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秀色照清眸(上部)+番外 作者:成于乐(晋江2014-01-04完结)-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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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们就坐在这里等吧。”陆清飏说。
　　结果那天晚上，他们在房顶上坐了几个小时，目送着群星渐渐西移。
　　春星当户，眉月分心。晨昏线带着白昼，正从地球的那一面一刻不停地赶来，而她唯愿此夜永驻。
　　那是她18岁这一年的春天。他们已经相识了两年。距离这一年冬天他们在大学校园的南门外第一次相拥，还有八个月。距离他们分道扬镳，还有十四个月。
　　……
　　回忆很短暂，现实很残忍。
　　还没等林鹤雪把“助理”这个新位子坐热乎，她就遭遇了郝心婷说过的“牲口模式”。
　　进入飞星几个月以来，她第一次亲眼见证了大项目的开发。
　　五月初，在A市要举办一个IT技术论坛，许多开发商、经销商和大型企业都会参加，是个天大的商机。飞星是本地的龙头企业，吸引了许多客户到访，业务陡增。其中有一家大型企业表示，他们有意在A市的几家软件公司之中招标某产品项目——姑且称为A项目，问飞星是否有符合相关功能的产品，是否愿意参与投标。
　　这个产品项目，飞星的确是有的，但还在研发当中，许多功能并不完善，有些部分还停留在理论阶段。但这个项目实在太重大，如果能顺利拿下，基本上就不用发愁完不成今年的销售额了。销售部经理一咬牙，拍着胸脯道：“那个×××功能和×××功能嘛，我们的产品当然有啦！”然后火速去找了总经理。
　　总经理召集管理层开了个碰头会，当场决定：技术部封闭。
　　别误会，“封闭”的意思不是说技术部关门大吉了。
　　所谓封闭，就是“封闭式开发”，指在有重大紧急项目需要赶工的时候，公司在酒店包下一组房间和会议室，把整个技术部的骨干们关在里面加班，就像是一群被关在磨坊里不停拼命拉磨的牲口。
　　于是，刚刚到技术部的林鹤雪就荣幸地成了牲口中的一员。
　　不过，这并不代表留在大本营里的就能幸免。二者的区别只不过是：一群被关起来的牲口和一群到处奔波的牲口。
　　运维部首先疯掉了。技术部一被抽空，他们除了本部门的工作，还经常需要顶上半个技术部的职责，一个人当几个人用。
　　市场部和销售部也不必说了，七手八脚满场乱跑接待层出不穷的客户、分发资料、演示PPT。
　　客服部也不必说了，手头没有紧急工作的人统统被派去机场接送客户。这些客户来自国内外各地，航班当然也不同，时间段也很分散，基本上从早到晚陆陆续续都有人来，一次只能接到一两个。所以客服部的人必须采用车轮战术轮番上阵，你方接罢我登场。据说最忙的几天里，每个人每天平均跑八回机场，连中午饭都顾不上吃，只能抽空在候机时买个汉堡充饥。整个飞星大楼都能听到他们的咆哮：“左一个右一个的，为什么就不能批量处理呢？为什么呢？！”
　　后勤部这些二线部门就更惨了。他们是“机动”的——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冲。所以，哪里都需要他们。郝心婷忙得人仰马翻，连林鹤雪的慰问短信都顾不上回复。
　　相比之下，被封闭了的林鹤雪还算是比较幸运的。
　　一大早，她就跟着陆清飏来到了A酒店。A酒店与飞星签有长期协议，房间和会议室都是现成的，飞星的人员直接进驻就可以。
　　房间全部在12楼。1206、1208和1210这三间房位于楼层中部，面积也最大，被用来作为总部。白天大部分时间段，大多数人都集中在这里。
　　林鹤雪跟着陆清飏到达房间时，里面已经布置好了工作环境。——不对，似乎不应该说“布置”好了，而应该说“破坏”好了——一切可以挪动的陈设，落地灯啦，脚踏沙发啦，盆栽啦等等，全都被堆到了墙角，茶几、书桌、床头柜等等则被集中摆放在一起，数台笔记本电脑在上面一字排开，荧光闪闪的屏幕上显示着不同的界面。地板上满是接线板和各种乱七八糟的线，陆清飏再三叮嘱林鹤雪，走路时千万多加小心，不要碰到那些线——“你触电没关系，但如果让哪台电脑丢了数据，所有人都会自发地组织起来围殴你。”…_…
　　如果说这次突如其来的投标是“天灾”（呃，好像不太贴切），那么左新宏就是“人祸”：在这种关键时刻，左新宏竟然拉走了技术部将近一半的人马去B项目组。
　　B项目确实也很重要。但是，在这种人手本来就不富余的情况下，分兵两路实在不是上策。况且，B项目属于飞星的固有项目，开发时间比较久了，也已经相对完善。若论轻重缓急，本应给迫在眉睫的A项目让道。
　　左新宏的用意，自然是司马昭之心。可想而知，如果陆清飏没有拿下这次竞标，董事会上某些人就有谈资了。
　　陆清飏与左新宏之间的战争，已经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　　


☆、动如参商

　　基本上，封闭式开发的过程是这样的：像拼图游戏一样，每个人负责一部分模块，最后把所有人完成的拼图拼接在一起，就整体完成了。
　　全员到齐后，先在1208房间开了一个简单的会议。各种资料前期已经发放过了，每个人提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大致划分了一下任务。
　　“那么，中午之前请大家按照需求文档各自交出一份方案。大家现在去餐厅吃早餐，九点回到这里开始工作。散会。”陆清飏总结道。
　　林鹤雪跟着陆清飏最后离开房间。其实她原本没有必要来，因为她不参与编程。但陆清飏坚持要带着她。Team里只有她一个女性，她又跟其他人都不大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陆清飏。
　　刚出门，陆清飏的手机忽然响了。陆清飏戴上耳机接电话。林鹤雪瞟了一眼手机屏幕，来电人的名字显示着一个“昊”字。
　　……“昊”？会是安昊锴吗？林鹤雪猜测着。
　　只听陆清飏说：“我这边才刚开始……我现在去餐厅吃早餐……你不用过来。我要上电梯了，就这样。”
　　他收了线。
　　进了电梯，林鹤雪忽然想起忘了问餐厅在几楼。正要看电梯里贴的楼层导示图，陆清飏已经按下了“2”。
　　“我来过。”他简短地解释道。
　　“哦。”
　　电梯平稳地下行。两人都静默着，不知该说什么。
　　“为什么要带我过来？我看了team的分工，助理不是必需的。”林鹤雪打破沉默。
　　“左新宏在公司。”陆清飏言简意赅。
　　原来如此。林鹤雪立即明白了。按照飞星的惯例，领导不在公司时，许多事情就需要由助理代为决定，而林鹤雪现在完全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假如左新宏利用陆清飏不在家的机会为难林鹤雪，她根本无力应付。——历史已经说明，左新宏是很擅长从对手的助理开始“渗透”的。更何况，林鹤雪现在身份尴尬：在通讯录和公司发布的memo上，她的职位是含糊其辞的“技术部助理”，工资也只比原先高了一点，相当于部门经理助理的级别，远未达到总监助理级别。在飞星，大家基本上是以工资水平衡量一个人权限和能力大小的。所以尽管她是陆清飏的助理，但其实根本不会有人拿她当总监助理看待。有陆清飏在还好说，如果她单独行事，必然阻力重重。
　　他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吗？
　　她心里掠过一阵暖意，有种被保护了的感觉。
　　二楼很快到了。两位漂亮的服务人员站在自助餐厅入口处，笑盈盈地对陆清飏问好。陆清飏报出自己的房间号，正要带着林鹤雪进去，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陆清飏和林鹤雪同时回过头，看见了一脸阳光灿烂的安昊锴。
　　“早！”安昊锴冲着林鹤雪扬了扬下巴。
　　“你跑来干什么？”陆清飏的脸顿时黑了。
　　“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到楼下大堂了。”
　　“现在你确认过了，快滚吧。”
　　安昊锴不理他，嬉皮笑脸地对林鹤雪说：“助理妹妹，他有低血糖，一定要按时吃饭，你好好监督他。”
　　他有低血糖？从来没听他说过啊。
　　林鹤雪赶紧答应道：“好的。”
　　安昊锴又和陆清飏交谈了几句，转身走了。
　　林鹤雪悄声问：“安总既然都来了，干嘛不一起吃早饭呢？”总不会是为了给公司省钱吧。A酒店的自助餐是很有名的，不亚于专业的高档自助餐厅，林鹤雪觊觎已久了。
　　“他吃过了。”
　　“啊？你怎么知道？”
　　“那家伙是个变态，每天早上五点半就起床自己做早饭，从来不例外。”
　　“……囧”
　　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停了一会儿，陆清飏问：“他在公司也一直是这样不务正业的吗？”
　　“我……我不知道，我和安总打交道不多。”其实她很想说“是”的=_=
　　陆清飏点点头，说：“离他远一点。”
　　“……”
　　忍了又忍，林鹤雪终究还是没抑制住好奇心，谨慎地问：“你和安总，好像挺熟的啊。以前就认识吗？”
　　陆清飏一笑：“我们是表兄弟。不过在公司里，我们对别人说我们是同学，免得有不必要的猜测。”
　　“哦。”
　　居然是表兄弟？那怎么……
　　“怎么那时候没听你说过呢？”
　　完了，她还是这个毛病，脑子里想的东西会不知不觉说出来orz
　　陆清飏当然明白她说的“那时候”是什么时候。他的语气冷淡了下来：“我有那样的时间吗？”
　　林鹤雪一句话也说不出。是她的错。她不该没事去踩雷区。当年的事，是提都不能提的啊。
　　结果，这一顿早餐林鹤雪吃得无滋无味，白白浪费了这么贵的价钱。
　　回到1208，大家已经各就各位，开始干活。陆清飏也径自走到自己的电脑前。房间里无人说话，只有敲击键盘的噼噼啪啪声交替着错落响起，紧张而有序。
　　林鹤雪被这种气氛感染到，也赶紧投入自己的工作。她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用录音笔把刚才的会议过程录下来，然后整理成会议纪要发送给公司高层，让大本营掌握“封闭”的进度。
　　林鹤雪把录音笔内的音频拷贝到笔记本电脑里，戴上耳机，打开word文档开始写纪要。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午饭前又开了个小会，每个人交了自己的方案，陆清飏进一步明确了每个人的职责，制定了总体进程计划。其实在初始阶段，每个人对目标都是懵懵懂懂的，大家都是盲人摸象。具体的实现方案，越到到后期才会越清晰。所以，团队的协作程度非常重要，不仅要熟悉自己的任务，还要知道其他人的进度，彼此既独立又交叉，这样到了后期联调测试时才会有效率。
　　陆清飏作为这个小团队的领导，任务是最重的，除了整体架构之外，也负责编写一部分代码。
　　下午的情形和上午一样。除了林鹤雪，每个人都被封闭在由代码筑成的一方天地之中。整个世界被键盘单调的“噼啪”声覆盖，在一行行代码中被解构、被编译成非此即彼的0和1。
　　林鹤雪做完了会议纪要，又收发了几封公司邮件，就没什么事可做了。可她不敢离开自己的座位。在别人都在忙碌的时候，她如果起来活动，会觉得心虚。
　　从她坐的位置，可以看到陆清飏的侧脸。
　　嗯，专注于工作的男人确实是最帅的，古人诚不我欺。
　　林鹤雪在网络上看过这么一段话：程序员的世界是很小的，代码就是他们的一切，主宰着他们的喜怒哀乐。
　　其实不光程序员是这样，所有创造性的劳动都是如此。当你专注于一件事物时，眼中就再也看不见其它。但也许是因为程序员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被代码占据着，因此格外明显一些吧。
　　当初，陆清飏填报A大的计算机系，让林鹤雪大吃一惊。
　　“你不是喜欢物理吗？”
　　“学物理的话，以后基本只能走学术这条路。我想毕业后尽快工作。”
　　从找工作的角度来说，确实是计算机更热门一些。
　　“你将来准备做什么工作？”她问。
　　“不知道。应该是在软件公司上班吧。”
　　“整天跟机器打交道，不会很没意思吗？”
　　“我宁愿跟机器打交道。比跟人打交道有意思多了。”
　　“是啊是啊，无聊的时候就自己造一个女朋友出来。”
　　听见她这么说，他看了看她，眼中含着笑意，没有说话。可她总觉得他好像在说：“女朋友的话，我已经有了。”
　　那个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身份重逢。
　　林鹤雪把头靠在窗棂上，注目着天空中悠然的白云和立交桥上络绎不绝的车流。天空与人世，就这样奇妙地同时呈现在她眼前。
　　“站在地面上，眼睛望着天空。”这是陆清飏曾经对她说过的。但她很久以后才领悟其中的含义。
　　生活泥沙俱下，不等你准备好就已经被挟裹于其中，身不由己地应对那些扑面而来的琐屑和杂芜。有时候，人们需要偶尔把目光投向更大的尺度上，才能暂时摆脱个体的卑微。就像多年前那个春天的夜晚，他带她观星，那些星光穿过时间和空间投射在她的视网膜上，在她心中引起了异样的回响。她看见的其实是它们过去的样子，在她以为她正注视着它们的时候，它们已经不在那里了。然而她却用这样的方式与百十光年之外的它们发生了联系，虽然仅仅是目送着它们远离。
　　也许就像有些人，彼此轨道注定互不相涉，能做的就是一次次擦肩而过。他不会为了她改变分毫，而她为了再见他一面，夜夜登楼远眺。只是这些，他都不会知道。离开他之后，她的季节中仿佛就只剩下了秋和冬，只能与菊梅霜雪为伴，无缘桃李春风。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躺在床上。
　　周围没有人，静谧得仿佛能听到时间流动的声音。
　　林鹤雪又眨了眨眼睛，转动脑袋四处看了看，才明白自己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