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那座山 作者:山高月晓(起点2011-08-22完结)-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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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太无情、太黑暗。那时候我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那段难忘的日子始终像一把尖刀深深地扎在我的心上，疼痛让我仇恨一切。我压抑的无处发泄，总想在人多的地方大声喊叫。我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是个神经病，没有理智，没有思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那样多好！
千万不要那样想，要善待自己好好活着。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有一切希望！步兵轻轻地点头说。
给我办学习班的时候，我整夜整夜的失眠，又正赶上怀孕反应。可是我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怀孕，只感觉每天都不舒服，浑身有说不出来的难受。老觉得特别饿，可是食堂买回来的什么饭都吃不下去，一天吃不了二两粮食。那时每天下班别人都回家了，楼上静悄悄的，没有书报，没有广播，我一个人从下午五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睡不着觉时就像幽灵一样在十几米的楼道里来回走。我想监狱里的犯人都不会是一个人被关在一座楼里。可是我每天晚上都是一个人面对一栋空楼，独自熬了五十天。唯一宽解自己的办法就是躺在床上听手表的滴答声，或是在没有窗户的走廊里来回走，要不然就像神经病一样不停地唱歌。有时在夜里写一点东西，一到天亮就把它撕碎扔到厕所里冲走，怕被他们发现拿去当罪证。
步兵低头沉默着，然后点起两支烟递给她一支。肖晨抽出手接过来，放在嘴边吸了一口继续说，哥，你能想象得出来我被送进遣送站那天晚上，独自面对躺在草堆上的那些社会盲流时，浑身像筛糠一样的抖动吗？你能想像得出来五十天，我一个人在那个二层的小楼里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你知道一个人没有尊严地被规定只能在十几米的范围内像幽灵一样走来走去，那种孤寡的寂寥吗？你能想象得出来一个怀孕的人特别想吃酸东西而没有时的那种挠心抓肺的滋味吗？你体验过众目睽睽下被人监管着去几千人的食堂排队买饭的屈辱吗？你感觉过夜里一个人在楼道对着四周的墙壁唱歌时独自站在回声中的凄凉吗？哥，五十天里我天天都是那样煎熬着。我那时虽然已经二十二岁，进走入社会六年，可我在那之前什么都不懂！对人，对社会，对工厂，对生活都是一个中学生的美好心态。在那之前我只知道自己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只知道我是接受着毛主席的阳光雨露和党的关怀。可是真正走进黑暗时我才知道阳光雨露是由政治空气牢牢控制的，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利享受得到的。我没有想到过只是睡过一觉之后，自己的世界就再也没有了光明。人在黑暗中除了痛苦只能滋生仇恨。我恨周围的一切！
她停了一下，抽过两口烟后把烟头扔出车外继续说：如果那场大火把我烧死了，对我来讲真的是一种解脱。可是，我没有死，这种痛苦像蛇一样死死地缠在我的身上，盘踞在我的心里。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能感觉到那种钻心的痛。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总是挥之不去，像电影一样，时常浮现在脑海里，每一个片断都会令我的心疼痛不已。这几年来心灵最深处的那种痛，几乎让我生活在地狱里。我强迫自己远离它，忘掉它，可是根本做不到！除了你，我没有向任何人这样详细地倾诉过。因为一提起这些，我的心真的是在流血。
想让你忘记那是不可能的。世界已经变了，我相信还会变得越来越好。步兵轻轻地拍了两下紧裹大衣的她说，不管怎么变“欠债还钱”的道理是变不了的。这事绝不能就这样过去，我们一定要找那两个混蛋算账！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铿锵的力量和温暖的阳光。
现在谁也找不到了，那个书记调回原单位走了，最坏的那个副书记，为了让他的儿子接班，两年前就办病退回河北沧州了。肖晨继续对步兵说起自杀没死成后又发现自己怀孕，几乎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遇到了李珊珊。她对步兵说李珊珊是个了不起的人，那年他才十九岁，为了帮助我，他被全家人误会，被他父亲打骂还差点被赶出家门。可他还是嘻嘻哈哈的在病房里和护士逗贫嘴。哥，我永远感谢李珊珊和他家人对我的帮助。如果那时我要是没有遇到他，我真会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去死。那时候，我真的没有活路了。
步兵伸手拿过水壶递给她，见她摇头就自己喝了一口水说，阿妹，你受了这么多的罪，是我们怎么也想不到的。如果不是你面对面地对我说，我都不会相信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会是真的。
肖晨继续说着地震当天回到家里发生的事和后来家里面临的种种困难，说着黎军母亲和自己母亲她们的私下交易和她曾去找过黎明而不能从她那里得到黎军的地址。说着那年春节病倒后住进医院，错过和黎军见面的机会，导致黎军真以为她已不在世而险些酿出更大的悲剧。又说起她偷偷地跑到石景山部队大院想去拿到黎军的信件，准备按照地址去找黎军时方知那房间早已易主的绝望心情。
一路上跟随着他们汽车奔跑的小溪到了这里，已经形成了一条十几米宽的河面，就像一个淘气的孩子长大了一样，在思索中缓缓地流淌，河水阵阵涌向河滩，四月的轻风为小河的周围涂上了一层浓浓的春意。
肖晨下了车用力地呼吸弥漫着青草和花香的空气，抬头望着正在飘散的云团对步兵说，我对你说的这一切希望你不要对黎军讲，所有的这一切，这么长时间里，你是唯一一个知道得最详细的人，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讲第二遍。五年了，我心里的压力，会通过今天的倾诉减轻许多。哥，我努力过，抗争过，都无济于事，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我认命了。
步兵明白，要是让大军知道她被人这么折磨，肯定是要出人命的。他在盘算着，就是上天入地只要那两个混蛋还活着，这件事决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过去！他是被她尊称的大哥，这不是一个称谓，而是一个责任。自己的亲人受这么大的委屈，他不哼不哈的还算男人吗？步兵义愤填膺地说；我们军人是国家的机器，在国家需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去流血流汗，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可是，自己的亲人却在自己的身后遭受折磨，忍受屈辱而得不到任何保护，这简直是天理难容！捍卫国家主权领土完整的人，连保卫自己家人的能力都没有，何谈顶天立地？他认为不管当时的政治背景如何，任凭那些有点权的人随意去欺辱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女孩子，让她没有人格，像动物一样被人看管，这是人神都不能答应的事！
步兵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这么多年，让你一个人默默地承受这么重的精神压力和痛苦，哥觉得对不住你！不要说认命的话，你已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为什么还要继续苦自己？我知道你和大军很相爱，千万不要勉强自己，不想跟他过就分手，你不好说我去跟他说，有我在你什么都别怕！
哥，不能这样。他为了救我现在已经瘸了，我不能再让他心里受到伤害。说实话，我从心里感激他，他在我和我家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们，而且一直都是竭尽全力的。虽然我和他没有感情，但是这是救命之恩，我不能不报。黎军在我心里的位置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他的爱是流在我血管里的血，支撑着我的生命，这五年多我全是靠着对他的回忆走过来的。
你真是好样的，当哥的佩服你。步兵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地扔向河对岸说：你独自一个人在黑夜里勇敢地走出了沼泽地很了不起。以后的路虽然不会很平坦，但你是走在阳光下的。你有我和大军，有海军和李珊珊，有我们这些亲人和兄弟，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都一定会和你一起来扛，咱们几个人以后不会分开的。你记住我的话，报恩有很多形式，不见得非要以身相许。
可当时只有用这个形式才能表明对他的感激。她有些心虚地说。好不好这些留到以后再做结论，关键是你一定要过得好。眼下先不用考虑大军，我现在最想知道你和他过得怎么样？有幸福感吗？每天都快乐吗？
我发现你有点儿像诗人，还幸福吗，快乐吗。肖晨有些自嘲地把脚蹬在吉普车的保险杠上做着压腿的姿势，岔开步兵的问话说，黎军走之前对我说不许在人面前掉一滴眼泪，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今天我在你面前这样痛哭流涕，他不会怪我吧。
不会，你已经做得够好的了。你是女孩子，五年中都没痛痛快快地哭过，特别是受过那么多精神上的折磨。如果还想哭就尽情的哭，谁也不会怪你。
肖晨心理上得到了极大的安慰不但不想哭，反而高兴起来。五年前，黎军就是穿着这样的军装在众人面前毫不顾及地拥抱她，亲吻她。列车旁那最后的拥吻始终是她的心底一丝不灭的光，一缕不散的暖。她伸手轻轻地摸着步兵身上的军装说：哥，谢谢你对我的安慰，我感觉心里忽然一下敞亮了，从来没有这样宽敞明亮过。
那就好，都快五点了，这里跟城里不一样，天一黑就会冷的。咱们出来一天了先找地方吃饭去，然后我就送你回家。步兵转身去为她打开车门。咱们现在就往城里走，你今后首要的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好。你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大军也该联系上了，只要你健康开心地生活着，什么问题都好解决。过去的事情我们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的！
我知道，只要有你在黎军就离我不远。可是，我现在已经结婚了，还一直爱着黎军，还老想着他，我是不是一个坏女人？肖晨用手搓了搓脸。
你不要用世俗人的道德观念来评判自己，这不是你的错，你是好女孩。你聪明善良，勇敢坚强，好好生活不要委屈自己，不要生活在阴影中，要让自己快乐、充实。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第八章 一堵墙两个世界
更新时间2011…7…23 21：17：12 字数：5097
平庸、平淡的生活中，陡然立起一座光芒四射的灯塔，那灿烂的光辉，日夜照在肖晨的心上。想到在自己的生命里，除了深爱她的黎军外，还有一个关心她爱护她，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兄长，肖晨真的知足了。
温保国不善于表达自己，他的伤腿比正常的腿短了三公分，走起路来有些踮脚特别是不能走快了。从他时不时的咿咿呀呀，或摇头晃脑地哼唱着京剧得样子，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生活是何等的满意。在这个家里他的岳父母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这个家里离不开他，他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温保国给自己的婚姻生活的定义是；很幸福。
的确，他们的婚后生活在那个年代还是被人羡慕的。在肖晨父母的楼上他们有一套自己居住的两居室单元房，因为平日的采买开销都由温保国过手，所以，老人每月都会给他们一定的生活费用。这样他俩的工资基本可以一分不花还略有节余。按照温保国的想法都该存起来，可肖晨自己的工资非要自己拿着花，他几次试图向她讨要伙食费都失败了。没办法温保国只好每月把自己那几十元的工资一分不剩地存进银行。和那些家里父母收入少，家庭生活负担重的同学同事相比他感到很知足，有楼房住又没有经济负担和家庭累赘，这些在他眼里就是快乐和幸福。
肖晨并没有从他那里体验到快乐和幸福，甚至都不感觉轻松，因为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更不是她的梦想。这个没有争吵，客气相待，平等谦让的二人世界给她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在一个混沌的锅里用微火熬煮。在粘稠的热气中氧气稀少的让她像热水里的一条鱼，总想张大嘴使劲地呼吸，可那温温的热度就像被用什么东西罩住了，围绕在她的身边挥之不去。
肖晨的心里总有一种深深的内疚感。她爱黎军，自见过步兵以后，黎军完全走进了她的生活里。她时常手里拿着那把已经由翠绿色变成淡绿色的朔料梳子，坐在梳妆台前发呆。她幻想着黎军走过来从她的手里接过这把梳子为她梳头，他的动作是那样轻柔，他会把自己的头发编成高高的两条小辫子，吊在耳朵两边像一个大傻丫头，然后他站在一旁嘿嘿地坏笑。幻想着她把黎军当马骑时乐翻天的情景，他们如同孩子般的纯情与快乐是多么让她难忘。他唯一的愿望就是一定要让她将来当上随军家属，他说他一定能做到，她也相信他肯定能做到。他们都是那么深爱着对方，山盟海誓地宣称永远相爱，永不变心。现在她和她的全家人却和另外一个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肖晨坐在那里，看着温保国来回地忙碌着，心里还是感到内疚，这个在那一瞬间，把生的希望留给她，自己却差一点失去一切。如今瘸着腿还在为她家忙碌的人，却始终得不到她对他的爱。她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地对他没有一点爱情，是不是一直都是对他心存感激，而这种感激的结果该不该是这样？为什么一想到自己还爱着黎军时心里就会对他有这样深的内疚和自责，如果现在他俩同时站在这里自己会对温保国视而不见吗？婚后的生活中他们从没有过争吵，甚至都没有大声说过一句话，但温保国那种老北京人的说话腔调，圆滑的处世方法和生活中多余的礼节，让肖晨感到他们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障碍的。这道障碍在和步兵见过面之后已经如同一堵城墙，她的心也像城门一样紧紧地关闭了。她在等待，等待黎军的到来。
邻居家录音机的声音穿墙而过入，《拉网小调》过后是日本的《姿三四郎》电视剧的片头曲。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粗哑的嗓音歇斯底里忽高忽低地喊叫着，像是用一只生锈的斧子劈开了一根老朽木，拖泥带水地撕裂着，听起来很不舒服。肖晨有点感冒，吃过药她早早地上了床，日本人的那牙疼似的咿咿呀呀的喊叫，搅得她连书都看不下去，躺在那里望着窗帘的图案发呆。感觉到温保国把一只脚伸进了她的被窝里，才发现不知他什么时候悄悄上了床，这只脚是来试探情况的。这是他惯用伎俩，就像是先遣部队派出的侦察兵。而在感觉到他的脚伸进来的时候，她马上就想起了在部队当侦察兵的黎军。这时她有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带着烦躁和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