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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山河引第四部-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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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龙吟长叹道:“刑余之人,何堪再当大任。” 
诸人齐道:“泽主海量宽宏,仁民爱物,泽主当不起,这世人没有人当得起。当些混乱之时,鸿雁最需要泽主这样的擎天一柱,请泽主以鸿雁苍生为念,莫要再推辞。”龙泽诸君一看也纷纷跪下,诚心诚意的敦请玉龙吟时隔二十四年后,再任武林盟主。 
玉蓝烟道:“珠儿事在人为,你不要再推了。不然武林又陷入纷争,这鸿雁的局势就更定不下了。” 
玉龙吟眼中含泪,心中是万分不愿再任什么盟主,但是为了儿子,再大的委屈自己也只能忍,便道:“也罢,玉某就暂时领这张位置,一年以后,武林同道们再选出新盟主。” 
众人大喜,思忖道:“一年以后,武林中人谁能胜你,大家都不来比武,你不是还得当下去。只要你今日当了,便再也推不了了。”诸世家门派都给泽主一一见礼,玉龙吟便将银票一一送上。 
到了红叶大师面前,大师犹豫道:“泽主,只怕我的小兄弟为难的紧。” 
玉龙吟淡然一笑道:“大师不必担心,这劣儿坑蒙拐骗有术,自然想得出办法来应付。不然龙吟又怎么会纵容涵儿去敲他竹杠。” 
风凝一听气得脱口而出道:“娘亲,您偏心。” 
风涵偏逗他道:“偏心又如何?没有娘亲给我出点子,我怎么会到你这儿来刮皮?” 
风凝一听,小脸跨下来了,以前哥欺负他是有的,但娘亲全是帮他的,这回娘亲和哥一个鼻孔出气,他可就有些伤心了。这小心眼一犯上来,立时眼泪在眼睛里转来转去,差点儿要在脸上跳舞了。 
玉蓝烟一看这小宝贝犯酸了,便搂他在怀里道:“罢嘛,涵儿,欺负你,是涵儿不好。你娘亲护着他,太爷爷护着你,这可不难过了呗?” 
玉龙吟温和道:“好啦,你也当回去睡了,养足了精神,今晚子夜晴轩才好大显身手。宁筝,你送……”话没有说完却改变主意道:“罢了,我送你,这一路还不安全,要是出了一星半点错失,这心血就白花了。”说完便将爱子抱起,向两位太祖和客人告了个退,便离殿而去。留下一脸错愕的人们,想不道,冷得如同冰山的龙翔天有如此温柔的一刻。众人便呆呆的听着他们娘俩越来越远的对话。 
“娘亲,您偏心,我才说了哥几句,您就要家法侍候。哥捉弄我,您就不修理他。” 
“你哥自有难处,他也不是为了自己。” 
“可我了不是为了自己,再说我也没有说错。” 
“不错,理由堂而皇之,可你忘了奴才是人,你哥就不是人了,他就不应该有脾气了是吧?” 
“可哥是帝君。” 
“帝君也是人,再说那些日子你哥有多难受,也不问问谁是始作俑者,就胡言乱语,不应当侍候你几下么?” 
“哎呀,娘亲,您这几下打得好疼,我屁股麻了。” 
“是么,让娘亲看看。” 
“呵呵,不用了,娘亲您别担心,这是骗您的。” 
“你,你这个玩劣的东西。” 
殿中玉蓝烟有些不好意思道:“涵儿,这小东西从小到大多灾多难,长辈们多操心他些,你可别往心里去。” 
风涵微微一哂,此刻冰麒杀星仪容万千,只教凌霜辰心里爱杀。他正坐答道:“太爷爷,弟弟活泼可爱,极解太祖和母亲的忧烦,涵儿怎么会和弟弟争宠。太祖疼他就如疼涵儿一样。” 
柳涔偏过脸打趣道:“争宠是不会,也不屑,不过有点酸倒是真的,不信,我刚才就闻到醋味了。” 
风涵狠狠瞪了柳涔一眼,殿中诸人无不大笑,大家都觉得风凝走得可惜,才走了一会儿就叫人想他的一颦一笑,一喜一嗔来,便是天上闪动的明月,山间跳跃的泉水,照得人舒舒服服,淋得人清清爽爽,难怪主上们宠他了。 


十二 怜子其中味 


众人正要罢论用晚餐之时,南拓的御林军指挥使腾烈将军求见泽主。这位腾将军长得奇丑,可是年纪轻轻却已经是一品的武将了,深得南拓帝君的重用。他代南拓请求龙泽水军帮助运粮,因为南拓离开龙泽近陆路一万多里,如果从水路到洛容江口,南拓水军接过粮食就可以节省一半的路程。风涵非常客气,答应不收南拓一分运粮钱,帮助南拓将粮食送到江口。 
晚餐毕太祖让玉龙吟母子去打坐静气,以待子夜时分替凝儿打通生死玄关,让他真的活过来。 
当晚运功之前,蛐蛐脸上结了一层愁网,对太祖轻声道:“太祖,给小主子打通生死玄关,根据秘录所言还需一道利器。小主子体内精血全散,需要导引。太祖您心知肚明,这最佳的导引莫过于取出小主子生父的精元和生母的血子,双双融合,注入小主子体内,这样中少主在这种生力的引导下,带着小主子冲开生死玄关,这小主子才算是真正活过来。” 
玉蓝烟闻言心被搅成了一团,这事儿极难办,珠儿生性冰坚,决不会有任何苟且之事,凝儿的生父自然就是净尘。但是净尘与珠儿之间的血海深仇眼下是不可解的,如何都能说服珠儿,让净尘参预其间,可是比登天还难。但这事晴轩怎能开口,自然只有自己去。风萧然去告知净尘,自个儿去说服珠儿。好在不用合体,只要动个小手术就行了,想来还不是不能为吧?“ 
风净尘一听乐得心花怒放 ,能为受苦受难的小儿子做点事,是他此刻最大的心愿之一,他的头都点得发麻了,嘴里一个劲儿的叨叨,只要凝儿需要,把他的精血取干了也没有事儿。 
风萧然这边妥了,玉蓝烟却是踌躇着不知如何跟珠儿开口。反倒是珠儿见他一脸又为难又羞于启齿的样子,便扶着爷爷道:“是从我身上取血子么?让轩儿了取就是了。都到了这一步少了最后一关,看我的凝儿又失去么?若不为此事,适才爷爷让他坐回去,珠儿那能认同?所以爷爷不必为难,孙儿按轩儿的吩咐做就成了。“玉蓝烟一听,一块大石头落地,还是我的珠儿深明大义,爱子心切,什么怨恨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看来空空大师的话一点都没错,凝儿真的是龙泽福星。你看,就连治病,都能顺便把爹娘的关系拉紧一把,别人就算花上吃奶的劲,未必有此效果。 
子夜时分,在玉龙顶半腰的冰琼洞内的暖玉床上,风萧然护着五内,玉蓝烟护着后心,玉龙吟护着头部,借这天然的亿万年暖玉的精气和冰洞的纯净拉回凝儿的生死命魂。风涵的神思进入弟弟的体内,用自己的心魂与弟弟紧紧契合,紧拉着弟弟一起在生死交界的坐坐阴山,处处暗河,桩桩惨界中穿行。身后是紧紧追赶的牛头马面,前面是不停出现的那些受罪的邪灵恶鬼的种种惨状,这路可是风涵走过得最艰难的,弟弟已经筋疲力尽,汗出如浆,双足全肿,难以再行。而按照晴轩的吩咐,弟弟只有自己走出来,才能真的活下去,风涵只能拉不能抱,只急得忧心如焚,一旦被牛头马面们追上,晴轩和娘亲的心血就白花了。 
弟弟是越来越不行了,他说内腑痛得厉害,再也走不动了。风涵便拖着他,一路上愈来愈险恶,不时有狰狞的恶鬼来抓弟弟。开始风涵还用脚踢,到后来不得不松开一只手使劲的将恶鬼们挡开。弟弟嘴中已经渗出血来,追赶的牛头马面已经近在咫尺了,前面有又四个恶鬼挡住。风涵用尽吃奶的力气踢飞了两个,一只手左拔右挡,另一只手死死攥住弟弟。弟弟全是皆软,瘫倒在风涵的手腕上。风涵虽然挡开了四鬼,但两个马面逼到,其中一个手已经恶狠狠地抓向弟弟的后心。 
生离死别之际,弟弟却突然生出一股大力,便在地上滚了一滚,风涵一拳头砸开一个马面拖起弟弟狂奔了十许步,闯出了鬼魂们的堵截。此时生死之门大开,光焰万丈,风涵死拽爱弟,便不顾死活的往那光亮里跳,也不管那下面是平地还是悬崖。 
只听见自己一声刺耳的尖叫,风涵吓得瞪大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模糊,定睛看时,只见众人脸上都是狂喜之色。只听见晴轩喜极而泣道:“成了,成了,小主儿真的活过来了。风涵这才看清楚,洞里头多了一人,坐在风太爷爷后面,以手按太爷爷后心的人竟是风净尘。只见他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似乎元气大伤。 
原来三人中间,以风萧然最弱,十四年前两位太上和长老们合力从阎王手上抢珠儿的时候,风萧然为了救赎自己和净尘犯下的弥天大罪,他拼着死将自己全身的近二甲子的功力全数都输入了珠儿体内,几乎耗尽了元气才换回了珠儿的一口气。从那以后,他虽然苦练内功,但终究是上了岁数了,所以功力已经大不如前。这输气保命的紧要关头,他摇摇欲坠,如果风萧然倒下去,不但风涵兄弟被死灵们抓去,连玉蓝烟和玉龙吟都要走火入魔。晴轩一看要遭,赶紧把风净尘拉了进来。风净尘以极强劲的麒钰神功抵住了快要崩溃的爷爷,在性命交关之际救了大伙一命。 
玉蓝烟休息了好一会儿,脸色虽然还很苍白,但是气力已经回来了一半,他亲手抱起软瘫在床上的凝儿。此时风凝如同新生婴儿一样,脆弱不堪,全身骨节都又松又软,真个是重新又被生了一次。蓝烟有心将心爱的曾孙儿留在玉龙顶,但是此地山雪风偏狂,不利于凝儿神魂归聚,只得依依难舍的将凝儿送回到中泽宫内的小暖阁里头。 
玉龙吟一手扶着风爷爷,一手扶着涵儿,将他二人分别送回去休息。尤其是涵儿,在生死阴界闯了一遭,便如死了一回,脸色白瘦得可怕。做娘亲的那当然心疼,便在梵音阁守了儿子好一会儿,待他睡去,方才起身回中泽宫休息。 
洞内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风净尘,他软弱无力的半躺着。晴轩走了两步,回头看见他那会孤独无助的样子,一个大男人落到如此田地,固然是自己咎由自取,但是终究叫旁观者心生不忍。晴轩便又折回来,将他扶起来,却又不知把他送到哪里去,只好将他先安顿在玉龙顶的惜生轩里。 
玉蓝烟却并不回宫,他先去探望了风涵,把风涵叫醒了,好一会儿的嘱咐,风涵脸有难色,但是最后还是让太祖放心,此事他一定办好。玉蓝烟返回中泽宫对孙儿道:“珠儿,你已经集三大神功于一体,爷爷想让你去玉龙半山腰打坐,将玄天密录中不明之处一一注出,使子孙受益无穷。” 
玉龙吟看着喘息着睡不安稳的小儿子,秀眉如春天的被狂浪吹起的湖水道:“爷爷,凝儿他还要照顾,孙儿不放心。” 
“我已经和涵儿说好了,明天他就搬到中泽宫来照料弟弟。” 
玉龙吟黯然地看着凝儿,心里十分难受。他心知爷爷心中的打算,有心反骨一次把爷爷驳回去,但是哥哥临终前叮咛自己一定要替他尽孝,如何忍心伤了地下的哥哥。玉龙吟不想违拗,第二天一早,吻了吻小儿子的额头,将他睡得皱起的娇眉抚平了,便上山去了。出殿时风涵前来请安,玉龙吟让他负责带弟兄们晨练,嘱咐了他一些事,就施展龙行风术,如一绺轻烟一样,消失了。 
去玉龙山腰已经三天了,夜晚站在敬慈宫的露台上,可以看见大半个天龙城。城内灯火通明,远远还能听见晚出活动的人们的欢声笑语。玉龙吟呆站在那里已经很久了,他并没有看天龙城,而是看露台右侧的一个小山尖。那座小山有十五道曲折的山坡,就如同一条条龙髯一样,所以它的名字就叫龙须山。在龙须山的须根上便是哥哥的衣冠冢,那里头埋着哥哥向前最爱穿的衣服和佩饰、用具,每一样都是自己亲手埋下去的。还记得当时埋的时候,涵儿和凝儿跪在地上苦求,自己却不让他们帮忙,愣是用手挖了整整半天;屡次受酷刑的手指上全是混着泥的鲜血,自己亲手把一块块石板放下去,把放着这些用物的玉棺推进墓中,把一块块玉板压好,把泥再盖在上头,就同给哥哥盖一件衣服一样的小心翼翼。魂兮归来,哥你却不再来了,不愿意再来陪弟弟了么?朦朦胧胧之间,哥哥的箫声又在天地间凄凉的响起来,那是从远远的五千里外的丹凤山传来的,满含着孤独与寂寞的惨恻凤凰哀歌。 
也许凝儿他们能体会自己的感受,没有比哥的离世更可怕的事的,比任何一种火刑都可怕得多,自己和哥哥的感觉,就是自己每天在照镜子,每天都能看见镜子后头的自己,我笑他也笑,我恼他也恼,我和他其实就是一个人分成了两个,如果有一天一个不在人世了,另一个就同被活活的劈成两半,心肝肚腹脑子血淋淋的你都能历历在目,可是你却还活着,活活的看着你死了,镜子里的你不见了。 
可是凝儿他们不能体会,自己面对着哥哥那八块分散的躯体时的感受,看着那么纯净那么善良的哥哥不但死于葬身之地,还要受如此的污辱,自己不是心碎,而是心完全僵死了,自己那时知道如果自己有活下去一定会成为血魔的,一定要用血洗清所有的屈辱和仇恨,所以已经不想再活了。从哥死的那一天起珠儿也跟着死,活在那里的是一具行尸走肉。 
没有人能感受到冰湖底的折磨,那亿年的寒流今天仍然盘踞在自己的经络中,任何一种内力都逼不出去。而当时寒流分成了亿万根细小的冰针,从自己所有的糜烂血肉中刺进去,一直刺过碎骨心肺五内,最后进入所有的经络。尽管沧泪爷爷的英魂用他死守的麒钰神功护住了自己的脑部,但是却护不住自己的身子。不知道这股强大的寒流什么时候会发作,就要了自己的命。自已现在虽然看起来强大得让整个江湖发抖,真相却不过是个强弩之末而已。 
自己本来是不想再活了,所以二十四太长老和两位爷爷耗尽了真元,自己却没有任何活过来的迹象。直到涵儿趴下来用他幼小的舌头添着自己那已经不可以用任何东西擦拭的下体和前胸的蜂窝状碎骨伤口,那压抑的哭声和爷爷苍老的声音,让自己无法死去,就这样去见哥哥,有什么面目?抛老抛小,于心何忍?可是活过来就是一个废物或者血魔,那一种是自己愿意的呢?当知道吃下大还丹就可以恢复五成功力时,成为嗜血恶鬼的魔心每天都在诱惑自己,自己也感到只有成为血魔自己的人生才有意义,凝儿如果迟一天回来,自己服下了大还丹,那么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天下今天已经是一片血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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