流着泪,慢慢的把我拉回去,拉低坐下,把左手从我的右腋下穿过紧抓住我的左肩,右手横过我的左肩抚着我的肩颈处。他紧紧的抱住我,象抓住一根稻草。 
他说,他前天晚上被人强暴了。 
他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法庭,可以为他主持公道。 
他说,因为自己断了一条腿,所以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原本以为,那个时候的他是最悲惨的,后来才知道,原来伤痛,可以永无止境。 
我擦了一把眼泪,开始画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不大,但黑瞳仁却几乎占据了所有的面积,所以显得他的眼睛又黑又亮。睫毛长长的,上下包裹着,很容易就藏住心事。这双眼睛从一开始就完全的吸引住了我——从那张失真的照片上——从那无边无际,即将相逢的等待中。 
它曾经犹豫过,冷讽过,天真过,温柔过,哭过,笑过,最美的那一刻是明明白白的笑着,却又滴下泪来,让整个世界,铺天盖地的潮湿。 
他说,一生都开开心心的愿望,是最奢侈的。 
他说,墨云,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吗?永远…… 
原来,也是奢侈的。 
画完眼睛的时候我停顿了一会儿。我必须冷静一下才能确定自己还能够拿稳笔。所以我回到桌子跟前,大口大口的喝了整整一杯水,注意到蜡烛已经烧掉三分之二了。 
我刻意的不去看时间。我回转身,开始画他的鼻子。 
一个不是很挺的鼻子,小小的,但比一般人长,很直。从侧面看鼻子的形状有点象张信哲。而现在,我只能用线条勾画它的美好。 
我最喜欢他的表情,就是鼻尖上微微带着汗,轻轻皱起的样子。 
那是一个下午,有金色的阳光,让室内有着不真实的色彩。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好近?说大声点啦!” 
“啊,没有!我没说!您听错了!” 
“不会吧,我肯定听见了什么?弈啸,对老师不可以撒谎啊——” 
“真的没有啦。老师你饶了我吧。” 
“我确定我没有老到幻听的地步啦,弈啸你再说一遍又不会死人——” 
“天——老师您今年几岁啊,居然撒娇……” 
“我——我——哪有撒娇啊,你不要故意提醒我我很老的事实,你这样很过分诶!” 
“但是你确实比我老啊。” 
“你就不能装着不知道吗?忽略这个事实不行吗?” 
“啊!上次不知道是谁一再的强调,比我多吃了10年的饭呢……” 
…… 
呵呵的笑声,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我突然发狠折断了手中的笔,然后呆呆的,看着没做完的画。 
电话就在身后放着,我不用看也知道它在等待着什么。 
你在等什么?我问自己,你在犹豫什么? 
你爱他吗?你还爱他吗? 
…… 
是的。 
你希望他快乐吗?你想给他幸福吗? 
…… 
是的。 
给他电话。他在等你的电话。 
……………… 
给他电话! 
……………… 
不。 
我不能。 
我不想再害他。 
因为还爱他,还想着他的快乐,他的幸福。所以,我没有立场,再伤害他。 
本来就是错误的开始,既然已经结束了,我不想饮鸩止渴。 
他才20岁,他还有80年好活,在80年里,他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好,比我更爱他,比我更有资格爱他,比我更能给他幸福的人。但,那个人不是我。 
我的存在是一个错误,我不能在80年的岁月里一直陪着他,我不能够。 
我不能当他的腿,我不能代替他的悲伤,我不能把他眼睛里伤痕般的伤痛,擦干净。 
事实上,我什么都不能做。 
“你答应过他的父母啊,不去见他,不给他写信,不给他电话,不再联络他。你答应过的啊。” 
我喃喃的自言自语。 
手无意识的举起来,在鼻子的下方小心的涂抹着,他的嘴唇薄薄的,线条稍稍有点硬,而且总是不友好的向下撇着,好像别人都欠他钱似的。我总是劝他要开心一点,要试着对别人微笑,他总是不屑一顾的转开头,说着一些他那个年龄不应该懂的事情。 
“弈啸,你要快乐啊……你要幸福啊……”我的手一直在发抖,那个唇纹怎么画也画不上去。 
“你要学会对着别人微笑,你笑起来的时候好好看你知道吗?别人会为了你的微笑感动的哭的……”是的,我正在哭,我努力的想把嘴角勾画的上弯,弯。 
“我要你一辈子都笑着,快乐着,幸福着,美丽着,一辈子……一辈子……” 
十二点的钟声在远远的地方敲响了。仿佛是同时的,最后一根坚持的蜡烛燃尽了。 
一片黑暗。 
我静静的呆立着,弈啸的画像在我的脑海里无比的清晰,他微笑着,目光温柔。 
弈啸。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33章 

2月。26日。 
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注意。是接。 
“小云啊……有些时候,你还真是……” 
母亲长长的叹息着,一句话怎么说也说不完。 
我久久的沉默着,问:“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 
“第一次你给我打电话以后,我就把家里的电话改成来电显示了。”母亲轻轻的说着,语气无边的纵容。 
我说不出话来。事实上我无比的愧疚。 
“对不起……妈妈……” 
“算了,我也没有怪你什么,我知道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想通,别人说再多也没有用……” 
“我打电话来,是有我不得已的苦衷。” 
“我要住院了。医生断定我是胃癌晚期。” 

我在最短的时间里重新踏上了这块土地。在最短的时间里到达了自己的家里。 
母亲看见我的时候居然还在笑,目光依然是那么的纵容。 
她骄傲的宣称,只要我肯回来,拿命换也没关系。 
但她却在近一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告诉我她想我。 
我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心情,把母亲送进了医院。 
消化内科。同病房有三张床,母亲笑着跟临床的人说自己不过是胃病。 
相互说着早点出院的话,很快乐的样子。我倒好像是多余的。 
“你儿子真孝顺啊,鞍前马后的伺候您,您老有福啊。” 
“呵呵,您别夸他,他皮着呢,现在来挣表现。”母亲依然溺爱的看着我。 
“不像啊,文质彬彬的样子,很乖巧的孩子嘛。有婆家没?” 
“有哦。”母亲居然用一种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吓的我一口水差点没呛着。 
“妈……别乱说……哪有……”我脸红红的说。 
母亲不理我了,转头去和临床的人讨论今年春节的见闻。 
我讪讪的呆了半天,打算出去买点东西。刚要出门的时候,母亲突然叫住我。 
“小云,跟医生请个假。清明的时候我想外出。” 
“啊?什么事啊?这种假不好请吧……” 
然而母亲又不理我了,转头继续聊上了。有时候母亲就是这样,还跟小孩一样任性胡为,想一出是一出的很让人头疼。 
还能再任性几次呢? 
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我连忙回过头,关门出去。 

母亲的病情恶化的很快,她很快就被送到了加护病房,换房间的那天临床的人还傻乎乎的问她是不是要出院了。 
母亲笑着说对呀,也祝你早日康复。 
我用我隐藏的泪来衬托母亲绚烂的笑容,无比的绚烂。 
母亲在加护病房里依然像一道明亮的阳光,很多人包括医生和护士都好喜欢她。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有一种感觉,我感觉母亲微笑的背后,她,只求速死。 
她不只一次的跟我讨论过安乐死的问题。 
“死亡有时候也是一种解脱。”她静静的这样说。 
医生坚决不同意清明的计划,她现在的身体真的不适合外出。 
母亲先是哀求,然后是争论,后来她拒绝治疗,躺在床上死活不吃药。我劝她,我训斥她,我跪在她面前。我说妈求您了您让我再多伺候您两天好吗? 
母亲背对着我流下泪来。 
孩子,我想去祭祭你爸的坟。我想最后一次祭祭你爸的坟啊 
我又一次屈服于她的任性,我告诉医生,我们一定要清明的时候出去,不然我们转院,或者回家治疗,反正要去。 
医生冷冷的看了我很久,扔给我一张空白的表格。 
“知情同意书。签了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愤愤的转过头去和护士谈工作,谈来谈去却谈不到重点上。护士说医生你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样子,医生怔了怔,说,自己好像在拿着良心犯罪。 
拿着良心在犯罪的那个是我。我生硬的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逃命似的离开。 
再然后就是清明了。母亲抱着一大束小白菊心满意足的和我踏上行程。 
一路上我的神情都有点恍惚。我依稀记得谁不停的提到小白菊,提到这种纪念的花,但我想不起来缘由,也许我刻意的忘记了。 
我们在尽量靠近墓园的地方停了车,我扶了母亲慢慢走。尽管只是一段短短的距离,但母亲依然走得很辛苦,很慢。我很怀念去年春节那个健步如飞的她,她笑着,用手指狠命的戳我的额,用锅铲一下一下打我的头。 
“小云啊。在见你爸爸之前,我有话要跟你说啊。” 
“您说吧。” 
“在你记忆里,我们是怎么样的夫妻呢?” 
我仔细的想了想。很普通的夫妻。是那个年代最常见的,辛苦的劳作,微薄的工资,因为没有娱乐很早就会上床睡觉。 
“呵呵,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其实,我们结婚的时候很是暴动了一下的。”母亲得意的说。 
然后母亲开始讲她的过去,讲年轻气盛的她,和年轻气盛的爸爸。 
我是在大学里遇见你爸爸的。第一次见面是他批斗我。那个时候你爸爸是学校里很有名的高干子弟,而我是最闹腾的黑五类。那个时候我的泼辣是很出名的,他们批斗我,我就甩开膀子跟他们辩论,经常气得你的父亲直跳脚。你父亲最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看我不服管就天天给我开小灶揪着我学习政治。学来学去的居然他被我说服了,于是他的政治教育变成了我的文化指导,纲领政策变成了英汉互译的小说……你父亲怎么想也没有想通,马克思怎么就变成了茶花女? 
我噗呲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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