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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情何以堪-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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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用得着我在这里作杞人之忧?再说师傅也在呢……
    “报——”
    我神色一凛,“传。”
    “回禀军师,豫王在虎州加兵,但在河州、池州处却未削减兵力。”
    “很好,再探!”我吩咐完后,直接走出帐外,八月的黄昏,夕阳红得让人目眩神迷,仿佛昭示着胜利。依豫王的动向,他已是同意合作了。兵出虎州,当然意在洛州,而这一举动,当然旨在试探我的诚意,所以他在河州、池州之兵未减,是做好了两手准备。
    我招来陈何年、孙长龄议事,应该要表示一点诚意才行。王上不是笨蛋,豫王兵出虎州,他应该会调薛温晋之兵去虎州驻守。而我所要做的,就是拦路打劫……
    八月初十,我军暗中调到郦阳的渡口设伏,很成功地又一次大败薛温晋,把他逼回当初他屯兵之处。而之后的一段日子,我军则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敌退我进,敌逃我追,当他真严阵以待时,我军又坚守不出。薛温晋林林总总地大概败了十几次,据说恨得他把随身佩带多年的宝剑给给生生劈了个老大的缺……而豫王那边,终于送来那封对我而言重如千金的密函,谌鹊通敌的铁证!
    在八月二十的那天晚上,神都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剧变:中秋日晚,十皇子在府里摆宴,而王上兴之所致,便游幸十皇子府坻,谁知竟在半夜酒酣之时,王上叫刺客掳走,至今下落不明……
    看来是事态严重,封不住了!不然以王上遭掳如此大事,怎么说也得严加封闭才是……这么说,六爷真的动手了……
    我第一个认知就是不能让薛温晋的兵力回去,于是我当即招来陈何年与孙长龄,商议过后,夜袭薛军。
    薛温晋毫无防备,自然被我军打得一败涂地,薛温晋只率了三百多兵马突围。我不及追赶,马上让孙长龄收编降军,而我与陈何年立时赶回凌州。现在的形势,神都可谓是一触即发地严峻,六爷远在东南,谌鹊又与豫王有私,我,是一定要赶回凌州镇守才是,有了陈何年这位资深名将相助,我应该可以调动一下军马。但愿,一切都能顺利过关啊……
第四十九章
    不到一天,马车便已赶到凌州的府宅。下了车,我望着朱漆的大门却迈不开脚,一时间许多心思纷涌而至,竟有些情怯起来。
    “军师,军师……”陈何年不知在耳边唤了几声,我才回过神来。
    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举步正待上台阶,府门处却迎出一个我做梦也想不到会出现的人——儒辉,竟然是儒辉!
    他含笑地朝我们一礼,“平澜,陈将军。”
    “刑先生。”
    “儒辉……你,你……”我极为惊讶,他不是该在平州吗?怎么会……与王上被掳事件有关系吗?而如果他在,那六爷……
    儒辉朝我看了一眼,那眼神清朗而又渺远,比之初见他之时更为疏淡了,连自东丰之后一直带着的惆怅也淡得不见踪影。我心中隐隐一凉,有一种离别的预感。“我是奉令在此等消息的。”他轻笑着说。
    我和陈何年互看一眼,心中都已明了,但却是不便说破的,当下只有随着儒辉入府。
    “儒辉,你到几天了?”知晓了原因,我心中的担子好歹也放下了一半。
    “到了三四天了,正好听说你和陈将军以二万兵马打得薛温晋十万大军丢盔弃甲……”他笑着说,语气听来似乎愉快得很,但看他的眼,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的眼神是冷的,有种不确定的不安融在其中,此时的儒辉是冷静得吓人的,有种因下了决断而展现出来的果断与锐利。他仿佛已经看破了一切,随时准备消失一般。
    或许我的脸色过于沉重,儒辉敏锐地转开一个笑脸,眼神稍稍透出些识人间烟火的暖意,“这几天我可是享尽了口福哪!燕巧姑娘的手艺可谓已臻绝境,一手漂亮的厨艺呀……真让人直想长两个肚子!”
    我轻笑,燕巧的厨艺自然好得没话说了,现在一想起来,馋虫都上来了。近一年了呀,都没好好吃过燕巧的菜了,不知她有没有更上一层楼……咦?儒辉与燕巧怎么认识的呢?我颇有些思量地看着儒辉,只见他淡无可寻地叹了声,眼神是放得更远了。这种神情,看得我心中一紧,他的意思是如此明确。
    陈何年是外将,自然安排在偏院的息园休息。我自然还回我的后院,儒辉与我同行,我们静静地走着,良久,他才幽幽地说了一句,“我快走了……”
    纵然早已料到,纵然早已明白这个决定是最好的,但在亲耳听他说出口时,仍觉得心酸难抑。为什么都要走呢?为什么不得不走呢?为什么离别之于我,总是显得那般容易呢?是不是我的命太硬,以至于在我身边的人最终都会离我而去,虞靖,拘缘,秋航,还有成千上万的将卒……现在儒辉也要走了……我甩了下头,我这到底是在想什么!儒辉是要去过他真正想要的生活了,那方世界里,没有战乱,没有仇恨,没有杀戮,没有血腥……可是,纵使这般美好,我却仍是不舍,一个知己……
    “决定了什么时候走吗?”
    “办完那件事之后。”儒辉的声音忽然间充满了一股肃杀之气,我侧脸看他,第一次见他有如此冷厉的表情,应该是王上吧!灭门的刻骨之仇呀……
    他眨了下眼睛,随即把那抹让人心悸的戾气平息,“是时候了……我期待已久,等的就是那么一天,”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我刑儒辉不过一凡夫俗子,前半生为家世汲汲营营,后半生,能够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已然不错。平澜,你也应该替我高兴才是。”
    我强忍住眼泪,和着泪展颜,“是啊!我当然替你高兴了,不知你门前的松树能结多少松果,也好送几斤松子给我尝尝!”
    “嗯,嗯,一定一定,只要不被松鼠给抢了先,我一定送来。”儒辉也笑,即使笑容很淡。
    我忽然想到燕巧,那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日子一定比现在更适合她,我犹豫地看着儒辉,不知怎么开口。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开口。”
    “……儒辉,可以……带燕巧走吗?”
    他了然地看了我半晌,给了我一个极明白的答复,“不能。如果我带走她,我会恨你,而她会恨我,从而恨你。”
    我一愕,儒辉苦笑了一记,然后走开。如果我带走她,我会恨你,而她会恨我,从而恨你……
    不知想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现燕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我还怔愣着以为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的不确实……
    “平澜,我都煮着好菜呢!怎么可以让它们全冷掉呢!”燕巧在我眼前挥手,“嘿!回神啦!……平澜,至少我还在你身边,许多事注定的就要放得下……我可以等你一起走,我们一起走!”
    她抓握住我的手,温暖而有力的手劲传来,让我的心在这一刻又恢复到往日的温馨与安宁。我反握住她的手,“是的,等到完成之后,我们一起走!”
    她明淡的眼中笑纹奕奕,忽然一撅嘴,嗔道:“喂!你到底要不要吃饭?回过锅的菜可没了我的绝顶美味喽!”
    “呀!那还等什么!快走,不,是快跑……在军中的那段日子可不是人过的,我跟你说啊……”一路上我们边絮叨边小跑向屋子,不知是不是刻意,我俩都未提及伤心的事,不是遗忘了,却是真正地只流连在脑海里,而不再流连在悲哀里。抬头看蓝蓝的天色,我不禁想,原来日子可以活得那般惬意,只要真的把什么都放下……哪怕只有一刻,也可以快乐而轻松……
    回到因久别而显得陌生的屋子,燕巧已排开一桌好吃的,什么美味都有,我含笑看去,却在心中多少刺了一下,香菇炖鸡、红烧狮子头、酱烧回鱼块、葱香干豆腐……虞靖的偏爱,三人聚餐时,燕巧每回必做……
    “你拿下桓河、丰岗,虞靖的仇也算报了一半,今天我做了虞靖最爱吃的,备了酒,也算是薄祭。”她笑着坐下来,明淡的眼中有一种很深刻很隐约的喟叹,“其实她太傻,有些事……何必呢……坐下吧,咱们今天不醉无归!”
    “好。”我坐下,我和她都太需要一个理由来好好放纵一下,“不醉无归。”燕巧的话并不全为虞靖,我明白,却无能为力……但愿,一醉解千愁!
    酒是凌州上等的垅觉芳,甘冽冽,比之“琼饮”更为有劲,没喝过几盏我和燕巧便已微醺。糊涂间,燕巧抓着我的手,半靠着我和我一起看才升起的弯月,“……平澜,你知不知道……我,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像刑儒辉这样的人……那么明朗……仿佛一切恩怨……在他眼里,都,都只一瞬,就……风流云散了……我,我才与他相处了几天而已……却,却……呜呜呜……”她伏在我身上轻轻啜泣起来。
    我神志不大清楚地拍拍她,“儒辉……的确是个好人……他是个好人啊……”
    “是啊,他是个好人,他……要走了……”
    “……燕巧,为什么你们都要走呢?为什么要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不想要离别的,燕巧……”
    “……哭,哭什么……我都没哭!……他不要我……我也没哭……你哭什么……虞靖不在了……她招呼也没跟我打一个……我那段日子怎么过来的?你,我一直等你的信……你一直都不肯给我来个信……我,我也没哭……你现在倒来哭……”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怕你恨我,我杀光了丰岗的五万人……五万人,五万人!我每晚都睡不踏实……六爷让我回凌州,他连个面都不露……我忍了那么久,我,我难道不能哭!”
    “好,你哭……我也哭……我们一起哭……我好恨她,好恨她,我也好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拦住她……”燕巧颠三倒四地揽我倒在地上,不断地打着地。
    “……什么……”
    “虞靖,要查谌鹊……我不肯帮她……她,她就去找了修月……我不知道修月的心怎么会这么狠哪……好狠好狠,她也不怕给闳儿损阴德。”
    “……修月?”
    “……我不敢告诉你啊……我知道你……你会疯掉的……她明为相助,却只是借着,借着虞靖的名,为,为自己铺路,然后,再出卖了虞靖……我好恨她……”
    我呆呆地看着弯月,口齿不清地含糊道:“是呀……我会疯掉的……”
    “唔……对了,”她爬起来,抓住我的领子,“不许告诉自己……你会疯的,不能告诉自己……我不告诉你,你也不要告诉自己……”
    我嘿嘿地傻笑着,“好,好……”
    一个晚上,燕巧不停地说重复着这句话,我也不停地重复着我的允诺;燕巧要求她自己也不信的承诺,我允诺着自己也不信的承诺……有时候酒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忘记许多不必要记得的事情,我想,如果不是后来修月自己说出来,我永远不会再记得有这么一个弯月清照的晚上,我和燕巧自欺欺人的一幕……
    天亮了,昭示所有的恩怨都将重新提起。酒醒了,代表无奈与责任重新压上彼此的肩膀,放纵已没有理由。
    对于凌州,我的到来自然也在这表面波澜不兴的府中激起了一些涟漪,人人都还记得年初时我在这里的所作所为。情景一幕幕重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满手血腥。
    那日,我从凌州府衙回来,径直入书房,因一直有着心事,冷不防腿上被紧紧地抓住。我惊讶地低头,看见了一个十分可爱又灵秀的小男孩。他抱着我的腿,从他摇晃的姿势看来,许是才刚学会走路没多久,想找个东西来平衡一下。
    “姨,姨……要抱抱……抱抱……”小手紧紧地攥着我的衣角,他有一双精巧的眉目,那样熟悉,那样的相象……我不用看身旁的侍奉丫鬟就知道他的身分了……是,闳儿吧……
    我蹲下身,轻轻将他抱着起来,孩子不瘦,却有些气弱,稚嫩的小脸上,多是略显苍白的肤色。
    “闳儿。”我听见一声轻唤,转过头去,修月一身端丽地走了过来,我看她,她也看我,眼神里已没了丝毫往日的温情,有的,只是阴冷冷的让人如坠冰窖的凌厉。
    那丫鬟一脸尴尬地走到身边,轻声对我道,“姑娘把公子给我吧,公子身子骨弱,常会被吓到……”
    吓到?我朝她看了眼,将孩子轻轻放下,从手腕上卸下一条由红绳串着的桃胡。我幼年时也常会被吓到,这桃胡是爹娘请镇上的庙祝开了光之后给我戴上的。许是真的有用,我自此后便再没被吓到了。
    我将之系到闳儿白嫩的小手上,摸了摸他的头,“如果闳儿觉得怕怕了,就摸摸这个小桃胡,这样,里面就会有神仙跳出来保护你。闳儿有神仙保护,就不会怕怕了,好不好?”
    他好奇地看了我一会儿,又摸摸桃胡,冲我展出一个极明亮的笑容,天真又无邪,“神仙保护闳儿,打,打坏人,姨,姨,亲亲。”他粉嫩的脸贴上来,如此率真的表情,将心中的阴霾一下扫去,我笑着亲了他额头一记,他才呵呵笑着由着丫鬟带走。
    我和修月互看一眼,她面无表情地牵着孩子走了,身旁,小闳儿还扬着手翻着桃胡玩着,口齿含糊地说着“给姐姐去看看”的话。童稚的心,是容不下一点杂质的,但愿闳儿不会随着成长将这分姐弟亲情给沦丧了。
    回到书房,我努力将自己投入到公务上去,神都那边的局势波谲云诡,六爷的部队听说已开始班师了……而豫王,他已夺下了洛州,进而有些人心不足地妄想一举压制柳州,把手脚伸向晋平来。
    三天了,我和陈何年跑了许多地方,由着这些见识,我才知道,谌鹊执掌的是番怎样的天地,我隐隐觉得谌鹊的心思并不简单,他把持的可不仅仅是后方而已呢!看来,以我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动他了,只有借助六爷,在六爷回府之后,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之下,不管是明来,还是暗来,那才有十分的把握。
    儒辉昨天忽然临时出府了,整整一天,毫无音讯,我和燕巧都很担心,他……似乎做着一项极具风险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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