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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潇湘月-第58章

小说: 潇湘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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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意哥为了不使她失望,笑笑又道:“不过张公子可看见你贴在窗上的纸花了,我说是你剪的,他直夸手艺巧,别出心思,赞美得不得了。”
  亚芹的脸上立刻洋溢起一片兴奋的色彩,灿若朝霞,嗫嗫地道:“是……吗,他会看上那个粗浅的玩意儿?”
  谭意哥笑道:“那虽是粗浅的玩意儿,可是在你剪的却像活了似的,你剪的鸡呀,马呀、牧童,牛呀的,比街上卖的年画儿还要逼真呢,所以张公子看了直赞你是个才女,要你在这上面多下功夫,很可能就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亚芹不信地道:“靠着剪纸也能出人头地吗?”
  谭意哥道:“自然能了,你没听过行行出状元这句话吗?人只要有一技之长,超过别人的话,就能出人头地,只是必须得有天份,还得下苦工,才能与众不同。”
  亚芹道:“这我懂,可是这剪纸,又怎么会有出息呢?”
  谭意哥道:“自然有了,比如说过年时候,你若能剪成很多年昼儿,像门神啦、鲤鱼跳龙门啦、五子抱财神啦,放在街上卖,只要剪得好,一定能嫌不少钱。”
  亚芹道:“只是赚钱罢了,我希望的是像小姐你一样的成名。”
  谭意哥微感意外地道:“像我一样的成名?”
  亚芹道:“是呀,小姐,你的文名已经远及京中,昨天你不在,由京里来了两个读书的相公,说是慕名而来,要向你请教一下诗文,听说你不在,很怏怏地去了,还说要改天再来会文。”
  谭意哥笑道:“你有没有听错,他们要找我会文?”
  亚芹道:“不会错,他们的确是这么说,这两位相公大都是京中的才子,听人说了小姐的捷才,把许多有学问的名家都比下去了,心里不服气。”
  谭意哥一笑道:“原来是为着这个,这两个人未免也太小器了,找我来比学问,胜了我又怎样呢?”
  亚芹道:“那两位相公中,有一位好像是姓文的,据另一位说他是无敌诗才,大概就是他不服气。”
  谭意哥哼了一声冷笑道:“青莲杜工部之后,诗才从未有超过此二公者,他居然敢称无敌诗才,是谁敢这么狂妄,下次来时倒非要领教一下不可。”
  亚芹不胜羡慕地道:“小姐,你看你多了不起,人在长沙,才名却远达京师。”
  谭意哥被触动了心事,轻叹一口气,道:“那有什么呢,只不过因为我是曲巷歌伎,能吟几句歪诗,使人感到新奇而已,何尝真算是什么才华呢?”
  亚芹道:“不!小姐,你是真正的有才气。每一个到这儿的客人都是这么说的,甚至于许多很有学问的老生名士,也都说你诗才敏捷,愧煞须眉,就是昨天来的两位相公,也是客客气气,一点都没有架子,听说小姐不在,还留下五两银子来打赏,说是改天再来奉教,这在其他的乐户中,是看不见的。”
  谭意哥笑道:“敢情你这小表是见钱眼开。”
  亚芹道:“婢子倒不是贪那点财,是确实羡慕小姐,就以我卖纸花吧,要剪多少能卖上五两银子呢?”
  谭意哥道:“这很难说,假如你只是这样平平庸庸地剪下去,自然没有多大出息的,若是你肯下苦功,再加上肯用心思,剪出来的昼儿生动而具雅意,别人想学也学不来,而且大家买了去,不是用作年画儿了,而是贴在墙口,像一般名家的字昼一样,那时很可能一幅剪纸,就能卖几十两银子。”
  亚芹张大了眼道:“真有这样的事。”
  谭意哥道:“自然是有的,我说两个本朝的人物,他们都是凭着手艺,化俗成巧的,一位是王叔远,专刻精奇细巧之物,一颗桃核,到他手中,能刻成山水楼台舟船,维妙维肖。”
  亚芹道:“我知道,那位王老先生的雕刻我还见过,在一片蝉翼上刻了全篇洛神赋,字迹小得要用单照放大了才能看得见,据说那一颗象牙刻的秋蝉,要值几百两银子呢。”
  谭意哥笑道:“可不是像街口上那个刻木头娃娃的,刻上一个才几个铜子儿,简直就不能比,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就在一个下了苦工,一个只求混日子。”
  亚芹听得入神,谭意哥道:“还有一位也是姓王,专画无骨荷花,他从小没了父亲,跟着母亲,替人放牛,却不曾读书,有一天雨后看见池中的荷花分外美丽,就动了昼荷花之念。初时并不怎样,可是他专心苦研,到后来就昼得传神无比,求昼者日众,这两个人都是无师自通的,你的剪纸已经很有点功夫了,只要肯下苦功,一面苦练技艺,一面多读点书,变化气质,使自己由匠更进一层,到雅的境界。”
  玉芹道:“什么叫匠,什么叫雅呢?”
  谭意哥一时被她问住了,倒是不知如何解说了,因为这只是两种境界,极难分界限的。
  想了一下道:“就拿你的剪纸来说吧,若是只能卖给人贴窗户墙壁,就是匠,匠是人人学了就能做到的,如果能够使人把你剪的纸花裱成字画一样,挂在客厅的墙上,就是雅了。”
  “那跟读书有什么关系,这是手艺呀!”
  谭意哥道:“读书才能使你的思想高超,改变气质,进一步由俗而成雅,所谓胸有诗书气自华,就是这个意思。”
  亚芹道:“我要像小姐一样,要读多少年的书呢?”
  谭意哥笑道:“这不是拿那一个人来做标准的,各人的才智不同,各人的领悟也不同,读书在于明心见性,能够明理,就是读通了。”
  她已经努力求简了,可是亚芹仍然无法明白,叹了口气,道:“小姐,算了,有一句话我可是懂了,各人的才智不同,不是那份材料,不必妄想去登天,我没那份聪明,也不必去求什么雅了。倒是有一件事,我可以做到的,就是勤快一点,把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的,让张公子来了,别再说我是个懒丫头。”
  谭意哥笑道:“难道你是为了张公子才整理的?”
  亚芹红了脸道:“才不是呢。”
  一面说着,一面低头跑了。而且是跑回屋子里去整理了,使得谭意哥不禁呆了。
  她没想到感情有如此微妙的力量,亚芹跟玉朗之间,根本说不上什么情,最多是因为张玉朗没什么脾气与架子,喜欢跟这些小表们开个小玩笑。
  想不到居然把这小妮子给惹得如痴如醉了。
  谭意哥对这一点丝毫没有什么不快。反而认为很有意思,至少,她认为能够藉此刺激亚芹向上求进,这是很好的事。
  张玉朗已经走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才来,亚芹却跑去整理房间了,单是这份心意,就值得人感动了。
  因为丁婉卿不在家,谭意哥只有自己去处理一下日常的事务,她才感觉到并不简单。
  琐碎的事情太多了,每一件都要她去处理的,像是今天吃些什么,晚上准备要请周三夫妇及穷九先生,该准备什么。
  修理院子的花匠来了,要问花儿如何剪理,做衣服的婆子来了,院子里每个人都要裁剪新衣了,又得她去指点一下,然后是卖菜的、送柴的、送鱼的、卖鸡鸭的、卖花的……每一件事都要找她。
  谭意哥从来也没有想到有这么琐碎,实在照应不了,只有把亚芹叫来道:“你看着办吧,办得了的就吩咐下去,不能作主的就叫他们明天再来,明天娘就回来了,可别再来烦我了。”
  亚芹答应了,谭意哥这才吁了口气,脱籍之心却愈为坚了,因为她觉得这简直不是生活,只想找一个清静无人的地方住下来,看看书,弹弹琴,闲下来种花、养鱼,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虽然她自己也在帮着周大婶说周三的不是,但是她却十分向往着周三的那条船,凭一叶之所在,随天地而逍遥,那该是多么美的一种境界呢。
  但谭意哥毕竟不是个只会遐想的女孩子,她考虑得很多,也很仔细,知道人绝不能完全生活在一条船上的,虽然有人一生一世都在船上。
  但是她不是那种人,而且那种人生活在船上只是为了没办法,绝不是为了情趣。
  那么她自己究竟要怎么样的生活呢?
  谭意哥虽然早有脱籍之心,却一直没有认真地盘算过,以前总是认为太早,等择定了事身的对象再作打算也不迟,现在那时机已经到了。
  昨夜,她已经把自己献了张玉朗了。
  旖旎的初夜情韵,仍在她的脑际回汤着,是那么的美妙,那种感觉简直是如诗、如仙、如梦。
  正因为太美好了,她才急急地催着张玉朗快走,如果张玉朗不走,她知道自己就没有勇气离开他了,两个人沉湎在欢乐中,终至会消尽壮志,忘怀一切。
  然后,……她无法想像下去,因为她自己也无法决定自己今后将是怎么样的生活。
  只有一点她能自信的,就是她把一生都投注在张玉朗身上是不会落空的。
  她也相信自己对张玉朗的态度与手腕,都将使他刻骨难忘,没有第二个女人所能替代的了,因此她非常放心,绝不会考虑张玉朗会负情的问题,这是张玉朗才该担心的问题。
  以她谭意哥的条件,日前要择一个比张玉朗更好的对象,可以说是俯拾即是,虽然她只是一名歌伎,但是在长沙的人都知道她的身家清白,守身如玉,远较一般的千金小姐为尊贵。她交往的文人名士,无不对她赞宠备加,陆夫子准她列入门墙,及老博士视她如孙女儿,还有不少的官宦人家认她为义女,这便是一个寻常的官宦人家的女儿都求不到的。
  最主要的自然是她的美艳,她的才华,不仅是当世难求,就是千百年也难得其二。
  她读书启蒙得迟,并没有下很多苦功,这因为她喜欢,所以着实读了不少的书,而她的那些书,不是读过就算了,因为她有过目成诵的天才,所以她记下了满肚子的学问。再者,她更能把这些学问融会运用,落笔成章,这才是了不起的。
  她若是个男儿,岂仅是一路及第,而且鼎日可期,所以的确也有不少有地位的人家,放开了门第之见,来向她下采求姻的。
  那些人不是为自己求,而是为家中的儿子,不是求纳为小星,而是求娶为儿媳。
  这可见别人对她的重视了,可是那些求姻之请,在丁婉卿那儿就被婉拒了。
  因为丁婉卿知道,像这种人家,他们的子弟必然是天分较差的,也一定是到现在,连个乡试的举人都没有能混到手的,他们要娶谭意哥回去,实际上是想以谭意哥的才华去替他们督促一下儿子的。
  娶到一个既美且多才的妻子,枕畔开导,闺房教读,说不定能使顽石开窍。
  这种归宿,自然不是谭意哥所希求的。
  严格地说来,张玉朗也不足以匹配,他虽然小有才华,跟谭意哥比起来,还是差上了一截,但是在芸芸诸子皆庸碌中,那总算是较为杰出的一个,而且又有山间救命疗疾的那一段缘份,才让他赢得了芳心。
  所以谭意哥在终身归托方面,倒是放定了心,她绝不担心张玉朗会负她,心里面一直在盘算着今天午后如何接待周三夫妇与穷九先生以及如何去对付妙贞观中那一批匪徒?对这个,她是一点都没有经验,所以心里一直在思索这方面的种种了。
  中午的时候,亚芹来回话:“夫人还没回来,小姐的饭是先开上来呢,还是等夫人?”
  谭意哥知道丁婉卿一定是跟穷九先生谈得很投机,穷九先生已经开口求亲,这段姻缘大概没问题了,倒是很替丁婉卿欢喜,她一生颠沛,饱经忧患,能够得到这样的一个归宿,实在是件可喜的事。
  杨家的底子还在,不会富贵,但温饱无虞,而丁婉卿也是个好心而大方的女人,更是个能吃苦耐劳的女人,穷九先生杨岸,虽然玩世不恭,却有一付侠义心肠,也有一付识人的眼光,他必然能够体惜丁婉卿,欣赏她的优点,无视于她身上的疤痕,甚至于因此更疼惜她。
  想到这儿,她不禁笑了,也忘了亚芹问她的话,直等亚芹问到第二遍时,才笑道:“开上来吧,娘中午是不会回来的了,要到晚上才会带客人回来。”
  “夫人上那儿去了,她从也来没有晚上不回来过。”
  谭意哥笑道:“亚芹,夫人要嫁人了。”
  亚芹的确很吃惊,这个消息太突兀了,因为丁婉卿已经说过终身不嫁了,因此连忙问道:“真的啊,阿弥陀佛,那实在好了,像夫人那么好的人,应该有个美满归宿的,对方是那一家?”
  谭意哥笑道:“开粮行的,湘潭杨家。”
  亚芹道:“是杨大官人呀?夫人怎么选中他的?”
  谭意哥哦了一声道:“那有什么不好?”
  亚芹道:“杨大官人人倒是不错,只是家里已经有了好几房了,夫人何必去揍热闹呢?”
  谭意哥这才意会到对方弄错了,笑道:“你说的杨胖子啊,凭他也配?再说夫人守身那么多年,也不至于再给人做小去,要嫁,一定是元配结发的大奶奶。”
  亚芹愕然道:“湘泽杨家开粮行的,只得杨大官人一家,别无分号了。”
  谭意哥道:“那是你孤陋寡闻,这位杨大官人是杨胖子的叔叔,家里开的粮行可大着呢,他比夫人大两岁,还没有娶亲,对夫人十分尊敬。”
  亚芹欣然道:“真的啊,那可是好极了。”
  谭意哥接道:“杨家已经求了亲,夫人也答应了。大概很快就要迎娶了,我呢,也不想在这儿混了。”
  亚芹道:“那是张公子也要来迎娶了?”
  谭意哥道:“我们还没这么快,只不过彼此口头上说了而已,可是我不能在这个门里叫人家迎出去,所以我在最近就要打点设法脱籍。”
  亚芹道:“恭喜小姐也脱离苦海了。”
  谭意哥笑了一笑道:“现在是你的问题了,你究竟是怎么一个打算,当初夫人虽然是付足身价银子,把你买了下来,但是你的家人还在,他们是盼着你也在乐籍里煞个出身的。”
  亚芹低了头道:“在乐籍里还有出身吗?”
  谭意哥道:“这要看从那一方面来说了,假如是想赚几文的,这是女孩子唯一的途径,想要巴个家有钱的人归宿,这儿的机会也多一点。”
  亚芹道:“不是做小,就是偷偷的养在外头,没个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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