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的琴音 作者:扑西(晋江12-07-16完结)-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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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嗯，那个老师让我过来看看你，要不要紧……”素素扯着不打草稿的慌，杨笑凡一眼就看出来了，还好医生没有抬头看素素那慌乱的表情，也没有产生怀疑，只是低头一边继续按摩一边问杨笑凡：
　　“你们班的同学啊。”
　　“嗯。”他点了点头。医生抬眼看看素素：
　　“他没什么大问题，过来休息一会就好，你是留在这里还是要回去？”素素没有回答，蹭着墙进门，然后伸出左脚把门带上。看样子打死也不会回去了。医生瞅着她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
　　“都高三了，不好好学习怎么行，不打算回去上自习？”素素恬着脸，只知道咧着嘴巴傻笑了几声，蒙混过去。杨笑凡偶尔会发出轻微的呻吟声，素素的脚麻还没缓过来，疼得她就差在这医务室里跳脚了，可又怕被发现，忍了半天，稍微缓和些，她才从怀里抽出那本数学资料，磨蹭到杨笑凡身边，医生看了她一眼，略微有些疑惑，近距离她才看清，那年轻的医生正在帮杨笑凡按摩残肢。
　　“啊……”她有些尴尬，忽然觉得自己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倒是杨笑凡，微微抬头，虽然脸色不好，但还是问她：
　　“怎么？有不会的题？”
　　“嗯……是，是啊……”医生看了她一眼，却笑道：
　　“原来还有这一手准备哪。”
　　“拿给我看看。”
　　“现在……行吗？”素素有些担心，他的脸色很难看。
　　“没事，你问，题目念给我听。”他微微蹙着眉头。素素点点头，然后念了题号，题目还没有念完，他便点了头：“我知道了，你要不要自己再把题目看一遍，然后我再讲？”素素摇了摇头：
　　“不用了，刚才已经看过很多遍。”
　　“那好。”他开始耐心地讲给素素，中途断开过，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吓人，应该是疼得厉害，但过了，他又会继续讲。
　　窗外的雨有时会轻敲玻璃窗，每天晚上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要太想念路婆婆，但杨笑凡的存在，每次都能让她渐渐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温，尤其是每次他都会在素素上床睡觉之前，拨来电话，那一声晚安，窝心而又踏实。

　　63

　　雨下得太久，素素可以感觉到，疼痛令杨笑凡的情绪变得焦躁不安，但即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冲她发过火，只是变得沉默寡言。
　　周末，依然是阴惨惨的天气，素素想睡懒觉，可是潮湿的天气持续太久，被子里都湿湿冷冷的，实在躺不下去，她索性起床背书，何况下午约好要去杨笑凡家。
　　她本不想去打扰他休息的，可是这次约她的并不是杨笑凡，而是伯父。伯父最近接到一单大生意，约他画的人，要在市里开一家乐器行，他很想找人画一幅大尺寸的油画挂起来，去了很多画廊，不偏不巧，就相中了还名不见经传的伯父的画，伯父为了这幅画画什么苦恼了很久，后来决定画与乐器行相符的，便约了白素素来家里，请她做模特。
　　下午，素素准时乘公车赶去，外面还在下小雨，可是就快到站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站牌下，是杨笑凡！公车还没停稳，她就一步跨了下去，撑开伞把杨笑凡拉进伞下。
　　“你怎么站在这里让雨淋着啊！！！”素素气恼地看着他。
　　“没，刚到车站，就淋了一下。”他望着她。
　　“头发都湿了……”她侧着头拨弄了下他的刘海。
　　“不要紧。”
　　“在家等着我不就好了，干嘛还特地过来……”素素心疼，想着他的幻肢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发作，心里就难过。
　　“怕你找不到。”他扬起唇角，暖暖的笑，因为最近身体不舒服，他连笑容也变少了，素素好久都没看过他笑得如此好看。
　　“找不到就找不到嘛，我不会问人的啊……”虽然素素嘴硬，可是杨笑凡来接，她还是心里说不出的温暖。
　　那是素素第一次看到伯父的房间，屋子空间不大，可是一整面墙都堆满了画框、画架和画布，剩余的空间里还容纳着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架立式钢琴，桌子上堆满了颜料画笔，角上层层叠叠放着好几个调色盘，床铺也有些乱，显然是刚刚才匆匆忙忙整理的，伯父本人则有些尴尬地冲素素笑笑，这样的房间，看着才更像是单身男人的住所。素素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却把伯父脸上的尴尬一扫而空。真是怪人。
　　“我去隔壁看会儿书。”杨笑凡浅笑着，转身离开，就留下素素和伯父两个，他们七手八脚把罩在琴上落满灰尘的布拉开，素素呛咳了几声，才再回头审视这架钢琴，可以看出这钢琴已经很久没人碰过了。
　　“是笑凡妈妈离开的时候留下来的，那以后，笑凡就再没碰过了，要不是因为这次工作，我也几乎不动它。”立式钢琴不比三角钢琴，可是素素还是看的出，这是好琴。
　　她按下几个键，然后随意弹了一小段练习曲，除了个别音准有问题，几乎没有任何瑕疵。
　　“笑凡没出事的时候，是弹这琴吗？”她抬起头望着伯父。
　　“啊……是啊。”伯父点点头，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怎么……了？”素素小心翼翼问。
　　“呵……没事。”他笑了，“其实，说起来，我都从来没有听过那小子弹琴。”
　　“哎？没有听过笑凡弹琴吗？”素素有些惊讶。
　　“是啊，他弹琴那阵子，我很痴迷绘画，常年在外写生。直到他出事以后才安定下来……”伯父，埋头整理着布。
　　“那，我弹一首他弹的曲子吧……”素素眨眨眼睛，扬起笑脸。
　　“……？”伯父抬起头有些意外。
　　素素开始弹奏那首回忆里的《献给爱丽丝》，故意弹了错的乐谱。几乎同时，她就仿佛看到了记忆里的小师兄，那小大人似的表情，微微侧头，倾听。
　　听到素素弹《献给爱丽丝》，到弹漏音的地方，杨笑凡的眉头就蹙成了深深的“川”字，他咬住嘴唇，若有所思。
　　曲毕，素素睁开双眼，陷入突然的安静，让她有点不适应，抬起头遇到伯父的眼睛，才发觉伯父的神情有些僵滞，看到素素在看他，才回过神淡淡地笑开，脸颊的酒窝微微凹陷，让素素忍不住想起杨笑凡的笑容。
　　他们是被一连串的敲门声扯出思绪的，伯父起身。
　　“我去开门。”可是他一着急，转身就撞上了桌子，一支支的颜料掉得满地，他有些尴尬，又手忙脚乱去捡，素素也没闲着，赶紧去帮忙。她听到隔壁传来杨笑凡熟悉的脚步声，想他已经去开门了，伯父也有察觉，便放缓了速度，不紧不慢地整理好了颜料，才往客厅走去。等他们走出伯父的房间时，杨笑凡已经打开了门，他站在离门半米的地方，呆呆地望着门外。
　　起初，素素没有看清站在门口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第一眼，只觉得他与杨笑凡年龄相仿，身形挺拔，头发微长，穿着虽然随意，搭配却很到位，一顶鸭舌帽把他的脸孔都遮掩起来，倒是挺有韩国明星的范儿。
　　门口的男生大概是听到了响动，便寻声抬起头转过脸望着伯父与素素这边，然而，他的视线并没有在伯父身上停留很久，瞬间就与素素的交织在一起，那些令素素几乎深信不疑的东西，也瞬间，轰然倒塌，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余音……
　　对她而言，那是一张多么熟悉的脸孔啊，相似的眉，相似的眼睛，相似的鼻子，相似的嘴巴，可是这些却如同一把把锯子，狠狠锯着她的神经，门外的男生，抬起右手，纤长的食指与拇指，扶住鸭舌帽的帽檐，他盯着素素上下审视，好像在探究着什么，接着，一丝惊讶划过他好看的眉眼：
　　“白素素。”他勾了勾嘴角，那是和记忆里多么相似的笑容啊，娇艳如同海棠，素素仿佛又嗅到了多年前的那一个个午后，光照充足。
　　“不记得我了？”见素素没反应，他挑了挑眉梢，可是那副自信的模样，毫无掩饰，就好像知道素素不会忘记他一样，这神情与以前，根本就别无二致。
　　“啊，我明白了，刚才的《献给爱丽丝》，是你弹的吧。”他恍然，像是在定义什么。
　　“哥……妈妈，有什么话，进来说吧。”杨笑凡的声音把素素从刚刚的震惊中带回现实。
　　杨笑凡叫他……哥……？
　　对了，还有……妈妈？在哪里？她定睛朝门口望去……在刚刚的男生身后……
　　……就是……那张熟悉的脸……素素的心沉在又深又冷的水里。
　　“梅老师……”喃喃地唤道，她看起来已经有点显老，但是那张脸孔，即使过一百年，素素也不会忘记。
　　梅老师没有搭理素素，与门口的男生进了客厅。她时不时会朝杨笑凡的脸望去，但触到杨笑凡空空的衣袖，就会立刻转开，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你们坐，我帮你们泡茶。”杨笑凡去了厨房。梅老师和门口的男生并排坐在沙发上，那男生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过素素的脸：
　　“素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蹙眉的样子像多年前一样，令素素紧张。
　　“哈啊？！”她有些惊惶，“我……”杨笑凡搬着椅子，他的姿势，吸引了还坐在沙发上的梅老师和男生，他们的表情有点僵滞，杨笑凡放好椅子，坐下，一边用脚趾挽住两只茶杯熟练地放在桌上，一边对坐在沙发上的男生说：
　　“哥，我和素素是同学。”他吞了吞口水，素素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话，她更不敢去想，他是不是已经像她一样意识到了某些阴差阳错的点，她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他用双脚拿出茶几下的茶叶罐，熟练地打开，夹住里面的小勺子，放茶叶，就在这一连串动作的间隙，素素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男生埋着头，他没有在看杨笑凡。倒是梅老师，她一直没有转开视线，表情有些僵硬。就在杨笑凡拔出暖瓶塞，双脚并用倒水的时候，梅老师才像忍耐已久般，不悦地开了口：
　　“你不用忙了……我们说完事儿就走。”她的眼神里似有厌恶，淡漠地看了杨笑凡一眼，然后望着一边坐在单人沙发上的伯父。那个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上，吸了一口才抬起头：
　　“什么事？”梅老师回头冲她身边的男生使个眼色，他便赶忙站起身，朝素素走来：
　　“素素，跟我来。”不容素素反应，他便一把攥住她的手，开了门，带着她穿过那狭窄的楼道。他牵着她的手大步离开，外面还在下着蒙蒙细雨，素素不时被破烂的水泥路绊到，可是他依然没有要减速的迹象。
　　“那个，我，小师兄！！等！”他终于停下脚步，回转身望着素素：
　　“你刚才叫我什么？”素素一愣，有些不解，他却接着道，“叫我的名字就好了，什么小师兄。”
　　“不是，我……”素素垂着头，犹豫了下才怯怯地抬头，“你叫什么？”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么？”他蹙了眉，素素习惯性缩了缩脖子，他叹了口气接着说，“杨笑尘。”
　　“杨笑尘？”她重复。
　　“杨笑尘。”他重复。
　　“你，你，你跟杨笑凡……”素素半张着嘴巴，却没出声。
　　“他是我弟，小时候父母离异，我跟妈妈，他跟爸爸。”杨笑尘淡淡地道，发觉素素还没动，他垂着眼帘望着某个点说：
　　“你会觉得奇怪也可以理解，我和他很像吧，我们是双胞胎。”
　　“……”
　　“没想到，你居然会和他是同学。”
　　“那，那小的时候，和小师兄你相识的时候，你们，已经不和笑凡一起了……”素素的心怦怦直跳。
　　“嗯，爸妈离婚后，我跟妈妈去了那个镇子，然后认识你。”他望着素素，蹙了蹙眉，“说过了，叫我的名字。”素素完全没有搭理他的后半句。
　　“那么……在这之前，我都没有见过笑凡？”
　　“这……”他突然的犹豫，像有什么卡在喉咙，脸色也变了……
　　“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摇头，转身看着素素，眼神变得有些湿凉。
　　“我找了你三年，没想到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你……”他哼了一声，“很抱歉，当时我和妈妈的不告而别。妈妈她一直在想办法带我出国，当时一直忙着办手续，可是对我只字未提，所以，我们走的时候也很仓促，请你原谅。”
　　“这么说，这些年你都在国外？！”素素瞪圆眼睛，他却淡然地说：
　　“不，三年前，就回来了，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镇上找你，可是你已经不住那里了。”
　　“那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找笑凡有什么事？”素素望着他。
　　“这你别管，这次来这里，是开钢琴演奏会，从明天开始就要着手宣传活动了。”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随后问道：
　　“你有手机么？”得到素素肯定的答复，他才说：
　　“手机拿出来。”素素有些疑惑，拿出手机，然后，他报出一串号码，素素拨通，听到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素素才挂断。他很淡地笑笑：
　　“有空会联系你。”说完扬手拦了辆车，“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他关上车门，车子很快就驶出了视线。
　　素素感觉沉重得就像吞下了石头，当她回过神，环顾四周时，才发觉景物的陌生，小师兄竟然拉着她乱走，已经，完全迷失方向，下午那么匆忙出门，现在口袋里的钱连一元也凑不整，周围也没有一个行人，她开始怀疑刚才杨笑尘乘坐的那辆车是专门在那里等着他的，素素摸着手机的棱角，才想起，已经没办法再理所应拨电话给杨笑凡了！！她仰着脸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雨都落到眼睛里了。

　　64

　　手机铃声大作，是伯父打来的，说过下次约见的时间，他便挂上电话，素素的雨伞还在杨笑凡的家里，可是她现在回不去（迷路了），就算能够回去，她也不想回去……她的腔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悔恨。
　　她怎么就没有发觉，杨笑凡根本不是小师兄呢？真是太蠢了。可是她又怎么会知道，小师兄居然有一个和他长得那么像的弟弟。素素一步一步顺着那条水泥路向前，她想，如果一开始去问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