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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方之晨(第一部) 作者:海棠花辰(晋江2013-04-22完结)-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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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洛东凡答道:“在下宏理院右副都史洛东凡。”
  
  影子笑道:“我不过是问你个名字,你怎么乱七八糟地扯出这么长一串来。”
  
  洛东凡不答,又听她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洛东凡道:“奉城主之命带上官若愚去见他。你可是上官若愚?”
  
  昏暗中,那个女子似乎是笑了一下,不答话,只是轻轻地点头。
  
  洛东凡道:“那就请姑娘随我走吧。”
  
  她沉默了片刻,喃喃答道:“好。”
  
  转轮王便拿着一串钥匙走上前去。手才一掂链上的锁,身子忽然猛地一僵,一脸惊愕之情:“这……这……这些锁你何时开的?”
  
  上官若愚轻轻地甩了甩手脚,系在四肢上的链条便掉了下来,她站起身来跳了跳,笑道:“来这儿后不久吧,这么久远的事我哪里还记得?这种锁,捻上几根头发一捅就开了,我起初也不过是闲极无聊了想试来玩玩……亦不算是有意的。怕你知道后担心得睡不好觉,也就一直没告诉你。”
  
  “你……你……”转轮王说不出话,只有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上官若愚轻轻地拍了拍他佝偻的背,笑道:“你也莫生气,好歹为我想一想。我要真是老老实实地在这儿枯坐这么多年,岂不是没等出去手脚便废了?”
  
  转轮王冷笑着说:“关在这种地方,你竟还想着能出去?”
  
  “这不就出去了么?”她说,“你想呀,地府底层,转轮王专司什么?”
  
  “专司各殿解到鬼魂,区别善恶,发往投生……”说到这,转轮王猛地刹住了口,丑陋的脸上现出一片惊疑之色。
  
  “你看,白晨自关我那天起,就已经在说他会放我出来了。”说着,又自顾自地喃喃着,“只不过五年也实在是太久远了,一点儿破事,竟记仇记这么久,好不小气!”
  
  上官若愚笑得云淡风清,丢下说不出话来的转轮王,缓缓走到洛东凡身旁道:“好久不曾见光了,劳驾给个布条缚眼。”
  
  洛东凡垂首往自己身上一扫,随即扯下衣襟递去:“我只有这个。”
  
  衣襟上绣着两朵红云,正是他右副史的身分标志。上官若愚接过后在红云上轻轻一抚,唇边泛起浅笑:“这两朵云倒甚是好看。”一边说着,一边举到眼前扎好,然后伸出一只手道,“诺!”
  洛东凡愣了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一窘,迟疑了一会儿才小心地牵起她的手。那只手入手冰凉,柔若无骨,似是略一用力便能捏碎了。
  
  “老头儿!”走之前,上官若愚对转轮王说道,“多谢你这些年来陪我说话解闷,要不然我可真要闷死了。”
  
  转轮王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说道:“既然已经轮回转世,就没这么快死了。出去老实一些,别让我这么快又再见着你!”
  
  “看我这破性子,憋不憋得住吧。”上官若愚咧嘴一笑,随着洛东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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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北司,阳光骤然强烈,连洛东凡也忍不住以手遮挡,忽然想起上官若愚,忙回头望去。只见她别过脸,垂着头,身子亦不由得向后缩了缩,洛东凡便停住了步子,道:“等一等吧。”
  
  “不要!这鬼地方,我片刻都不想多呆了。”说着,她缩起头,躲到洛东凡身后,催促道,“快走快走。这地方连空气都是霉的。”
  
  她身子紧挨着自己,让洛东凡有些局促,却也无可奈何,只想着快些将她送到城主那儿,快些完事便好,于是大步流星地向前迈去。
  
  北司的人牵来他的黑马,上官若愚一听见马蹄声,便兴奋了起来,问道:“是马么?什么色儿的?高不高?”
  
  洛东凡道:“是匹黑马。”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扶了上去。
  
  上官若愚五根手指轻轻地梳理过马鬃,唇边不自觉地泛起笑意:“暖暖地,真好……”
  
  洛东凡跟着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一提缰绳,黑马便纵蹄飞驰而去。
  
  在路上,上官若愚问他:“你刚才说你是个什么官儿?”
  
  “宏理院副都使。”
  
  “宏理院?五年前我都没听过这个名儿,是干什么的地方?”
  
  “收集情报、监察、处罚。”
  
  “噢,就相当于白晨的一双耳目。”上官若愚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那你们和南司的那些人比,谁管谁?”
  
  “一方城中任何人犯了城规,宏理院都能查办。相同的,城中任何人的刑审,也都交予南司。”
  
  “那就是一般儿大,打平手喽?白晨这招挺聪明的,这样互相之间有个牵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只怕也是当年从上官先生身上得出的教训。”
  
  “嗯?哪个‘上官先生’?”
  
  “这城中,还有哪个‘上官’能当得‘先生’二字?我听说,当年上官若愚在城中位高权重,功高盖主,所以才会有日后火烧闲云山庄的事。”
  
  上官若愚听了冷笑一声,问:“谁告诉你我是因此而被关的?”
  
  “在下自己猜的。城中对先生被囚一事猜疑不断,众说纷芸,在下左思右想,只怕也只有这种说法最合常理了。”这自然不过是洛东凡的客套话,事实上,以他清寡的性子,又怎会在意一个素末谋面之人的事情?至于“左思右想”自是更不可能了。
  
  “‘常理’?”上官若愚听后,又是一声冷笑,“你说白晨这个人所说所想,又有哪一件是合‘常理’的了?”
  
  洛东凡不答,心中却很是认同。他向来认为城主性格轻狂桀傲,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向来不会顾忌其他,杀罚亦可只凭一念。这样想来,若当年火烧闲云山庄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倒也不免为这白白的五年囚禁可惜了。
  
  上官若愚似也没有在等他回答,轻轻地叹了口气,尔后却忽然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实说,“若愚”这个名字,很嚣张啊




6

6、六 。。。 
 
 
  洛东凡载着上官若愚行了半晌,上官若愚忽然问他:“我们这是去哪?去主殿怎要跑这么久?”
  
  洛东凡道:“回宏理院。”
  
  “去那儿做什么?”
  
  “换身衣服,再见城主。”
  
  上官若愚轻笑出声:“不用,就这样去。”
  
  洛东凡一愕,道:“你说什么?”
  
  “就这样去。”她说得笃定,不似在开玩笑。过了一会儿,见洛东凡仍不调头,便拍着他的肩头说道,“我说的话你听见没?”
  
  “城主最不喜人邋遢不洁。”还有后半句话,被洛东凡吞进了肚子里没说:只怕到时他见了你这副模样,又要再将你关回去了。
  
  上官若愚却“嘿嘿”一笑,道:“我自个儿都不担心,你替我担心什么?”
  
  洛东凡一窘,猛地勒住马头,语调冰冷地再问一遍:“你真的要这样去见城主?”
  
  “真的真的,你啰不啰嗦!”
  
  洛东凡生凭还是头一回听人骂他“啰嗦”,心中一股怒意微升,当下一言不发地调转马头,向着东殿直奔而去。
  
  东殿中远远传出悦耳的乐声,洛东凡不觉让黑马放慢了步子,忽觉肩头有人轻拍了两下,只听身后的上官若愚问道:“那是什么声音?”
  
  “前几日有报,说逍遥街的七巧楼新近了一名舞姬,歌舞堪称天下一绝。城主曾下令让他们将人送来一观,只怕这时已经到了。”
  
  “天下一绝,不知道比不比得上当年的玉羊。”上官若愚低喃了一声,忽尔兴致勃勃地问,“你知道玉羊么?”
  
  “知道,城主夫人,据说是天下第一美人。”
  
  上官若愚笑问:“你见过没?”
  
  “玉夫人素来深居简出,在下无幸得见。”洛东凡答道。
  
  事实上,城中见过玉羊的人寥寥可数,人们只知道她是城主唯一的妻子,据说当年也是闲云山庄的门客之一,城主娶她过门的时候,迎亲的队伍铺陈了足足十里,一方城开了十天的宴席,锣鼓喧天,灯火通明。
  
  “深居简出……她又怎会舍得把自己藏起来?”上官若愚若有所思,继而又沉默了。
  
  黑马行至殿前,洛东凡不知为何却又有些迟疑了。回头只见上官若愚已摘了眼罩,纵下马来,举步便往里走。洛东凡这时才注意到她的眼睛,清如秋水,灿若星辰。
  
  殿中歌舞升平,乐者在旁坐成三排,六名舞者中间围着一个绝色女子,正翩然起舞。那女子穿着一身铺金洒赤的丝裐袍子,鬓边插着一朵黄金牡丹,后裾曳地三尺,舞姿轻盈,如春燕展翅,飘然欲飞。
  
  白晨斜依在椅上,一脸庸懒的神色,眯起了双眼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忽然,他不知看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猛地一敛,那双狭长飞扬的凤目越过一众舞者,怔怔地探向前方,身子亦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
  
  舞姬虽在起舞,但一双眼睛片刻也不曾离开过白晨,猛地见他神色有异,目光自她身旁绕了开去,再如何卖力舞动亦拉不回来,不觉停下了舞步。她一停,一旁的舞者和乐师也都跟着停了下来,愣愣地追着二人的目光望去。
  
  只见殿外走进来一男一女,男的倒还好,那女的却是一身褴褛,蓬头垢面,就是路边的乞丐看上去都要比她整齐一点。那女子却不以为意,笑嘻嘻的向着望得出神的白晨走去,她笑的时候脸上会泛起两点笑窝,不知为何,这个脏兮兮、邋邋遢遢的女孩子,竟让人移不开目光。
  
  脏兮兮的女孩子就那样大大咧咧地蹦到了城主的面前,伸出手指推了推城主的肩头,白洁如雪的衣衫上立时便出现了一道黑印,然后她又用城中谁也不敢的轻率语调叫道:“喂,白晨。”
  
  两旁的侍者惊呆了,张口结舌,连平日里说惯的“大敢”二字都不知该怎么吐出口去。
  
  尔后,他们看到了让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城主看着这个脏得不能再脏的女孩,竟然笑了,眼瞳温煦地望着她,说:“来啦?”
  
  “嗯,来了。”
  
  “坐。”白晨没有让人再搬座椅,而是身子向一旁挪了挪。
  
  女孩子便挨着他坐了下来,这样的熟络,这样的亲热,便是当年玉羊夫人最得宠的时候也不曾见过。整座殿上除了洛东凡,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孩是谁,但就算是洛东凡,此刻望着白玉椅并排坐着的二人,也惊得哑口无言。而那二人说说笑笑的,竟将满殿的人视若无物。
  
  白晨目不转瞬地望着上官若愚那张苍白得几透明的脸,澄澈的瞳眸里布满了细红的血丝。凝在唇角的笑一时间变得些许复杂,最后只好感慨一句:“你瘦了许多。”
  
  上官若愚双眼一瞪:“废话,被关在那种鬼地方,你倒是胖一个给我瞧瞧!”
  
  这般大逆不道的论调把两旁的侍者惊出了一身冷汗,虽明知这女子来历非比寻常,但若充耳不闻,却怕城主事后会怪罪自己,于是一个训斥:“放肆!”一个怒喝:“大胆!”
  
  这两记暴喝一左一右地同时传来,倒是吓醒了白晨,这才记起殿中尚有旁人,不满地挥手说道:“你们怎么还在这儿!都给我下去!”
  
  以他乖僻孤绝的性子,换在平日不知会降下什么严苛的刑责,侍者看他剑眉一拧,就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闭目待死,就只盼能得个痛快,好过去南司受那百般苦刑。却听他不过是轰自己出去,当下大喜,激动得差点跪倒在地,唯唯地匆忙退下后,白晨又向殿上的一众人挥手命道:“你们都出去!”
  
  众人应声而退,舞姬低垂的眸中,怨忿如黯淡的残烛般闪烁不定。洛东凡走在最后,回头又望一眼,只见玉座上重重的珠玉金翠环绕中,女孩脸上的笑容笃定清浅,这才心中略宽,退出殿去。
  殿门被小心翼翼地合上,诺大玉殿只剩下了座上的二人。上官若愚环顾四周,忽然肩头一缩,轻吸了一口气,叹道:“好冷。当初我就说这殿里别用这么多玉,你偏要图它好看。”
  
  白晨解下外袍欲给她披上,上官若愚微微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推开了他的手。白晨愣了愣,冷冷地一笑,飞扬的眉宇间竟掺着一丝得意:“你可恨我?”这四个字,他缓缓说来,说到最后那个字的时候,语调微微上抑,七分的取笑里淡淡地沾着三分认真。
  
  不知为何,上官若愚的耳中蓦地响起了水声,在北司第十层的囚穴里,她日日夜夜听着这个声音,听它们一滴一滴地坠在石头上,冰冷无情,一如那五年中日复一日的黑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阴冷蓦地从骨头里透出来,惹得她不禁一颤,却只是笑了笑,说:“还好。”
  
  白晨一愣,有什么东西从漆黑的瞳孔里极快地一闪而过,尔后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容里卸去了那些飞扬跋扈,唇角勾得很轻,淡淡说道:“谢了。”
  
  “客气。”上官若愚答得飞快,引来白晨又一阵大笑。
  
  上官若愚也笑,却笑得若有所思,她问:“玉羊呢?”
  
  白晨眉头一扬,饶有兴趣地望着她,问“怎么,你想向她寻仇?”
  
  “不是,不过是好奇。好奇那个让你神魂颠倒,不惜烧毁闲云山庄以搏一笑的天下第一美女,如今是否仍然还是倾国倾城。”
  
  白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的脸,声调悠长地叹道:“上官若愚,你变得肚小善妒了。”
  
  “瘦成这样,肚量一看就知没剩多少了。怎么,她害得我家破友亡、被囚五年,我如今出来了,不说要报仇血恨,却连冲着她的面吐口唾沫也不成么?那些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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