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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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胤一动不动凝视他。
二人正僵持,朱九撩帘进来,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形,摸不着头脑地看了看赵胤,小声道:“爷,我把阿拾带过来了。”
赵胤没有吭声,慢慢站直身子,而刚才还怒气冲冲同赵胤对峙的白马扶舟,挺直的肩膀突然软下去,头瘫痪般落在枕上,眼皮半阖不阖,有气无力地望着门口。
长得好看的人,优势突显,他那张白如纸片的脸这般看上去,更是憔悴又可怜。
果然,时雍进来看一眼他的脸色,走到赵胤面前就说:“他这精神状态,还不适合审讯吧?”
赵胤眉梢微动,“他死不了。”
时雍再看一眼白马扶舟,又绕过赵胤,低头检查一下他的伤势,淡淡道:“刚刚苏醒,最好再静养几日……”
白马扶舟眼角斜向赵胤,露出几分挑衅和得意,不料时雍话锋一转,严正道:“不过当下情况特殊,抓紧问也行。他这伤势,随时可能过去,万一熬不住,就没机会问了。”
赵胤扫一眼白马扶舟,嗯声。
“朱九,看座。”
他自己都没有坐,到要给阿拾看座?
朱九眼睛斜了一下,暗叹着将凳子搬到白马扶舟床前。
赵胤:“远些。”
朱九哦一声,又将凳子搬得远了些,赵胤这才没有说话。时雍觉得大都督今日莫名其妙,看了看他,坐在凳子上,沉默旁听。
赵胤不再和白马扶舟绕弯子。
“藏于你府邸密室的毒物,你做何解释?”
白马扶舟眼皮抬抬,似是无力,“我喜好弄毒,大都督又不是今日才知?”
赵胤不作声,偏了偏头。
白执恭身将一个托盘呈上来,上面是从锦衣卫带来的十几瓶药药,他将这些东西,一一放到白马扶舟床边的小几上。
赵胤道:“这些都是什么毒?辨认一下,在宫中用来谋害陛下的,又是哪一种?”
白马扶舟看到那些瓶子,脸色一变,撑着床就想坐起来,声调都变得高亢了几分。
“这不是我的。我也不曾在宫中下毒,赵胤你不要血口喷人!”
赵胤不意外地点点头。
“不承认就对了。”
哪个犯罪之人,会承认是自己干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白马扶舟却再次白了脸。
“你既是不信,又为何要问?”
赵胤散漫地看一眼谢放记录的文书,淡淡道:“总得给你一个认罪的机会。”
“赵、胤。”白马扶舟咬牙切齿,冷笑道:“你既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如把你想为我定的罪都写出来,让我画押便是,何苦这么麻烦?”
赵胤道:“本座奉公守法,自当照国纪法度办差。”
白马扶舟瞪着他,冷笑点头,再点点头,慢慢合上眼躺下,双手放在胸前,看样子是真的打算负隅顽抗到底。
赵胤却不理会他的反应,继续平静地说道:“青山镇那次,本座就怀疑你了。堂堂一个用毒高手,被邪君迷昏捆绑,毫无反抗之力,厂督不觉得滑稽?”
白马扶舟一声不吭,冷哼。
赵胤转头吩咐:“写!他认了。”
白马扶舟猛地睁眼瞪过来,赵胤淡淡道:“写!青山镇一案,此人两面三刀,阳奉阴违。一面假借救人光明正大出现青山镇,一面借由厂督身份从围捕中逃脱。”
平静地说完,他唇角微抿。
“神不知鬼不觉,好算计!”
白马扶舟牙齿咕咕作响,气得胸膛起伏,仍是一言不发。
赵胤道:“你以帮石落梅报仇为由,接近她,取得她的信任,骗得她将易容之术倾囊相授,再杀害张捕快全家,徐晋原等人,让石落梅心甘情愿为你卖命……”
白马扶舟冷笑。
赵胤道:“天寿山那日,你与假扮女鬼的石落梅里应外合,唱双簧……”
“够了!”白马扶舟终于听不下去了,直盯盯看着赵胤,“天寿山若是我有意为之,我迷晕宋阿拾带走便是,又何必现身救她?还差点搭上我自己的性命?”
赵胤道:“与当初利用石落梅的法如出一辙,你想取得宋阿拾的信任,必先救她,帮她,再利用她……将知晓你太多秘密的白落梅献祭出来,再一箭双雕扳倒娄宝全,坐稳东厂厂督之位。”
白马扶舟剑眉紧蹙,脸上带着凉丝丝地笑。
“还有什么?”
赵胤面无表情,就像故意要气死他似的,将近来与邪君有关的几个案子,一件件说出来,全部安放到白马扶舟头上,不论是时间线还是事情线竟然严丝合缝,如同完全还原了真相一般,把白马扶舟都听愣了。
“你还有何话可说?这一桩桩案子,都与你脱不了干系……”
“放屁!”
素来风度翩翩的白马厂督,终是忍不住爆了粗口。然后看着冷静如常的赵胤,白马扶舟冷笑道:“那你告诉我,我做这些究竟为了什么?谋反?听说你们还搜出了龙袍凤冠?当真可笑之极。”
他说得太快,一口气喘不过来,愤怒的视线几乎烙在赵胤的脸上。
“我谋反做什么?我能当皇帝吗?我手上无一兵一卒,我拿什么谋反?靠东厂那些人?笑话吧!我若谋反,你赵胤必是第一个不答应,第一个派兵灭了我。对我毫无助益之人,我何苦为之?”
“是。”
赵胤冷冷走到白马扶舟跟前,低头盯住他的脸。
“所以,你背后那人是谁?”
白马扶舟抽气一声,似乎没有想到赵胤是这个逻辑,一脸愤怒。而赵胤不理会他的反应,淡淡道:“只要你招出指使之人,看在长公主殿下的面上,或可留下性命。”
白马扶舟闻声,突然眯起眼,咬牙切齿。
“好毒的诡计!赵胤,你是想借我之手陷害长公主?”
赵胤皱着眉头,沉吟着看他半晌,突然转身将谢放写的文书拿到白马扶舟面前,淡淡道:“厂督看一下,若无异义,签字画押便可。”
白马扶舟咬牙冷笑,一眼不看那文书。
“今日总算见识到了锦衣卫的冤假错案是怎么来的。赵胤,你好歹毒的心思!”
赵胤平静地看着他。
白马扶舟道:“要我签字画押?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赵胤将文书抖了抖,平静地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何出现在天神殿?为何天神殿的部众都认为你是邪君?为何阿拾往你脸上泼化容水,你便会露出真容?”
白马扶舟冷笑,目龇欲裂:“那不是我。我还要说多少次,不是我?你说的这些,我如何知道?我他娘的也想知道是谁!你来告诉我,是谁要陷害我。是不是你赵胤?是不是你?”
他愤而龇目,似乎快要被气疯了。
赵胤安静地将文书收起,看了时雍一眼,交给谢放。
“一日不签,还有两日,三日。不急。”
白马扶舟脸色青白,几乎快要晕厥过去,时雍看他一眼,对赵胤道:“大人,我带了子柔过来,想让她来辨认一下。”
赵胤点头。
很快子柔被带了进来,刚才没进内室的时候,她坐在孙国栋给的小板凳上,已经困惑好久,不知时雍带自己来做什么,如今撩帘子,一看到白马扶舟的脸,当即吓得变了脸。
“是他。”
子柔咬着下唇,泪珠子在眼眶里滚。
“是他害死了爷爷……”
第304章 眼睛会背叛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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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悲愤填膺地怒视着白马扶舟,目光纯净清亮,有恨却无邪。白马扶舟百口莫辩,与她对视许久,好不容易才喘过那口浊气。
“小姑娘,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看清楚再说话!”
子柔吓得退后一步,脸青唇白,不敢吭声。
时雍冷笑:“你凶她做什么?子柔别怕,他已经自身难保了,伤害不到你,你大胆说。”
白马扶舟捂住胸口,气都快喘不过来了,“我凶她做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这小姑娘,头一次见面,她就指认我是凶手,我还不能质问她么?”
听他语速加快,呼吸急促,时雍心知这是当真气得快不行了。而一个人无论怎么演,有些真实的情绪其实是藏不住的,骗不了人的。
时雍轻搂子柔的肩膀,把她带到白马扶舟的床前。
“别怕,你看仔细,可是这个人?”
子柔慢慢抬头,看着白马扶舟的眼睛时,又迅速躲开,“是他,那日我和姐姐在一起,看到的就是这个人。”
时雍愣了愣,“以前你不曾见过他吗?”
子柔道:“君上平常见人,不是这个样子。不过……”
“不过什么?”时雍追问。
子柔怯怯地低下头,“有一次他来向爷爷讨教易容术,却是露出过真容。”说到这里,她又瞄一眼白马扶舟,低低说:“那一次,他就是长这副模样的。”
孩子的话不是很好懂,但众人听明白了。
邪君平常不是以白马扶舟这副面目示人的,而是时雍之前见到的那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
可是,邪君从石落梅那里学得易容术仍不满足,还抓来石落梅的师父飞天道人。不知是为了获得更高阶的易容术,还是为了让这手艺从此在江湖绝迹,唯他一人所有,他曾经在讨教飞天道人的过程中,露出过真容——正是白马扶舟的样子。
子柔不会说谎。
可是,白马扶舟那副错愕的样子,也不像作假。
时雍与赵胤交换了眼神,柔声对子柔道:“那你看看,他如今脸上,可还有易容?”
子柔有点不敢近前,将脑袋靠在时雍的身前。
时雍看了赵胤一眼,赵胤直接让谢放上前扼住了白马扶舟的身子。子柔这才敢慢慢爬到床上,对着白马扶舟的脸仔细观看起来。
“赵胤!我若不死,必与你誓不两立。”白马扶舟无助又虚弱地吼叫着,身上有伤,四肢又被谢放和朱九束缚,不得不接受一个小姑娘脸对脸的凝视和检查,翻眼皮,戳鼻子,捏下巴……
他无能为力,满是屈辱。
好在,子柔很快结束,回头看时雍。
“他没有。”
时雍将子柔抱了下来,拍拍她的脑袋。
“辛苦你了。”
谢放这才松开白马扶舟,他气得抬手挥掉床头的药碗,在乒乓的碎裂声里,他恶狠狠盯着时雍和赵胤,眼底的怒火仿佛要燃烧起来。
“赵胤,原来你也就这点本事?”
赵胤低头,冷冷看他,“那厂督教教我,如何破案?”
白马扶舟怒声道:“那日你从东厂离开,我便派人去寻找宋阿拾。很快得到消息,说有不明车驾在城郊破庙出现,立马赶过来,看到锦衣卫在搜查,这才进去,期间那么多人看到,都可以为我作证……”
赵胤哦一声,“厂督身边全是心腹之人,他们的证言,如何信得?”
白马扶舟挑高眉梢,“是真是假,大都督当真不会判断?”
“不会了。”
赵胤突然转身,从书案上取出一个册子,丢到白马扶舟的身上。
“慕漓招了。厂督看看他的供词。本座该信,还是不信?”
白马扶舟脸色一变。
在他的身边有两个贴身侍卫,一个宋慕漓,一个祁林。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心腹,可以说和白马扶舟同进同出,几乎形影不离。
白马扶舟从赵胤的语气已经感觉到了危机,可是看到白纸黑字上桩桩件件的指控时,还是忍不住气血上涌。
“不可能……”
赵胤:“本座也没料到。”
当日宋慕漓同东厂一干人等同时被捕入狱,许多人因为惧怕诏狱的刑讯,没亲眼看到的事情,也敢指认白马扶舟,偏生这个宋慕漓一声不吭,刑讯不从。
昨夜,锦衣卫将他的父母妻儿带到狱中与他相见,宋慕漓终于全盘承认,从水洗巷的案子到大青山邪君案,再到皇帝所中之毒,桩桩件件直指白马扶舟。
“宋慕漓指认,先皇帝先皇后过世后,长公主曾托匠人打凿二位先人塑像,命你送入宫中呈与陛下,可有此事?”
白马扶舟点头。
赵胤道:“你早早买通匠人,将毒混于塑像泥坯之中。这毒藏于先皇圣像,无人敢亵渎触碰,除了陛下睹物思亲,宫人们平常不敢靠近,天长日久,中毒的也就陛下一人。从泥坯散发毒素十分缓慢,此事也不易败露。”
说到此,他顿了顿,眼波流转,凉凉地望着白马扶舟:“我已派人入宫,若供词属实,你白马楫是邪君无疑了。”
呵!
白马扶舟突然低笑。
扑一声,溢出一口鲜血。
时雍见状,赶紧拿帕子拭去他嘴角的血迹,大声叫朱九帮她拿银针。
白马扶舟呕了血,差一点背过气去,幸亏时雍抢救得快,将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这一折腾,又是小半个时辰,
等他能开口说话,再看赵胤时,眼周已然赤红一片。
“这个叛徒!我要和他对质。”
赵胤慢慢合上文书。
“他咬舌了。”
白马扶舟面色再次惨变。
“祁林呢?祁林怎么说?”
赵胤凉凉看着他,“他什么都没说,可他不说,不影响宋慕漓口供有效。”
什么都没有说……
什么都没有说……
白马扶舟突然闭了闭眼睛,幽幽地道:“祁林人呢?你们为难他了?”
“祁林狱中杀人,不日即将处斩。”
“杀谁了?”白马扶舟身子颤动一下,冷声质问。
“东厂番役五人,你的近卫。”赵胤斜视着他,语气凉薄得听不出情绪,“这五人口供一致地指认你,被祁林杀人灭口了。厂督,你看人的眼光不行。”
白马扶舟嘲弄地冷笑,难得没有反驳。
近卫五人,连同贴身侍卫长都背叛了他,岂止是看人的眼光不行?这分明就是眼瞎。
“放过祁林。”白马扶舟慢吞吞地说着,声音轻得如同耳语,“他与此事无关。”
赵胤沉声问:“你要认罪?”
白马扶舟突然转头,“我百口莫辩了,不是吗?”
顿了顿,他幽然冷笑,“有这般心智谋算我的人,放眼大晏,唯你赵无乩一个。你要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