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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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人说，多田要参加那个在网路上进行的电脑软体方面的大赛，有这回事吗？”
千叶“嗯”了一声：“是有听他说过。我想，他一定可以拿优胜的。天才就是天才，站在哪里都能闪闪发光。”
“你对他的看法，好像有了大改观。”
“有什么办法？他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你这么说，好像有点看不起普通人。因为我自己是个普通人，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可怜了。”
“怎么会？长谷川，我一直都觉得你有点高深莫测呢。有时候我觉得，你和多田都是不可捉摸的男生：多田是什么都不说；而你刚好相反，好像说了很多，其实，你说出来的，和你心里想的，根本就不一样吧？”
“我有那么可怕吗？好啦，不耽误你了，回东京再联络吧。”
“好的。”千叶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开。
当天晚上，篮球队在下榻的旅馆里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庆祝会。有一刻，千叶突然发现多田不见了，于是走出旅馆的大门，意料之中地看到多田站在花圃的栏杆边，当下走了过去：“多田，恭喜你。”她想，谢天谢地，总算有机会在今天之内单独对多田说这三个字了。
多田淡淡地说：“那又有什么好恭喜的？”
“我不是说你获得双冠王称号值得恭喜，我是说，多田你终于也会因为想让别人快乐而显得快乐一点了，这比单纯的获得优胜更值得恭喜。“
“又说傻话了。对了，在你看来，我们队今天获胜的关键是什么？”
“整体配合……当然，还有你的三分球。十球九进，因为对手防守和进攻的能力都是超强，这就显得有些可怕了。”
多田笑了：“三分球吗？你好像说过，如果我不冒险射三分球，也许会束缚我的篮球天分。你这个人，通常都是莫明其妙的，只有这句话说得还算有点道理。”
“对了，多田，你的三分球是由我在一旁协助才练到今天这种命中率的。所以啊，早川高校篮球队的优胜，也有我很大的一份功劳呢。”
“什么功劳？你不是因为比赛输给我才勉强帮我的吗？事到如今反倒大言不惭地把失败者必须做的事，看成是你自己的功劳，未免太可笑了吧？”
千叶迎着多田略带嘲弄的目光：“多田，有时还是坦白一点好，你其实是想向我道谢吧？”
“又得意忘形了，真是可悲。”多田避开了她的目光。
“你引我提到三分球，不就是为了向我道谢吗？多田，你这个人，即便心中很想说谢谢，也仍要拐弯抹角直到令对方先提出来为止。实在是太不坦白了。”
多田没想到，这一回竟然让千叶猜到了自己的心事，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真自以为是。”
“多田，我是不如你聪明，不过，我已经和你认识一个学期了。我自信，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多少还是能猜出一二的。”
“完全猜错了，自作主张。”
“你不承认就算了。不过，我还是很高兴。”
多田例行说了句“傻瓜”。他在夜色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那个……可以不去吗？”
千叶一怔：“什么？”
“京都那个摄影展，非去不可吗？”
“因为已经和长谷川约好了，再说了，篮球部要到下学期开学之后才会开始训练，也没别的什么事，所以，我还是决定去看那个摄影展。多田，你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没有。”多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那么，多田，你为什么希望我不要去呢？”
多田注视着她，目光显得有些奇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傻瓜，我只是说说而已。”
他转身往回走，听到千叶在身后说：“多田，我想，你一定能在那个比赛中获得优胜的。”
多田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回头，就这样走进了旅馆的大门。
8月12日下午，京都，长谷川和千叶看完那个摄影展之后，来到桂离宫，徜徉于被誉为“世界上最美的日式建筑与庭院”的湖光山色之中。
长谷川突然问：“千叶，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你指的，是不是将来考什么大学？”
“差不多吧。比如说，想在哪里上大学，上什么大学，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等等，诸如此类。千叶你学习成绩那么好，一定有想过这些问题吧？”
千叶笑了笑：“老实说，我还真没认真想过。小时候，我曾经想当女警，后来，我还想成为新闻播报员或是记者……我的梦想，还真是不少呢。不过，如今这些都不是我的梦想了。”
“千叶，你这么聪明，想做什么应该都不会有问题。”
“那怎么可能……长谷川，你呢？你将来想做什么？”
“我啊，一直都想当医生。”
“是吗？说真的，我觉得长谷川你很适合做医生呢。那么，长谷川，你将来会考医大吧？”
“嗯。”长谷川点了点头，“可惜千叶你不打算当医生，否则，我们到大学时还可以继续做同学呢。”
“不读同一所大学也一样可以见面啊。我们是好同学，好拍档，当然，也是好朋友。说真的，我很高兴能和长谷川认识。”
长谷川摆弄着手上的数码相机：“我也是。千叶，我们做个约定吧，就算将来天各一方了，也仍然要做好朋友，继续保持着联系，怎么样？”
千叶点了点头：“好啊。不过，长谷川，你想太多了。我们才读高一，什么天各一方，太夸张了吧？说不定将来我们会在同一个城市工作和生活，比如东京。对了，我刚才忘了说我现在的梦想了。我想做律师。”
“是吗？还真是期待看到做为名律师的千叶呢。”
“我也很期待看到做为名医生的长谷川啊。一起加油吧。”
“不如我们合照一张吧？”
“好啊。”千叶笑着说。
长谷川走到一个陌生的游人面前，“大叔，可以帮我们拍一张照片吗？”
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他看了千叶一眼，点了点头：“没问题。小伙子，那个女孩子是你的女朋友吧？长得还真是可爱。连大叔都有些羡慕你了。”
长谷川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谢谢大叔。”
总第十五章
　　　　　　　　　　　（十五）
他们离开桂离宫，走到一处树阴下，长谷川说：“好热啊，那里有水龙头，不如去洗个脸吧。”
“好啊。”
在水龙头边，千叶掬了把水洗脸，这时，长谷川摘下了眼镜，千叶无意中侧头看了他一眼：“咦，长谷川，你……”
长谷川一怔，看着她，莫明其妙地问：“怎么啦？”
“长谷川的眼睛真漂亮，却总是被眼镜遮着，实在是很可惜。”
“什么啊。”
长谷川腼腆地笑着，正要戴上眼镜，千叶突兀地阻住了他拿眼镜的手，像发现新大陆似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看。
长谷川越发地不好意思起来：“你又怎么啦？”
“长谷川，原来你和多田长得这么相象……之前我一点也没觉得。”
长谷川戴上眼镜，避而不答：“快走吧，再耽搁就赶不上火车了。”
在回东京的列车上，长谷川觉察到坐在对面的千叶一直在偷看自己。如果是以前，能得到千叶这样的关注，他一定会打从心里暗暗窃喜；可是今天，只要想到这样的关注和多田有关，他就觉得如坐针毡。有一刻，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干脆直视过去，正好迎上了千叶研究似的目光：“你还是第一次这么注意我……你要研究到什么时候？”
千叶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不快的神情，忙说：“对不起，长谷川。我只是觉得自己好笨，一个学期过去了，才发现原来你和多田……戴上一副眼镜，就好像戴上了一张面具，把真正的长谷川隐藏起来了。”
长谷川望着她，目光比以往锐利得多：“千叶，你的意思是，长得像多田的那个我，才是真正的我了？”
千叶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有点好奇……恕我直言，你对多田那么了解，一定有特别的原因吧？”
长谷川把脸侧向窗外。在这之后，他再也没有主动说过话。这样的他，同以往那个总是先找话题且有问必答的长谷川简直是判若两人，也因此和多田更像了。在某些瞬间，千叶一时都分不清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男生，究竟是长谷川还是多田了。
回到东京时，已经是夜里。在车站门口，长谷川说了句：“再见。”就径自走开了。
千叶叫住了他：“长谷川。”
长谷川转身站定，在夜色中沉默着。
“对不起。今天我说了让长谷川不高兴的话。”
长谷川淡淡地说：“没什么可道歉的。”
“长谷川，今天不是说好了，即使将来天各一方了也要做好朋友吗？你心里是不是隐藏着什么不快乐的事？就连好朋友也不能说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作你的好朋友？”
长谷川听了她的话，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千叶，你要是比你的外表更聪明一点，或许就能明白我是怎么想的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今天我真的很高兴。”
千叶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温和的男生，心想，怎么会连说的话都是一样的呢？她苦笑了一下：“就算会令你很不高兴，我还是要说，多田也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看来，我真是个徒有聪明相的人。这样的我，在你和多田的眼里，一定很可笑吧？”
“不……”长谷川眼中掠过了一丝诧异和烦恼，不过，他没有再说什么，“再见了。你自己要小心一点。”
一年级的第二个学期开学后，千叶很快便投入了紧张的学习生活之中。
从开学第一天开始，千叶就感觉到长谷川在故意疏远和避开她：每当她的目光看向他时，长谷川就会当即侧开或故意和身边的同学说话；每当刚好要在校园里碰面时，他也会极明显地拐到另一条路上。
千叶对他这种与上学期截然不同的对待自己的态度感到十分困扰和不解：她只是说长谷川像多田而已，就值得他这么厌恶自己吗？可话说回来，长谷川又好像不是在厌恶她。突然失去了长谷川这个无话不谈的同学兼朋友，千叶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当然，也不可避免地觉得很是失落。
一天下午放学后，她打开自己的鞋橱，发现里面有一个信封。信封里装着的，是上次去京都时拍的照片。她没想到长谷川竟然连这些照片也不愿直接交给她。她想，他们还要同班同学两年半之久，这算是怎么回事呢？何况，她必须承认，长谷川是早川高校里，她唯一的朋友，她实在是不想失去他。
浏览完全部的照片之后，她很快便发现，那张在桂离宫拍的合照并不在其中。她于是快步走出教学大楼，在校园里四处寻找长谷川，终于，在通往摄影部的林荫道上看到了他。
千叶大声叫道：“长谷川！”
长谷川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没有停下来，仍是继续朝前走
“你站住！”
长谷川踌躇了一下，终于转身站定，默默地望着她走过来。
千叶站在他面前，伸出右手：“上次的合照呢？”
“不好意思……那张没有冲洗出来。”
“骗人。长谷川，你这算是怎么回事呢？不久前还说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现在连话都不愿和我说了。你为什么对那件事这么敏感，有必要吗？”
“随你怎么想。那是我的问题，与你无关。”
千叶并不傻，听了他这句话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长谷川，我知道你不愿意自己被别人拿来和多田相比，可长得像多田又不是你的错……再说了，长谷川也是个优秀的男生，和多田相比，又哪一点逊色了？”
“你记得吗？有一次你说，我也很受女生欢迎……你的意思是不是，因为我和多田长得很像，所以才受欢迎的？”
“才不是呢。那时我根本就没看出来。在我看来，是因为长谷川有自己的特性，所以才受欢迎的，和长得像多田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也曾因为无论怎么努力都赶不上多田而感到痛苦，那么，我想你应该也能理解我的痛苦。或者说，那种痛苦，我在十年前就已经感受到了。
读小学时，我和多田是同班同学。我和他第一次在校园里相遇时，不仅我们，周围的人也全都惊呆了，因为我和他就像是一对之前从没见过面的双胞胎兄弟。可是，虽然在外貌上这么相象，在表现上，却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和他相提并论，就好像电影里的龙兄鼠弟……”
“我现在都不敢去想，自己的小学生活是怎么熬过来的。后来，我和多田读了不同的国中，远离了他，才有机会喘口气，可仍然有人会继续拿我和在不同学校的多田做比较。我厌倦了这种比较，却又无能为力。有一天，我突然想通了，决定改变自己，于是戴上了眼镜，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渐渐的，不再有人记得以前那个和多田很像的我了。
再后来，我抱着重新站在多田面前的决心，报考了早川高校，结果在学习和表现上我仍然是远不如他。不过，因为他是天才，我认命了。我只是想作为长谷川而存在，不想是别人的影子或者陪衬。尤其是千叶你，我忍受不了你把我当作多田的陪衬。”
“我没这么想，是你多心了。有这么相象的样貌却又不是兄弟，任谁都会吃惊的。如果因为我发现长谷川你长得像多田而使我失去唯一的好朋友，那就太惨了。”
这时，长谷川的表情缓和了许多：“对不起。这又不是你的错，我不该给你脸色看的。不过，我真的不希望千叶你也拿我和多田做比较。那样的话，我真是太不幸了。”
“是，是，我就当没看出来，行不行？”
“那不是太刻意了吗？”
“长谷川，你太挑剔了吧？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长谷川笑了笑，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想要千叶怎么样，当下说：“对不起，令千叶你为难了。其实，我这种挣扎既可笑，又徒劳。只要是在多田的周围，都会被他的气息笼罩着，他就是这么有存在感的一个人。不过，以前也许是恶梦，现在说不定是好事。”
“为什么是好事？”
长谷川摇了摇头：“无可奉告。”
“真神秘。对了，合照呢？”
长谷川从书包里取出那张照片，递给千叶。照片上定格的那一瞬间，他们对着镜头绽开了璀璨的笑容，实是青春无敌，绚烂无比。
“照得很好啊。还骗我说没有冲洗出来，原来长谷川也会说谎话。”
“是人都会说谎话的。对了，你不要参加社团活动吗？”
千叶看了看表：“糟了，已经迟到了。明天见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