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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莽原魔豹-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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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莽原魔豹》 第十一章   三十六匹健马,踏上北行的旅程。
  他们不再穿游骑兵的制服,而是正式的城守卫军装。
  从太原南下时,共有五十余骑。
  目下北返,除了留置办理善后的人以外,只有三十六骑了,其他的人已经进了土,阵亡
在这些人中,是最普通最光荣的事。
  伊尔根觉罗阿林一马当先,雄纠纠气昂昂,英雄气概十足。
  在京都,他是名震京都的巴图鲁(勇士);在太原,他是悍将、屠夫;在袍泽间,他是
英雄,最勇敢、最好的长官。
  在太原,他的游骑兵仅在名义上,归太原守备将军管辖,但拥有完全自由行动的特权。
  对付那些心怀二志异谋的人,与及可能背叛大清的边外蒙人部众旗主,它的雷霆手段委
实令人不寒而栗,闻名丧胆。
  他最大的兴趣是“灭”,遇旗屠旗,遇族屠族,遇村屠村,鸡犬不留,所以称为屠夫。
  因此连太原守备将军也对他头疼,如非必要,不敢劳动他那些有特权的游骑兵,宁可另
派兵马执行任务。
  山西巡抚中朝纪是汉人,在伊尔根觉罗阿林这位小校面前,简直就不敢大声说话。
  烈日当顶,已经是近午时光。
  已经把长阳镇抛在身后,距府城已远出四十余里。前面群山起伏,草木葱葱,官道上行
旅稀少,车马过处,留下滚滚黄尘。
  他们并不急于赶路,三两成群策马徐行,口中唱着汉人无法了解约满歌,悲壮激昂颇为
动听。
  死神在等候他们,同他们伸出魔手。
  树林边沿,张家全一身猎装,背上有两壶箭,一三发(一发十二枝)。
  他那张弓是从守备府偷来的,两个力的军弓,在他来说,太轻了些,但坚牢管用,携行
方便,以全力发射,两个力在二百步外,可贯普通的护身甲。射中铁叶甲的缝隙,同样可以
致命。
  这些游骑兵所穿的,仅是极普通的护身短甲,形如背心,护住身躯和腹部,手脚头部却
暴露在外。
  头盔挂在鞍前的判官头上,大热天谁肯戴盔活受罪?又不是上战场冲锋陷阵。
  弓徐徐拉满,矢尖的闪光刺目。
  地势选得真理想,距离最恰当。二百步,稍斜的坡,中间杂草与不足丈一口匹的灌木疏
疏落落,不妨碍健马驰聘。
  近这一面坡脚,距树林不足五十步,有一道三丈宽陡落的裂沟,下雨时成为小河,不下
雨便是旱沟。
  健马冲出,发现山沟便来不及勒了。
  一发十二支箭排放在脚旁,方便顺手。
  二百步,是他这把弓威力最远的距离。
  人马渐近,歌声在天宇下悠扬飘汤,死神也在他们的上空歌唱,歌颂死亡。
  长啸震天,禽鸟惊飞。
  人马并未停止,但所有的骑士,不约而同止住歌声,向啸声传来的山林困惑地眺望。
  “伊尔根觉罗阿林……”叫声传到:“我在等你,张家全……”
这些人都是勇士,英雄惜英雄,岂能用暗杀的卑劣手段,来对付勇士和英雄?
  伊尔根觉罗阿林心中一跳,迅速戴盔。
  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一支、两支、三支……
  连珠箭排空而去,鹰翎啸风声如从云天深处传来的隐隐殷雷。
  “啊……”第一名骑士落马。
  第二名、第三名……
  冲锋的长啸与杀声震耳,骑士们拔刀向山林冲。
  第五名……第六名……
  第五匹健马上的伊尔根觉罗阿林,果然不愧称一等巴图鲁,一刀拍飞了迎胸飞来的一
箭,脚离镫人离鞍,猛地狂鹰展翼冲飞而起,健马也恰好跃至山沟的中间上空,人离鞍马亦
下坠。
  人飘落立即左滚翻,间不容发地避过第二箭,翻腾虎跃,扑向五十涉外的树林。
  张家全挺身而起,离开树后跪射的位置,弓上搭了一支鹰翎,但不打算使用,冷冷地注
视了正飞跃而来的伊尔根觉罗阿林,发出一声长啸,扭头便走。
  能平安登上这一面山沟的人,连伊尔根觉罗阿林算上,只有六个,其他三十名勇士,死
伤殆尽。
  有备攻无备,不啻狂风吹落叶。
  伊尔根觉罗阿林毕竟是一勇之夫,看到前面奔腾跳纵的张家全,眼都红了,不管自己的
部属死活如何,是否跟来,迫不及待地怒吼如雷,奋力狂追。
  六个人中,有三人携有弓箭,但在山林中奔逐,无法发挥满人的骑射绝技,即使有机会
发射,也奈何不了窜走如飞闪挪如雷的张家全。
  一阵好追,先后越过三座山头。
  伊尔根觉罗阿林约六名箭手,只剩下三个了。
  四比一,张家全仍居劣势。
  降下一处山鞍,张家全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四人狂奔而下,正感诧异,身形未稳,便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暴吼,随即劲矢破空声入耳
“呃……”最后一名箭手向前一仆,背上鹰翎人目。
  伊尔根觉罗阿林转身面向强敌,感到心向下沉。二十涉外张家全屹立如天神,而他的部
属除了身旁的两个之外,已经没有第三个人了。
  “鼠辈奴才!”他怒吼:“来决一死战。”
  他当然不敢贸然冲上,用肉身去迎箭。
  三人列阵,三把刀结成阵势。
  张家全停了一声,丢掉弓,也解箭壶扔至三丈外,钢刀出鞘,大踏步而进。
  气氛一紧,伊尔根觉罗阿林三个人的气势尤为凌厉,跃然欲动,已达到临界点。
  刚举步进入八尺范围,一声怒吼,三个人同时挥刀进攻,刀山以狂绝伦的声,一一汇聚
气涌如山,任何人也挡不住这三刀齐下的雷霆一击。
  “迅雷……”传出张家全震耳的雷吼,钢刀斜掠,刀光从右侧的刀山几微空隙中掠出,
刀气迸发中人影乍隐乍现,到了右方那位勇土的左侧背,条然静止。
  右方那位勇土呃了一声,冲进三步身形一晃,再踉跄了两步,左肋下血涌肠流,向前然
仆倒。
  伊尔根觉罗阿林来不及策应,大旋身招发大地盘龙,火杂杂贴地狂卷而出。
  刀飞人腾,后空翻夭矫如龙,张家全出其不意从对方的上空倒飞而过,刀光激旋而落。
  “疾风!”他的吼声在刀光迸发时传出,锋刃光临原从左方进击的勇士顶门。
  先是迅雷,现在是疾风,每一击皆狂猛精奇,出刀部位把握得恰到好处,让对方无法反
击,更无法自救,神乎其神,真有迅雷疾风似的无比强烈威力,决不浪费丝毫劲道,一击即
中。
  勇士的刀挡错了方位,相差不足三寸。三寸,死亡约三寸。刀光疾落,自右肩入左肩
出,上半身一至,突然跌落,内脏一迸,下半身才挫倒。
  第三次条然静止,血腥刺鼻。
  这时,伊尔根觉罗阿林刚转过身来,同伴已被劈分两段,来不及抢救了。
  张家全刀势一收,立即旋身。
  “电耀……”他长吼,吼声震天,刀光划出一道令人目眩神移的灼灼电虹,光临对方的
身前。
  这是他主动攻击的聚力杀着,石破天惊。
  “铮铮!”伊尔根觉罗阿林连挥两刀,总算半接半闪化解了这雷霆一击,被震出丈外,
再运返三步斜掠八尺,险之又险地从死神的指缝中逃出来了。
  张家全跟踪逼进的方向也因此而折偏,未能及时抢攻第二刀,格斗的经验确比张家全丰
富,可惜刀法与劲道都差了一大截。
  但仍然难以摆脱张家全的紧迫钉人身法,稳下马步,张家全已到了八尺外,乃势已罩住
了他。
  “我要与瓜尔佳索翁科罗决斗。”张家全声色俱厉:“他在那里?”
  化外人对决斗兴趣浓厚,对表现个人英雄主义从不人后。
  如果用汉人逼供的方法逼问,成功的机会不大,勇士宁可决斗而死,绝不曾往胁迫下低
头。
  “他追鬼谷老人和小孩去了。”伊尔根觉罗阿林果然上当:“在怀庆府。你,你不配找
他,你是什么东西配和他决斗!呸!”
  “我要以一斗二,他,和他的妹妹瓜尔佳尼楚和。”张家全继续放饵:“你能告诉他
们,说我等他们吗!”
  “不能,我管不了他们的事,他兄妹一起走了。你,比瓜尔佳尼楚和只强一分半分,决
斗你一定死。”
  “我一定要找他们,要他们死。”
  “还有我阻止你,你也追不上他们了。”
  “老二纳拉费扬古呢?在不在府城!我也要找他。”
  “你更不配找纳拉费扬古,本来他要找你,可是你像老鼠一样躲,找不到你。现在他也
一起走了……”
“现在,该你死了……”张家全叫。
  语音摇曳,张家全扑上了。
  “霆击!”两个字像暴雷,刀下也似暴雷,劲发也如暴雷,攻势之猛烈更似暴雷。
  没有感情,没有怜悯,没有意识,刀挥出只有一个目标:杀死对方。这时候,人性已经
隐去,兽性抬头,与野兽并无多少不同。
  千万年来,人最终的目的似乎只有诉之于刀,过去如此,现在也如此,以后也会如此。
  所以那些带了刀的人,一定自以为高人一等,因为刀可以不需理性便可达到目的。
  “铮!”封住了一刀。
  刀光反折,好快,有如电光一闪,掠过踉跄后退,站立不牢的伊尔根觉罗阿林收不回的
右腿。
  “铮!”挫倒的伊尔根觉罗阿林,拼全力架住了第三刀急袭,仰面震倒了。
  “啊……”长啸震天,张家全冲上挥出第四刀。
  雁翎刀双手上抬,但劲道已是强弩之末。
  “铮!”钢刀疾落,雁翎刀下沉,而钢刀的锋尖,首先劈入伊尔根觉罗阿林的胸口。
  张家全虎跳而起,然后鱼龙反跃,倒翻出丈外。
  “嗷……”伊尔根觉罗阿林发出最后一声怪叫,开始挣扎,胸膛已被劈开,护身甲在钢
刀下分裂,有如摧枯拉朽。
  擦一声响,张家全收刀入鞘,最后瞥了伊尔根觉罗阿林一眼,上前抬起雁翎刀,插在对
方的身旁,跪下一腿抱拳行了一次军礼,呼出一口长气,大踏步走了。
  一个可敬的敌人,值得他行礼。
  伊尔根觉罗阿林是英雄,也曾向杨姑娘、飞虹剑客、八方刀,致最高的英雄敬礼。
  英雄是悲剧性的人物,世间真正成功的英雄没有几人,大多数都是这样悲壮地离开人间。
  张家全一点也没感到兴奋,仅仅为了证实燕山三剑客的身分,他杀了三十六个人。
  在它的敌人中,最不该死的应该是伊尔根觉罗阿林;一个忠实执行命令的军人,本身没
有罪。
  相反地,他忧心忡忡。
  燕山三剑客确是海山兄妹,和姓费的年轻人。这三个人,已南下追捕鬼谷老人与六合小
王子。
  老天爷,鬼谷老人往南方走,南方,仍在烽火连天,朱家皇朝的孤臣孽子们,仍在为救
亡图存浴血苦战。往南,该从开封渡河南下,至少也该从郑州渡河,怎么鬼撞墙似的,跑到
怀庆来了?
  也许,他们想从孟津到河南府,西出潼关人陕,走栈道入川吧?
  四川日下也在奋战中。
  不管怎样,他必须及时伸出援手,不管力是否能逮。
  国破家亡,他所能替朱家皇朝做的事,恐怕也只有这一点点了;为大明存血脉,如此而
已。

  南关外小河旁,被茅屋中酒香四溢。
  张家全带来了一大包菜肴,一高梁烧。
  花子张三李四,也弄来一条烤好了的狗腿。
  三个人席地而坐,兴高采烈大吃大喝。
  “老弟,你的皇帝不差饿兵,办法真不错。”张三口沫横飞地说:“十两银子,那店伙
眼珠都快突出眶外了,几乎连他娘的狗屁倒性事全抖出来啦!把所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加油
加醋全说出来了。”
  “不能加油加醋,三哥。”张家全笑笑喝了半碗酒,他的酒量大得惊人:“我要知道实
在的情形。别卖关子,说啦!”
  “分三批走的。”张三说:“有一批人住在鸿宾客栈,一批人借住在南大街的老栈房,
彼此不相往来,见面装作不相识,其实是一窝的蛇鼠。冯堡主一批走在最后,共有十六个
人,不多。”
  “他的女儿黑牡丹在不在?”
  “在,好像无精打采,也像惊惶失措。”张三的话粗得很:“偷汉子的女人,被捉奸在
床之后,就是那种表情,那副德性。听店伙说,以往这女杀手趾高气扬,神气得很,不是这
种鬼样子的。”
  “天杀的士”张家全也粗俗地骂:“五行堡在平定州摩天岭,该往北走潞城,为何往南
走?”
  “南走可以下河南,可以到处作案呀!”
  “他不作案,做汉奸,三哥。”张家全说:“他娘的混蛋!不死心。”
  “什么不死心?”
  “继续做汉奸呀!可能是卖身投靠,身不由己,去他娘的!两位,敬你们一碗酒。”
  家全一口乾了一大碗酒:“小弟也要离开了。”
  “你往何处去?”张三喝了酒问。
  “往去处丢。乡关一别,相见无期;四海飘零,天涯梦断。三哥,四哥,小弟去了。”
  他投碗而起,脚下踉跄冲出柴门外。

  健马向南,又同南,风尘仆仆向南赶。
  泽州,太行山区最南一座城。
  那时,泽州还没有升为府,人口死剩十分之一,三座城门每天进出的旅客并不多,过往
的旅客身分像貌,很难逃过有心人的耳目。
  尹香君姑娘住进东关的凤台老店,店侧不远便是景忠桥,很好找。
  凤台老店的店东,叫太行彪令狐彪,算得上晋南第一霸,住进他的店,等于是打了保
票,蛇神牛鬼休想动旅客一根汗毛。
  他不但在东关有店,在南关也开设了一家晋南车行,位于晋南第一桥左首不远处的大街
上。
  因此,他是江湖行业中的第一把手。
  尹姑娘一落店,这位晋南第一霸就直了眼。
  怎么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女娇娘!他娘的一定是狐仙光临了他这家店,真是全店生
辉。
  假使谁把太行彪看成大好人,那一定没有好日子过。
  但他对投店的旅客,确是从不转任何坏念头,兔子不吃窝边草,当然窝里的草更不吃啦
三更初,店堂约二楼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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