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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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雍才不信什么毒誓,挤出一个明艳的笑容,“大人可以问了。”
赵胤皱眉,低下头盯住她,语气有点迟疑,“你为何对玉令如此在意?”
时雍刚想张嘴,突然觉得不对呀。
分明是她在问赵胤玉令的秘密,怎么反过来成了赵胤在问她?
“又到了交换问题的时候了是吗?”
时雍双手无意识地在他腿上揉捏起来,“行,我惯着你,先回答你的问题。我有个好友,死在玉令的主人手里,却不知凶手是谁。我见小丙、庚一,都有玉令,这才想请教大人来的。”
半真半假,不算欺骗吧?
时雍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暗忖:天雷爷爷别劈我。
说罢,他抢在赵胤面前,道:“换我问了。这个玉令的主人是谁?玉令是做什么用的?哪些人手上有玉令?”
赵胤道:“这个玉令的主人不是我。”
时雍:……你妹的!
失策!
这个玉令的主人不是他?另外的玉令呢?
混蛋!回答了等于没有回答。
“你没说完。”
“一个问题换一个。”
“我那就是一个问题。”
“三个。”
时雍斜眼看去,“那行,我惯着你。换你问我。”
赵胤冷哼:“我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时雍:“……”你大爷的!
等她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长出了肌肉记忆,正在不知疲惫地给混蛋按摩膝盖,更是气得不行,手一撤,腾地站起来,“不公平。无赖!”
赵胤微抿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也跟着站了起来,慢悠悠地冷声道:
“你这女子,心思狡诈,诡计多端,不得不妨。”
时雍看他说得认真,心里“咯噔”一声,脑子里飞快地转过千百个猜测。
可是与他对视间,却没有从他眼里看到发怒的迹象,又松了口气,这才明白他说的话,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也算是一种解释,解释他为什么不肯对她说实话,而是耍心眼。
时雍低低地吐一口气,“行。大人赢了。我再也不问了。”
丧丧的语气,听上去怪可怜。
赵胤看她片刻,手负身后,走在前面。
“跟上!陪本座出去走走。”
看着他的背影,时雍不情不愿地跟上去。
卢龙塞依山而建,巍峨险峻,主城墙如入云端。高五丈,宽三丈,长约一百丈,从里到外码堆而成。女墙、望楼、箭楼等交织成了一道密集的防御网,辅墙外靠山峦,往更远的山上延伸。
卢龙塞不仅占地险要,是兵家必争之地,对大晏而言,还有更为深刻的政治影响。自洪泰、建章、永禄三朝以来,国人始终深信一件事,卢龙是天险,能攻克卢龙,就能把京师收入囊中。几十年前,永禄爷更是在此立下过不世的战功,以卢龙一战改变了整个战场局面。因此,若卢龙这般坚固的要塞都失手,恐怕再没有人相信还有哪个城池能抵挡兀良汗人的马蹄。
两人自下而上,沿着石阶往上走,没有说话,猎猎山风吹得赵胤身上厚实的大氅哔哔有声。时雍是侍卫,在着装上不能逾越,一路上都是守卫,赵胤又不可能把衣服脱给她,冷得她心里直骂人。
赵胤脚下一停,突然回头看来。
时雍怔住。
不会又知道她在骂他吧?
赵胤看着她白皙清艳的脸,突然道:“你想为她报仇?”
她?哪个她?
时雍心底狂跳,嘴上却漫不经心。
“报仇倒也不必,总得知道她是为什么死的。”
赵胤:“她是时雍?”
时雍心里又是一跳,唔声,不承认,不否认,只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极是压抑。
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心狠手辣的老狐狸,在自己猜测他算计他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来自他的探究,他绝不会全然相信一个人,因此,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改变他俩之间的关系。
时雍有点后悔,今天问得太多。
她很怕赵胤下一句就问:“你怎知她是被一个身系玉令的人杀死的?”
不料,赵胤却不深究,而是点到为止。
“你倒有情有义。”
时雍随口接上,“那是。”
赵胤沉默片刻,“若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查找真相吗?”
时雍想也没有想,“不会。”
赵胤脸色暗下,目光有明显的不悦,却听时雍一本正经地道:
“大人文成武德,千秋万代。哪里会死?”
“呵!”赵胤目光里的柔软和变化,肉眼可见,俊脸却板了起来,“不许胡说。皇帝只得万岁,本座怎可千秋万代?”
时雍嘴角压抑不住的疯狂上扬。
交锋几手,终于赢了一局。
原来大都督也喜欢听人家说好听的话?
东方教主的文成武德,搬出来,谁听谁爽。
越往上越冷,不过,除了值守的士兵,明显没那么多人了。而且,一路爬上来,时雍一身的热汗,也就没有那么冷了。再站在女墙的高处往外望,山峦叠嶂绵延无尽,竟有一种饱览江山的豪迈感。
赵胤走到最高处,往外远眺。
时雍站在阶下看他片刻,慢慢上去。
山野的冷风铺天盖地扑过来,她抱紧双臂,走到赵胤身边。
他在沉默。
时雍顺着他的视线往外望,似笑非笑地叹息一声。
“登高望远,千里江山。大人心里头,真就没有想过千秋万代吗?”
赵胤没有回头。
“千锤百炼即为王,不如四海度余生。”
时雍深深望他,“大人想得开。江山万般皆好,却难得逍遥快活。”
说话,嘶了一声,抱着双臂润了润被冷风灌得干涩的嘴唇,玩笑道:“这个时季,若是能安安生生烤个火,煮个锅子,再喝点儿小酒,比千秋万代实在多了。”
赵胤听见她声音里的凉意,回头看了看,突然扬起手臂,“来。”
他身上披着一件宽大厚实的氅子,手臂一扬,腋下就出现了一个空旷挡风的温暖所在。
可是,时雍若站过去,那不就等于被他抱在怀里了吗?
她犹豫一瞬,僵硬地站到他的身边,赵胤低哼一声,手臂盖过来,将她挡在氅下,像护佑着受冻的小猫小狗小羊,动作自然,从容有礼,没有猥亵之意,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看那是什么?”
时雍定睛一看。
“大黑?”
早上狗子被放出去了,时雍不能总让它占将士们的口粮,更不能让士兵啃窝窝头,而狗子吃肉。这样不仅对赵胤名声有损,她自己确实也过不去。
大黑入了山,就像鸟儿投了林。
从垛墙上看去,一个黑漆漆的小点,在山林间奔跑。
八月底,草枯叶落,那个黑点,一会在这,一会在那,看上去很是快活。
第183章 怀抱万般皆好就是怀抱会跑
狗子快活,时雍也开心,一句玩笑话说得笑盈盈的,
“说它是狼的后代,大人信吗?”
赵胤:“狼王也信。”
时雍一怔,看着他正经的样子,扬唇笑了起来。
“希望大黑吃饱点,过几日打仗,怕就没那么方便了。”
“用不了几日。”赵胤突然道。
时雍惊讶地看着他,“巴图还没这么快到卢龙吧?”
赵胤嗯声,“今日得报,已到青山口。”
时雍道:“大人不想倨守卢龙?”
赵胤道:“巴图远道而来,本座总得去接一接。”
“唔~”时雍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卢龙易守难攻,巴图肯定认为赵胤会据卢龙天险,将他拒于城下,肯定不会想到赵胤会半路伏击,这倒是好计。
“会不会太冒险?”
“自古战争,哪个不险?”
倒也是。
时雍又发出灵魂三问。
“大人准备带多少人?”
“何时启程?”
“要我同去吗?”
赵胤低下头,看着她干净白皙的脸,
“天黑就走。”
“行军在外,女子多有不便,你在卢龙等我。”
对“女子多有不便”这话,时雍先前没有太大的感受,这阵子倒是深有体会,不论是洗漱,还是生理问题的解决,都很不方便,若不是赵胤和几个侍卫处处照顾她,除非她毫不在意与男子同睡同住同吃同拉,要不然,在营里是当真过不下去的。
即使有赵胤照顾,她这些日子也比在京里邋遢了许多。
“好。”
时雍想到这里,皱了皱眉。
“我这几日,也确实不太方便随大人同行。”
赵胤不解地看她,“怎么了?”
时雍抽了口气。
听不出潜台词吗?
时雍坦然地道:“我那个快来了。”
赵胤沉默。
时雍以为他听懂了,不料片刻后,又听他问:“哪个?”
“……”
时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一咬牙,飞起眉梢瞪他一眼。
“女子私隐,大人要我怎么回答?”
她幽幽的叹息带着一股暖香扑面扑来,赵胤身子僵了僵,这下真的听懂了,思维刚从战争常态转移到“女子私隐”这个问题上,他眉头一蹙,失神片刻,不知想到什么,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知道了。”
时雍错愕。
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这个问题不宜深入讨论,她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眼神转向外面。
“那我就在卢龙,盼大人凯旋了。”
朱九急匆匆上来找人,被一个当值的士兵拉住,“别上去!”
“怎么了?”他不解地问。
那士兵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士兵身边的两个同伴,也是挤眉弄眼,若有所指地笑。
“别上去坏了大都督的好事。”
好事?
朱九很是奇怪,“什么好事?”
那三个士兵面面相觑,笑得暧昧。
稍顷,其中一个憋不住了。
“大都督和那个新来的小侍卫,正在……嘿嘿嘿嘿搂搂抱抱。”
“嘁。”朱九不满地瞪他一眼,伸手揽了揽他,拍拍肩膀,“大惊小怪。”
说着,他推开那人就往上头,心里忖道:阿拾说得不完全对,三个人也可能勾搭成奸。
朱九脚步很快,刚踏上高处的垛墙,脚还没有站稳,眼前一花,差点被风卷下台阶。
老天爷,他看到了什么?
大都督居然搂着阿拾?两个人亲亲我我在说话?
这……
看着这相依偎的背影,哪里是寻常男女或男男该有的样子,怪不得那三个家伙说得那般不正经。这属实很难不让人产生怀疑呀。
朱九后悔了。
就应该让谢放上来传信。
现在他的脚在这里,是上去,还是下去?
其实朱九想多了。
不仅赵胤直,时雍其实也直,她看出赵胤没把她当女子,坦然地“借”了半副大氅给她御寒,也就坦荡荡地接受了,只觉得两人现在就像是兄弟,根本就没有朱九脑补的那些暧昧。
赵胤一转头,她也跟着转过去,看朱九涨红脸的样子,她还有点奇怪。
这个朱九是跑得太快了吗?热成这样。
朱九拱手行礼,头都不敢抬,“大都督,青山镇符婆婆求见。”
符婆婆?时雍一怔,看向赵胤。
赵胤眉头一蹙,“何事?”
朱九道:“符婆婆没有说,看样子有些着急。说一定要面见裴将军。”
离开青山镇的时候,赵胤把裴赋的旧宅托付给了符婆婆照顾,说是要去卢龙打仗了,符婆婆似乎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或者知道了,也只是把他当成青山镇的那个裴赋,因有旧识,也就不见外。
赵胤思考片刻,想起什么似的,慢腾腾收回护着时雍的那只手,平静地道:
“下去看看。”
热乎乎的暖源一离开,冷风肆虐而至。时雍冷得打了个喷嚏,娇小的身子在寒风中瑟了瑟,一直不可置信地瞪着赵胤的背影,冷不丁想到一句话。
“不曾见过阳光,就不会惧怕黑暗。”
换到此处,
“不曾感受过大氅的温暖,就不会惧怕寒冷。”
这个混蛋,抛下她离去,冻死人了。
————
符婆婆牵着一头驴,脸上被冷风吹得冻得起了皲皮,如鱼鳞一般。在大营的门口的校场上,她焦急地等待,谢放请她进屋暖和暖和,她坚决不肯,说自己身上邋遢,不能脏了将军的屋子。
谢放拿她无奈,陪在校场,直到赵胤过来。
“老人家,屋里坐。”
对待上了岁数的人,赵胤很客气。
可是,符婆婆朝赵胤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仍是不肯。
“大将军,老婆子是来求助的,哪里进得恩人的屋坐得恩人的凳,于礼不合,于礼不合。我就站着说吧,不耽误将军多少工夫。”
赵胤道:“老人家,你不得坐,我也不得坐。”
谢放见状,赶紧上前帮符婆婆拉驴,“婆婆屋里请吧,我把你的驴牵去喂点草料。你要和将军说的话,也不方便外人听不是?”
再三邀请,符婆婆同意了。
她从来没到过军营,一路走过去,东看看,西看看,很是好奇,等到了营中,喝一口春秀捧上来的热茶,符婆婆脸上的神色缓了些,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好的东西,让春秀递给赵胤。
“将军,这是我侄子的……”
那是一个铜质的带钩(古人束腰革带上的钩),蛇头形状,头部昂起,颈子狭窄,张口露齿,看上去很是凶猛,时下玉质、铜质、乃至金银铁等材质的带钩都很常见,这个带钩除了那个蛇头形状有些奇巧,别的看不出什么。
赵胤看了看,将带钩放在茶几上,示意春秀交还给符婆婆,淡然问:
“老人家有话直说无妨。”
他为人素来冷淡,自带的气场高华疏远,看得出来符婆婆有些怕他。
听了这话,符婆婆紧张地压着嗓子,一句话说得阴森森的。
“不瞒将军,老婆子是做了两宿噩梦才决意来找将军的。那日我侄儿来看我,是全须全尾离开青山镇的。可那日老婆子在清理官府送来的杂物里,却看到他的东西……老婆子记得,他走那日,这带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