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第3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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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在林荫道的另一侧，有一个青年正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几乎同一时间，一种久违了的熟稔感在叶山梓心间油然而生，她不由抬头看了过去。那个青年正是有末清明。
自井上健和江岛叶子结婚那一晚之后，叶山梓已经不再奢望能见到他了……没想到过了大半年之后，这个男人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很快，有末清明就走到了他们面前。他当然不可能会认识中里海，但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对于他来说全然陌生的男人和叶山梓虽然相处融洽，却显然并不太熟悉，或者说，他们像是新近才认识的。他笑着对叶山梓说：“叶山学长，好久不见了。”
“有末……”叶山梓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她定了定心神，“我来介绍一下。这位中里君是名古屋大学的助教，研究民俗学的。”她看向中里海，“中里君，这位是我高中时的学弟有末，现在在外务省工作。”
“有末君，我是中里海，初次见面。”中里海彬彬有礼地说。
有末清明当即朝他微微鞠了个躬：“我是有末清明，请多指教。”
“也请多指教。”中里海看向叶山梓，“那么，叶山小姐，我先失陪了。”
“好的。”叶山梓微笑着点了点头。
走开时，中里海还是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中里海走后，有末清明先是凝望着叶山梓，突然笑了：“真是奇怪……好像每次来找你时，总是恰好会遇到对你感兴趣的男人。”
“我可没那么有魅力……”叶山梓淡淡地笑了笑。能再次见到他，她分明是万分喜悦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却又可以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地淡漠超然……因此，对于这一刻的心情，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理解，“中里君不过是这里一个病人的家属而已。”
“别对我说，你迟钝到这种地步……”有末清明微微一笑，“当然，就算你真有这么迟钝，我也没有。”
叶山梓有些迟疑地看着他：“有末，你怎么……”
“我来名古屋出差。”有末清明注视着她，“你是不是巴不得从此都不要再看到我了？”
“我可没这么说……”叶山梓顿了一下，“我们毕竟是校友。”
“校友？”听了她的话，有末清明没来由地笑了。他沉默了片刻，“对了，有一个关于我本人的好消息，不知学长大人你……有没有兴趣听？”
“你说吧。”
“在这个秋天，我就会升级做父亲了。”有末清明说。
总第三十四章　诱惑
　　　　　　　　　　　终于知道了
在这叶将落尽的秋日
终于知道/什么叫做
诱惑
永远以绝美的姿态
出现在我最没能提防的
时刻的
是那不能接受/也
不能拒绝的命运
而无论是哪一种选择
都会使我流泪
使我/在叶终于落尽的那一日
深深地后悔…………席慕容
听他一脸平静地说这句话时，叶山梓觉得自己的心就像突然被针刺了一下，当即明晰而尖锐地痛了起来。不过，她还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恭喜你。
她说着正要转身走开，有末清明眼明手快地拽住了她的右臂：叶山梓，等一下！
叶山梓暗暗呼了口气，回过头望着他，有末，你是个有着远大前程的人，因此，不该这么闲的……再说了，这里是公众场所，你这样拉拉扯扯，就不怕别人看了笑话？
有末清明放开了她：我是很忙，不过，来看看你都不行吗？正如你所说，我好歹还是你的学弟……他顿了一下，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吧。
对不起，我晚上要值班。叶山梓想也没想就回绝了他。她沉默了片刻，望向有末清明，有末，你怎么还不明白？
我明白什么？有末清明问。
你已经结了婚，而且，就要做父亲了……叶山梓有些困难地继续说，有末，事到如今，你觉得，我们还在再见面的必要吗？
有末清明直视着她，没有说话。叶山梓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毛，不过，她这时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她都在伤害他，向来都是如此……她这样想着，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她的人生怎么会这样呢？总是在伤害自己，也在伤害自己心爱的人？
不过，时至今日，于她而言，也的确已经没得选择了。
有末，你这么聪明，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我真正不明白的是……有末清明苦笑了一下，你为什么会这么不在乎我。
不是的！叶山梓当即条件反射般地摇了摇头，与此同时，眼泪终于涌出了眼眶。她忙侧开了头，喃喃自语似的继续说，有末，不是这样的……
好了，我不会再逼你了……有末清明颇为不忍地看着她，随后长长地呼了口气：我也该走了，你自己保重。他说着转身走开了。
叶山梓望着他的背影，想叫住他，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
………………………………………………………晚上，十点过后，叶山梓换了衣服，准备下班。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今天好像特别疲倦，她不由想，或许是因为下午那时和有末清明闹得不欢而散的缘故……虽然说，自从去年秋天那时知道他就要结婚了之后，她便决定再也不去想他了，然而，那一晚，临别时的那个强吻还是一直都定格在她的记忆里。
还有就是，她悲哀地发现，她一直都低估了有末清明在她心里的位置，可是，在还来得及的那个时候，放弃了和不可抗拒的命运抗争的机会的，不也正是她自己？因此，她有什么资格后悔呢？
当然，或许，令她后悔的，并不是可能会降临到她生命里的幸福，而是对于自己所爱的人造成的那些伤害。
就在这时，办公室里的电话突然响了，那急促的铃声，在静夜里显得特别清晰。叶山梓不由暗暗皱了皱眉，心想，不会是病房里又出了什么事吧？她走过去拿起了话筒：我是叶山梓。――请问，您是哪一位？
是我。话筒的扬声器里传来的，是有末清明的声音，不过，和白天时相比，显得有些低沉。
叶山梓不由一怔，随即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没想到有末清明还会打电话给她，在这座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异乡的城市里……还有，他又是从哪里得到她办公室的电话的？
你还没下班吗？有末清明问。
我正要下班……叶山梓沉默了片刻，有末，下午那个时候，我并不是……
你别说了……有末清明打断了她的话，那些互相伤害的事，能不能别再提了？不过，有一件事，我真的要和你谈谈。――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叶山梓沉默了。她想，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呢？
真的不行吗？叶山梓，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吃了你？有末清明这时的话声中难掩失望之意。
那好吧。叶山梓只好说，有末，你现在在哪里？
有末清明说了自己这时的所在，叶山梓站起身来：好的，我就赶过去，大概要二十分钟……有末，那我先挂了。她说着挂了电话。
她想，是应该和他好好地谈一谈了，否则，他们之间，就好像总也没办法结束，因而继续互相伤害……那又有何益呢？
……………………………………………………二十分钟之后，叶山梓匆匆走进了有末清明所在的那家酒吧。在不是很亮的光线下，她很快就看到了坐在吧台边的有末清明。……他实在是太好认了，这样出众得令人侧目的男人。
因为这个时候，正有两个二十岁上下的、打扮入时的少女在和他说话，因此，她没有立刻走过去。她看得出来，是那两个女生在搭讪他。
叶山梓看着他很有礼貌地赶走了那两个女生，突然之间，她觉得有些百感交集。她不由想，真是奇怪，她比他了大两岁，可是，却是他先由男孩变成了男人；而她，却仍停留在既非女孩也非女人的尴尬阶段。她这样想着，默默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总算是到了。有末清明一看到她，眼中当即一亮。他微笑着问，你想喝点什么？
橙汁就行了。叶山梓说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有末清明为她叫了一杯橙汁。
当侍应将饮料递到她面前时，叶山梓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谢谢。
下午那个时候，我的态度很不好，我现在郑重地向你道歉。我本应该时刻牢记着你是我的学长的……有末清明顿了一下，侧头望着她，继续说，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很尊重你。
你一直都很尊重我？不见得吧。叶山梓笑了笑。她沉默了片刻，不过，我必须承认，我那时的态度也不太好……有末，对不起。
算了，这么多年来，我们见面都没几次……有末清明轻轻地呼了口气，我不想再和你吵架了。
听了他的话，叶山梓当即不由自主地心中一恻。她想，是啊，这些年来，他们总共见过几次面，恐怕都可以立刻数得出来……而且，每次都是不欢而散，当然，都是她在伤害有末清明就是了，因此，有时候，她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对自己的那种喜欢。
不过，她还是会想，或许，她的一再逃避和拒绝，就是她这一生所能给他的全部的爱。等他的孩子出生，工作变得忙了，一边是家庭，一边是事业，这双份责任重重地压在他的肩上时，他应该就能忘掉她了。
如果还是不行的话，她还可以离开名古屋，去他再也找不到她的地方……
时间久了，哪怕今时今日的他对她如何恋恋不舍，她肯定也会成为他生命里的过去，在无敌的时光里有如云雾般消散。毕竟，就算我们如何需要一个人，以为没有了他（或她）会不能活，事实上，都还是能活下去……这就是生活。
只是，难道说，对于有末清明，她真的一点眷恋也没有吗？当这一刻，他就坐在她身边时，她便知道了，在这个世上，在她的心里，这个男人就是她唯一眷恋的人了……
可他现在是某个女人的丈夫，再过几个月，还会是某个孩子的父亲，而她，既然在那个时候，就下定决心放弃他，那么，就绝计不能再想着走她母亲当年的旧路……那样的话，她的人生就真的会成为一出彻头彻尾、荒唐可笑的悲剧了。
她可不想那样。
总第三十五章　悲喜剧
　　　　　　　　　　　才发现原来所有的昨日
都是一种不可少的安排
都只为了/好在此刻
让你温柔怜惜地拥我入怀
（我也许会流泪/也许不会）………………………………席慕容
“对了，有末，之前你不是说，有事要和我说吗？”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山梓回过神来，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
“我想把一件东西还给你。”有末清明说着从手边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她。
叶山梓神情疑惑地接过，就着有些昏暗的灯光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惊讶莫名地望着他：“我家的祖屋怎么会……”
“那个时候，井上学长和江岛学长来求我，于是，我就去求我母亲，求她借钱给我……”有末清明沉默了片刻，继续说，“我母亲答应了，不过，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叶山梓条件反射般地问。
不过，她是个聪明人，这时当然已经猜到了大概会是怎样的条件。因为在那之后，有末清明的人生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他再也没有主动去找过她，而且，还有了结婚的对象……她本以为是他终于想通了，原来并非如此，原来还是和她有关。她这样想着，一时不由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有末清明顿了一下，望着她，“现在，我想把它还给你。――那本来就是你的。”
“有末，谢谢你。”叶山梓沉默了好一会儿，“不过，我不能要。――除非是我自己用钱把它买回来。”
“如果你非要这样才会安心的话，那么，你完全可以在以后的时间里慢慢地把钱还给我……”有末清明不高兴地看着她，“叶山梓，你能不能别这么固执，那是你爷爷奶奶，还有你父亲和你自己曾住过的地方，难道说，你对那里都没有感情吗？”
叶山梓嗫嚅了一下：“可是……”
“可是什么？你是不是想说，我和你非亲非故，因此，你不能平白无故地接受我的恩惠？”有末清明的神情越发不快了，“叶山梓，在你心里，我真的什么都不是吗？”
“有末清明，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如果你在我心里什么都不是，我会这么辛苦吗？就是因为，因为……”叶山梓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她缓缓地摇了摇头，“你不会明白的。”
“那你就让我明白……”有末清明侧头凝视着她，“叶山梓，你有这个义务的。”
“事到如今，还有必要吗？”叶山梓苦笑了一下，“有末，我真的很感谢你帮我保住了我家的祖屋，这样，我将来就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和我的爷爷奶奶爸爸他们也有的交代了。”
“那你就收下吧，反正，你将来若是想连本带利地把钱还给我的话，我也不会拒绝的。”有末清明说。
“那好吧。”叶山梓收起了那份地契。她低头看了看表，“已经很晚了……有末，我明天还要上早班，我该走了。――你也别喝太多的酒，早点回住处休息吧。”她说着站了起来。
“我送你。”有末清明也站起身来。
叶山梓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好的。”
付过帐后，他们离开了那家酒吧，上了一辆出租车。
…………………………………坐在车里，侧头望着夜幕中的名古屋街路时，叶山梓突然想，是不是到了她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了？如果她仍留在这里，有末清明或许会一直都无法放下她；而她，同样也是如此。然而，她又不得不再一次地问自己：对于身边的这个男人，她真的能抛得下吗？
但他的确已经结婚了，而且就要做父亲了……也即是说，他们在一起的机会，已经渺茫得可以忽略不计了，倘若再这样纠缠不清，也是徒增烦恼，因此，还是不要再这样下去的好。
至于她欠有末清明的，无论是情还是钱，她想，她这一生大概都无法还清了。
出租车开到接近叶山梓租住的公寓所在的那个街区时，叶山梓开口了：“有末，我就在前面下车了。”
“嗯。”一路上有末清明都没有说话，这时也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不过，他很快便如梦初醒般地说，“学长，我送你进去吧。――这么晚，我怕会不安全。”
“不用了，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叶山梓忙说。
“总之，我不放心。”有末清明微微一笑，“再说了，我现在又不赶时间。”
虽然他这时的话声显得异常柔和，不过，叶山梓听得出来，自己已经没有回绝的余地了，她只好说：“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