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城风云录-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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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嫂子，节哀顺变。”我轻轻地说了一句。
　　　　可岳光女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我一下，只管自己抹着泪花。
　　　　我身边的一个兄弟把题有“大哥千古”的挽联送了上去后，我领着所有人默默地站到了致祭的队列中。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站在厅堂最上头的那个人，一直在盯着我看，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盯得我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岳光的送葬仪式很快便开始了，大伙儿沿着指定的路段跟着灵车为岳光送上了最后的一程，而岳光的崽子手捧遗像，被朱赫的一个小弟领着，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牵头……
　　　　我耐着性子足足等了两、三个小时，人才下了葬，正准备带兄弟们回去的时候，朱赫突然喊了我一声，把我叫了住。
　　　　“呵，走这么急干嘛，一会儿还要吃饭呢。”
　　　　我也回过脸冲他笑了笑，“我当然想吃饭了，但公司里事多，离不开我。不早了，该回去了。”
　　　　“给我五分钟，边上说，怎么样？”
　　　　我看着他的样子，也不太好拒绝，从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后，撇了撇嘴，示意他跟来，便往旁边的一个小山丘走去……
　　　　风很大，漫漫黄纸的灰烬从远处飘了过来，不断地打在了我们的脸上、衣服上……
　　　　“我最近在调查锁隐党的事，现在已经有些眉目了。”他看了我一眼道。
　　　　“什么眉目？说来听听。”
　　　　“我怀疑，古华的后台就是锁隐党的人。”
　　　　我没有作声，他又接下去道，“你跟古华、老炳他们走得这么近，帮我查查。”
　　　　我猛吸了一口烟，眉头皱成一团说，“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让你帮我查查。”
　　　　“你明知道我们是一拨子人，你怀疑他就是怀疑我！”我点了点自己的鼻子，加重了语气。
　　　　“呵，我不跟你争…”朱赫伸出手指，指了指上空，“老天在看着，我只想告诉你一句，阿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强憋住火没有发作，把香烟头扔在了地上，用鞋尖使劲地钻着它，“朱赫，不管你怎么误解我，我始终都把你当朋友看，真的。”
　　　　他笑了一笑，笑得很轻佻，然后又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在我的肩头轻轻地拍了一下道，“呵呵，是吗？”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刺痛了我所有的神经……我再也忍不住了，冲着他狠命地吼道，“你别他妈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他转过身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一声不吭…过了很长时间，眼睛泛了红，“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我和谷子一直在保你，你早就被龙少给玩死了，根本就活不到今天！只不过没想到我们都看错你了，你做了什么事情，自己心里面应该最清楚！”他伸手抚着一旁的墓碑，吐了一唾沫，“我真替他们死得不值！”
　　　　“你要是有证据，就来整死我啊，别只在这里瞎嚷嚷！”我也不甘示弱地回应道。
　　　　“会的，一定会的…”他留下这几个字后，便转过身往一边的石路上走去。
　　　　我彻底恼了，“朱赫，我告诉你！这口气我已经憋了很久了，要不是看在岳光的面上，早他妈跟你翻脸了！”
　　　　“你给我站住！有种就把话给我说清楚，谁他妈心里有鬼了！”
　　　　“操你妈！你给我站住！！”
　　　　“站住！！！”
　　　　“阿一哥，出什么事了？”小亮听到我的咆吼声，从墓园子里赶过来问。
　　　　“给我盯着他！”我指着那家伙远去的背影道，“多找些兄弟，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给我盯着！有什么情况马上向我报告！”
　　　　“是…”
第八十三章　【不了】
　　　　自从龙克申离开瓦城后，我的心里面像是少了些什么，隐隐感到不安起来……
　　　　现在在瓦城道上，实力能跟我分庭抗礼的除了老炳和古华之外，其它的都不值一提，而他们两人又各有弱点被我牵制着……
　　　　老炳的货必须要我帮他出，因为我几乎控制了所有出货的渠道，而且一直以来他给我的价格都是远高于市面上的，他不需要花一分的力气，就能大把大把地捞钱，当然是乐得自在…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只不过是为了暂时先稳住他，等时机成熟后，自会将他的所有势力连根拔起……
　　　　古华跟政局的关系一向不太好，好多次都是我亲自出面去帮他摆平惹出来的乱子，他为此很感激我…古华是个不善于攻于心计的人，有什么情绪基本上都写在了脸上，我之所以这么帮他，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控制他，以防不时之需……
　　　　其实真正最让我担心的不是别人，而是朱赫…自龙少去了之后，他也不知所踪了…我不断地让小亮差人去打探他的下落，但却始终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
　　　　好久没有去看望奶奶了，真的想她了…毕竟她是这个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唯一还会挂念的人……
　　　　“你们在这儿给我守着，我自己上去就行了。”我回头对兄弟们说。
　　　　“是，大哥！”
　　　　到了家门口，我整了整外衣，按下了门铃。
　　　　开门的是吕嫂，是我专门请来照顾奶奶的。她有着二十多年在大户人家做保姆的经验，为人忠厚，手脚勤快，更重要的是，她的背景并不复杂，只是定期会给她的家里人寄钱，除此之外，平时很少会跟闲杂人往来，这也是我放心把奶奶交给她的原因。
　　　　“贺老板来啦。”吕嫂边说边用毛巾擦着手。
　　　　“嗯，在忙啊？”我注意到她的袖口上还残留着不少肥皂泡。
　　　　“呵呵，刚好在洗衣服。”
　　　　“老太太呢？”我问。
　　　　“在里屋睡觉。”
　　　　我应了一声后，便走到里屋门口，掀开挂帘，朝房间内望了望…奶奶整个人都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了一头蓬乱的灰白头发，身上盖着的被褥子随着她的打呼声此起彼伏……
　　　　我回到客厅，从餐桌底下拉出一张椅子靠了上去，然后把两条腿交叉搁在桌上，又顺道从烟盒子里抽出一支烟放进嘴里。
　　　　“吕嫂，过来一下！”我喊道。
　　　　“哎，来啦！我拧干衣服就来！稍等啊，贺老板！”
　　　　没过多久，吕嫂兴冲冲地跑到我面前，她人有些胖，脸上透着憨笑。
　　　　我瞥了她一眼，道，“坐啊。”
　　　　“呵，不用了，贺老板，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行了。”
　　　　我深吸了一口烟，待辛辣的气味在肺里转了个来回后，问，“老太太最近身体还可以吧？”
　　　　“最近精神还挺好的，就是老挂念着你…中午喝了点粥，胃口也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了。”
　　　　“其它呢？”
　　　　“按照你交代的那样，每天定时读报纸给她听，吃过晚饭陪她去院里走一圈。”
　　　　“辛苦你了，吕嫂。”
　　　　“不辛苦，应该的。”
　　　　“嗯。”
　　　　沉静了数分钟后，我从鼻腔内猛喷出了一片烟雾，仰起脸对她道，“吕嫂，你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的，能来看老太太的机会比较少，平时你就帮我多担待些，有什么额外的要求你尽管提。”
　　　　“别这么说，贺老板，照顾好老太太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存折递到她手中，“拿着吧。”
　　　　她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忙摆着手，要把存折还给我，“这么多钱，不用给我这么多的。”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把烟从嘴里挪开，不耐烦地喝道。
　　　　“艾——”她好歹是收了起来。
　　　　“吕嫂，要是有一天…我永远也来看不了老太太了，也请你帮我好好照顾她，我就把老太太托付给你了。”
　　　　“贺老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我今天说的话，你记住就行了。”
　　　　“艾——”吕嫂讪讪地点了点头。
　　　　“还有啊…”我本来还想说一些威胁她的话，像是若有什么闪失，让你全家都陪葬……但顿了一顿，从嘴巴里不禁蹦出了一句，“谢谢你……”
　　　　我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来，往里屋走去……
　　　　到了床头边上，听着奶奶那不太均匀地喘息声，我不自觉地伸出了手，触着她的脸，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她的额头、眼角、脸颊子，下巴上，无不是布满了一道道干巴巴的皱纹……
　　　　就在这时，她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抽回了手…只是又多看了她一眼后，便急步往房门外走去……
　　　　“是阿一吗…”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微弱声音。
　　　　“嗯。”我回过脸对她说，“我先走了，你继续睡吧。”
　　　　“等等，别走…”大概是由于说得太急的缘故，她的气喘得厉害，“阿一啊…最近很忙吗…你好长时间都没来我这儿转转了……”
　　　　“公司事儿多么。”
　　　　“哦…”
　　　　“对了，吕嫂对你还好吗？”
　　　　“好…”她的脸上露出了小孩子般的笑容，眼角旁的皱褶子更深了。
　　　　“嗯，那行。还有啊，平时的时候，别老给我打电话，我很烦的！反正一有空我就会来看你的啊。”
　　　　她微微地点了点脑袋，眼睛凝视着我，出了神。
　　　　“那没其它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阿一啊…”
　　　　她又急地叫住了我，我不耐烦地回过身问，“又怎么了？”
　　　　她费劲地咽了一下喉咙，缓缓地说道，“晚上留下来陪奶奶吃一顿饭吧…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你不在的时候，奶奶老记挂着你…奶奶有很多很多话想对你说……”她的眼圈渐渐红了起来，然后便不断地用那双粗糙的手抹着眼角……
　　　　我侧过脸，长舒了一口气后，回过头来告诉她，“不了。”
　　　　说完这两个字后，还没等她再讲些什么，便自顾自地掀开挂帘，走出了房间，没有再多留恋一眼……
第八十章　【对弈】
　　　　从岳光的葬礼回来后，我一直特别留意朱赫的动向，但据可靠的消息来源，他至今都没有任何的动作，我虽是很好奇，但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来琢磨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那就是趁此机会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势力，特别是在现如今各方面条件都成熟的情况下……
　　　　一来该扫清的障碍基本上都已扫清，唯一需要提防的龙少那一伙人正被古华他们牵制着，根本无暇来对付我；二来我充分利用了龙克申给予我的各方关系网，更是如鱼得水……
　　　　时代正在变迁，黑道也是如此……
　　　　例如以前道上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瓦城境内绝对不能出现白粉…但再看看现在，毒品早已成为一条颇具规模的地下产业链，渗入到各个角落里，夜总会、舞厅、酒吧、妓店，甚至是街头巷尾…瓦城再也不是那个禁止销运毒品的地方了，权钱交易，利益共享才是重中之重，有钱不赚就是傻瓜，没有人会为了一些所谓的江湖道义，而再去遵守那些老一辈人定制的游戏规则……
　　　　此外，在如今这个年代，黑帮生财事业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过去一味的包赌包娼、恐吓勒索、收保护费等生存之道逐步地向合法行业扩张，比如会去创办一些所谓的“投资公司”、“建筑公司”、“环保公司”等，这样的好处是能为旗下的企业披上一层“合法”的外衣，进而更快地成为一个拥有强大经济实力的财团组织。毕竟在现在这个世道上打混，钱才是衡量自身实力最重要的一个标准，养一个帮派或巩固一个势力，都离不开钱，有了钱，帮派势力才能一环套一环地真正成为气候……也许向来如此，只不过我从未像现在这般地去重视，和疯狂……
　　　　我在龙克申的指点之下，自身的势力不断地上涨，地盘囊括了瓦城以南至瓦城以西的绝大部分场子，分别在路南、留下湾、地中环、西塘、庆江门都设有自己的会点，手底下的兄弟也迅速达到了上千规模之众，除此之外，我还开办了十多家涉及到各个领域的公司，以便能够聚敛更多的财富……
　　　　同年八月，在龙克申的安排下，以我、古华、老炳三股势力为首的黑道帮派拧成了一股绳，矛头直指大东湾的龙少……
　　　　我们对付龙少的手段分为三步同时进行：一是不断地让兄弟们去他底下的场子里捣乱，逼他出手；二是暗通贿赂有关官员，以各种名义尽可能多地去整顿龙少名下的公司，断他们的资金链，其中还包括赫赫有名的东大码头，也被我们栽赃陷害，不得不停摆一段时间；三是用威逼恐吓的方法，去骚扰龙少身边的几个元老级人物的家人，让他们先自行慌乱起来……
　　　　一切计划都进行得很顺利，但如果龙少就这么简简单单被我们打垮，那他也就不是在瓦城叱咤多年的大哥了，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朱赫……
　　　　很快，他们便集结了全部的势力跟我们相抗衡，但鏖战了数周后，终究还是我们占得先机，这其中的原因有两个：一是龙少手底下并无大将，这些年来安逸的日子过惯了，早已今非昔比，谁也不会真为了老大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搏；二是在这场江湖争斗中，基本上会出现的状况都在事先被龙克申模拟考虑到了，可想而知，他为了跟他大哥的这一仗精心准备了多少年……
　　　　到了十月初的时候，在我们不断地施压之下，龙少终于派人过来提出和谈的意向，并且答应条件由我们开，这当然也是他的一个无奈之举。
　　　　那天双方带着为数不多的人约在天恒的一家戏院谈判，之所以选在那里是因为那是市区最闹的地方，谁也不敢在那儿惹出什么乱子。
　　　　而此次谈判，我并没有跟随龙克申一同前往，有许多复杂的原因掺杂在其中，但如果说得干脆点，那就是我不想直面龙少这个人。
　　　　据说在谈判中，台上的表演一开始后，他们两兄弟便单独地坐在一起，一边看戏，一边“叙旧”，至于谈话的内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只不过第二天瓦城内的各大报纸刊出的头版头条是：昨夜龙门的龙头老大服毒自尽，送往医院抢救无效，不治身亡……
　　　　这事儿一出，立刻闹得瓦城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但事情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复杂，至少在我看来……
　　　　龙少归天之后，我一直便窝在自己的地头等着龙克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