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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三段锦之醉红楼 作者:苏绒烟(潇湘12.09.22完结)-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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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皇后这才后知后觉样,略带艰难地转了眸子来对上花未,面上却还一片惨白。
  “未儿,那药里的毒,是你投的?”
  花未直起身,缓慢却也坚定地点着头。
  “是。那个女人,害川巳哥与姑姑生了缝隙,又教我们皇家颜面俱失,她死不足惜。”
  恨意肆虐的一番话,利刃也不过如此了。花未却觉那利刃不够狠厉,偏要在刃上再淬了毒才觉甘愿。
  “只要能顾全了皇家颜面夺回川巳哥哥,莫说是下毒,就是教未儿亲自剐了那人都无妨!”
  如花的容颜,居然也能生了如蛇蝎样的心肠。佯装平静的眉眼下,有的是隐在故作镇静后的咬牙切齿。恨,铺天盖地的恨,骨子里肆虐,投毒,不过是给那人最大的慈悲。
  言皇后似是瞧见了什么惶恐事样,陡然瞪圆的眸子里有惊惶攒动。片刻之后却又放弃一般,黯淡了眸子也一并失了挣扎。
  “是哀家的错。”叹息一般,自责里有掩不住的疲惫与寂寥。“你回府罢,让哀家静一静。”
  “姑姑?”
  陡然拔高的声嗓,惊了殿内众人,也叫声嗓的主人生了讪讪。试图找些什么字词来粉饰太平亦或者挽回劣势的花未,不等开口的,却等回了言皇后挥退。
  “走罢。”
  如此,花未纵是有话也不得出口了,到最后,也只能讪讪着拜退了出宫去。而言皇后,直到花未走出去许远了,才吩咐着左右去寻三殿下川戊来。人来了,又急急挥退了一众宫娥,最后只剩两人在殿中后,言皇后这方满是艰辛地起了身。
  手间,却是攥着个玲珑剔透的玉佩。
  “那是,什么?”川戊生了奇。下意识接过来看,却是沐家子嗣所拥的玉佩。
  那玉,大凡沐家子嗣后代,出生之日起便佩在身上,既是求平安,却也是身份象征。川巳有,川夷有,他川戊自当也有。如今,却又凭空多出这一块。几乎是在登时,川戊便明了这玉佩的由来。
  “川巳带她去了哪儿,你定是知的,哀家去不得,这最后一程,你替哀家送一送罢。”
  无尽的唏嘘。
  川戊却登时有了想要将玉佩砸个粉碎的心。到底还是忍住了,默默收了玉佩入怀中,转身就朝殿外走。只是尚不曾走到殿门口,想了想,不曾转身的,那点思量许久的话还是抛给了言皇后。
  “如果她还活着,大约今生不会收下这玉呢。”
   


☆、花葬

  牟支河源处,一叶孤舟。
  着了缟衣的雉姬,只如午夜幽莲。曾是一团血肉的婴儿,洗去一身的脏污后也有了清秀容颜。安安静静躺着的母子二人,似是在熟睡。
  的确是在睡,只是再也醒不过来。
  单膝跪了地的川巳,伏在舟边,微颤的指一直小心游走在雉姬眉眼之间。凝望着,爱恋着,只恨不得时光从此定在这一刻。
  川戊小心陪在一旁,瞧着,瞧得眼底生了湿意。
  “哥,额娘病倒在床,已经起不得身,也没法来送她最后一程。这玉,是她要我带来的。”
  川巳置若罔闻。
  无奈里,川戊只能讪讪着近前一步将怀揣了多时的玉小心放进婴儿怀中。这会,川巳才后知后觉样木然地抬了眼,人多迟钝。
  “她还要如何?”
  不轻不重一番话,登时噎得川戊没了话说。支吾许久,也只能咧着嘴扯出点赔笑来。
  “哥,你别恨额娘。那药,自始至终就不曾经过额娘的手。那时一并过去的稳婆,还是额娘吩咐过去的。她只是想要雉姬拿掉孩子,从来不曾要害她性命。”
  川巳又不言语了,只拿眼死死盯着舟内的人儿,也不知可是曾将川戊垂死挣扎样的解释放进耳中。
  川戊却不知死活。
  “哥,人死不能复生,你振作点。”
  川巳缓缓笑了。
  “黄泉路上,她们母子没有我陪在身边,定是会怕的。怎么办,要怎样做才能让她们走得安心?”
  川戊莫名就听得心惊。
  “哥,你要做什么?你什么都不能做!雉姬不会希望你去替她报仇的,哥你清醒点!”
  川巳却再不曾开口,只是长久地,用力地,最后一点凝视过后,掌心里稍稍施力,孤舟便悄无声息地滑出去,留下串串稍纵即逝的水纹。目送着孤舟渐行渐远,不知怎的,川巳陡然就有了几欲脱口而出的笑意。
  而后,果真也笑了,笑得眉眼都沾了湿。
  “你说,报仇?找谁来报?”
  徐徐善诱的轻嗓,却有着无法拒绝的威慑。川戊张了张嘴,居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却又不得不说,最后,也不过是牙关一咬豁出去。
  “你若是动花未一根寒毛,莫说是川夷,就连舅父都不会善罢甘休。你们又订了婚约,弑妻之罪会让父皇登时摘了你的脑袋,那时,就连额娘都救不得你了,哥,你想清楚。”
  川巳却莫名挑高了眉头,那点轻笑也跟着走了味。
  “竟连你也在想我会去找言花未来寻仇,看来,那宰相府的小姐,当真是凶手呢。”
  “哥。”川戊惨白了脸。“不要杀她。”
  “放心,我不会杀。”
  川巳眯了眼,隐去眼底最后一丝湿意。随波逐流的孤舟,已经消失在天际。有那么一会,川巳忽地瞧见了牟支河上经年飘曳的红幔。在那漫天红舞中,有画舫红楼轻轻摇曳。红楼里,还有个花魁雉姬,水袖轻摆中倾城天下。
  “哥?”川戊惴惴着开口。
  陡然回了神的川巳,眼前再没有画舫红楼,也不再有花魁雉姬。于是,又笑,笑得喉里生了甜腥。
  “你放心,说了不杀,便不杀。杀,不过是教她早早解脱,怎么可以?”
  总该要生不如死才是。
   


☆、断钗

  川巳来时,花未正百万个不情愿地被娘亲按在桌边挑挑拣拣。乍闻家丁进来通报道大殿下登门了,还只当自个出了幻听。真正等川巳出现在眼前时,花未就愣了,半晌不晓得言语。好不容易回了神,又慌张着起身,连带撞翻桌上碗碟三两。
  “未儿。”做娘亲的实在看不下去了,在旁悄声唤了一句,收效甚微。
  这会功夫,花未满腔子心思都在她的川巳哥哥身上,哪里还有功夫管别人说什么?就是天皇老子开口,只怕也勾不起她一丝兴趣来。
  “川巳哥哥!”
  急急喊一声里,人已经慌张着冲了过去。
  这下,就连言丞相也瞧不下去了。
  “言花未!”
  威严并显的沉嗓,到底让花未硬生停了步子在川巳一步之遥处。委屈着扭回脸来,小嘴儿快要撅上了天。又不敢在自个儿爹爹面前造次,最终也只能凄凄哀哀地瞥一眼川巳后一步三回头地走回了桌边。
  川巳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人也笑得轻浅。
  “舅父,舅母。”
  言丞相只轻哼一声算是回应,倒是言夫人笑得欢畅,自然里吩咐起下人再多备碗筷来。见状,川巳也不客气,作个揖后就顺理成章地坐在了桌边。
  如此,言丞相又是一声冷哼。
  “川巳,我问你,日前闹出的那一场笑话,是怎么回事?”
  “爹!”花未急急插话。
  “闭嘴,这里没有你插话的份。”白一眼花未,言丞相继续转脸对上川巳。“川巳?”
  “就如舅舅所言,那不过是一场笑谈。”川巳低眉顺目,乖巧得很了。
  “那就好。你也知,你与未儿的婚事将近,这种时候,别弄出些丢尽宗族颜面的事来。”
  “舅舅的教训,孩儿谨记在心。也正是因着前些日子徒惹未儿伤心,孩儿今日才特意前来登门谢罪。”
  边说着,已经自袖间摸出支珊瑚珠钗来。简单的珠钗,远非价值连城之物,却也胜在做工精巧上。往日里瞧够了川巳的恶语冷言,今儿突然被当珍宝般对待了,花未真正受宠若惊。这会,别说是支珊瑚钗,就是川巳拿出块石头来,花未也只觉是这世间最最珍奇物了。
  “川巳哥哥…”花未红了脸颊,讪讪着,居然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未儿,别生我的气。来,川巳哥哥给你簪上,可好?”
  花未除了猛点头,真也没了别的反应。都是世间难得浪子回头心,如今眼瞅着那川巳是回转了心意,言丞相嘴上不说,脸色倒也跟着舒缓了些。言夫人更是喜上了眉梢,拈着帕子轻抵唇边,眉眼里笑真真藏都藏不住。
  得了允,川巳也不耽搁了,径自起身越过方桌就到了花未身前。居高临下地站着时,能瞧见人儿清晰的发际,还有专属于女儿家的幽香若有似无。
  川巳笑了。
  本该是其乐融融的一幅场景,所有人都当是皆大欢喜,所以,不会有人真正预料到,那本该安稳簪进发髻的珊瑚钗,最后簪进的,会是言花未的眼。噗地一声轻响,三两猩红迸出,些许溅到言夫人的脸上。所有人等愣住,直到言夫人后知后觉里一声惊呼晕倒在地。
  花未也愣,愣到不觉痛,只觉脸上有麻热,眼前亦是模糊,却还是将身后人那冷到极点的嗓音一丝不落地收进了耳中。
  “这支钗子,是为了奖励你的有眼无珠。”
  缓缓俯下身来的川巳,一手轻抚在花未的颈子上,另一手稳稳攥着珠钗。瞧在旁人眼里该是温柔轻拥的姿势,加上深刺入目的钗时,就变成了无法逃离的恐慌。
  川巳笑得狰狞,却也绝望。
  “言花未,你有多爱我,我便有多恨你。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
  花未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得分毫。突如其来的刺痛,终于换回少许清晰的视界,最先瞥见的,却是那远离脸侧的珠钗上,一只摇摇欲坠的眼珠子。
  哈,当真变作了珠钗。
  该说些什么,或许,做些什么。这会,花未却似痴了样,呆愣着坐定了,然后努力睁大了残存的单目,看脸前那只瘦削的掌嫌恶样远抛了珠钗。
  又似是在极短的时间内,那只坚定地剜出自个儿眼珠的掌,被一抹银光痛快地切断。脸上突然有了更多的湿热,花未还是愣,也总分不清,那湿热,是自个儿的多些,还是断了掌的人的多?
  她只知,倒地前,最后瞧见的,是凭空里出现并且挥剑的川夷,脸上有泪湿。
   


☆、一场爱恨

  花未被剜掉一只眼,川巳被川夷砍去了右掌,言夫人一时急火攻心,撒手西归。之后,花未被送进宫诊治,川巳被投进了大牢。
  天下大乱。
  可是,已经无所谓了。
  死气沉沉地躺在天牢内湿冷的地上时,川巳木然地盯着漆黑的穹顶瞧,脑子里一片空白。齐根切掉的掌,掌根处还隐约有血淅沥。十指连心,更何况是掌。自然是痛的,却总觉那点刺痛,总也比不过已经碎成了砺粉的心。
  如果当时川夷的那一剑直接刺进了心脉。川巳自嘲一笑,不甚在意地咽下口中腥甜。川夷刺了两剑,一剑削掉了自个的掌,另一剑,刺穿了肺脉。伤势虽重,却也不会登时死去,只能如一团破絮样被人胡乱地扔在地上,自生自灭。
  如果,川夷的那一剑直接刺进心脉。
  或许,真正才是皆大欢喜。
  茫茫然里,耳边就有了悉悉索索的声响。本是圆睁的眸子这会却缓慢闭上来,笃定是不愿搭理那擅闯天牢的人。那人却不肯解恨,居然硬是劈开了枷锁冲进牢里,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哥,你杀了我吧。”
  来的,是哭成泪人样的川戊。
  明明是个大人,又生了副好皮相,按理总该学学长兄做个风度翩翩的贵君子才是。可眼下里,哭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的川戊,只怕比那三岁孩童都不如。
  “老二是我喊去的。我怕你会一时冲动杀了花未,这才急急跑去老二府里喊他去帮忙。哥,如果知道他能狠心这样对你,就是活剥了我也不会去找他的,哥,哥!”
  川巳自断六根,不闻不问。若不是因着伤重抬不得臂膀,这会,川巳其实更想自毁了天灵从此耳根清净。殊不知,这一番回应瞧在川戊眼里,那就是塌了天。
  “哥,呜!”
  嗷一嗓子嚎完,川戊直接扑到川巳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力道大了些,又没拿好分寸,一身子下去,只压得川巳胸前鲜血四溢,几近当场呜呼。
  “雉姬死了,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哥,你不能抛下我一人!父皇跟舅父只是在气头上,我跟额娘会救你出去的,哥,你会没事的,你听到没有!”
  川巳却没回应。这会光景,似乎连那吐纳都跟着消散了,变成尸首一具。被骇个半死的川戊,死咬了牙关颤着手去探川巳鼻息,总算,还能寻到些微热气。感谢上苍,人只是昏了过去,没死。
  川戊这才觉自个又活了过来。
  知道自个再哭下去,没死也该死透了,川戊这才抽抽噎噎地帮着简单包扎了下,又掏出枚救命的丸子喂给川巳。忙活完,确定人一时半会出不了什么大状况后,狠狠擦一把脸的川戊咬着牙站起身来,最后瞧一眼昏迷不醒的川巳,接着转身就奔出了天牢。
  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哪里有功夫浪费在哭丧上?若是这次救不出他的大哥,这辈子只怕自个儿要真正全部拿来哭丧了。
  出了天牢后,川戊一刻没停歇,直接奔了花未养伤的暖阁。已经被诊治过的花未,额上缠了厚厚的药巾,两眼一并藏住了,却愈发显得唇惨白。人也怔怔,半倚在软榻上,傻了样。
  川戊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小花儿,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太没良心,可是,眼下能救川巳的就只有你了。哥他被老二砍断了手,又一剑戳穿了肺脉,伤重得狠了。天牢里又是湿冷,再躺下去,只怕日后人救回来也变成个废人。你委屈,这会就是杀了哥也是理所应当。可是,我知道你舍不得,是不是?哥只是一时犯浑,他不是有意的,小花儿,别恨他行不行?父皇不会真正要了哥的命,舅父也不会。现在最想杀了哥的,是老二。可老二这辈子也只肯听你一个人的话。你去找川夷,劝他放哥一马行不行?小花儿,求求你救救哥。我已经没了亲姐姐,再没了川巳,我活着也没意思了。小花儿,我给你做牛做马。求你了。”
  花未动也不动,也不知那些个声嘶力竭可曾入了她的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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