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第3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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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一人,衣袖撕毁,人已经坠落下去。
明日七月十五,祭神的时辰是子夜三刻,因此古井已然打开,竟让这人抢了先机跳下去,谢放看了看手上破碎的衣料,愣了愣,收刀便要扑上前查看究竟,被赵胤沉声阻止。
“回来!”
古井的秘密尚未揭开,贸然闯入恐有危险。
赵胤不让谢放轻易涉险,谢放却有些惭愧。
“爷,属下疏忽。”
赵胤眉尖微蹙,脸上却没有责怪的意思,而是转身望向众人。
“此人是谁?”
那个人方才就在村民中间,并无异常,也没有人想到他会有此举动。而且,此人看着个头不高,身手却十分敏捷,奔跑速度极快,不像寻常人。
南迪的母亲瞄了莫格玛一眼。
“他叫雅各布。是莫格玛的侄子。”
莫格玛的儿女和丈夫在三年前先后出事,只剩她一人,便将娘家的侄子接了过来,照顾她起居,今后也能继承家业。
“这孩子平常老实敦厚,怎么突然就发了疯?”
“他拿赤鼓做什么?”
“为何跳入古井?”
有人唏嘘,有人叹息,有人大惑不解。
紧接着,就有人大惊失色地猜测。
“莫不是天神降罪?带走赤鼓,带走雅各布,用活人生祭?”
说着说着,就成了神鬼操弄之事了。
方才时雍为了取信于人,也曾装神弄鬼,自然不便当场反驳。
既然是“仙姑”,就得有仙姑的样子。
她一言不发,在众人的注意中,走向深不见底的古井。
“阿拾。”
赵胤担心,上前扼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
“不可冲动。”
“放心,我不会下去。”时雍朝他眨了眨眼,慢慢拂开他的手,一步步走到古井边上,视线投向井口,只能黑漆漆一片,到见底不足两米,再往下便什么也看不清楚,一股腥味冲鼻而来,极是难闻,令人呼吸不畅。
“火把!”
时雍吩咐一声。
很快,朱九便默默递上一个点燃的火把。
“多谢。”时雍说着,将火把伸入井中。
天气已近晌午,阳光正烈。
但是井底的温度却十分幽凉,手伸进去,便觉得手背泛寒,皮肤冷涔涔的,很不舒服。
时雍观察片刻,发现井壁打凿的很是齐整,一看便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与那面赤鼓一样,堪称技艺精湛。
可惜,火把的光线照不透井底。
在那一片黑暗之中,到底隐藏着什么?
众人议论纷纷。
莫格玛拄着拐杖抖抖索索地走了出来,双眼恶狠狠地盯住时雍。
方才她一直是坐着的,时雍并没有注意到她腿脚不便,这么站在阳光下,她比在屋中更显苍老,头发花白,脸上褶皱如同沟壑,爬满了面颊,目光里的愤恨仿佛刀子一般扎过来……
“你要了雅各布的命!你还他命来!”
她的质问声,句句沙哑,听得人浑身止不住的鸡皮疙瘩。
时雍目光微动,丝毫不惧地回视他,“他抢夺赤鼓跃入古井,自作自受,与我何干?谁又知道,他抢鼓自尽是不是为了毁灭证据?故意阻止我们揭穿这一场人命骗局?”
“你还敢反咬一口,不是你擅自拔动赤鼓,会触怒神灵,要去我雅各布的性命吗?”
莫格玛言辞激动,厉声质问着时雍,拐杖突然一杵,环视着四周的人群,目光凄厉地问。
“此女触怒神灵,妄夺人命。你们还信她的鬼话吗?”
“太婆,你这是不讲道理啊?”时雍挑了挑眉梢,“鼓是他自己抢的,井是他自己跳的。众目睽睽之下,你就要给我按头认罪,到底是心虚,还是有什么不敢示人的内幕?”
她的反问戳到了人群。
看得出来,莫格玛这个老族长的遗孀在吉达人面前很有威信,可是,有了时雍方才让赤鼓自鸣的行为,这些人对她也有几分信奉,这么一说,便有人听入了耳朵。
“鼓是伊干德家的。”
“祸是从伊干德家而起的。”
“人是从他家死的。”
“事情是由他家引发的。”
听着众人的义论,时雍在关键时候拔高嗓子撺掇了一句。
“说得对,什么都是他家的事,凭什么要全村人共同来承担责任?就算你家要祭神,你该由你家的童男童女去,凭什么要全村人都来抽签?又与南迪何干?要让这么小的孩子代你们家的人受过?”
这一说,更是引发了共鸣。
昨年,前年祭神的人家,更是悲恸得哭了起来。
“仙姑所言有理。”
众人纷纷认同时雍的话。
可是,问题又来了。
“子时三刻就要到了,若不去祭神,惹来神怒,大开杀戒……整个村子就毁了呀。”
“仙姑,眼下当如何是好?”
正午的太阳照在人脸上,明晃晃的刺眼。可是说到晚上的祭神仪式,人群还是惶惶不安,一个个皆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时雍。
时雍看了看赵胤,把心一横。
“你们大可放心,子时三刻之前,我定会让古井和赤鼓的秘密大白于人前,不让任何人再受伤害。”
众人一怔。
离子时只剩五个时辰,她要如何揪出人来?
锦衣玉令
第599章 姜还是老的辣啊
时雍一怔。
赵胤不常说这样的话,每一个字听来都别有滋味,仿佛心脏也跳得欢实了一些。时雍抿嘴一乐,用力勾紧他的脖子,盯住他眨了眨眼。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人已经归我了。我没有逼你。”
赵胤哼笑,捏她脸,“大丈夫一言”
“不急。”时雍不待他把话说完,拉出他一只手来,笑吟吟地道:“大丈夫说话也得盖章才行。”
“盖章?”赵胤挑了挑眉。
时雍扬扬眉,一边看着他笑,一边勾住他的手指,然后指腹盖上了他的,似玩笑又认真地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赵胤面色严厉,但没有矜持,由着她折腾,时雍见他如此上道,蹭过去在他脸上轻轻一吻,然后勾住脖子后仰着脸,水灵灵的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好了。现在是我的人了,就得听我的话。”
赵胤蹙眉,“阿拾又想做甚?”
时雍抿唇而乐,点了点自己的脸,“亲亲。”
赵胤失笑,在她脸上蜻蜓点水。
时雍不满地蹙着眉尖儿,嘴里念叨,“你是青蛙么?说一句,动一下。你就不能主动一点”
赵胤目光微动,“我以为阿拾不喜欢。”
“谁说的?我喜欢啊,你主动些才好呢?”
顺口说完,时雍看到赵胤眼底的戏谑,突觉上当,“侯爷这都什么恶趣味?非得让人说”
低低哼了一声,解开她圈在腰上的手便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赵胤见她小脸耷拉着,满脸不高兴,怔了怔,一把拉回她。
“傻瓜。是我喜欢。”
时雍斜他一眼,“喜欢什么?”
“你。”赵胤这个字回答得有些缓慢,但时雍了解他的性子,不会在这些细节上同他计较。饭得一口一口吃,今天能说喜欢,明天就能“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时雍算计着时辰,不跟赵胤在马车里墨迹了,把话题拉回到现状来。
“不知侯爷准备怎么帮我?今日的情形你都看到了,村民对神灵的信奉已深入骨髓,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服的。而且,那口古井和赤鼓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借赤鼓之名杀人,还索要童男童女的,究竟是人是鬼,是妖是邪”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把眼前形式分析了一通,觉得事情很是难办。
然而,赵胤面色平静,似乎没有半分担忧。
“不管他是人是鬼,是妖是邪,本座都要将他揪出来。”
时雍看他如此淡定,都快要愁死了。
“那侯爷还不去布局么?”
时雍看他仍然不动,踌躇一下又道:“我知道谢放朱九他们都很是了解,侯爷身边还有十天干的暗卫,可是,这是一个村子的人,又是在兀良汗辖地,不方便出手,若不想好对策,难免投鼠忌器”
赵胤点头:“阿拾说得有理。”
时雍扬扬眉,“那侯爷准备怎么办?”
赵胤道:“既是兀良汗的地方,就叫兀良汗人来办。”
时雍怔了怔,与他对视片刻,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眼前豁然一亮,“我明白了。姜还是老的辣!”
“嗯?”赵胤目光幽深,对这个“老”字似乎不满。
时雍暗自好笑,亲热地道:“那侯爷快吩咐下去吧?”
赵胤看她一眼,淡淡道:“此时兀良汗的士兵,应当已在来吉达的路上了。”
啊?时雍微微张嘴,看了他好一会,才又抿了抿,“你何事吩咐下去的?”
赵胤道:“去伊干德家前。”
呵!时雍眯起眼来,盯着他反复看了许久,最后给了他四个字。
“老奸巨猾。”
吉达隶属兀良汗,赵胤要出手多有不便,但眼前正是晏兀两国的蜜月期,兀良汗此时内忧外患,既要防备巴图心腹的反扑,又要应对因大妃阿如娜之死而得罪的北狄,在与南晏修好的关键时候,赵胤送去的令牌十分好使。
申时许,兀良汗边隘驻军便在一个叫哈森的将军带领下,将吉达村里三层外三层包围起来。
哈森将军更是直达赵胤跟前,行礼参拜,直言汗王有过交代,他们都愿意听从侯东定侯差遣。
有了兀良汗大军,村民构不成威胁,而且,不用自己出手,不论对方是什么“神灵”大概都不能在眼皮子底下行事了。
赵胤没有客气,道了谢,便直接让哈森带人搜查伊干德的家里。
浩浩荡荡的大军到来,引来了村民的恐慌。
他们或驻足家门,或三五成群,全都在不安地打量。
伊干德家,哭天抢地。
莫格玛是被谢放从古井口拽回来的,在哈森带人到来之前,她让人抵住了院门,试图效仿她那个叫雅各布的侄子从井口跃下赴死
哪料,谢放早就埋伏在院墙外。
第一次失手,让雅各布跳了,莫格玛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这个年约六旬的老太太被谢放提到了她自家的大堂。
哈森撞开了房门,派兵将伊干德家里的所有人都抓了起来。
这时,赵胤才带着时雍姗姗来迟。
哈森站在门口,“侯爷请上座。”
赵胤朝他微微点头,端正地坐下,沉声道:“带上来。”
这画面有些像公堂受审。
伊干德家的大门口,站满了围观的村民。在时雍的授意下,他们从村民里挑选了十来个,包括南迪父母在内的代表,从旁听审。
堂上鸦雀无声。
赵胤看着被押到面前的莫格玛,许久才冷冷出声。
“是你自己交代,还是由本座来审?”
他的话不急不徐,目光肃冷,饱含上位者的威严,普通人在这种情形下,不用打不用骂也得自怂三分。
岂料,这个边陲小村的族长遗孀竟不甚惧怕,看着他和哈森,眼睛里全是怒火。
“大人们好大的官威,仗着权势欺辱老妇,倒要叫老妇说什么?”
赵胤冷冷看着她,声音缓慢,冷若冰霜。
“为何要坠井?”
莫格玛道:“祖宗留下的赤鼓毁了,庇佑我族人的神灵也得罪了。横竖都是一死,那老身便用这一副残躯祭奠神灵,祈求吉达安顺也罢”
好一番慈心善意。
时雍看向赵胤,抿嘴扬眉。
赵胤余光扫到她的表情,目光冰冷。
“本座再问你一句,认不认罪?”
“我何罪之有?”莫格玛冷冷笑道:“老妇想不透,为何吉达竟成了南晏人的吉达,由着南晏的侯爷在此私设刑堂,审我兀良汗的百姓。敢问,兀良汗是灭国了吗?”
她声音很大,不仅猖狂,还隐隐有挑拨之意。在场的兀良汗士兵,听了脸上都有些羞愤和薄怒,哈森面色也是一变。
“休得胡言!侯爷受汗王所托,肃清吉达赤鼓一案。你再胡说八道,本将要掌你的嘴”
“我呸!老妇残躯一副,死都不怕,还会怕你们掌嘴吗?”莫格玛一口唾沫径直朝哈森飞过去,脸上不仅没有半分惶恐,神情反而有些反常的亢奋,好像即将面临的死亡,与她没有干系一般,说罢,还环顾了众人一眼,眼含轻蔑地挑衅。
“来啊,来大刑伺候,毁了肉身又如何?老妇还怕你们这些黄毛小儿不成。”
这人是疯魔了么?
时雍左思右想,不明白莫格玛在这桩案子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但如今至少可以确认了一点,这个老妇人肯定与赤鼓一案有关。
莫格玛不怕死,大声地挑衅辱骂,听得兀良汗士兵个个义愤填膺,而赵胤却始终端坐不动,脸上没有半分情绪,直到莫格玛骂得累了,他才慢条斯理地问。
“本座再问你一次,招是不招?”
莫格玛再次朝他吐一口唾沫,用最脏的字眼将他辱骂一通。
众人都听不下去了,赵胤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笑意。
凉凉的,仿佛会渗入到骨头缝里的冷笑。
“来人,给她看坐。”
第600章 老妇的招认
看座?
堂上传来一阵抽气。
这老妇人都把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还给她看座?
众人都猜不到赵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谢放和朱九却十分清楚,他二人对视一眼,从莫格玛的家里找出一条木制的椅子,端到堂中突然倒立过来,压上两块青砖,绳子一捆,便成了最简单的刑具。
“啊!”
“杀人啦!”
“救命救命”
莫格玛凄厉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没有人想到赵胤真的会对她动刑,连莫格玛自己都没有想到。
最初,她还惊叫着逞能,质问赵胤有什么资格来审问她。渐渐的,在众人畏惧的目光里,她气焰全无,气若游丝般呻吟。
“我说!”
“放开我,我说。”
那一群听审的吉达人松了口气。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