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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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刘备的最新发明。据说灵感来自桔槔jié go,一种起源于商代的汲水工具。据说,刘备还设计了一种横跨河道的桥式重吊,却因导轨和滑轮制造困难,暂时无法实现。
清溪港上,除了新建的码头,还有一座拔地而起,占地颇广的邸舍货栈。给往来行商住宿,存放和交易货物之用。
沿一条青石路出港,以往的田埂和阡陌,全都不见。脚下道路,皆由砖脊铺就。矮院茅屋,全被墙桓重楼替代。熟悉的乡民散落在熙攘的人流,一时也无从分辨。环视着一座座高楼重檐,商肆楼馆,崔钧狠狠的眨了眨眼。
“这是楼桑?”
“我也奇怪。”一年不见,牵招又长高一截。手搭凉棚,远远看见刘备门前的五丈桑,这便笑道:“确是楼桑!”
直到见到刘备,崔钧仍神情恍惚。
后堂变成了中庭。重檐堂屋被一座七层高楼取代。廊前有三级台阶可到楼内,围有护栏,开东西中三个入口。刘备正立于居中入口的东阶。
据礼记曲礼上第一上载:“主人入门而右,客入门而左。主人就东阶,客就西阶。客若降等,则就主人之阶。主人固辞,然后客复就西阶。”所以说,主人就东,客人就西,是礼法的规定。
所谓降等,便是指客人的身份地位比主人低。主人礼客,让之西阶。客人因身份地位不如主人,必须谦让欲从主人之后而入。主人固辞,客人方可复从左,而当客道以行。
又说:“主人与客让登,主人先登,客从之,拾级聚足,连步以上。上于东阶,则先右足,上于西阶,则先左足。”主让客辞互相谦让,主人遂先一步而登,客从之,一步一阶,不可超前,不可落后。主足后启,客足即落,是为联步。上东阶,先迈右脚。上西阶,则先迈左脚。
再说:“毋践屦,毋踖席,抠衣趋隅,必慎唯诺。”不能踏踩先入者所脱之鞋,必须从前边入席,提衣从席角而入坐,言语、问对必须谨慎恭敬。
还说:“并坐不横肱。授立不跪,授坐不立。”二人以上并坐,不能横着手臂。请别人坐,你必坐。请别人站起,你必站起。
这都是士大夫需要学习的礼仪。
礼仪来自家教。刘备这是在为母亲争光。
宾主落座。听闻刘备的呼唤,一路恍惚的崔钧这才回过神来:“贤弟好手段。”
刘备笑着举杯:“兄长谬赞。”
“贤弟无需过谦。楼桑是何模样,愚兄尽知。今已天翻地覆,若非贤弟,岂能如此?”
1。70 青徐流民
崔钧此来,另有深意。
原来,年前崔司徒向陛下呈上果仙冻,令龙颜大悦。圣上问及此物来历,崔烈便说到了刘备。说他本是宗室子弟,祖上失爵,如何如何。
圣上说,只需月月进贡果仙冻,便封他一个亭侯又如何。
崔烈问过圣上身边亲随黄门。说,只要足月进贡果仙冻,再奉铜钱千万,便可封侯。
每月进贡一次果仙冻,外加一千万钱,便可封侯。实在是太廉价。
然而,刘备却几乎一口回绝。
买来的爵位,真的好吗?
刘备问过母亲,又去问恩师,都让他自决。
虽然族中老少都盼着刘备早晚必复爵。可刘备总感觉,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卖官鬻爵上不了台面,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想了想,还是回绝了。
看崔钧的表情,似对刘备的选择很满意。
这个时代,买官多少总会令君子不齿。
送走崔钧和牵招,不多日,今冬的第一场雪,便悄然落下。
赶在大雪封路前到楼桑一游的名流豪商,纷纷折返。等最后一辆马车驶出村口,楼桑终成了宗人和附民的楼桑。桥楼远未建完,只能待明年春暖再开工。除了寝肆还在生产。乡民们已准备好生歇息,养精蓄锐,以待来年。这段时间是受孕的高峰期。
村里来了不少流民。操青徐口音。
据说延熹九年,“青、徐炎旱,五谷损伤,民物流迁”。流民北上,来到幽州,听闻楼桑大治,富甲一方,又广纳齐民,这便赶在大雪前到来,乞讨活命。
只待熬过寒冬,便乘舟船南归。
宗人家中多以住满。刘备便让他们洗浴更衣后,置于客舍暂住。撤去案几家具,地板通铺能睡不少人。流民感其恩,小心谨慎,不曾弄脏毁坏一间客室。
论粮多,自然是刘备家。母亲取行军大锅数口,在门前一字排开。搭设粥棚,为流民煮粥续命。
每次施粥,总有武卒护佑。吕冲、魏袭两位刺奸,更是全身披甲,位列阵中。目光如电,不时扫过人群,搜寻宵小之辈。他们本就是豪侠,又曾是顺阳卫,捉贼拿赃,早就炼成一双火眼。夫人身娇体贵,若有半分差池,何以报少主厚恩?唯有提头来见。
流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煽动的流民。
太平道之所以能一呼百应,正是因信仰它的流民被煽动。
从顺阳卫变成白毦卫,除了装备更新,生活崭新,气象也为之一新。楼桑虽是一里之村,可村户众多,有万余口。足可与一个下等县媲美。更何况村中高楼尽起,繁华鼎盛,便是老家顺阳县城也多不能比。
最主要是远离仇敌,后顾无忧。每日能安枕榻上。宝甲良刀,好酒美食。生活不要太如意。
忽听啪的一声脆响,白毦卫钢刀尽出!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一个瘦小的流民,跪地叩首,吓的浑身颤栗。
原来是失手打翻了一碗米粥。
“无妨。”母亲笑着摆手,又给他盛了一碗。
“多谢,夫人。”流民双手捧过,流泪而去。
吕冲、魏袭互视一眼,双双收刀入鞘。
“下一个。”公孙氏轻声喊道。
等流民尽数离去,宗人这便撤去大锅,送母亲返回院内。
站的笔直的吕冲和魏袭,活动活动筋骨,领白毦卫散去。少主院中自有黄忠守护。称万人敌。又岂是几个蟊贼能够撼动。蚍蜉撼树,莫过如此。
“昨日五百碗,今日七百。”公孙氏柔声道:“流民还在赶来。”
刘备点了点头:“无妨。家中存粮足够。”
母亲又说道:“即便家中无粮,还可向村中购买。今年大熟,家家粮食满仓。足够应对。”
公孙氏担忧的却不是这些:“我只怕有奸恶之徒裹挟其中。若趁机作乱,伤及无辜,悔之晚矣。”
“我儿已尽知。”母亲笑答。
刘备昨日刚送恩师卢植回乡。今已闭馆,待来年开馆时返归楼桑。
刘备终于明白,为何古代史书多半记录春、秋。夏天酷暑,冬日酷寒。这两个季节都不易外出。想做些大事,便只能等到春秋二季。
夏日还好,只要不曝晒,一般死不了人。可这冬日,却实在凶险。一不小心,全家冻毙者,大有人在。即便是六畜家禽也多有死伤。守在火炉暖炕之旁,安然过冬才是上上之选。
这个时代,取暖不仅有暖炕,还有火墙。
良匠挖空心思为皇宫取暖。如将宫殿墙壁砌成空心夹墙,俗称火墙。墙下挖有火道,添火的炭口设于殿外的廊檐下,炭口里烧木炭,热力就可顺着夹墙,温暖整个大殿。为使热力循环通畅,在火道尽头还设有气孔,烟气由台基下出气口排出。火道直通皇帝的御床和宫殿内皇后嫔妃的香榻下面,形成暖炕与暖阁,使整个宫殿都温暖如春。
火墙太复杂。何况家中墙壁还内设水管。
火炕却不难。
刘备通汤池热水时,就建有锅炉房和热水管道,改造亦不难。比起别人家的暖炕,刘备另辟蹊径,选择了连接锅炉房的暖气片。由错金银青铜打造,刘备称之为暖柜。
夏有冰鉴、冬有暖柜。时人亦有居家必备之神器。
取暖神器,七楼的仙姑最先用上。热水送不去,热气却能送上去。损耗另计,好在阁楼不大,不多时已温暖如春。
女道啧啧称奇。话说,她整日居于高楼,楼桑诸景,一览无遗。惊于楼桑的变化,更惊于刘备的气魄和天纵之才。那些堪称神奇的奇门遁甲之术,便是天书中也未有记载。
楼桑刘氏口口相传的麒麟子,莫非真能补天。
汉室气数未尽。又要,再兴么。
忆起昨日种种,不由潸然列下。
或许
心头有一束灵光闪过,女道似有了办法。
“阿嚏”不小心被人惦记的刘备,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裹着狼皮大氅的身子,又往下缩了缩。看完手中杂书,刘备抬头看了眼置在窗下遮挡风雪的屏风,心想,是不是要把玻璃造出来。
1。71 穷厄之寇
风雪渐大。天地间已是白茫茫的一片。昨晚北风呼啸,一夜间沟渠皆平。等过了午时,狂风骤歇。耳边为之一静。只剩纷纷扬无声坠下的落雪。
没有风的雪落,反有一种逆升的暖意。
身穿狼皮大氅的白毦卫,三三两两站在阙檐下躲雪。这几日,阙楼内的油灯彻夜长明。阙檐下非但没有挂满冰凌,且还没有结冰。
从矗立在村口的双阙,横跨官道的廊桥内,忽响起一声急促的号角。
附近的白毦卫和临近望楼内的弓手,立刻警觉。放眼望去,白茫茫的落雪中,一队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流民,正向着村口艰难跋涉。
积雪过膝。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流民心知,只有走进去才有活路。
走到双阙周围的青石地面,已无多少积雪。只结了层薄冰。流民一脚踩下,薄冰尽数碎去。一字排开的流民,很快就踩出一条碎冰小道,走进了楼桑。
从这队流民身上收回目光,吕、魏二刺奸冲身旁的白毦卫低语数句。精卒这便向村内奔去。
沿途有精卒指路。一行人很快便抵达了楼桑客舍。精舍已住满,用来吃饭的大堂,移除案几和席垫,让流民们打起通铺。此时也睡了不少人。新来流民霸道异常。不等脱鞋入堂,先来流民便纷纷避到角落。留下了中间最宽敞的位置。
等新来流民围坐一圈,先来流民这才纷纷上前,挤满了大堂。
“如何?”圈中响起一声嘶哑的问话。
“巨富。”答话者也在圈中。
“何时动手?”又有人问。
“今夜子时。”说话的是哑声汉子。
“谁人放火,谁人厮杀,谁人抢掠?”第四人问道。
“老规矩,探筹抽签。”
正说着,忽听堂外一声吆喝:“新来之人速去汤池,沐浴更衣再取吃食!”
“喏!”圈中人齐声应和。
悄悄松开绳带,将悬在背后的麻布包裹递与附近人群,圈中人这便脱下蓑衣,摘下斗笠,赤足轻身,走出堂外。
等圈中人离去,彼此遮掩,藏好包裹的先来流民,纷纷交头接耳,脸上似有喜色。
刘备宅。
听完两位刺奸的述说,母亲的惊讶全在脸上。
刘备也将信将疑:“你们是说,先前来的流民和这波流寇是一伙?”
“正是。”魏袭抱拳答道:“回禀少主,此招名曰:吊狗尾。以流民为饵,令主家放松警惕。强人混在流民群中,使一队放火烧仓,一队呼喝厮杀,一队抢掠主家。流民多卷入奔逃,暗中纵火,劫掠,阴刺,与强人狼狈为奸,多行不义之事。”
刘备理解了:“所以,流民也是恶人。”
“正是。”另一边的吕冲,沉声答道。
见刘备似举棋不定,两刺奸忽视一眼,仍由魏袭说道:“少主可曾在意,这队流民中并无妇孺。”
刘备前几日曾与母亲一起施粥,确实未见到妇孺。
见刘备轻轻点头,魏袭又说道:“这一路,夺人口粮,食人童子,奸人妻女,无恶不作。良人都已死绝。剩下的皆穷凶极恶之徒。少主可知他们为何徘徊在外,不返故土?盖因早已习惯刀头舔血,杀人取食的活法。他们的双手,已握不了锄头。”
“何以证明?”母亲犹不能相信。
“夫人且看。”魏袭往身后一招手。
便有一人轻舒猿臂,从屋檐翻下,口呼少主。
来人是个善飞檐走壁的侠客。跪地行礼后,从背后取出个包裹,交给魏袭。
魏袭将包裹层层展开。刘备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杀。”
“喏!”魏吕二人齐声应道。
包裹内深藏利刃,刘备心有准备。可当他看见数支染血笄簪、玉镯,还有一件床笫禁忌之物时,不禁怒从心起!这些流寇不仅要杀人,还要作乐!
那一枚枚造型精美的笄簪、玉镯,何其珍贵。想必它们的主人已惨遭毒手。死前还饱受凌辱!
一想到这些黑手要伸向自己的母亲。刘备胸中恶虎破闸而出!
便要噬人了!
施粥只一碗。
古往今来,皆如此。吃饱了饭的流民,恐生事端。半死不活的吊着,才能确保安全。
这些从贼的流民却不同。
米粥只吃半碗,将另外半碗匀给后来的流寇。流寇饱食后,和衣而卧。等到子夜时分,这便猛然睁开双眼。
村中最大的豪强,必定住着最大的宅院。根本不要去打探。天天施粥的夫人,便是此地最大的富户。流寇没有走正门,而是上了客舍二楼,从后窗跃下。然后寻角门出院落,来到街巷。
“小心!”刚探出巷口,贼酋便猛地退回。
“有火光。”隐身暗处的流寇们,也发现了端倪。整个楼桑村,竟亮如白昼!
“又该如何。”身后有人问道。
“让饵众先出。”贼酋有了计较。所谓饵众,便是指饵兵。孙子有言:“饵兵勿食,归师勿遏。”意为:诱敌之小部队。
“嗯!”这便有人学狸猫叫。很快,流民们便三三两两的走出客舍。见灯光如昼,纷纷有些退缩。却禁不住互相撺掇,这便蜂拥而出。街巷虽亮,却空无一人。
流民已盘桓多日,从未出半点问题。想必家兵部曲多有麻痹。又是深夜,人困马乏。村民皆熟睡,故而街巷无人。
类似状况,他们太熟悉。在街道上久行无事,流民渐渐胆肥。三五成群,脱离大队,结伴向附近人家摸去。
七层楼阁,刘备和女道并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