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第2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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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总第六十一章
　　　　　　　　　　　（六十一）
岩田举起杯：“祝什么好呢？祝我们顺利毕业？这对我来说，是有点侥幸；但对你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还是祝我们将来一切顺利吧。”
“好啊。”千叶看着杯中的红酒，突然有点伤感，“我怎么觉得喝完这一杯，高中时代就彻底结束了。――不过，也好，新的人生又要开始了。”
“没有结束就不会有开始。不过……”岩田心想，新的人生固然值得期待，可是，新的人生里也会有千叶这样的女生吗？――就算会有更好的，但毕竟也不是千叶了。
千叶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彷徨，于是问：“岩田，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她现在开始有些敏感了，能从那些朝夕相处的人的言行举止中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嗯，我要去美国读书了。”岩田抬起头来看着她。
“也是美国吗？”千叶怔了一下。
“是我父亲的意思。――当然，我也想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谢谢你。”千叶迎着他的目光。
“谢我什么？”岩田有些疑惑地问。
“谢谢你提前告诉了我。我现在很怕别人突然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毕业以后我还会回东京来的。再说了，那个时候，我们还有个约定。”岩田再次举起杯，“来，我们再喝一杯……再次祝我们从此各自都好。――还有，千叶，我认识的你是个坚强好胜的女生，要记得永远都这样，别让任何事情打垮你，知道吗？”
“我会的。”千叶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个时候，虽然很难过，不过，她还是微笑着接受了岩田的祝福。她想，什么新的人生……伴随着每一个阶段结束的，通常总是离别，甚至可能是永不再见。然而，这都是成长中的人必须接受的残酷事实。
“岩田，你也是。从不认输，永远乐观，不到最后一分钟绝不轻言放弃……这种干劲，要一直保持到下一次见面的时候，知道吗？”
“我会的。”岩田举杯饮尽时，很想告诉眼前这个女生，自己一直非常非常地喜欢她。不过，他想，千叶应该也是知道的。所以，他还是什么也没说。――有些话，如果说了于事无补，也许还是放在心里会比较好。
吃过饭后，岩田送千叶回到了千叶家所在的那个街区。
在路口，千叶停住了脚步：“岩田，就送到这儿吧。”
“好的。”
“非常感谢你今晚的邀请，我过得很愉快……岩田，将来一个人在美国，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回到了东京，记得打个电话给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怎么样了。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那就算了。”
“我会的。”
“那么，我回去了。――你自己要小心。”
千叶说完转身要走，岩田突然叫住了她：“千叶！”
千叶回过身来看着他：“岩田，你……”
岩田奔上前几步，蓦地抱住了她，与此同时，眼泪夺眶而出。
他还能说什么呢？这个女生就算不是他全部的高中时代，也是其中最美好的那一部分。他只要想到高中时代，就一定会想起她。
他想，他只是个普通的男人，将来肯定会爱上别的女人，结婚生子，慢慢老去，但他不可能也不至于会忘得掉这个像一棵开花的树一样的女生。
“岩田，你……”千叶不由怔住了。岩田这一超乎寻常的举动令她吃了一惊，不过，她还是没有挣扎，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他紧抱着。
岩田闭了一下眼睛，止住了眼泪，放开了她：“对不起……我不是想占你便宜……可能是因为刚才的酒劲上来了，一时有些情不自禁。――对了，还有一件事……最后一年的全国大赛没能拿到冠军，实在是很抱歉。”
“你不要一直放在心上。我已经说过了，那没什么的。――岩田，你就记着，我们曾经一起努力过了，好吗？”千叶微笑着说。
“我还是觉得很抱歉。不过，还好，是输在了你喜欢的男生手里，你也许会觉得好过一点。”
千叶没有说话。她想，那…可…未…必。如果那次失败会令他这么在意的话。
“千叶，一定要幸福。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希望看到一个比现在更幸福的千叶。”
“我会努力的。岩田，你也是。”
千叶回到家，她的母亲千叶夏树这时刚好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她：“阿树，你回来了？――对了，阳一曾来过电话。”
“我知道了。”
她走进自己的房间，没有开灯，仰躺到床上，在黑暗中静静地想着和岩田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想着已经一年未见的多田，以及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她的将来会怎样呢？会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类自立自强的女性吗？会和上原一直在一起吗？她真的不知道。
……………………………………………岩田回到家里，直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发呆。过了一会儿，岩田惠在外面敲门：“哥哥，是我。”
“进来吧。”
岩田惠走了进来，看着他：“哥哥，晚上和千叶去吃饭了，是吗？这是最后的告别？”
岩田没有说话。
“哥哥，还是忘掉她吧。――听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岩田想到之前的那个拥抱，他一直都相信，千叶对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事实也是如此，虽然远没到爱的地步。
他的高中时代就这样结束了吗？
他本来以为，以自己的性格，结束的时候，应该不至于会有多留念，但他错了，一直有一种钻心的疼痛徘徊在他的胸口，而且，不断地伸展、蔓延。
“哥哥……”
“小惠，你能不能让我静一静？”岩田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岩田惠看得出来，他这时心情很差，这也不难想像，和自己初次喜欢上的女生分别在即，而且，也许之后的人生都不会再有交集了，他不难过才奇怪呢。
“好的，我就走。――哥哥，你将来一定会幸福的，因为你是个好男人。我不是因为我是你妹妹才这么说的，我想，千叶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岩田惠说着走了出去。
岩田仰躺到床上，长长呼了口气。
老实说，将来幸不幸福，现在的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只是想，不管怎么样，能遇到千叶，都是他这一生中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三月下旬的一天上午，千叶和上原阳一一起上街，觉得饿了，就走进一家快餐店吃东西。
“千叶，就要上大学了，离你的理想又更进了一步，会不会觉得很兴奋？”上原阳一笑看着她。虽然他很介意千叶怎么称呼他，但他自己好像还是喜欢叫她千叶。
“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所以，我有点期待，也有点害怕。――阳一，我没有你那么乐观，面对着这个世界，有时候我也会觉得恐惧。”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怎么打击都不会气馁的人呢。千叶，别想太多了，你还有我。”
千叶点了点头：“没错，我还有你。”虽然她对自己说，她不想做一个依靠男人的女人；也不想和自己的母亲一样，非得找个人做自己的心灵依靠，才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不过，看着笑容灿烂的上原阳一，她的确觉得自己很幸运。她想，只要有这个男生在她的生命里，她的生活就永远都不会缺少阳光。
“我们走吧。”上原阳一说。俩人一起走出了那家快餐店。
走到门外，千叶突然呆住了。上原阳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街的对面，有个男生正注视着他们。乍看之下，上原阳一还以为他是多田。不过，他很快就想到那是多田的弟弟多田俊，他越长大，就越像是和他的哥哥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多田俊这时走了过来，站在他们面前：“千叶树，还有海音高的上原阳一，好久不见了。”
“多田俊……”
距她上次在那家街角公园外面遇到多田俊，已经有超过半年的时间。至于多田，也已经离开她一年多了。她本以为，繁重的学业、密集的考试以及和上原阳一在一起，可以令她渐渐忘掉多田。然而，当多田俊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才发现，对她来说，一切又像是回到了起点。也就是说，关于忘掉多田，她其实根本就没有做到过。
怎么会这样？这个念头，令她在三月底的灿烂耀眼的午后阳光里不由自主地微微抖了一下。
“听中野说，你顺利考上了东学部，恭喜你。”多田俊看着千叶。
“谢谢。――你也该读国中三年级了吧？”
“没错。”多田俊侧头看了那家快餐店一眼，“我记得这家快餐店好像是两年前我和我妈无意中遇到你的那家，当然，也就是你和我哥哥那年参加数学竞赛后一起吃饭的那家，是吗？”
他这话甫一出口，当即就看到上原阳一眼中掠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
果然被他猜中了，原来比他想像得还更严重，千叶一点起色也没有，她中他那个天才哥哥的毒太深了，甚至连阳光灿烂的上原阳一都驱赶不了因此而生的记忆阴霾。
这是宿命吗？
他的哥哥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上原阳一当然也看出来了，虽然连千叶自己都以为和多田有关的那一页已经翻过去了，可她还是在长相酷似多田的多田俊面前暴露出了自己真实的心情：她根本就忘不了多田，虽然多田这么的伤害她。
他不可能没有感觉的，不过，他还是不习惯也不想在人前流露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所以，只是不动声色地静静站在一边。
“你读大学之后，我们能更常见面吗？”多田俊走后，上原阳一问。
“我也不知道大学的课程安排紧不紧张。――不过，我想，你读三年级之后，一定会更忙的。”
上原阳一看着她，从去年的圣诞前夜到刚才看到多田俊之前，他都以为他和千叶之间终于不再有多田这个阴影了，不过，他还是太乐观了。
初恋对于一个女生来说，竟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她真的能忘掉多田吗？或者应该说，如果她忘不掉，他真的能不介意吗？
总第六十二章
　　　　　　　　　　　（六十二/高校篇终章）
千叶走进家门，看见自己的父母都坐在客厅里，不过，他们是各坐一边，且表情僵硬，一言不发。
她觉得有些奇怪，今天并不是周末，父亲竟然会在家里……难道他不要上班吗？而且，客厅里的气氛也明显不太对。她定了定心神，笑着走到他们近前：“爸，妈，你们吃过午饭没有？”
千叶友寻看到她，凝重的神色舒缓了一些，但仍然显得很严肃：“阿树，你回来的正好，我们刚好有件事要告诉你。”
刹那间，一种无比恐惧的感觉在千叶心间迅速蔓延开来。虽然去年夏天以来也曾看到他们吵过几次架，但她总不愿相信，一场二十年的婚姻会就这样突然地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她在另一边坐了下来，一家三口人无形中坐成了鼎立局面：“什么事？”
“我决定和你妈妈离婚。”
因为已经隐隐猜到了，千叶也没有流露出特别吃惊的表情：“为什么？上次不是和好了吗？”
她看了母亲一眼，千叶夏树在一边一直低头沉默着。
“是妈妈一定要离婚吗？”
“不，是爸爸决定的。再凑合下去，对我们都没有好处，你妈难受，我也难受。”
“我们这个家，就要这样散了？”千叶一时还是有些无法接受，“是不是因为我平时太多社团活动了，都没有在家里陪你们，所以……”
“不…是…的。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千叶友寻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小姨曾说过，二十年的婚姻是铜墙铁壁，――怎么可以说结束就结束了呢？”
千叶友寻颓然地说：“爸爸累了……也许我真的是个没用的男人。――阿树，你将来是想跟爸爸过，还是想跟妈妈过，你自己选择吧。反正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又考上了最好的大学。”
千叶强忍住眼泪，心想，她是长大了，可还远远没有长大到可以坦然面对父母离婚这种可怕变故的程度。她坐在那儿，看着一言不发的母亲，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很恨她，也很可怜自己的父亲。不管怎么说，让这么爱她的丈夫选择离开她，肯定是有罪的，而且，简直是不能原谅。
四月上旬的一天中午，千叶夏树母女回到家里。
之前，千叶友寻和千叶夏树刚办完了离婚手续，成了互不相干的两个人。而千叶友寻也已经搬到公司的宿舍去住了。
“你是不是很恨妈妈？”千叶夏树问。
千叶点了点头：“没错。”
“你这么说，妈妈很伤心。”
“可爸爸不伤心吗？我不伤心吗？如果你不能一样爱爸爸，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他呢？既然嫁给了他，就不该后悔！”
十多天来，千叶夏树好像突然老了很多：“可妈妈也很伤心。――事情到这个地步，妈妈也不想的。”
“你不要说了，我不想比较谁更伤心了！总之，我不会原谅你的。什么女人想要的幸福……这样的借口我更不想听了！如果你不能给对方幸福，当初就不该选择嫁给他！我最讨厌不负责任的人了！”
千叶说完，站起身来冲出了家门。
千叶夏树呆呆地看着大门的方向，知道自己的婚姻失败已经影响到了女儿对人生的判断，可是，谁敢说自己从来不曾后悔过？谁又敢说，自己每件事都做得圆圆满满？在她看来，允许人犯错，既而允许人修正自己所犯的错，正是人生于艰难困苦之外，唯一的美妙所在。……………………千叶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因为精神恍惚的缘故，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没吃过午饭。到了黄昏时分，她觉得累了，刚好路过一家街角公园，于是走了进去。
她坐在长椅上，呆呆地看着人来人往。她这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无家可归的人。
在19岁这年的春天，她失去了自己的家。这个事实，每每念及，总令她痛苦难当，完全冲淡了考上东大的喜悦。
在公园外面的街路上，有那么一刻，长谷川和中野正好经过。长谷川鬼使神差地朝公园里瞥了一眼，当即看到了坐在那里的千叶，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令他心中不由一恻。
他送中野上车之后，又折了回来。
千叶感觉到有人走到了自己面前，于是抬走头来，看到了长谷川。
“长谷川，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时候，老实说，她真不想见到任何熟悉的人，哪怕是上原阳一。她只想一个人呆着，不被打搅地独自悲伤，既而等待伤口渐渐愈合的那一刻。
长谷川看着她落漠的脸：“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我刚好路过这里，看到你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