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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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很多年后，千叶依然能清楚地记得这个深秋的午后，这次短途旅行，至少有两件事令她终其一生都刻骨铭心：一是多田从来都知道他自己性格上的不足，但他根本就没想要改变这样的不足，因为所谓的改变是连锁式的，也就是多米诺骨牌式的，他不想引发其他改变，当然也就不可能会冒险去做尝试；二是多田像是先知一样说出了她将来人生中的某些必然。
她想，在天才面前，她的优点和缺点也许都是****的，所以，她也相信，多田可以很容易地从现在的她身上看到她的将来。她有时也会想，这会不会就是多田最终没有选择她的原因？
虽然他也许曾被她吸引过，也曾喜欢过她。但喜欢和爱……终究是两回事。
要到好些年之后，千叶才肯承认：虽然他们的相识过程颇具戏剧性，虽然他们之间完全具备了相互吸引的诸多因素，可残酷的是，他们终究不是彼此的归宿。
他有没有爱过自己呢？千叶一生都没有得到过这个答案。
也许……也许，有些问题本身就是没有答案的。
晚上，训练结束后，千叶看了多田一眼：“多田。”
多田回头看了她一眼，下车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
“你先回去吧，我留下来收拾就可以了。明天就要比赛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会比较好。”
多田没有理她，继续拖着地板，千叶走到他身边：“多田，你听到没有？”
“你少自以为是了。”
千叶伸手握住了他手中的拖把：“多田，你回去吧。”
俩人这时靠得很近，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多田突然双手一放，转身走开了，“我求之不得。”
千叶看着他离开篮球馆，发了一会儿呆，开始继续拖地板。她这时觉得很难过：她从来没有这么佩服和依赖过一个男生，可这个男生却又如此的不近人情。
她一直是十分骄傲的一个人，渐渐觉得说不出的委屈，眼泪也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她想，她为什么要对多田这样的低声下气？为什么要容忍他的任性和冷漠？就因为他是天才？是篮球部的救世主？
多田这时的心情也并不好过。今天中午和千叶一起吃饭，一起乘车，他其实也很高兴；看到千叶为他忙上忙下，他也倍觉温馨。可是，每当千叶试图把心靠近他时，他就忍不住想推开千叶的心……
虽然他知道千叶这样做并非刻意，甚至可以说每一次靠近完全都是因为他的缘故。只是，每当千叶本能地因为他的缘故想进一步了解他时，他也会本能地把由他自己指引到心门口的千叶排拒在门外。他好像一直都在做这种引而又推的动作：他的情感在引导，他的理智在推却。
他承认自己喜欢千叶，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千叶的确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女生。
正因如此，他才会这么珍惜他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甚至于破天荒地把自己最在意的课余时间，都耗费在了有千叶的篮球部里。
他们固然不可能相伴一生，却可以共同拥有最美好的时光。
可有些脱线的千叶是不可能明白他这种心思的。也许她以为他们有的是时间，也许她甚至还不明白她自己到底想要怎样的人。
可无比冷静的多田自己却是知道的。
这就是他和千叶最大的不同之处。
总第十九章
　　　　　　　　　　　（十九）
在第二天的预选赛上，比赛中途，多田突然听到千叶拉高声线叫他的名字，转头迅速看了千叶一眼。她似乎已经忘记了昨日的种种不快，只是全神贯注地为他加油。
入篮球部以来，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在赛场上，多田就没少听到这个好胜女生的加油声。
很难说千叶的声音真的给了他什么力量，但赛场上如果没有了千叶的声音，似乎也不可想象。
在篮球部众人眼里，千叶聪明、能干、热情、可爱，所以，篮球部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喜欢她，时至今日，她已经是这个和尚帮里不可或缺的人物。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多田突然想，这样的千叶，当然没有义务受他的气；可他仍然不能保证，在以后的时间里，他们就能相安无事地相处。
除非……除非是别离把他们分开。他后来想，也许他和千叶就是只能这样相处的。这样想未免可悲，但的确是事实。
周一下午放学时，长谷川走到千叶桌前，看了她一会儿：“千叶，你今天的精神好像不太好。”
“也许吧。我昨晚没有睡好。”
“昨天的第一场预选赛怎么样？”
“还可以，不过，对手出乎意料得强。对了，长谷川，下午有训练吗？”
“有啊。可惜你要去篮球部，要不，我们可以一起去跑步了。”
“今天下午的训练要四点才开始。不如我们去跑步吧。”
“好啊。”
因为校运会很快就要到了，操场上到处都是人。他们夹在人群中，一圈又一圈地跑着。跑完十圈之后，千叶退出了跑道，慢慢向草地方向跑去。长谷川跟在她身后，舒了口气：“千叶，你今天怎么跑得这么快，一路赶超，好像拼命三郎一样。”
“我啊，是想通过跑步改变一下心情。每次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去跑步。”
“你为什么不开心？不会是因为我吧？”
“如果是因为长谷川，我也不会在这里和你一起跑步了。”
“果然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因为多田。”
千叶没有说什么，继续缓步跑上斜坡。
之后，他们坐在草地上休息，深秋下午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他们身上，刚才因为跑步而消耗的体力开始在他们体内一点一点地恢复。
千叶侧头看着仰躺在草地上的长谷川：“多田的球技是没话说，不过，他的天才脾气也实在是够呛。”
长谷川双手枕在脑后，看着高而远的蓝天：“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他的天才脾气。前不久，你好像还很能容忍他。”
“容忍也要有个限度。他那个人简直没法相处。”
“连千叶你也吃不消了？我想，多田其实也很可怜吧？他也需要别人的关怀。”
“他才不可怜呢。可怜的是他身边的人。”
“同为男生，我多少能了解他。他那个人恐怕比任何都更爱面子，需要别人的关怀，又不好意坦然接受。”
“是吗？”千叶突兀地转开了话题，“长谷川看起来还真是可爱，可惜现在没有相机，不能拍下来。”
长谷川坐起身来，红着脸说：“你跑题到哪去了？我们刚才好像在说多田吧？”
“不说多田了。对了，长谷川，你这么受欢迎，情人节一定可以收到很多巧克力吧？”
“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觉得，能和长谷川同学真的很高兴，还有，想到我们已经约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了，就更高兴了。”
长谷川看着千叶的脸，此时此刻，在这张清丽的脸上洋溢着真诚而喜悦的光芒，他这时心里也是感动莫名。
在此之前，他有时也会想，如果没有多田，他和千叶也许就会有将来。当然，他的理智也常常告诉他，那是不可能的，和有没有多田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有些人就是再好，仍然只能陪你走一段路，甚至只能隔得远远的，遥遥相望。所以，这时他想，他和千叶之间，就像现在这样，也许就是最好的了。
与此同时，多田和中野正好走在斜坡对面的林荫路上。
“信，后面的比赛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吧？”中野问。
她突然觉察到多田的目光看向了对面斜坡的草地，于是也看了过去，只见长谷川和千叶正坐在那儿说话。就连对千叶有诸多不满的中野都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一幕的确是很温馨，当然也令她松了口气：“原来是二班那两个。”
“走吧。”多田收回目光时，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他必然承认，不管他有多理智，看到千叶和别的男生在一起时，他仍然还是会嫉妒。他其实也不想，每次都和千叶闹得不欢而散。可是，的确每次都是如此。
她和长谷川在一起却不是这样的。这会不会表明，长谷川才是适合她的男生？
若真是如此，又怎么解释长谷川对千叶表现出来的极度的不自信？
数学竞赛成绩公布那天，千叶走到公告栏前看成绩。多田以满分获得了这次比赛唯一的一个特等奖，她和长谷川也获得了一等奖。
她看完走回教学大楼，在一年级的走廊里遇到了多田。
自从上次多田在篮球馆对她发过脾气之后，俩人再也没有单独说过话，从此开始了一场像是没有人准备做出妥协的冷战。看着多田这时冷漠的表情，想到他那天的过分表现，千叶心中余怒难消，甚至于觉得有些心灰意冷：她为什么非得一而再、再而三地迁就这个像冰一样冷的男生？就因为他是天才？她的热情不是无止境的，何况，她也是有自尊的。她这样想着，极力压下想出言祝贺他得了特等奖的冲动，头一侧从多田身边走了过去。
多田其实也很想祝贺她得了一等奖，他甚至于接收到了千叶目光中传达过来的祝贺他的信息，当然，还有那瞬间冷却的热情。当他们擦身而过时，多田知道，即使是顽强如千叶也对他的喜怒无常失去了耐心。
不过，他也仍然自信，如果他肯出声叫住千叶，也许过往的一切不快又可以暂时烟消云散，他们又可以回到原先那个起点，重新开始另一轮的互相伤害。然而，正因为是连他自己都能明显感受到的互相伤害，所以，在那一刻，他还是犹疑了，强忍住了主动和千叶妥协的冲动。况且，对他来说，千叶还没有与众不同到令他怀疑甚至是自己做出的判断的地步。
在校运会之后的一个初冬的下午，在篮球馆里，野间一平突然感慨万千地对千叶说：“真要感谢多田，我们这些三年级的球员也可以冬季。”
“可是学长，一边打球，一边备考，不是很辛苦吗？”
“再辛苦，有球打总是高兴的。千叶可能不太能理解毕业生的心情。”
“也许吧。不过，看到学长们打球时这么高兴，我也觉得很高兴。对了，队长，你成绩这么好，有没有想过考东大？”
“一直以来，我的梦想是当医生……”
千叶笑着说：“队长也想当医生吗？这么高大的医生站在手术台前，一定很有气势。”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现在，我想考体育大学，将来继续从事和篮球有关的职业。”
“考体育大学吗？在今年的全国大赛上，队长曾被评为最佳球员之一，我想，以队长的实力，再加上这个荣誉，一定没问题的。”
“但愿了。”野间一平看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千叶，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经理人了。打完选拔赛，我们三年级也要退役了，到时会选出新的队长，你也要配合新队长做好篮球部的各项工作。”
“那是当然的。对了，学长，新队长通常都是在二年级的学长中产生吧？”
“现在还没定呢。你别心急，等选拔赛一结束，松田老师会通知的。”
“我当然会心急，毕竟是曾获得过全国大赛冠军的队伍的新队长，如果没有学长你这样的领导能力，将来可就令人不安了。”
“你放心，我推荐的这个人，你一定会满意的。”野间一平肯定地说。
十一月中旬，早川高校篮球队有惊无险地打进了冬季选拔赛的决赛。决赛那一天，就要上场时，野间一平突然说：“对于三年级来说，这就是高中时代的最后一场正式比赛了，最好别留下遗憾。”
其实在此之前，这场比赛是三年级学长们的告别赛这样的概念，已经深深植入了千叶的脑中，然而，这时听了野间一平的话，她还是觉得很难受，只好强装笑颜：“大家打起精神吧，一定会赢的。早川高校必胜！”
野间一平环顾了一通神情黯然的众人：“现在可不是分别难过的时候。”他的目光锁定在多田身上，“多田，你这个天才，就最后配合一次我们这些前辈吧。”
多田握着自己的手肘点了点头：“是，队长。”
冬季选拔赛后的一天下午，当全体队员到齐时，松田监督说：“在今天练习之前，我们先举行三年级队员退部和新队长上任的仪式。现在，先请三年级的队员致退部辞。”
野间一平先站了出来：“首先，我想谢谢松田老师和所有的队员。这三年来，我打球打得很尽兴，和大家相处得也很愉快。如今的早川高校篮球队已经是全国高校界的强队，我希望学弟们能继续努力，在新队长的带领下，继续称霸全国。”他说到最后已是眼中含泪，队员们也都觉得很是伤感，至于千叶，当然早就泪流得满脸了。
当三年级的球员们一一致了退部辞之后，野间一平受松田的委托，公布了新一任的队长：“新一任的队长可以说是众望所归，他就是一年级的多田同学。”
这时，队员们都看向多田，因为一年来已经见识了他的领导能力和天才球技，所以，即使是二年级的学长们对于这个决定也是毫无异议，都觉得很高兴。不知是谁带头先鼓了掌，很快便掌声如雷，响彻了整个篮球馆。
掌声平息之后，野间一平对多田说：“多田，你出来说几句话。”
多田从队列中走了出来，站在野间一平身边：“我有幸成为新一任的早川高校篮球队的队长，希望能在松田老师以及诸位队友的帮助下，把球队变得更强。”
千叶在一边看着他的侧脸，才一年的时间，千叶明显感觉到他的整个轮廓都显得更为健美了，甚至于有了一种男性的无可抵挡的阳刚魅力。这时的多田已经不再是开学那一天，在走廊里和她撞到一处的那个清瘦少年，而是一个强队的队长了。
千叶本来没想到他会在一年级就当上队长，不过，对于天才来说，这样的际遇也许谈不上有多特别，甚至是难得。
总第二十章
　　　　　　　　　　　（二十）
解散后，野间一平叫住千叶，本来要向她再交代点什么，没想千叶倒是先哭了起来。
“傻丫头，你哭什么……三年级球员退部是迟早的事。多田当队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野间一平像个大哥哥似的笨拙地安慰着千叶，“不过，多田那个人比较内向，以后你可能要多费点心思去揣摩他的想法。”
千叶哽咽着点了点头：“学长，你放心吧，我会的。”她看了多田一眼，不远处，多田正和一个三年级的学长在说话。他今晚倒是随和得很。千叶心想，和这个任性的新队长做拍档，之后的两年她可就有的是苦头吃了。不过，话说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