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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第2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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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皇极殿却只有他在说话,所有人噤若寒蝉。

    忽然有“咚、咚、咚”的声音响起。

    群臣目光看去,只见罗德元跪在地上,一下一下重重拿额头撞击着地面。

    “咚!”

    有人去拉罗德元,却见这个六品主事额上血流不止,眼睛已然红肿,他哑然张开嘴,猛得一下放声大哭。

    “我等无能,食百姓俸禄,不能护生黎性命,我该杀我无能,该死!”

    随着罗德元这一声嚎,有官员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我无能十年苦读,披这官衣有什么用啊!三十万人”

    这些年,国运倾颓,但他们还抱着期望。

    这一刻,仿佛亡国的鼓声咚的一下响起。

    左经纶看也不看同僚一眼,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信报上的内容复述完,跪在地上,将头上的官帽摘下来

    “老臣为首辅,三十万生灵在任下遭此大厄,老臣万死难辞其咎,请陛下重惩。”

    这一刻,他又想到了卢正初,心里也不知是羡是妒。

    “卢昆山,老夫一辈子都瞧不起你,却不得不说,你死得好,死得刚刚好”

    卞修远眼眶一红,也缓缓摘下头上的官帽,在左经纶身边跪下去。

    何良远犹豫良久,终究也将官帽摘下来。

    此事左经纶愿意担是好,但可惜他担不住。陛下这一道罪己诏是免不了的了也不知这是不是他最后一道罪己诏?

    良久,延光帝没有说话。

    何良远抬起头,目光看去,只见龙椅上的陛下面如金纸,忽然“噗”的一下,一口血喷出来,栽倒在地

    “陛下!”

    “陛下!”

    “快!请御医”

 第523章 君与臣

    陛下在朝议上昏阙过去,这种事并不让诸臣意外。

    有人觉得他是急火攻心。却也有人觉得他是故意晕倒,不然这种时候不晕又还能说什么?

    但,这道罪己诏是逃不掉的。

    左经纶跪在那不起来,何良远与卞修远对视一眼,匆匆回了内阁,提笔便写。

    一封票拟写就,何良远长叹一声,领着群臣便奔向乾清宫。

    此时御医才告退,大太监王芳已赶来守在殿外,一见何良远便跳了脚。

    “何良远!你还要来逼迫陛下?!”

    公鸭嗓子一扯,王芳三两步上前,一把揪着何良远的衣领,骂道:“你们这些误国的庸材,治天下不能,尽只想把陛下往死里逼”

    “让开!”

    “咱家不让,你走开!没见陛下的样子吗?”

    当此时节,何良远也顾不得别的,压着声音骂道:“你个内官懂什么?若不速速下诏,一旦消息传开,民怨沸腾,你担得起吗?”

    王芳恨恨咬牙,一把接过何良远中手的票拟。

    他嘴里还不忘忿忿地低声骂了一句:“狗才。”

    目光落去,只见一字一行皆不留情面。

    “予以凉德,继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还祖宗之旧,不期倚任非人,屡致虏猖寇起,黎庶颠连,中夜思惟,不胜愧愤”

    “今地方复遭屠躏,生灵又罹汤火,痛心切齿,其何以堪。以不能保子孙黎民,亦曰殆哉。邦之杌陧,天之所谴,在予一人。上累于祖宗,下负于蒸庶,负罪实深”

    果然又是把事情往陛下头上栽,王芳怒从心起,想撕这票拟却又不敢,往何良远怀里一塞,骂道:“你出去,陛下又做错什么了?他坐在这宫里,万事皆与你们官商量,南边出了涝旱是他的罪,北边出了虏寇又是他的罪,那要你们这些人还有何用”

    “王芳!”

    何良远气性上来,一把推开王芳,骂道:“无知内官,休在此纠缠不清,速去誊写、盖印、下诏天下,这是君国大事,容不得你放肆。”

    王芳嘴上喊的凶,终是不敢真与何良远动手。

    眼前一群重臣逼上来,他眼眶一红,竟干脆哭了出来。

    “陛下病了啊御医说了,急火攻心不能再受激,你们这是要逼死他啊何大人,咱家求你还不行吗?缓两天,让陛下缓过这口气”

    何良远懒得理他,上前几步,对着乾清宫的大门便喊道:“臣请陛下勿避国事。”

    他身后群臣亦是上前,齐齐跪下喊道:“臣等,请陛下勿避国事!”

    王芳双眼通红,恨不能招来东厂番子将他们驱赶出去。

    但他明白自己不能这么做。

    外强中干的老太监没奈何,只好一跤跌在地上大哭。

    “你们你们陛下病了都不行吗?他都好些日子没好好歇过了,粒米未进就让他躺一会不行吗”

    “不行!”何良远正色道:“陛下受命于天,为天下人之父母。民以君为心,君以民为体。如今子民罹难之际,陛下就是病不得!”

    “你”王芳跌在地上拉住何良远的腿不让他上前,哭道:“你这是想把陛下当成你的牛马”

    何良远一扯衣袍,怒道:“我不受你威胁。陛下也并非我的牛马,他是天下人的牛马。天之立君,以为民也。天下百姓不同意,陛下就是病不得!”

    王芳知道这些官一旦占了理能顽横到什么地步,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人家。

    他只好边哭边忿忿盯着何良远。

    “狗才,你真把自己当一心为民的好官”

    下一刻,乾清宫的门被打开。

    诸臣目光看去,只见延光帝披头散发地站在那里,衣领上还带着血。

    所谓九五之尊,看起来只像一根随时要被折断的枯枝。

    “罪己诏,拿来吧”

    等誊写好的罪己诏摆在案上,许许多多个罪在予一人已被改为罪在朕一人。

    王芳红着眼,捧出那方玉玺。

    延光帝伸出手拦了一下,接着,亲手接过玉玺,啪的一下盖在那罪己诏上。

    做完这件事,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哈,罪在朕躬,万般罪孽,皆在朕一人。朕是千古第一昏君”

    何良远看着延光帝这模样,终究还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拱手道:“臣有事奏,请陛下摒退左右”

    等旁人都退下去,延光帝倚在榻上,有气无力道:“要说什么说吧。”

    “臣是想请陛下保重龙体。”

    延光帝一愣。

    “就为说这个?朕还以为你要弹劾王笑。”

    何良远默然了良久。

    他似乎很犹豫。

    “臣有几句话想送给陛下,陛下若不愿听,请治臣死罪。”

    何良远说着,在地上跪下来。

    “陛下为一国之主,便该心肠硬如铁石。但在臣看来,陛下还不够无情。”

    延光帝眉头一皱,冷冷道:“你是在教朕怎么作皇帝?”

    “这些话臣本不想说,只是看陛下心思郁结,日渐削瘦。臣心中悲蹙不已,愿冒死为陛下开导。”

    何良远头埋得更低。

    “圣人宣扬仁治,为的是管束万民,但陛下切不可自己当了真,将仁之一字时时挂在心上。臣请陛下发罪己诏,是请陛下发给百姓看的,非是真请陛下躬思己过、为永平府之事忧心”

    延光帝支起身子,以手拍榻,怒道:“三十万人!皆是朕的子民,你当朕”

    “人是什么?死了生,生了死。两国交战哪有不死人的?奴酋亦号称自己是仁治,又何曾真把这点人的生死放在心上。为帝者,便该心如铁石,视万民如草芥。自古以来的仁君,并非指的是其人有多仁,而是能以不仁的手段得到仁的结果。所谓圣道、王道,圣道为壳,王道为核。陛下如今龙体欠安,皆因陛下心肠太软,思虑过甚;皆因陛下心肠还不够硬,分不清哪些是做给别人看的,哪些是为帝者真正该做的。”

    “何良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陛下,仁不行商,义不守财,慈不掌兵,柔不掌国。臣今日愿抛开那些冠冕堂皇,以肺腑之言劝陛下看开。”

    “呵”

    延光帝虽在冷笑,却也明白,自己确实还是太心软了。

    为帝十八载,背后鲜血无数,他一直知道君王要冷血无情,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但这些冷血无情皆是他学来的帝王之术,而不是骨子里带来的。

    “你是想说,朕不适合当这个皇帝?”

    “臣不敢,臣只想请陛下看开。”

    延光帝看着何良远,想发怒,却又怒不起来。

    这个翰林出身的大儒平日里将圣人之言挂在嘴边,其实心里明镜一般拎得清清楚楚。

    今日和这自己说的这些话,不论对错,确实是掏了心窝子。

    没想到啊,最后说真心话安慰自己的人,竟是何良远

    “朕不要你来教!”

    何良远叹息一声,在地上重重砸了两个头:“臣妄言,请陛下治罪。”

    良久,延光帝叹息一声,道:“你下去吧。”

    “是”

    看着何良远的背影,延光帝确实感到自己心里有好过一些。

    哪怕还是看不开,但君臣一场,日日相对,这些臣子对自己也不是毫无顾念

    下一刻,他闭上眼,又摇了摇头。

    看,朕的威望已经消散殆尽了,连臣子都敢对朕说心里话了

    对于周缵而言,这些事再难,终究只能咽下去。

    再不想撑,他也只能撑下去。

    因为他是一国之君。

    至少,亡国之前还是

 第524章 家园中

    何良远回了府,倚着椅靠叹了一口气。

    今日这番掏心掏肺的话,不管陛下心中怎么想,往后对自己必然要比对卞修远更亲近一些。

    左经纶要退了,下一任内阁首辅必是自己

    但大厦将倾,再当这首辅有何用?

    呵,争了一辈子,数十年的心血耗尽,好不容易快熬出头了,怎么就要亡国了呢?

    人生在世,可笑!

    “父亲,伯雍在辽东不会出什么事吧?”齐氏听说何良远回了府,又一次巴巴地赶过来问道。

    何良远思绪被打断,不由皱了皱眉。

    “他若够聪明,自然不会出事。”

    若不够聪明,死了就死了,老夫又不止这一个儿子

    齐氏却不想当寡妇,提着帕子哭哭啼啼起来。

    何良远不耐,心里忽然又想到王笑领兵突入沈阳一事。

    王笑不会给左经纶安排了什么后手吧?

    左经纶引咎告老,不会是想逃吧?

    思及此至,何良远倏然站起,问道:“左明静回来没有?”

    齐氏一愣,忿忿道:“爹你说,哪有这样的儿媳妇?躲在娘家多少日子了也不回来。”

    何良远懒得听她碎碎叨叨,郑重吩咐道:“去,把她接回来。多带些家丁嬷嬷,就算抢,也得把她抢回来”

    齐氏走后,何良远踱步良久,心中思虑万千。

    王笑竟然敢去沈阳,那京城绝不会没有后手。王康、王珍还在京中,齐王、淳宁公主还在,神枢营、神机营也还在

    钱承运去了山东,那这一招后手他必然交给了左经纶

    以彼此间的关系来看,万一京城失守望,到时候左经纶拥着陛下逃了,肯定要抛下这自己这个亲家

    今日便看看,左明静够不够格成为一个突破口

    过了许久,何良远正等得不耐烦,齐氏便已扑天抢地地跑回来。

    “父亲呜呜孩儿带人还没到左家,就让人给打回来了呜呜左经纶太过份了”

    何良远沉声问道:“被谁给打回来的?”

    “锦锦衣卫。”

    何良远目光一凝,自语道:“果然如此。”

    左经纶,你这招棋漂亮啊,把首辅之位甩给老夫,回头京城破了,你带着陛下逃,亡国的责任我来扛?

    王笑,你连我何家的墙头都想扒

    左府。

    宋兰儿扒在墙头看了一会,从梯子上下来。

    她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着进了后院,方才拍了拍胸口对左家姐妹道:“都被打跑了何家那些人被锦衣卫打得屁滚尿流哭着喊着就跑了,哈哈哈”

    左明心冷笑一声。

    “想接姐姐走,没门。”

    “就是。”

    左明静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不由摇了摇头苦笑一下,低声道:“这般作派,恐传出去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宋兰儿道,“人既不是我们左家打的,锦衣卫反正在京中有个横行无忌的名声,他们和何家不对付,见一次打一次,又怎么了?”

    她说着,颇为得意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又笑道:“两位首辅家的千金觉得如何?如今你们的祖父可是天下最大的官,连锦衣卫都能调动。”

    这话傻气,左明心便摇头道:“祖父哪能调得了锦衣卫,无非是”

    她话到这里却又停下来,看了左明静一眼,低声道:“姐姐以后能不回何家了吗?”

    左明静低下头,淡淡笑了一下。

    “不过是回娘家陪你些日子,哪能真不回去?”

    “我们若想想,总有办法。”

    左明静岔开话头道:“莫说我,等你家夫婿回来,你不也得回自己府里。”

    宋兰儿哈哈一笑:“就是啊,你那大宅子秦玄策花好大力气抢来的。”

    “什么叫抢,他买来的。”

    “是是是。”

    左明心目光往窗外看了一眼,有些低落下来,道:“听说辽东战事不利,消息也打探不到”

    左明静道:“怎么?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我巴不得他不要去,哪怕一辈子没有功业也好。”

    左明心话到这里,转头看了左明静一眼,目光中微微泛起试探之意,忽道:“再说了,玄策便没想过封侯。要说封侯,姐姐指的怕是另有其人”

    左明静手上针线一滑,手指便溢出一滴小血珠,她捻了捻手指,不动声色道:“瞎说什么”

    宋兰儿嘿嘿一笑,调侃道:“若用明静姐的话说,我们如今还能安然度日,却不知是谁人正远赴边关、擎天挽柱?”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左明心笑道:“是是,是我说的,行吧?”

    左明静再次岔开话题:“朵朵今日怎么不过来?”

    “她呀,交了新朋友,巴结得紧呢。”宋兰儿道。

    “哪里就称得上巴结?”左明心笑道:“我也喜欢缨儿啊,姐姐呢?”

    “我自然也是。”

    左明心盯着左明静看了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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