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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谁言无用(父子)-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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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一直想着的,就是见这个人一面吧。
  从一出生,这个帝王就好似神明般地存在着,从他人嘴里所听到的他的故事,像一个传说。
  无用不知道他有多厉害,但每个人都说他厉害。十岁即位的他,让帝国在乱世中成就了一个不灭的神话。
  他完成了多少大业,开辟了多少疆土,覆灭了多少敌国。这些事迹不知何时已变成帝国儿童的启蒙故事,让卑微的人们用庄重肃穆的语气一一传颂。
  可是,他也不过是个人吧。
  无用看着连平日里最为乖张的姬之随都毕恭毕敬地低头等待,有些淡淡地想。
  不知道这个好似不是人类的人,今天来太学院是要做什么。
  他微微撇开头,看着窗外那棵听说活了几百年的山法师。
  从不远处传来公公尖锐的传报声,无用稍稍晃了晃神,然后随着大家一起弯腰,下跪。低下头的一瞬间,他看见门口的那一抹明皇。
  “皇上(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用抿抿唇,没有发出声音。然后他又悄悄笑了,这样的自己,就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似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平身吧。”帝王冷冷地回了话,那声音,带着一种天生的傲气,以及残酷的无情。
  无用偷偷打量着上位的那人,他眯起眼睛,觉得自己完全找不到适合的词语来形容那人。所有赞美的语言到了他面前,都似乎少了一分颜色。无用自嘲于自己居然想得出这么恶心肉麻的话,但不得不承认,那人是完美的,完美到让人为之疯狂。
  他忽然可以理解伊的坚持,可是又有点难过。
  那人的眼里,没有属于人类的感情。
  如果伊陷进去了,那将会是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吗?无用的手微微握了一下。上面的人还在假意亲切地和太子说着什么,无用却转过头。
  阳光被山法师交错的枝丫剪成碎片,在课桌上印出一片斑驳。无用的手指沿着光与暗的边界,慢慢滑过。
  我会一直陪着伊的。
  一直。
  后面的时间无用没有去看那帝王第二眼。虽然帝王的气势让人无法忽视,可是无用还是刻意遗忘了。
  他花了些时间去想伊,花了些时间去想水水,去想所有让他觉得温暖的存在。窗外山法师的叶子被风吹得轻轻摇动,似乎可以听见相互碰撞的声音。
  无用露出微笑,那个人离他的世界太遥远,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帝王过来是为了检查一下大家的读书情况,虽然每个人都或多或少问了些问题,不过还是明显感觉得到皇上只是想看看太子学到什么程度罢了。
  皇子们中间只有太子是继承了帝王较多的天份的,虽然还是达不到帝王同年岁时的水平,不过较之大多数人来说,太子殿下已然是一个天才。
  “卿学得不错,继续努力吧。”
  太子恭敬地应下来,举止间带着些许自信。在帝国能得到皇上的认同,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不过总有一天我会让这荣耀不再是荣耀,我会超越你的。
  太子的眼眸如是说。
  帝王只是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然,又似乎有些期许。
  无用远远地坐在角落,他还在走着神,没有看见帝王忽然转过的视线,在他身上匆匆扫了一遍。
  “还以为紫玉看上的孩子有多特别,也就是普普通通而已。不过,他倒挺会走神的……”
  离开了的帝王碎碎私语,然后,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无用走出太学院的时候,有很多人围在门口吵闹着。
  有人大声说着话,有人在叫骂,还有的人站在一边嘲笑着。
  无用不知道他们在闹什么,他只看见姬之随的铁鞭划出一道曲线,带着青色的寒光,朝着某个人狠狠地甩过去,而那个人,是青月。
  身体先于思维一步行动,当他反映过来时,他已经站在青月前面,挡下了看着就凶狠的一鞭。
  他有些恍神,耳边嗡嗡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
  头脑里很混杂,而阳光又太刺眼。他将手挡在自己眼前,然后感觉到一股火辣辣的疼痛,从左肩一直延续到右腰。
  他过了好一会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努力站直了身子,放下手,睁开眼睛。
  姬之随的表情很奇怪,可是无用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注意到这些,他的额上已经疼得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咬了咬嘴唇,苍白的唇瓣印上一圈殷红,不经意间带上一种莫名的魅意。
  “……四皇兄为何要责罚青月?”
  姬之随仿佛忽然回过神来,语气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恼怒:“怎么,我教训一下自己的弃狗也不行吗?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无用愣了一下:“青月是我的侍卫,不是狗。”
  “在我眼里他就是条狗,”姬之随轻蔑地说,“你也是狗,下贱的狗。”
  无用抿了抿唇,他本想说些什么,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还是算了。跟一个孩子计较这些,其实是很没意思的吧。
  他垂下眸,有些疲惫地说:“如果青月冒犯了四皇兄,那我替他道歉。皇兄打也打过了,这事就这样算了吧。”
  姬之随看了他一眼,面上闪过一抹异色。他冷哼一声,带着一大堆随从,转身浩浩荡荡地走了。
  无用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
  “殿下,你没事吧?”宁勇晨诺诺地问。
  “啊,”无用疲惫地应了一声,他想转身,却觉得头昏得厉害。他低头站了一会儿,等那阵昏眩稍稍减轻点,才说,“我们回去吧,不然取梅要担心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什么又回头看。青月站在原地没动,无用对上他的眼睛,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
  “你不走吗?”他侧侧头,又说,“是不是四皇子打伤你了?”
  “……没有,”青月似乎皱了皱眉,“为什么殿下要这么做?”
  “……这么做?”无用花了一段时间才想明白青月问的是什么,他脑袋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要怎样思考,也不知道可以摆出怎样的表情。
  “应该没有什么为什么,”无用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他转过身朝着记忆里的方向往秋水殿走,明明伤的是胸口,他却觉得也许坏掉的是脑子,“如果非要说原因,我也不知道。”
  无用不知道青月听到这种回答会有什么反应。或许他说了些话,或许他没说,无用什么也听不到。
  疲惫的感觉来得很强烈,他用全身的力气来支撑行走这个姿势。
  他希望回去后取梅不要太罗嗦,希望水水已经吃过东西了,希望可以有张床让他好好睡一觉。一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无用没有看到跟在他身后的青月,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无用没有吃晚饭,一觉睡到第二天凌晨。
  他睁开眼,望着棕黑色的天花板恍惚了一阵子。昨天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不记得了,只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久。
  他看向窗外,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今天还要上课,是时候起床了。
  身上隐隐的有些疼痛,开始还不明显,却在起身的那一下忽然尖锐起来。
  无用停下动作,朝自己的胸口看去。
  衣服不知是谁帮他换过了,他小心解开,然后看见一道血痕,从肩膀一直划到腰际。
  他伸出手指点了一下,伤口表面有些油腻,大概是上过药了。
  既然上过药就应该没事了吧。他想。没有伤到筋骨,最多疼两天罢了。
  取梅自然是一番罗嗦,连一向没什么情绪的取竹都摆出不妥的表情。
  无用无奈,抱着水水躲在树下。
  无用的院子里种了许多桂树。无用喜欢闲的时候在树干边放一个枕头,带着水水,像以往在山坡上一样躺着看天空。
  现在,好像只有天空是没有变的了。
  无用淡淡地想。
  如果还可以去冷宫看看就好了,不知道自己的桃树又长大了多少。
  无用很快又睡着了。
  这些天来,他总是觉得疲惫。常常脑袋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跳出一些不知沉浸在何处的片断,然后,又很快就忘掉了。
  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老掉了一样。
  无用醒过来的时候这样想着。
  刚刚似乎做了什么梦,梦里的自己似乎有些难过。
  他低头看着睡得香甜的水水,斑斑点点的阳光落在它摊开的肚皮上。原本应该很温暖的画面不知为何会让他觉得茫然。
  熟悉的昏眩感汹涌袭来,无用抱着头,慢慢沉下身去。
  夏至那天,是十二皇子的周岁生辰。
  取梅边细细地给无用绾髻,边说着一些周年礼上的规矩。
  “皇子抓过周以后,就会被抱去承庆殿。在那里他要接受皇上和其他皇子们的祝福,这就是祈福礼了。”
  “然后皇上会亲自给皇子佩戴上象征皇室身份的蟠龙玉佩,拥有蟠龙玉佩的皇子才是被众人所承认的。”
  “所以,最重要的就是祈福礼……”
  取梅又说了些祝福的话,大抵是岁岁平安,身体健康,前程似锦之类的。
  无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垂着眸,脸上淡淡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以,今天那位帝王也要去的吧……
  那么,为什么伊不愿意去呢?
  或许是觉得难过吧,毕竟自己是唯一没有行过周年礼的皇子了。
  到时候,会听到一些让人难堪的话吧。没有被祝福过的,也没有蟠龙玉佩的自己,是不被承认的。
  无用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他在远处停下,忽然不想去那个大概有着欢声笑语,情意浓浓的大殿。
  那边太热闹,自己好像有点格格不入。
  他回头望了望来时的路。
  如果就这样逃回去的话……
  “殿下,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他微微眯了眯眼,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只是,无用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来呢?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
  那个十二皇子,应该并不需要自己的这份祝福吧。
  啊,规矩什么的,有时候真让人讨厌。
  大厅的空气里混杂着各种各样女人们的胭脂味,混沌的让人呼吸不畅。
  无用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缺氧,头又开始昏昏沉沉地疼起来。
  他站在大殿里的某个角落,那种以前总在酒吧里所感觉到的窒息感朝他压下来,有一种就要溺死的错觉。
  大概是这场宴会的主角抓住了什么让人期待的东西,可以听见有人在欢快地笑。那位帝王说了些话,无用浑浑噩噩的,什么也没听清。
  取梅在一边不停地提醒他要做些什么,无用一一机械地完成。
  然后,就是祈福礼了。
  祈福礼是不能让女眷参加的,取梅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无用,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
  无用跟着那些皇子来到承庆殿。
  皇子们一个接一个地进去了,轮到自己的时候,门口的宫人道:“七殿下,请出示您的玉佩。”
  无用疑惑的看着他。
  无用不知道头疼是不是比开始剧烈了,他感觉不出来。只是头脑里的混沌与空茫让他不能清醒地思考。
  “没有玉佩就不能进去吗?”他茫然地问。
  那个宫人有些不知所措。查看玉佩只是个形式,从来不会遇到忘记带或者没有的问题。如果没有玉佩就不能进去吗?那个宫人也不知道,毕竟承庆殿是只有皇上和皇子才能进去的地方,没有人胆敢冒充。
  “啊,”无用微微晃了晃头,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宫人的脸在自己面前变成两个,过了一会好像又变成了六个,每一个都摆出为难的表情,“如果不能的话就算了。”
  他转过身,想就这样回去吧,殿内却忽然传来帝王的声音。
  “放七皇子进来。”
  宫人松了口气,诺诺地往后退了一步。无用停下来,似乎有些困惑。他看了看承庆殿敞开的大门,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他想不起取梅跟他说过的要先跪安,也想不起也许该看看那位帝王是否有其他指示。脑海里的记忆一片混乱,过去和现在穿插着,就像电视里安排的特殊效果。
  他费了些神才走到自己该在的位置,然后低着头,静静地站着。
  其余的皇子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七皇子居然连看都不看父皇一眼,就这样直接走过去了。
  皇子们神情各异地看了看上位者,发现他们深不可测的父皇居然没生气,只是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用忽然听到孩子的哭声,他四处看了看。眼前一片迷雾蒙蒙,什么也看不清楚。
  为什么会有孩子的哭声呢?
  他侧着头,微微疑惑。
  啊,想起来了。
  自己和千岁跑到日本,然后钱不够了,就帮学校里的教授带孩子,打工赚钱。
  千岁跑到哪里去了?她对付孩子一向有一套,怎么会让孩子哭得这么惨?
  有什么人将婴孩放在他手里,小小的,挥动着胳膊,哭得惨兮兮的。
  千岁到哪里去了?
  他抬起头四处找了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怎么办呢……他看着手里的孩子,眉宇间露出担忧的神色。
  他将孩子转了个身,侧抱着,让孩子的脸贴近自己的心脏。
  应该是这样做的吧。他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努力用自己乱成一团的脑袋去思考。
  “……乖,不要哭……”
  他低着头轻轻地说,声音淡淡的,带有一些安抚人心的魔力。
  “……你是要睡觉了吗?”
  【如果孩子要睡觉了,就以让他舒服的姿势抱着他】
  【然后唱唱歌吧】
  要唱些什么?
  唱一点轻轻的可以让人安然入睡的歌吧,就好像是千岁总在唱的那首……
  无用想了想,轻轻发出声音来……
  菜の花畠に入日薄れ 太阳西下没入薄暮花田
  见渡す山の端霞ふかし 望见深邃晚霞在山峦彼端
  春风そよふく空を见れば 随着春风轻轻吹
  夕月かかりてにおい淡し 拂若是凝视着天空 仿佛就能嗅到月光夕照的淡淡清香
  里わの火影も森の色も 万家灯火森林更是缤纷
  田中の小路をたどる人も 归人走在田埂小路上
  蛙のなくねもかねの音も 原本寂静的蛙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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