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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紫竹-梵天-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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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活着,尽管体面,但无比抑郁。
  
  后堂的仆妇悄悄跑来,说是老爷的民间老友要紫竹出面。
  也是,前边非官既贵,交游广泛的父亲有些平民友人不足为奇,由她这个男装女公子招待,表示了新婚主人不拘一格的重视……但也太重视了吧?
  紫竹奇怪地步入宽敞的厢房。她家自从父亲升迁以后,换到一处比老房大上三倍有余的宅子,虽不能与王孙显贵并论,可也算是气派非凡。
  “阿娘?”紫竹轻声惊呼,随即恢复了平静。阿娘身边的男人刮去了大胡子,正当壮年的方脸棱角分明,一双精光外露的眼明明白白地显示:他不是个莽夫。
  歪头想了想,对上亲生父亲的世故黑眸,“两位用过了吗?”
  “哈哈,正想跟崔大夫讨杯水酒。”
  “怠慢了!”紫竹简单一揖,接着就用冷眼逼着已分身无术的仆人上菜——酒席上多的是佳肴,反正客人们也不会知道原先要上多少菜,是不?仆人们并不怕随和的主人,但却对少有表情的小主人深为忌惮,一见她脸拉长了,慌忙跑去张罗。
  带上门,紫竹先斟上酒水。
  她的亲爹娘穿着样式普通的布衣,但不脏也不破旧,整齐地可疑。
  “女儿啊——”阿史娜伸手抱了抱她,但被女儿的不知如何回应泼了些凉水。
  紫竹好不容易记起要微笑。“阿娘,我有没有弟弟啊?”
  “两个!”阿史娜得意地挺胸,“你阿娘还没老到不能生!”
  可当父亲的更懂得女儿的心理,拍了拍爱妻的肩背,“好,好!你还年轻漂亮,再生两个行。”
  “哼!”
  外面传来扣门板的声音,直到紫竹叫唤,才有人推门送酒菜进来。等一布好菜,立即退出。
  “杜蜜儿,他们像是怕你哪!你这主人处罚仆役很严?”
  紫竹好笑,“即使我力气不小,也从没打骂过他们。”顿了会,小心道:“您们……现在何处?”她想问的是生活有无着落。她好歹每月也能领个百钱,比上不足也比下有余。给母亲养老也是应当。
  “怎么!你要养我们一家子啊?!”
  “有何不可!”
  被紫竹淡然的坚定怔住,阿史娜愣了会才回答,“去,你阿爹现在可风光了,人人见了都恭敬地唤一声‘尉迟右将军’。”
  “原来是大将军。”紫竹的语气和眼神更淡。她已选择了崔姓,就不会再回去找更加显赫的亲生父亲……他已经有了两个儿子……父亲没有……
  “杜蜜儿……紫竹,你可知崔安之娶的是谁?”他现下是唐王忠属,决计是站在太子的敌人一边。
  “知道。所以父亲让我去公主府,他、出使西域。”
  “跑人比较安全,是不?”阿史娜插进来一句,惹来父女俩的同声呵斥!这种念头放在心里就是,哪能说出口?不是惹祸吗!
  紫竹叹气,“还望您多多照看阿娘了。”
  “有什么事,到我府里知会一声。”这个女儿,了得!姓崔的老家伙真是走了好运,凭空捡来的宝贝!
  “您不让阿娘离开京城?”她问得蹊跷。
  “现在还不到时候。”他答得古怪。
  “你们俩在胡说什么!我哪扔得下他们三个邋遢男人!”
  她却扔得下自己的女儿?母亲不是只重视儿子、不管女儿死活的人,或者说,两个弟弟还小、非常需要母亲无私的照顾才可能好好长大……“阿娘,照看好弟弟们,照看好你的夫婿,尽到为人母、为人妻的责任。”
  阿史娜下意识的应了,随即自觉怪异地翻翻眼白。她的女儿啊!太不好玩了!
  
  * * *
  
  过了年关,满十四了。紫竹的继母卞氏示好地招待了她几次,还从舅家找来些珍贵的古籍和古琴谱。卞氏并非骄横的贵妇,也不喜披金戴玉使奴唤婢,反倒是爱亲自下厨、为难得见面的丈夫和继女做饭菜。
  崔礼又使往辽东。经前朝两败俱伤的战争,一些新兴的外族又内部纷争得厉害。太子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但唐王上书要遣使前去观察动向;皇上朝政都由儿子们做主、自然立即应了。
  此时已到了春天,往东北前进还不是酷寒。可究竟千里迢迢、祸福难料。
  卞氏前一任丈夫战死疆场,经多了生离死别,眼见新婚不久的丈夫又赶往远方、归期不定,不由悲从中来、却又怕被耻笑为妇人之仁,只得不住地偷偷背过身用袖子擦拭眼角。
  “父亲命中带福,每回都能脱离险境、好好地到现在。您就不必难过了。”紫竹忍不住安慰两句,因为继母的双手已经被指甲掐得伤痕累累。
  “紫竹……你、要去并州?”
  “是。不过那里没有战事,只是例行的驻军。”是不是一般驻军,从数万大军的数目上可见一斑。但紫竹刻意讲得轻巧。“您说,皇上和太子他们怎么会让公主亲自领兵打仗呢?!自然是将轻松的事情交由公主去做。”防御北狄、牵制突厥,弹压叛乱民变、保护陆路贸易……呃,与挥师南下统一大江南北相比,要轻松不少。
  “可要小心……”
  “您也一样。”紫竹本想说,如果真有什么麻烦,就去找尉迟大将军。但一转念,两方向来对立,岂有向政敌求助的道理?何况卞家也属权贵,妇人家的小事应该可以帮得上忙。
  不过,一方是有功无过的长子,一方是功高震主的次子,皇上起兵本就半依靠儿子们扶持,如今遇上储位的大事,想必已是束手无策了吧!不必等当父亲的驾崩,大概两个同母手足就会先拼个你死我活……他们的母亲委实过世得太早!
  但是,不管京里头变成怎样,她要随军出征了!
  
  太子与诸皇子留守京畿、唐王挥军南下与宇文氏等交战,公主往河东镇守弹压、驸马去山东对付零星叛军。
  天各一方而为社稷流血流汗,这就是开国皇族!不可能有安稳富贵,反而充满困苦血腥。
  平阳公主带着走的兵马并不多,不过一万三千多人,其中还有一千多是修筑工事的匠人。苇泽关地势险峻,背向富庶的太原,但这支大军连同当地守军不只是呆在关隘里,而必须保卫着广袤的田地与繁忙的商路——本地的战事基本平息,加之此地是新朝起兵之所,贸易物资来往频繁,大量的货物输往京城供给贵族和百姓们。
  河东若出了岔子,会直接动摇国之根本!紫竹端坐马鞍,位在公主右侧后半匹马的位置。她授的是女官的职衔,行的是武将的本分。军中女子稀少,大多负责照顾公主的起居和阵前护卫,其他的都是十几里外小镇上的女乐。
  皇上和一干皇兄弟们对公主算是相当照应,军饷辎重和援兵总是比其他军旅的好些,至少她们吃的比驸马营里的伙食好,除了米饭还经常有肉食。
  老旧的城墙和关垒正迅速的被翻修牢固。不过一个多月的工夫,女人们还没晒黑的时候,行军坡道、箭垛、烽火瞭望高台就已建好。军人和服劳役的囚徒、奴隶以及雇工们日日干活,赶在炎热的夏季之前完工。
  “真个是一夫当关的险隘!”公主也仅是轻叹,没再多说什么。回头见到几个年轻的部属,有骄傲也有忧虑,不禁笑起来。“这里虽是要地,但我们要做的只有弹压。我估计,十年里也不大会有战事……嗯,来看看哪里风景好吧!”
  紫竹几乎是不敬地观察着主子。公主和豪勇爽朗的驸马做派相似,甚至说话的腔调也差不多。像哥哥……
  “紫竹,怎么,想打仗立功是不?”同为随身女官的秀华是并州出身,现在算衣锦还乡,可以好好地给寡母出一口气,正志得意满。
  “我们有本事立战功?能保护好自己、别拖累公主就属不错了!”
  “我倒想见识、见识乱军中取敌首级的英勇。”
  “又不会是我们几个!”即使武艺过得去,但她能坚持打斗个两个时辰就已是极限。前朝楚国公杨玄感反乱时,天下都惊惧于他不知疲惫的勇猛杀戮,至今老兵们听到他的名字还会发抖。她们这群自命不凡的女官,如果处于乱军之中,连保护公主都办不到!
  初春的雨还是很冷。但工匠们的活儿一点不受影响——因为若是来不及完工,大家都得被问罪,工头则会给处斩,因此他们拼了命也得按期修筑好工事。
  “公主,回营吧!”上了年纪的女官建言。
  “不必!士兵们不畏寒冷雨水,主将当然更不应该躲进营帐!”公主下马,上城楼,边走边检查每个垛口的砌石是否牢靠、斜度是否利于防守与射箭。
  紫竹悄悄让身体不太好的女官先回去准备热水和膳食,自己和秀华下马,取出鞍囊里的弓箭短刀紧紧跟上。
  哥哥想做的事……她在做呢!
  
  入夜。紫竹抱了琴踱至驿馆树木稀落的破败小院。
  出得京城和军营,才见到四处荒废的田园、渡口与集市。要做的事情很多,多到见不到头,也不知晓需用上多少年。但至少现在,他们可以做到少掠夺民间粮食、少浪费国库米幣。
  她是替公主上屯兵的文书,虽然会给无情驳回,可也得去做:由兵士饲养牛羊马匹并和百姓做交易、重新开通贸易集市抽取一成税赋。在平时是受京城管钱粮的官员们大力吹捧的,在战时来用宝贵的兵员干这些事……
  紫竹摇了摇头,不在其位、不谋其事。
  谨慎言行是父亲行前的叮嘱。
  “既入了朝,你就得自己保护自己了!”父亲如是建言,再不是父女间命令式的教导,而像同僚,甚至朋友。
  轻轻拨弄琴弦,只兴起弹几个深沉的音阶——
  跑一趟京城送信的差事,本不必由她来做。但她想回来看一眼,也许是瞧瞧继母大人有没难处、也许是听听父亲何时能回朝,或者纯粹闻闻街上混合了各种食物香气的味道也好。
  慢慢起了调子,是她半年间自己作的九拍——
  像是回到和阿娘在村里生活的日子,那时叔公还能下地干活,常偷偷跑到邻村的田里挖了木薯和她一块烤来吃,在难得吃饱肚子的岁月里,那些半生不熟的疙瘩块也如世间美味。
  开始频频捻弦发出嘶吟,几乎在虐待耳朵——
  “姑娘!这样弹,琴会承受不住。”
  显得突兀的人声插进来,令紫竹下意识的拔出腰刀。“什么人!”
  明亮的刀面反射着惨白的下弦月光,在夜里极是骇人。“在下并非歹人。”说话者深深一揖,“如有唐突,还望见谅。”
  稍许打量对方不算高贵、但决不见猥琐的袍服,紫竹收刀回鞘。“对不住!崔某没看清楚就拔利刃,实在不应当。”她礼数周全的回应。
  等夜客直起身、走近两步,紫竹才看清楚他清俊的面容。相由心生,这话在很多时候都很管用。对方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没有戴帽却梳理齐整的头发干净黑亮,往下的衣袍也一样的干净整齐。看来此人即便贫寒,也自律严格,说不定将来是个出彩的人物!
  “原来是崔姑娘,”很惊人的姓氏,配上不同于一般少女的气势,和腰间那把禁止平民使用的钢刀,大概真的是崔氏门阀的女孩儿……她居然独自出门?胆子忒大哪!“在下徐孝德,字君辉。今次前往京城投亲。姑娘也是往京中去?”
  “正是。为的是看望家人。”独身在外多有不便,若按一般脚程,后天才能到右武卫大营、找几名军士护卫着进皇城,然后就是住在公主府里无限期的等待上意。不过在驿馆里也遇上普通人来搭讪的话,她得考虑不停歇的连夜赶路……就当是送达六百里加急的公文吧!
  “女子单身行走在外,家人就不担心?”徐孝德并非古板不知变通的人,但看着少女的穿着打扮,家中应是有仆从可以使唤。她至少也该带一两名仆妇上路啊!
  “公子,我住的是驿馆,骑的是马匹,走的是官道,还有兵刃傍身,怎么着也比一般路人强些。若是身边带了其他人,反成了累赘。”下级军人难道还带了仆人?能看吗?!倒是他一个斯文男子更易遭抢受骗。
  “那就好!在下不打扰姑娘安歇了……不过,你不觉着如此优美的月色,不宜弹奏过于感伤的曲子吗?”
  原来徐孝德扯了一大通,又回到这!“只是望见半轮明月,想起出远门的父亲罢了!崔某这就回房。”然后门上大闩、刀置手边。天晓得会不会再来其他闯入者,说不定就没这么文绉绉了。
  “那,明早见!”徐孝德此时终于露出温暖的笑容,明白地表达对秀丽佳人的欣赏。
  不是特别俊美,但非常好看的笑容……紫竹稍稍晃神。父亲年轻时,大抵也会有这般的雅俊笑容吧!


第 5 章
  等待。
  由兵部考虑过后转呈给辅国皇子,皇子再按自己的意思考虑是否交由皇上议一下后颁旨。
  因为这是平阳公主的公文,兵部左侍郎亲自拿了去,随后就没有下文。许是厉害干系不大,醉心于皇城里事务的太子并不大感兴趣。朝臣们悄悄在下注:太子殿下到底能将多少名后妃弄到手。而皇上从去年开始就不大理政事,更多的时候在翻新的后宫里宠幸美女们,但年纪大了、雨露不均,引起女人们的怨怼。
  如果不是紫竹有公主在背后撑着,如果不是她每日戎装佩刀、没显出半分娇艳妩媚,早因着自己的脸蛋和门第,挣上个嫔妃或是某位王公的侧室吧!
  
  遥远的地方,暗香盈鼻、锦缎飘飞,丝般音乐阵阵,男女轻声调笑。
  仿若太平盛世。
  慵懒的午后,紫竹施施然地踱出公主府侧门。没有男女主人的府第防卫空虚、一片萧索,只有十来个佣仆懒洋洋地洒扫、做饭,几名侍卫也因无人表功而意兴阑珊。紫竹连腰牌都不必晃,就能轻易进出,真不知是大家太过相信内皇城的守卫,抑或仅仅是懒惰作祟。
  先往崔家走,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镶铁的大门紧锁,敲了半天才有个老仆应了,见是小主人忙请了进去。女主人乘车出门不在,下面的人也不大敢追问去向归期。紫竹不想显出咄咄逼人的腔势——因为对她不利——也就潦草放下礼品,留了封问候的短笺,拂袖而去。
  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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