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第4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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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怕恶人不怕鬼。
就怕有人藏在暗地里默默地盯住她,不论做什么,都有一双沉默的眼睛注视着她,
那种感觉,十分恐怖。
“侯爷,郡主。”
慧光一脸焦灼,看看赵胤,再看看时雍,猜不透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目光里充满了询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会有宜娘的画像?”
兴许是思念成疾,说到此处,这个自小在寺院成长却六根未净的和尚,双眼里竟浮出了潮湿的泪雾,声音也哽咽低哑。
“可否告知小僧,宜娘在哪里?小僧有许多话要问她,一定要找她弄清楚。”
痴心变灾难!
时雍本不忍心打击慧光,但得知宜娘竟是婧衣,觉得不同他说破,不让他痛入心扉,说不定哪天这个和尚还要被那女人利用,甚至由着她牵了鼻子走都可能。
“慧光师父,你有什么不清楚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
时雍目光冷冽,看得慧光身子不免瑟缩一下。
“郡主?你知道?”
“知道。”时雍看了赵胤一眼,见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轻轻一笑,凉凉地道:“你的宜娘不叫宜娘,她叫婧衣,是侯爷以前的婢女,因对侯爷图谋不轨被逐出府。”
慧光震惊地看着她,嘴唇微微颤抖,没有说话。
一个心碎绝望、为情所伤的男人,还是有那么几分让人同情的。
时雍沉吟片刻又狠下心道:“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一些猜测了,只是不肯承认罢了。她不是什么父母惨死的孤女,从第一天在庆寿寺碰上你,就是有企图的接近。她自然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至于她的腹中的胎儿,更是无稽之谈。真正的目的是引你下山,再趁机潜入藏经阁偷窃《血经》。”
时雍说得不错。
慧光心里也并非全然没有怀疑,只是说不服自己两个月的感情是假,不愿意相信自己只是一颗被利用的棋,而已。
“那血经果然是落入她手了。”
不待时候回答,他又黯然地自言自语:“不然,也不会逃走。”
时雍与赵胤对视一眼,并没有告诉他血经的真相。
“目前来看确实如此,因此,慧光师父,我们希望你能多回忆一下你和宜娘相处的细节,以便我们早些抓她回来,找到血经,也给你一个交代。”
慧光腿脚有些发软,闻言回头看了看。
“小僧能坐下说话吗?”
赵胤抬了抬下巴,白执赶紧为他端来椅子,放到赵胤和时雍的对面不远。
然而,
结果很是令人失望。
这个慧光和尚就是个愣头青。
几乎从头到尾,她都被宜娘玩耍于股掌之间。
最初相遇是设计,利用慧光的同情心,产生情感缘于她的勾引,利用慧光的生涩和无知,再接下去的相处,就更是她的圈套。
宜娘利用慧光对她的信任,从慧光的嘴里套话,对庆寿寺的事情了如指掌。而这个为情所迷的愣头和尚还一无所知,沉迷在宜娘为她营造的爱情神话里,一面是佛一面是魔,整天被修行和情爱的双刃剑折磨得神思恍惚,肯定就不知道这个女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了什么。
唉,难得找到这么单纯的男人了。
问到最后,时雍只剩下最后一个疑问。
“我记得你曾说过,宜娘十七。”
慧光道:“是。”
时雍抬抬眉梢,“你如何得知的?”
慧光垂下头,“她说的。”
时雍哼笑,“她说你就信?你自己不会看么?”
慧光迟疑地看着她,摇了摇头,脸颊有些涩意。
“小僧久居寺院,属实不会识别。”
时雍瞥赵胤一眼,声音慢了半拍,“比我如何?”
“什么?”
慧光显然没懂她的意思,时雍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只是看着那幅由赵胤亲手绘制的美人图,内心酸味泛滥,条件反射就那么问了。
“她年轻还是我年轻?”
“这……”慧光被这个难住了,看着时雍想了想,“郡主年轻。”
“哦,那我都十九了。你觉得她才十七么?”
慧光讷讷地道:“是小僧愚钝。”
时雍没有从赵胤脸上看出什么情绪,嘴角微抿,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风微动。
“侯爷,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你呢?”
赵胤安静得仿佛不曾存在一般,端正而坐,俊冷的面孔上隐约有几分凉淡,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有距离感。
要问的时雍已经问完了,他早已发现这女子很懂得询问人的技巧,也会琢磨人心,因此,一直只是旁观。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渐渐习惯如此,默默坐看她干锦衣卫的活儿,干净利索,飒然有决断。
故而,赵胤只问了慧光一些与觉远有关的事情,便叫他离开了。
“这个觉远。自己糊涂也就算了,收个徒弟也如此糊涂。”
时雍对这个三番五次出来搅她姻缘和命运的老和尚,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但说这话时,有些咬牙。
“说他不会算吧,他倒是真的算出自己有大劫,命不久矣,早早做好了选继承人的打算,说他会算吧,看他做下的这些糊涂事……真是让人生恨。”
若非赵胤和时雍赶到,觉远确实应了他算出的命数。
说到这个,时雍仍是想笑。
“不知道如今他相信没有,命数天定,事在人为。没有什么天命是不可更改的?”
赵胤听她噼里啪啦将觉远数落一通,嘴角噙笑,目光宠溺的落在时雍的脸上。
就像在看一个生气又不肯承认生气的孩子。
“阿拾不信命,信什么?”
“信拳头。”
时雍说得有些累了,身子往官帽椅上一瘫,懒洋洋地望他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谁拳头硬,谁就代表了天命。一拳打不破天命,两拳肯定可以。”
赵胤微怔。
她俏脸笑得如枝头寒梅,带雪凝霜,一双美眸看似含情脉脉,实则坚毅而固执,是他从来不曾在任何女子脸上看到的样子。
“怎么?”时雍莞尔一笑,“吓到了?”
赵胤俊脸微展,顺着她嗯了一声。“吓到了。”
时雍勾唇,将椅子挪近一些,哥们般的钩住他的肩膀,拍了拍,说得大言不惭。
“不要怕,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又不想做寡妇,肯会好好护着你的。”
赵胤:……
他没有什么反应,旁边的侍卫却差点没有收住讶然,惊得原地去世。
这时,禅房外有声音传来。
“郡主,郡主!”
是恩和。
时雍心里微微一窒,坐直身子,叫了一声“进来”。
不消片刻,恩和窈窕的身影便猛地冲了进来,撑住腰身,气喘吁吁地说道。
“死了,死了。郡主,郡主快去看看。”
第714章 醋劲蔓延
死了,什么死了?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个死字足够骇人。
时雍收住嬉谑的表情,噌地站起身,盯住恩和。
“什么死了,你说清楚。”
“猫。小猫,死在了咱们房里。”
原来只是猫死了?
几个侍卫原本已经扶住了腰刀的手,又默默松了开去,眉神古怪地看着恩和。
时雍的反应却很凝重。
“走,看看去。”
她朝赵胤匆匆施了个礼,就同恩和往外走,恩和小步跟上,又接着道:“都怪婢子,没有把郡主带回的蜂蜜水看好,大猫调皮跳到柜子上,把罐子打翻在地,两只猫儿舔食了许多,可是,大猫没事,就那只小猫……”
女孩子天生怜悯小动物,说到小猫的死亡,恩和眼圈都红了。
“大猫好似也有些不舒服,郡主可不可以想法子救救它……”
庆寿寺的野猫很多,因为庙中有供奉,野猫闻着味儿就过来了,以前和尚们还撵过,可是猫儿贼精,就好像知道和尚不能杀生似的,怎么撵都撵不走,渐渐就把寺庙当成了家,在这里繁衍起来,后来,和尚们看猫们除了偷吃粮食,也会帮着捉老鼠,也就不再管它们了,偶尔有些小沙弥还会给它们喂食。
恩和说的,那是一只橘色花斑的大猫,生了一窝崽儿,就活了一个,时雍她们住进来,因为带了狗子,这大猫便显摆似的将它的小猫了过来。小猫又小又乖又招人喜欢,大黑还同这对猫母女玩耍过,恩和更是喜欢得紧,还想回京里带回去养的。
哪料,就这么没了。
“中毒了。”
时雍检查了猫尸,看着水渍未干的地面。
“弄干净,别让大黑碰到。”
塔娜应了声,“婢子这就去。方才想着郡主回来可能想要看看现场,这才没有动,但一直在这儿看着的,可不敢让大黑碰到。”
她们跟时雍久了,也学会了一些时雍的说法,懂得了一些她的想法,时雍赞许地看了看她,又回头望着默默垂泪的恩和。
“找个地方埋了吧。”
恩和低泣着,点点头去收拾猫尸。
“郡主,你救救大猫。”
时雍问:“猫呢?”
恩和四下里望,“方才还在这里守着小猫喵喵叫唤的,塔娜,你可有看到大猫……”
众人连忙寻找起来,最后,还是时雍在柴房的草堆里看到了大猫,以及跟它蜷缩在一起帮它舔毛的大黑。
别看大黑长相看着凶悍,温柔起来比得过任何的暖男。
时雍唤大黑起来,托起大猫的身子放在桌上,检查了片刻,松口气。
“她没事。”
大猫的抵抗力远比小猫强,虽然同样舔食了蜂蜜水,但它就不会有性命之忧,而小猫刚出生不久,体质弱自然扛不住。
由此可见,蜂蜜水里毒性不强,虽是针对觉远,但也没想一下子要他的命。
“我猜,这事仍然是你那个美婢干的好事,她脱不了干系。”
晌午用膳,时雍特地拿这件事来揶揄赵胤,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话里话外的酸味儿。
“她利用慧光给觉远下毒,又不让觉远横死,而是循规蹈矩,留给他足够的时间将寺中的事务,慢慢地交给慧光。啧啧,这心思之缜密,用心之歹毒,当真与侯爷是一家人,怎么看怎么像是得了侯爷的真传呢?”
一家人?
真传?
赵胤再迟钝也能察觉话不对味。
可他没有往画的事情去想,只是认为时雍埋怨他没有把婧衣处理干净,导致了这个后果。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平静地看着时雍,淡淡说道:“若非留得她一命,又怎知她原来与邪君还有手脚?”
时雍眯了眯眼,“何止与邪君有手脚,我看与侯爷也有手脚呢。”
这话说得……
赵胤沉下眉梢,黑着脸看过去。
身边伺候的丫头侍从们,都默默后退,紧张起来。
时雍见状,抬抬下巴,“吃啊,侯爷怎么不吃了?”
赵胤凝重地盯住她,“阿拾此话何解?”
时雍见他浑然不知,自然也说不出口,更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告诉赵胤,因为他画出了婧衣的样子心里不高兴。
“嗯?我说什么了?”她毫无察觉般,惊讶地抬头看着赵胤,想了想,又似笑非笑地道:“开个玩笑罢了,侯爷不会这么小气吧?”
赵胤放下筷子,伸出一只手,将她面前碍事的碗盘拨开,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你没有与我玩笑。说,到底何事?”
“呃。”时雍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筷子没夹到菜,支在半空,莫名委屈起来,目光一撇,看了看谢放等人,索性放下碗筷,往赵胤那边一推,慢条斯理地道:“侯爷不让我吃,那我便不吃了吧。”
说着,她站起来推开椅子,转身就走。
“昨晚没有睡好,我要补眠,若不是杀人放火的事,不要来吵我。”
赵胤跟着站起来。
“阿拾。”
时雍回头,疑惑不解地问:“怎么?侯爷还有何吩咐?”
赵胤沉默一下。
在她脸上看不到怒火,只有淡淡的委屈。
他看了看那些碗筷,又一个个放回去,再将时雍拉回来,按坐下去,把筷子塞到她的手上。
“一会上了马车再睡。先填饱肚子。”
马车上再睡什么意思?
时雍不明白的看着他,忘了吃醋这点事了,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我们要去哪里?”
赵胤道:“回京。”
嗯?
时雍眼皮跳了跳,“这么急?”
赵胤勾唇,“急。”
时雍眉头蹙紧,“急什么?”
赵胤浅眯的黑眸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成婚。”
要换平常,时雍就与他打趣玩笑几句了。
可今儿那画像堵在她的心窝上,她没有心情,只是压低了声音,就事论事地质疑他的决定。
“你不是要将计就计?……血经不是还没有找到呢?”
赵胤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摸,声音柔和,仔细听却有些意味不明。
“血经找到了。”
“找到了?”她怎么不知道。
赵胤坐在她旁边,亲自为她布菜,“关在禁闭室那个叫马然的小子,招认了。是他浑水摸鱼盗了去,已经寻回。”
赵胤说得一本正经,没有半分玩笑的样子。
要不是时雍那天亲口听到觉远说《血经》只是他杜撰出来考验慧光的道具,她差点就信了。
时雍短暂的忽略掉别的事情,凑近他,低低问:“侯爷打算怎么做?”
赵胤指了指她的碗,“吃完。”
“??你倒是先说啊。”
“先吃。”
时雍愤愤瞪他一眼,突然低头吃了起来,就像咬在嘴里的是某人的肉似的,又狠又急。
赵胤眉梢扬了扬,回头吩咐。
“谢放。吩咐下去。准备回京。”
谢放面无表情地下去了。
“是。”
他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人,什么都不会问。
可是,时雍心里却充满了疑惑,搞不懂赵胤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闷头把饭吃完,就回屋去收拾东西。
她有些冷落一下这个家伙,哪知道人家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在意她的小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