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戏梦 作者:柠心(晋江2012.08.14完结,旧上海)-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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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鹂——王丽鹃。
虽然早早地就猜到过，但是现在亲眼确定的时候，心里还是五味杂陈。照理说，我看到王丽鹃平安无事应该是要开心的。但是，为什么我心里反倒……不安了起来。
很不安。
“真不愧是上海滩最红的交际花。”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很小，但是也许唱戏的关系，我的听得很清楚。我侧了侧身子，却没有看到说话的人，便又转过了身子，却与台上的王丽鹃眼神撞了个正着。
冷漠。
一瞬间的冷漠，王丽鹃很快又妩媚一笑，扬了扬拢在一旁的头发，千娇百媚的声音丝毫没有影响。
“这可是孙老板一手培养出来的，上海滩很多少爷、老板、军官都争着要她作陪呢。”
“对了，好像她以前还唱过一会儿戏。”
“怪不得，唱的别有一股韵味。”
“哼，那又怎样？姿色也不过如此。”
“哈哈，杨少爷，你也去请过她？”
“是那个女人不知好歹！”
身后的那些男人接着刚刚之前那句话聊了起来，语句间明显有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味。
我冷笑一声，想着不再去听这些风言风语，但一句话却又把我吸引了过去。
“对了，听说韩家少夫人以前也是唱戏的？”
“别瞎说！”
另一个男人低声喝止住了，身后的嘈杂马上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王丽鹃娇媚的声音在宴厅里千回百转。
后面的那个男人不再说话，只是低低地嘀咕了一句：“戏子而已。”
戏子而已。
四个字重重地落在我心上。我忽然意识到，就算是韩朗不在乎我的身份，我在这样的环境里存活下去，终究是要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的。
“没事吧，一脸严肃的样子。”韩朗温暖的手覆在了我手上，紧抓着衣服的手便也松了下来。
“没事。”我对韩朗笑了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看着韩朗有些诧异却又笑得开朗的样子，心里很暖。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别的什么，随它去吧。
“台上那个是王丽鹃？”韩朗收起了笑容，有些冷冽地看着台上的王丽鹃。
“是她。”我很肯定，毕竟就坐在离台不远的桌边，而且打下来的光将王丽鹃的五官照的清楚分明。
我怎么会忘记，这样的一张绝美的脸。
就是这样一张绝美的脸，曾经憎恶地看着我，也闪过希望，甚至在我面前痛哭过，最后又是这样毫无灵魂地站在了那里。
我怎么会忘记。
“唔……”韩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出什么事了吗？”我问韩朗，他则迟疑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小声说：“现在外面有传言，回鹂和国民党军官有染，但是我却没有想到回鹂就是王丽鹃。”
韩朗说话的时候很严肃，眉头紧锁，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会怎么样？”
“不清楚了。”韩朗摇了摇头，也有些无奈。
我相信韩朗不会瞒着我，便对他笑了笑，告诉他没关系。
慵懒的曲调带着王丽鹃娇媚的声音慢慢地止住了，好一会儿，台下的人方才如梦初醒般得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王丽鹃则带着微笑，双手优雅地放在身前，微微弯了弯身子，转身下了台。
“真是天籁之音！”王丽鹃刚刚从一边下去，韩老爷就走了上来，满脸微笑的样子尽显从容和绅士。
说话间，乐队已经把乐器搬到了台上，乐师穿着咖啡色西装马甲、白色衬衫和笔挺的深褐色西裤，整个宴厅的西方味马上浓重了起来。
“……大家可一定要玩的尽兴！”韩老爷微笑地站在台上，朝后面的乐队做了个手势，悠扬的曲子便响了起来。
这时候韩朗对我耳语着：“清菡，待会升平和淑隽会先进舞池跳舞暖场一曲，接着我们进舞池，跳一曲之后宾客们才会开始入场跳舞，知道了吗？”
“跳舞……？”我犹豫不决地问了一句，韩朗肯定地点了点头。
完了完了……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当初静书还没出事之前，我是去学过两次，但是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学过了。
怎么办……
“韩朗。”我拉了拉他的手，韩朗则马上回过头来，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我只好尴尬地笑了笑：“韩朗……我不会跳舞……”
韩朗一愣，却又马上宠溺地笑了笑，说：“没事，待会我带着你。”然后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用手指打起了拍子。
暖场的曲子很是悠扬，不快也不慢，使很多宾客也跟着曲子微微摆动了起来。但忽然，别的乐器都停了下来，只剩萨克斯则一阵低沉弯转，将整个宴厅换了个气氛。
轻快的曲子变成了带着些许俏皮的舞曲。
这个时候，淑隽一连转了好几个圈进入舞池，嫩黄色的垂坠感雪纺裙摆张了来，清丽脱俗。接着淑隽双手一展，露出一个自信美丽的笑容，身旁那个男人便立即完美的接住了淑隽的右手。
他应该就是升平了，远远地看过去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
微微一顿，曲子又俏皮地响了起来。淑隽和升平则立即随着曲子在舞池里轻快地摇摆了起来。4｜4拍的拍子，速度很快，却在他们两个人的演绎下显得灵动和轻快，而一系列有难度的动作更是让人心潮澎湃。
果不其然，舞池边的宾客几乎都发出赞叹的惊呼。
我看得也是目眩神怡，跟着身边的人热烈地鼓起掌来。
“他们两个可是跳舞好手。”韩朗在我耳边轻轻说一句，向我介绍着，我自然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因为，真的很美。
急速的舞曲在淑隽一个夺人心魄的下腰后戛然而止，继而钢琴优雅地声音便缓慢响了起来，宴厅又从俏皮欢快，变成了抒情优雅。
“沈小姐，可否请你跳一支舞？”韩朗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朝我弯下了腰，将右手伸到我面前。
此时两边的宾客也自动地让出了一条路，笑着看着我和韩朗。
“荣幸之至。”我将左手搭了上去，韩朗笑着直起身子，身边的宾客则发出了轻笑。
我忽然觉得脸一热，而韩朗则轻轻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待会左手搭着我的肩膀，右手和我相握，我右手会托着你的腰。”我慌乱地点了点头。
韩朗拉着我的手带我走到舞池里，淑隽和升平早就离开，在一旁笑着看着我们。
走到舞池中央，韩朗则轻柔地将我往怀中一拉，右手托上了我的腰际，我也按照韩朗之前的吩咐，将左手搭上了韩朗的肩，右手与他相握。
“放松些。”韩朗又在我耳边低语一句，而这个动作在别人看来就像轻轻吻了吻我的脸颊一般。
倏地一下，我的脸不争气地又红了。
韩朗跟着拍子带着我慢步跳了起来，也许是因为还学过两节课的原因，我还算跟得上，而韩朗也带的很好，很稳。
“待会要转一下。”韩朗轻轻说了一句，把我收到怀里。“慢点转出去，再展开。”韩朗的声音轻轻地在我耳边荡开，原本温柔的声线，现在却好似带了一种魔力，让人无法拒绝。
展开手臂之后，韩朗握住我的那只手往里拉了拉，我便顺势把左手搭上了走到我面前的韩朗的肩上。
他则重新托住我的腰，继续带着我优雅走步。“真聪明。”韩朗的语气里带了一些赞扬也带了一些对我的骄傲。
韩朗的眼神里满是自信，我喜欢这样的他。不禁被他吸引了，竟然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他，随着他的步子跳着。
忽然，我脚一抖，早已经支持不住高跟鞋的小腿也无法发力，我的身子就这么向后直直地要倒了下去。
却在靠近地面极近的高度稳稳地停了下来，我回过神看向韩朗，他正用力用手托着我的腰，好似就像我们做了一个高难度的下腰，只是拍子压的有些稍稍不准而已。
“没事吧。”韩朗把我拉了上来，关切地问我。
我摇了摇头，稳了稳脚步，低声应了一句：“没事。”
韩朗轻轻点了点头，手更加用力地托住了我的腰，悄悄地给我借了力。
心里很暖，有他带着我一切都没那么难了，轻而易举的感觉，不用担心摔倒，也不用担心踩到他，只需要稳稳地跟着他就好，这样的感觉，很舒服。
“现在靠近我往后仰一些，稍稍勾起右腿。”韩朗说着把我抱在了臂弯里，我往后稍稍一扬，勾起了右腿。韩朗则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深邃的眼睛让我不禁有些晃神。
周围响起地掌声将我从他的眼睛里拉了回来，韩朗将我稳稳地放正，音乐也从抒情优雅的钢琴变回了略带轻松的爵士乐，不紧不慢。
宾客大多都进了舞池跳舞，而在人群中我却看到贺先生带着自己的大队人马从门口走了出去。
背影竟然还是那样的失落。
我不想再看，转过头却看到站在一旁暗处，手里紧紧捏着酒杯的叶思宁，柔美的样子已经不复存在，恶狠狠地目光直直地盯着我，我脊背也有些发毛。
韩朗带着我离开了舞池，坐到了一旁的桌子边，小腿顿时好受多了。
我下意识地朝叶思宁的方向看了过去，她却已经不在了，而那片地方依旧是那么的暗。
心里对叶思宁竟然也有些同情，虽然她在韩朗面前的样子让我觉得很难受，但是她毕竟也是真心喜欢韩朗的。在这点上，她并没有错。只是，她太执着。
执着地不择手段。
王丽鹃的身影从之前叶思宁站的那片黑暗闪了出来，我一愣，心猛地一收，剧烈的跳动起来。
咚、咚、咚……
她踩着高跟鞋朝我走了过来，一步一步地却似乎好像踩在我的心上一般，我不禁觉得一阵心悸。
灯光亮晃晃地在我眼前闪着，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和眼神，只是觉得她走过来的时候，带着一种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好久不见。”王丽鹃已经走到我面前，脸上还是带着之前在台上那种微笑。
很美，却又拒人千里的微笑。
“好久不见。”韩朗和我几乎是同时回答，我看了看韩朗，他的眼睛看着王丽鹃，带着一丝冷漠。
“韩朗，我想和清菡叙叙旧，你能离开一会儿吗？”王丽鹃很客气，韩朗看着我，我点了点头，他便也以同样的微笑着对王丽鹃说：“好。”
“恭喜你，清菡。”王丽鹃两腿搭了起来，懒散地坐在了之前韩朗的位置上，语气里有着一些冷漠。
“谢谢。”
我应了一句，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舞池里的人随着曲子的改变，跳舞的动作也相应不同着，整个宴厅都是一副欢乐热闹的样子。
唯独这里。
我和王丽鹃都不说话，气氛紧张的到了压抑。
忽然她打了一个响指，身边的侍应生停了下来，送下一杯威士忌。
王丽鹃喝了一大口，脸上微微泛起红晕，把杯子放在了圆桌上，发出“叮”地一声。
“我就想告诉你，我不恨你了。”王丽鹃说的轻描淡写，我却似乎受到了一记当头棒喝，顿时有些不明所以。
也许我不欠别人，但是我永远欠她的。因为玉姨，因为玉姨的死。
这让我一辈子都会内疚的事情，王丽鹃怎么会……况且她不是一直觉得我抢了吴右尉的吗？
这样的改变，似乎来得有些快了。
“我妈的事情，不怪你，当时你也只是个孩子。吴右尉……现在看到这里场景，我还用记恨吗？”王丽鹃似乎看透我的想法，依旧微笑着把所有事情解释了一边。
她真的，放下了吗……
王丽鹃完全是一副毫无所谓的感觉，将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光，然后笑着指了指不远处，说：“看来还有人要找你，我先走了，以后再见吧。”
说罢，她便放下酒杯，有些摇晃地挤进了人群里。
“沈清菡。”丝毫不客气的声音，我转头看过去，果不其然是叶思宁。
她一脸怒气，手上依旧紧握着酒杯，低声说：“现在你高兴了吧？”
我把头偏向一边，不想回话。反正只要她不中伤到我的在乎的东西，别的我也不想较真，毕竟万一在这里吵了起来，也不好看。
然而她见我不说话，又说了下去：“哼，一个唱戏的女人，有什么好的？”
我皱了皱眉头，这句话我已经听到太多。唱戏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为什么他们就这么看重？
“叶小姐……”还没等我站起来，就被人轻轻地压了回去。我抬头一看，是淑隽和升平。
淑隽温柔地朝我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
我便把头转了回去。
这时候便听到身旁那个看着玩世不恭地升平用着戏谑的语气说：“哎哟，叶家大小姐，你没事喝了酒也别随处撒酒疯啊。”
叶思宁却也不正眼看他，倒是说：“你有什么资格来对我指手画脚的？”
“我可只是好心提醒一句，喝了太多待会和韩朗跳不动舞就不好了。”升平忽然又一说：“哎哟，不对，我忘记了。韩朗之前说了，今天只和清菡跳舞的。”
叶思宁脸上的怒气又多了几分，很明显升平的话刺到了她的痛处。
“沈清菡，你会后悔的。”叶思宁丢下这一句话，竟然就匆匆地离开了。
“哎，这么不经说。”升平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又掐媚地问淑隽：“这次怎么样？”
“继续努力。”淑隽极其平淡地瞥了升平一眼，用一种鼓励人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是！”升平夸张地应了一声。
身后的淑隽轻声笑了起来，我也被他们两个逗笑了。
“你好，我是林升平。”他忽然收起了嬉笑，自我介绍着同我握了握手。“我是沈清菡。”
我便也回了一句，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淑隽和升平还真是天生一对。
淑隽稳重大方，升平却在沉稳中带了一些玩世不恭的味道。一人一身嫩黄色的垂坠感雪纺洋裙，另一人一套合身的黑色西服，很是搭调。
“你们刚刚跳的太好了！”想着之前在舞池里这样一暗一明的剧烈碰撞，不禁感叹了出来。
“还行吧。”升平语气平淡，但是眼神里倒闪出一些兴奋：“你和韩朗跳的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