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第9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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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争走到沈致远面前,看着沈致远道:“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出了事,我担着……我只有一个要求,行事……但求无愧对于心!”
沈致远眼睛有些红了,他突然屈膝下跪,用力点头道:“臣,绝不辜负王爷所托……若有背弃,天厌之!”
吴争一把搀起沈致远,“出发之前,回杭州去看看你爹和你的孩子,或者派人去接他们进京。”
沈致远抿嘴点头。
吴争转向众人,“还望诸公各司其职……今日就到这吧,明日还有大朝会……散了吧!”
众人闻听起身,冒襄道:“……敢问王爷,莫执念……该如何处置……不是臣妄加置喙,而是……莫执念毕竟是主谋!”
吴争想了想道:“这事你不必着急,孤是有分寸……或许很快你就会有答案!”
冒襄虽然猜不到吴争话中的意思,但也不再多问,与众人一起躬身后退出了门。
“致远,你且留下!”
沈致远止步,转身。
吴争上前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管事成与不成,结果好与坏……你要好好的……回来。”
沈致远微笑起来,带着一丝戏谑的口吻,问道,“……你会杀了我吗?”
吴争一愕,吃惊地看着他。
沈致远笑道,“我若在北边大开杀戒……你这边估计弹劾的奏书能堆二人高。”
吴争笑了,“你知道的,我没当过皇帝……你也知道,我就算当皇帝,也不是靠哪人、哪家或者哪个势力……我为何要在乎谁或者谁们怎么说?”
说到这,吴争用力地擂了沈致远胸口一拳,“好好回来……这么大的事,侯爵肯定是保不住了的,但我定保你性命无虞!”
沈致远听了,怪叫道:“爵位没了……这是我多年累功所得!”
吴争笑骂道:“回来我为你主持大婚……尚了大长公主,你便是驸马都尉……不比你那个劳什子侯爵强?”
沈致远惊喜道:“你同意了?”
吴争没好气地道:“小妹都下诏了,我还能拦着她不成?”
“这么说,咱们是郎舅了……那得再喝一轮……宋安,快上酒,再置办一席……!”
吴争抬脚踹了沈致远一脚,佯怒道:“天色已晚,赶紧回皇城宿卫……我还有事出府一趟!”
沈致远一愣,突然想到了一点,“是去莫府吧……啧啧,一边是有了身孕的侧妃,一边是大逆不道的老贼……可真够为难你的了!”
吴争怒道:“还有比你送个东莪回来更离谱的吗……不也生了一个了吗……滚!”
沈致远哈哈大笑,撒腿而去。
第二千二百四十六章 很难拒绝
莫亦清其实在鱼市街这场血战中,并未受到多少惊吓。
刘元反应很快,保护得也很好,他在接获手下敌袭警报的第一刻,就派二十多人,将莫亦清向外转移了。
这事对于一个在进香河一带经营多时的刘元而言,不是什么难事,狡兔三窟嘛。
所以,莫亦清甚至没有见到,她阿耶派出死士的面。
但现在,她知道了一切。
刘元死了,她其实并非太伤心,毕竟,刘元与她只是主仆,而且,她也未曾亲眼见刘元阵亡惨死。
为主而死,天经地义!
可莫亦清感觉到、猜想到了这场剧变将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在吴争突然出现之前,莫亦清就已经跪在那了。
或许,在吴争回府的那时,她就已经跪着了,吴争没有问,也不想问。
“你有身孕,为何要跪?”吴争嗔怒道,“来人……将这几个带出去,各领十杖!”
吴争迁怒于莫亦清身边服侍的侍女。
莫亦清没有阻拦,十杖死不了人,况且吴争并无置人于死地的意思。
待低泣而不敢有一丝反抗的侍女们被架后,莫亦清拜伏在地,“臣妾恳请王爷,宽恕阿耶,放莫家一条生路!”
吴争一脸木然,他来,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幕,人之常情嘛。
“起来说话,别伤了身子!”
“请夫君饶恕妾身阿耶!”莫亦清连头都没抬,坚持着。
吴争有些烦燥起来,他来回急走了几步。
“你明明知道……却既不规劝、阻拦,又不向我传信……!”吴争怒指着莫亦清道,“如果莫家有族灭的那一天,你同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这时求我……未免晚了些吧?!”
“夫君息怒!”莫亦清慢慢抬头,梨花带雨的白玉般通透的脸上,有着一种令人无法逼视的决绝,“阿耶本意,并不是想害夫君……恰恰相反,阿耶自始至终,最想拥立夫君为帝……!”
“哦?”吴争闻听怒极反笑,“这么说来,你阿耶不但无罪,反而无功喽……是不是孤还得为他请功,封他个太国丈做做?!”
“臣妾不敢!”嘴里说不敢,但莫亦清丝毫没有不敢的意思,“臣妾说得是事实……夫君不能否认,臣妾阿耶在这八年间为夫君所做的一切,亦不能否认莫家在八年间对夫君全力支持!”
吴争生气了,如果知道此来,会出现这种局面,那他就不来了。
他原本想着,难后重逢会是另外一种场面。
就算莫亦清会为莫家求情,那也该……如一只受惊的小猫般,蜷缩在自己怀里,楚楚可怜、软语恳求才是。
可莫亦清的倔强,让吴争心里升起了一种无名之火。
吴争脸色慢慢回复,但声音已经渐渐冷漠,“这八年里,莫执念和莫家,对孤、对朝廷、对天下确实有功,孤不否认……可莫执念暗通清廷、走私火器,莫家船队横行于浙东、福建外海,勒索过往商人,垄断紧俏货物牟取暴利……孤不是不知道,但孤容忍了,孤觉得,商人嘛,自然须有利可图,只付出无须回报的,那是圣人……可莫执念不该为一己私利,引发杭州府民乱,上万无辜军民死于这场乱事……!”
“不!”莫亦清急辩道,“那是大长公主和钱肃乐、陈子龙等人合谋的……!”
“住口!”吴争低吼道,“莫要将脏水泼向已经死了的人身上……你不觉得这太无耻吗……该为腹中的孩子积点德!”
莫亦清脸色变得苍白,她不甘心地辩道:“……可杭州府民乱,确实不是臣妾阿耶引发的!”
“孤信!”吴争很干脆地道,“可莫执念在暗中推波助澜,甚至为乱军提供大量火器……对于这些,孤已经了然于胸……当时孤就奇怪,杭州府有府兵,朱以海登陆杭州却如入无人之境……你口中的大长公主和钱肃乐、陈子龙等人,没有兵权,他们无法命令府兵……!”
“可臣妾阿耶也无兵权,甚至……臣妾阿耶连官都不是!”
“可他有钱,莫家有钱……富可敌国!”吴争仰头喟叹道,“钱能通神,钱能使鬼推磨……大长公主和钱肃乐、陈子龙等人想过要背叛孤,他们只是想引你阿耶露出马脚……他们,才是真正无辜的!”
“不……不!”莫亦清泪如珠串滴落,“不是这样的,大长公主不是在文华殿行刺夫君……最后反被夫君击杀吗?”
“你,错了!”吴争冷冷地看着这个如月宫嫦娥般冷艳的女人,“她并非是想行刺我……她只是想死在我手里!”
“……为什么?”莫亦清冰雪聪明,其实她早已猜到了原因,但,她依旧在问。
吴争不想回答了,他慢慢转身,“……我一直以为,我不欠她的……可到了最后,我发现,我还是欠了她……所以,我得为她,为钱肃乐、陈子龙向莫家讨个公道……!”
莫亦清终于失望了,她爬行两步,抱着吴争的腿,泣求道:“夫君开恩……请夫君留阿耶一条命……他老了,没几年阳寿了……夫君……求您看在臣妾和臣妾腹中的孩子份上……!”
吴争轻轻地,但非常坚决地拽开莫亦清的手,“孤是来探望孤的侧妃和腹中孩子的……你没有做错,为亲人乞命,为人子女该尽的本份……可正因为你是孤的侧妃,更应该明白,常人可以做的事,孤不能做……做了,便会天下大乱……你是个有着玲珑心的人,应该明白孤的意思!”
莫亦清的手被扯开,但她立即又重新抱上,如此反复两次,吴争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是老了,没有几年好活了,可孤若因为这赦免了他……天理何在?大长公主、钱肃乐、陈子龙等人的冤屈如何平反?杭州府上万军民的冤魂如何安息?今日救你的刘元和数百长林卫的忠魂如何安抚……对于公道二字,孤一直觉得,一万年太久,孤只争朝夕!”
。
第二千二百四十七章 有始有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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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家可以赔偿他们,不管用多少银子,哪怕是倾家荡产……只要夫君能留臣妾阿耶一条命,莫家所有,皆可归夫君所有!”莫亦清一脸坦然地说道,坦然地令吴争惊愕,仿佛面前这女子,如此的陌生一般。
“赔偿?”吴争呐呐地重复道,“一条命……值多少银子?”
莫亦清急道:“那些人……本就该为主上而死,贱命罢了……夫君若是觉得不够,可以两倍……不,十倍赔偿!”
这底气,吴争被气晕了。
愣了半晌,长吸一口气,“你今日受了惊吓,对腹中孩子不好……早些歇息吧!”
说完,吴争大步离去。
莫亦清连忙起身,追向吴争,可在门口,被宋安横着身子拦住了,“侧妃请回!”
“宋安……汝也敢拦我?!”
宋安木然道:“还请侧妃知晓……在臣心里,臣的主上只有一人,那就是我家少爷……侧妃请回!”
莫亦清泪水如注,她愣住了。
原来,莫家赖以为荣、依为屏障的王侧妃之位,在吴争这些真正心腹之人的心里,不过就是个……摆设!
……。
时值戍时末。
莫府。
往日此时,府前还是车水马龙、人头拥簇的莫府,今日显得异常冷清。
不,准确地说,连个人影都没有。
昨日还认为宰相门房三品官、趾高飞扬的仆人们,也不见了踪影。
但莫府的灯笼还挂着,也点着。
随风摇晃的灯笼,照着空荡荡的门前,显得如此的凄凉。
看他起高楼、宴宾客,然后,楼塌了。
莫府正堂。
莫执念一脸平静地坐着。
他的长随正揖身禀告着。
“主公,按您的吩咐,府上所有仆人都已经遣散完了……四周监视咱们的人,并无出来阻拦。”
莫执念轻轻抬了抬手,“这合他的性子……他总是不愿牵连无辜之人!”
说到这,莫执念微叹一声,“这样的人,竟也能成事……真是老天眷顾啊……如此说来,老朽输得也不冤!”
瞧这话说的,尽往自己老脸上贴金了。
“……还有多少人手?”莫执念突兀地问一句。
长随一愣,忙答道,“咱们在全城布设的四十九处暗桩,就两个时辰,皆被清剿一空……至此时,只有小的亲自设下的两处暗桩,还没有被察觉……可人也不多,合计不过百余人!”
“清剿一空?”莫执念睁着老眼,一脸茫然,“……两个时辰?”
长随轻声道:“……主公……大少爷……在那边!”
莫执念恍然,怒哼道:“这孽障……不忠不孝的畜生……你,赶紧派人去将他杀了!”
长随哪敢应,他吱唔着。
“还不快去!”莫执念拍案喝道,全没有了往日的从容。
长随不敢再迟疑,赶紧向堂外而去。
可等长随刚跨出门,后面就传来一声,“回来!”
长随只好再返回,“主公还有何吩咐?”
“是那逆子向吴王告得密?”
长随忙道:“小的也只是猜测……能悉数知道咱们在城中布设的各处暗桩的……只有主公和小的,还有大少爷!”
“如此说来……那就真是他了!”
长随有些疑惑,才这么一会,莫执念的语气就变了,从孽障、畜生变成了“他”?
完全听不出有怒气了。
莫执念脸色渐渐恢复平静,“……他不错,象我的儿子……他比我狠!”
长随不敢搭话,只能低头听着。
“他这样一来,应该是能活命了……他能活命,至少不会株连莫氏全族……他做得比他爹好……他,有心了!”
长随有些困惑,莫执念是不是……疯了?
“不管他……由他去吧!”莫执念随手一挥,如同赶走一只讨厌的苍蝇。
长随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公,如今……为主公安危计,主公还是赶紧离开京城吧?”
“出城?”莫执念笑问道。
长随连连点头。
“出不去了——!”莫执念长叹一声。
“主公放心,小的还有百余人手,就算拼尽最后一人,也要将主公送出城去!”长随有些激动,他眼中有了泪光。
莫执念象有些感动,他在拿手抹眼角。
“百余人……什么事都做不了,平白送死罢了!”莫执念摇摇头,“老朽错了……确实是老朽错了……打一开始,老朽就说了,只能文斗,不能与他武斗……因为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和人讲道理,虽然他一直说他最会讲道理……!”
长随惊愕地看着语无伦次的莫执念,难道是……真疯了?
“可惜啊,到了临了……老朽忘记了初衷……。”莫执念恨恨道,“最后老朽竟与他武斗起来了……你说,焉能不败?”
“败就败了吧!”莫执念轻喟道,“可惜了这八年……可惜了这府邸……可惜了……莫氏百余年基业……好在,我儿聪慧,总算是给莫家留了一脉香火……!”
说到这,莫执念斜了一眼满脸忐忑的长随,“你也离开吧……他不会在意的,他的眼睛,看不到你……府里有什么,你尽可取去……算是老朽赏你的。”
长随急道:“小的不走……小的要陪着您!”
莫执念睁眼,定定地看着长随,突然哂笑道:“到了这份上了,就别再演戏了……老朽虽年迈,可心里清楚得很……你真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