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使的观察日记-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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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兰特，你说我和堕天使不一样这件事，我并不认同。”克里托声音冷静，带着一些麦酒一样的苦味，拉西格尔下意识的和他对视。
　　“有的天使天生善良，有的则是理性的产物，他们生活在一个很适合控制自己欲望的环境里，所以更容易控制自己。”克里托继续说着，“所以我和他们本质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我并不认为他们是错的。”
　　“不是错的，意味着你觉得你也会做，是吗？”拉西格尔低声说，他觉得天使的话有些危险，这样的暗示有点考验他的定力了，他不知道克里只是无意识这样做还是有意去表达……或者直接一点，在勾引他，但是对方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里有这样一层意思。
　　为了能在魔界生活而出卖自己……这样的事，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为你提供任何条件。
　　“不会。”克里托的回应很坚决，这居然让拉西格尔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我只是不会去做什么，因为没有什么错，所以不需要被改正。”
　　“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并没有什么问题……我只是一直都不够坚定而已。”
　　“嗯？”拉西格尔发出一点疑问的声音示意他继续解释。
　　“我觉得这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对于身为天使的信仰，对于天使的工作，我一直非常迷惘，我不愿去干涉别的种族的生活方式，也不觉得自己所信仰的一定是对的……”克里托的声音有故作平静的味道，拉西格尔让他的头发在自己的指尖不断地绕圈，他有点喜欢这个游戏，似乎沉迷到并不在意天使在说什么。
　　“我没办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天使，我只能做到现在这样了。”克里托自顾自的得出了结论，然后甩了甩头发，把它从拉西格尔的手中解救出来。“那些应该觉得罪恶的事，我没办法认为那是恶的，嫉妒、痛苦、抛弃信仰、贪婪、还有无止境的欲望，这一切，我从没有一秒钟觉得它们是错的，我欺骗自己的内心几千年，现在我离开了天堂，我没办法继续骗它了。”
　　失去了玩具的魔王有短暂的不悦，他看着克里托，说，“我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你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无需在意别人给它的定义。”
　　这对于魔族来说理所应当的生活方式，拉西格尔不懂对天使为何那么困难和难以理解。
　　“我没办法，格兰特。”克里托的声音有一些软弱，他和拉西格尔对视了几秒钟后，把头埋进自己得手臂里。
　　他什么都不会懂的，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克里托有些绝望的想，临走前维利的劝说并不全是废话，这一次来到魔界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他很怕自己再也回不去，因为他无法忽略心里那一点点隐秘的欲望。
　　那一点点，想要留在这里的欲望，想要逃避的欲望，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的心里染上了一片漆黑。


第10章　第　10　章
　　拉西格尔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试图安慰他，可他连自己应该说什么都不知道。
　　他想起奥尼金荒谬的暗示和自己没来由的冲动，觉得从没有这一刻，他离面前的这个天使这么远，他们相隔着这个世界最漫长的距离，漫长到他无法理解对方的痛苦。
　　这怎么可能是爱呢？
　　如果是爱，为什么他这么痛苦，自己还能无动无衷呢？
　　拉西格尔看着克里托，内心无比的平静，他无法替他觉得难过，即使只是为了他的难过而难过都做不到。
　　“等通道打开之后，回到天堂，和你的朋友们聊一聊这些，好吗？”他只能附在对方耳边，这样对他说。
　　拉西格尔带着克里托在列斯特城逗留了一段时间，期间拉索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并确认了会议将在提尔城举行。
　　接到拉索送来的信时天使还在楼上重新补充魔力，对方似乎终于开始适应了这种生活方式，不像前几天一样或多或少的抱怨睡眠的效率太低，吃不惯魔界的食物之类的话，拉西格尔看了眼日期才发现离会议举行不到只剩下一个星期的时间了。
　　于是这一天早上一起来，拉西格尔就告诉天使他们要出发去提尔城了。
　　“提尔城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吗？”克里托显然对新的城市非常期待，坐在马车上时也不是很安分。
　　天使的自我调节能力好确实不是坏事——在拉西格尔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安慰对方后，天使显然很快就重新调节好了自己的状态，决口不提那天发生的事，拉西格尔也乐意配合他，反正只要他能回到天堂，这些问题应该就可以解决了吧。
　　回到天堂吗？拉西格尔闭上眼睛。
　　果然还是太遥远了。
　　“格兰特？”没有听到回应，克里托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拉西格尔看向他。
　　“我刚刚在问你，提尔城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吗？”克里托重复了一遍。
　　“提尔城本身就是整个东方大陆最有意思的地方。”拉西格尔思考了一下，这样告诉他。
　　“因为它是你的城市？”克里托笑了。
　　整个东方大陆都是我的，只是提尔城确实是最有意思的地方。拉西格尔想着，没有说话。
　　提尔城作为旅行的终点确实再好不过，它已经第二次作为我告别的地方了。也许我确实应该找戈尔莎好好聊一聊，和克里的这趟短暂的旅程比他想象的要有意义，自己好像稍微明白了一些什么。
　　拉西格尔想起那一天戈尔莎离开自己的时候，自己并没有挽留的欲望，却在之后的好几年里总是想起她。
　　如果那也是爱的话……拉西格尔闭上眼睛想回忆一下那天的场景，他一直觉得自己对戈尔莎的关心是出于友谊，对她的思念是出于习惯，对她的欲望是因为荷尔蒙的影响，也许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也许有那么一点点，是因为自己确实是爱戈尔莎的，直到那么久以后，他才明白戈尔莎离开时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拉西格尔什么都不懂。
　　甚至和那个把□□当游戏的奥尼金比也是如此，拉西格尔其实不懂什么是爱情。
　　如果对天使无法自控的欲望是爱而非身体的本能作祟，那么他对戈尔莎的欲望应该也是如此，只是他那个时候还没有明白，而克里托会永远离开魔界，戈尔莎会一直在这里。
　　拉西格尔努力的回忆着，可是闭上眼睛后，看到的却全是克里托的脸。
　　一切看上去都很合理，可是似乎还是有什么东西弄错了。
　　拉西格尔重新睁开眼睛，看到他的天使就在他面前。
　　“再过几天‘通道’就要打开了。”拉西格尔叹了口气，他原本想要更平静一点去面对这件事，可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
　　“嗯。”克里托点点头，“我想我还是要回去的，我只在魔界待了一个月，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和你在一起，其实我没办法想象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生活的样子，而且魔界对天使的力量抑制很严重，睡眠会浪费很多时间，我也不知道我在魔界能做什么样的工作……总之，之前说了些不太合适的话，如果给你添麻烦了我很抱歉……”
　　没关系，只要你愿意留下来，这些都不是问题……拉西格尔动了动嘴唇，差一点就把这句话说出口了，可是看着克里托的眼睛，他只能说，“很高兴你能这么想。”
　　拉西格尔真的很高兴，克里托可以这么想。
　　“等到‘通道’被清理干净，我还可以过来找你。”克里托微扬起嘴角，有些开心，“提尔城离通道很近，来找你应该很方便，只要你不到处乱跑的话。”
　　“那真的不好意思了，我基本上不会留在提尔城。”拉西格尔勉强笑了笑，他知道这句话在天使看来是一种拒绝，可他不得不这样说。
　　因为他是拉西格尔，不是格兰特。
　　他希望他们相遇到分离的过程可以足够完美到不让对方留下什么遗憾，一个谎言的揭穿显然不在此列。
　　克里托看上去非常失落，拉西格尔避开了他的视线，努力的让自己无视他。
　　他知道克里托不介意自己的身份，但也知道如果克里托得知了这场旅途一直伴随着一个谎言，他会远比现在更失望。
　　那是一个对自己如此坦诚的天使，甚至不介意把自己最无能为力和脆弱的地方暴露给他看，在这样的情况下，拉西格尔只能将这个人物继续扮演下去。
　　他不想让天使知道谎言后再原谅自己，即使他一定会这样。
　　毕竟当我说出那句“希望你可以回到天堂”后，我已经没办法完全诚实的面对你了，那么多一个谎言和少一个并没有什么区别。
　　拉西格尔不想转头去看身边的天使在做什么，也不愿去想对方现在在想什么，在这个密闭的车厢里，两个人的沉默如同一条河流，缓慢的将两个人隔开，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失去什么。
　　提尔城是一个山脉纵横的城市，几乎没有平地，克里托最后的旅行每一天都是在峡谷的穿梭里度过的，如同一只飞鸟。
　　沿着两个山头搭建起的桥梁，克里托展开了翅膀在雾间滑翔，然后平稳的落到了对面的山顶上，拉西格尔面对着他，看他缓慢的扇动巨大的白色翅膀，那一瞬间有一群白色的飞鸟从谷底冲向天际，明亮的雪白色刷拉一声带起大片的反光，让拉西格尔微眯起眼睛。
　　克里托在山顶边缘坐下，挥手示意拉西格尔过来。
　　“你最好不要坐在那里。”拉西格尔说，但还是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
　　“为什么？”克里托疑惑的问了一句，然后低下头往深不见底的谷底看过去，仿佛听到了野兽的咆哮，他下意识的探身，身形因为不平稳而晃动了几下，被拉西格尔拉住了。
　　“我没有开玩笑，小心一点。”
　　“下面是什么？”重新坐稳后，克里托不以为意的问。
　　“这里是魔界的最边缘，下面当然是深渊。”拉西格尔说。
　　所谓的深渊，是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天使和魔界的地方，那里盘踞着一些无法想象的巨大的野兽，那里魔力旺盛，所有的魔法都会被吞没和熄灭，能在那里生存的都是一些体型惊人速度可怕的怪物。
　　“如果你不小心掉下去又没有及时的张开翅膀，魔力会瞬间吞没你，到了中部的时候翅膀就已经无法张开了，只能不停的下坠，通常情况不会摔死，但是下面的野兽会一瞬间撕碎你。”
　　“听上去确实很可怕。”克里托说着，虽然目光依旧注视着那片深渊。
　　“很可怕，如果你尝试过掉下去的感觉，就绝对不会这么轻松的坐在这里了。”
　　“你掉下去过？”克里托闻言把目光转向拉西格尔。“你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失足掉下去一两次应该不奇怪。”
　　“每年提尔城都会有很多魔族死于深渊。”拉西格尔摇摇头，“但我那一次是自己跳下去的。”
　　“为什么？”
　　“为了救一个朋友，她是一个精灵，没办法飞行，又没有抗衡魔兽的肉体，我只能跳下去救她。”拉西格尔想起那一次戈尔莎掉下悬崖的时候，那时候奥尼金和库都在身边，而自己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跟着跳下去了，直到在半空中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就在那一次之后，戈尔莎对自己告白了。
　　回忆逐渐清晰起来，他想起那一天戈尔莎的脸，她那么害怕，所以自己没有犹豫就对她伸出了手。也许奥尼金和库说的没错，如果没有爱，很难连性命都不顾的想要去拯救谁。
　　“我想那应该是一个你很爱的人。”
　　拉西格尔听到克里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因为爱吗？”他求证般的问了一句。
　　“我猜是吧。”克里托微笑，“我想象了一下自己处在这样一个场景里，发现只有那个我很爱的人能让我毫不犹豫的这样做。”
　　“你提到过自己有一个交往过的对象。”拉西格尔想起之前的对话。
　　“嗯，我应该会为他跳下深渊。”克里托笑着说，“甚至更极端一点的情况，掉出天堂有很大的几率被狂风撕碎，那里比这还要九死一生，但如果是他的话，我想我还是会做的。”
　　没办法，那家伙是自己有过的唯一的恋人，最好的朋友，自己第一反应大概就是不能让他死吧。
　　虽然恋人这个身份看上去过于多余了。克里托回忆了一下那张脸，有些无奈的笑起来。和他相比，自己堕天的机会要大多了，根本无需为他担心，
　　拉西格尔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问，“你很爱你说的那个天使吗？”
　　“应该是吧。”克里托笑着说，他并没有明白，自己所说的爱和拉西格尔的并非是同一种东西。


第11章　第　11　章
　　离开了深渊后，他们回到了提尔的市中心。
　　市中心建立在山脉中央的一座高山上，山的顶部被魔力削平，这里坐落着城市的心脏。
　　克里托回到拉西格尔的城堡后跟拉西格尔打了个招呼就立刻钻进了卧室里，使用翅膀的负担比平时要大的多，他今天飞行了太多次了，他需要立刻休息。
　　拉西格尔目送他回到房间后，才静静地打开一瓶酒。
　　他并非提尔城的子爵，但格兰特却是。
　　在格兰特离开大陆去探索魔界的边境后交给了自己，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谎言被拆穿，唯一麻烦的是这段时间大陆个个领地的魔王都会聚集到这里，他的魔法可以欺骗普通的魔族，但对于熟悉自己的人来说几乎可以一眼认出自己，更不用说像奥尼金这样见过很多次“格兰特”的好友了。
　　只要避免在市中心明目张胆的出现就好，大部分魔王早就没有参观提尔城的兴趣了。拉西格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了眼时间确认了天使会在什么时候醒过来。
　　通道完全覆盖提尔城只需要三天了，那时候魔界对天使的抑制力将会消失，会议会在议政厅召开，而他的天使也将回到天堂。
　　拉西格尔正想着这些事，忽然听到了门外有敲门声。
　　他走过去打开门，看到戈尔莎在门外对自己微笑。
　　“我去了你的城堡发现你不在那里，稍微一想就知道你大概到这里来了。”戈尔莎笑着说，她站在门口，等着拉西格尔邀请自己进屋。
　　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