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梦人间-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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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还想知道是谁，是谁在为了我大闹刑场。我在人群中收索着，收索着乔生。
此刻，他正呆呆的站在长髯身边看着我。就像是一尊面无表情的蜡像。许久不见，他瘦得不成人形了。他总是打着哈欠，不住的抽着鼻子。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他好久没有睡了，甚是虚弱。
果然，不是他。
是姚贞姐在人群前哀求，求他们不要再用东西丢我了。她很努力了，可又有什么用呢？她只不过是个女人，还是个文雅善良的女人。她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不说动手，单是斗嘴，她就败的一塌糊涂。她从小就被宠着惯着，被锁在深院高阁，不食人间烟火。这一刻，那层出不尽变幻无穷的骂人“妙语”，她听都不曾听过，又让她如何反击呢？可她还是硬着脸皮，孤零零的一个人挡在众人的面前苦苦哀求。但又有谁会听她的呢，此刻的他们正忙得不亦乐乎。
没想到，姚贞姐见拦不下众人，竟一口气儿跑上了高台，扑在我身上，为我将人们丢来的东西挡下。听到她吃痛得呻吟，看到她眼里的泪花，我多少有些感动了，有些欣慰了，毕竟还有一个人为我的死而流泪。
我说：“姚贞姐够了，够了。”
姚贞姐她拼命的摇头道：“不，不。十娘，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平日里你这么的帮助他们。现在他们却。。。。。。”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吧。我说：“因为他们是人啊。”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啊。”
“所以，人类才是人类啊。”
“十娘，你很他们吗？”姚贞姐说完这句话便被拉走了，我没有来得及回答。
也是啊。我恨他们吗？那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时辰到了，乔大人，请吧！”长髯一边说，一边递给乔生一把匕首，还不忘推乔生一把。瘦弱的乔生一个踉跄便冲出了人群。
在那一刻人群一下子就炸开了锅。他们喊着不同的口号，却同样的响亮。虽说很乱，可我明白他只是再喊“杀了他！”。我知道的，这喊声就是我的催命符。
乔生痴痴地走到我的面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匕首。他似乎有些犹豫，手也在不住的颤抖。猛然间，他又将匕首刺进了我的心口。
我呆呆的看了看他的脸。这张脸虽然太瘦了，可还有着几分的帅气，一双泪汪汪的眼睛里，眼瞳在不停地跳动。他的表情是无奈，怨恨，畏惧还是悲伤？我作为人的时间还太短，我弄不明白。
一刀、两刀、三刀。。。。。乔生一边喊着一边将匕首刺进我的心口。我竟感觉不到伤口的所在，就像刀子并未刺在我的身上一般，可我却有钻心的疼痛。
谁道兵戈无心，把人伤。可知，无心兵戈犹泣血，有心人儿却这般。
可怜我，有意付心于流水。怎奈他，流水无意竞东流。
可怜我，有心化作春泥同伴花。怎奈他，春红无意唤作污。
可怜我，一心一意，愿与他比翼连理人世间。怎奈他，惧意灌脑，定要我烟消云散入地府。
可怜我，心比天高，却身为土灰。
可怜我，情比金坚，却香消玉损。
可怜我。。。。。。
这一刻，万念俱灰血已干。血已干能怎地？怕只怕泪已干。
这一刻，什么恩爱情仇都归尘。
这一刻，只愿是梦早日醒。
这一刻，只愿来世不再羡双蝶。
这一刻，我是该哭还是笑？
唉。唉。唉！我本愿来生为磐石，无情无义人世间，却念及木石前盟蝶恋花。
唉。唉。唉！我本愿来生为禽兽，绝恩绝爱在凡尘，又念及枝桠连理鸟双飞。
乔生啊！你一刀两刀。你划得开我的肌肤，可划得开你我纠缠在一起的命运？
乔生啊！你三刀四刀。你斩得断我的筋脉，可斩得断你我同床共枕的真情？
乔生啊！你一刀刀。你刺得进我的心口，可护得住你的心口？





（六十八）

（六十八）
就这时来了一阵风。风中夹杂的味道是那么熟悉，那么遥远。远的仿佛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仿佛不曾有过交集。
那味道使我从那无尽的痛楚中回过神来。我也终于察觉了伤口在流血，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要飘离我的身体。可是，我没时间管这些。我分明看到了长髯在笑。那是他特有的笑容，奸计得逞的笑。
眼前一晃，叶青便站在了我的面前。他看了看我的伤口，皱了皱眉头，转过脸去对乔生怒目而视。他缓步走到乔生面前，轻轻地举起方天画戟，就要往下送时才想起来回头看了看我。我知道他是在寻求我的意思。我就冲他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想让他放过乔生。
叶青就是叶青。虽然，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他还是放了乔生。转过身来，回到我的身边，解开绳索放我下来。
绳索揭开的那一刻，我差点跌倒地上了。我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我站立。不是叶青扶着，让我跌到他怀里，恐怕我会跌得很狼狈。
叶青的胸膛依然那么的温暖，那么可靠。他轻轻地扶我坐下，让我靠在木桩上等他，等他处理完最后一件事，便带我回南山，我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我想，我笑的一定很难看。一定是。
叶青的身影只是一晃，长髯便被他提了回来。长髯依然一脸带笑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叶青。说道：“叶老弟，你可真厉害啊。我们昆仑山都被你毁了。不过，这都怪我，我不该去招惹你。我惹不起你。可是你灭了我昆仑一门，这仇我是一定要报的。亲手杀了你，我能耐不够。可是只要利用这小狐狸便可杀了你。嘿嘿，她马上就会死，而且魂魄也会消散。为了救她，你就一定会牺牲自己的真元。”又道：“就算你牺牲真元聚了她的魂魄。她也活不了几日的。到头来，她还是会死的。她一死，你必定也活不了几日。那么。。。。。。”
叶青不等他说完，便将戟刺入他的心口。叶青不屑的对他说：“你说的不对。我绝不会让十娘先我而去。”
长髯听完叶青的话笑了。他说：“我就知道。”又道：“我就知道利用她能报仇。嘿嘿，仇报了。”
看到长髯最后的笑容，我知道这一切终于结束了。我也累了，眼皮也好沉，好想睡啊。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在这山洞里了。当时叶青并不在山洞里，里面就只有我一个人。理所当然的，很安静，能听到洞穴深处水滴撞在石壁上的声音。
当我想坐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像石头一般，除了能稍稍转动一下头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甘心的试了几次，可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
我极力的搜索着记忆，想知道我这到底是怎么了，可是，我就只记得，那天我好困，于是就睡了。
这一睡，便不知道睡了多久。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我一直在一个地方游荡。那里静得可怕，任我如何大声的呼喊都没有半点的声响。那里大得出奇，任我如何的努力地奔跑都没有迈出那里一步。那里总是白茫茫的一片。那里纯洁的不可理喻，纯洁让人心神难宁。
我在那里苦苦的寻找着回来的路。可是哪有什么路，我只不过是在那里游荡而已。
有时，我会看到有人走过。可他们似乎看不到，也听不到我一样，只是自顾自得赶路。任凭我用尽一切办法，他们都不曾看过我一眼和我说过一句话。
每每这个时候，我就有些失落。会感到寂寞，会感到无助。会想起叶青，也会想起乔生。想起所有开心的，不开心的事。记忆就像开了闸的水，一下子就全涌出来了。想记起的不想记起的。我便在这欢笑与哀伤中徘徊。
开始的时候，还会流泪，可到了后来，便不会了。只是心头有些隐隐的痛。
突然有一天，我看到了光芒。那光芒是那样的柔和，分明是从中间那人身上发出的。那光芒中的人便是我所认识的人，叶青。叶青缓步走到我的身边对我说：“十娘，我来接你了。”
我用力的点了点头。明明有一大堆话要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觉得，那光芒越来越明亮，越来越耀眼。终于，猛然间眼前就全黑了。当我的眼睛再看到东西的时候，便看到了这山洞。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梦，可是它和我身体不能动，似乎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那是什么原因呢？





（六十九）

（六十九）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叶青回来了。那一刻我和他四目相望，竟无语凝噎。时间也在那一刻冻结。仿佛隔世的人儿又相逢，久别的人儿又重聚。一肚子的话儿难说出，千万般的相思难道尽。这一刻，所有的恩怨都化尽，所有的仇恨全消逝。只有相思无尽处，只有离愁成欢颜。
我看到他泪光闪闪，却只对我说道：“十娘，你醒了。”
我点了点头笑道：“嗯，我醒了。”
“身体好些了吗？”
“嗯，别担心，好多了。”
“十娘，对不起。”
“嗯？”
“对不起。”
“叶青，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说这么一句话。”
“我，我没能救回你。是我太无能了。要是我在强些。要是我当初早一点去救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不。叶青，你看，你不是已经救了我吗？”
“我只能将你消逝的一部分残魂，再聚集起来，不能让你起死回生。甚至连让你自由活动都办不到。我。。。。。”
“这样就够了。”
“不，这样不够。只是这样的话，你的魂魄早晚还是会散的。”
听完这话，我知道我得说点什么，可该说什么呢？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叶青他有些恐慌了。他不愿接受我终将消逝的事实。可是事实就是事实。谁都改变不了，即使是强大的叶青也改变不了。
看着一头黑发已经变得花白的叶青，我不知道该怎样的安慰他。如此沉重的场合，没有哪句话语会显得轻松。我想伸出手去拍一拍他的肩膀，拉一拉他的手，想给他一丝鼓励。可是我动不了，只能看着消沉的他一天天的消沉下去。
我醒后的第一个重阳，我的心口突然疼了起来。一开始怕叶青担心，我就忍着没说。可是那钻心的疼痛实在是难以忍受。最终还是被叶青发现了。他不顾我的强烈反对，便将真元输给我，以减轻我的痛苦，维持我的生命。
输送结束时，叶青脸上又浮现出了一丝天真无邪的笑。那是久违的笑容了。自从我离开南山就很少见过他笑，我变成了这副德行，更是难见他一笑。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是回忆过去，还是展望未来。或者是我想方设法的逗他笑，他总是一脸的消沉，担忧。
我是那么的想让他笑一笑，让他不在为我担忧。可是石像一般的我做什么都是徒劳。他都不曾怎么笑过。有时即使笑了也只是配合一下，给我台阶下，怕折了我的面子。唯独这个时候，他才会发自内心的笑。可这种时候，我又怎么高兴的起来呢？
我明明看到他无比的疲惫，明明看到他头上的白发又增加了不少，明明知道真元对妖来说就意味着生命，明明清楚的知道叶青是在用他自己的生命来换得我的苟延残喘。这如何叫我高兴的起来？
可偏偏他是那么的高兴。每次重阳那笑容就会同样的挂在那疲惫不堪的脸上，直到最后都不曾变过。
那个重阳，为我输送玩真元后，早已满头白发的叶青，无力地倒在地上。耗尽真元的他，就要逝去。而我却只能呆呆的看着他，留着本以为早就流干的泪水。我。。。我。。。。。。
我心里很乱，很乱。总觉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本应魂飞魄散的我，曾在那纯白的梦境里，游荡了许久。在那里，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寂寞。我不愿再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不愿让叶青再一次的离我而去。他对于我就像是洪水中的一叶小舟，我不愿错过。也不能失去。可是。。。。。可我。。。。。。
“叶青，你为我做那么多值吗？”
“那十娘你呢？为乔生做那么多值吗？”
“我。。。。。我不知道我这么做值不值。可是我不后悔。”
“呵呵，我也不后悔。而且，我知道，我为十娘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叶青，你真傻啊。”
“是啊。那就让我来世变得聪明些吧。别再让你从我身边溜走。”
“来世吗？叶青。来世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的。”
“可是如果。。。。。。”
“没有可是，也没有如果。是一定会。来世，我会去找你。无论是分处天涯还是海角，无论是相隔千山还是万水，我都会找到你。所以，所以，你一定要等我。”
“嗯！嗯！我会一直等着你来找我。”
听完我的话，叶青笑着闭上了眼睛。看着他的身体破碎成点点的光芒随风飘散，我的泪水再一次的倾泻而下。
叶青他走了。他终究还是先我而去了。
今天又是重阳，我的心口又在疼了，大限要来了，却还能回想起这么多的往事。
叶青走后，我曾不止一次的回想起往事。我的内心，一次比一次平静，也许是很多东西都看透了的缘故吧。
回头看一看我的一生，比起凡人是那么的漫长足足一千多年。比起妖来，又是那么的短暂，只不过一千多年。可是我的一生又是那么的特别。比起人，我曾逍遥自在的活着，不被生来病死，凡尘俗世所困扰。比起妖我有曾为人，与人一起爱过，生活着。
我的一生爱过、痛过、喜过、怨过、恨过、悔过、悲过。也幻想过、惊喜过、害怕过、绝望过。。。。。
这样的一生也算是多彩的一生了。虽说不是了无牵挂，却也没什么可以抱怨的了。不是吗？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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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