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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朝为田舍郎-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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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九章喟叹道:“若今日济王加害你的事被坐实,恐怕他真的很难脱身了,长安城已满城风雨,陛下再偏袒皇子,也掩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久不出声的李光弼忽然怒道:“竖子你倒是狠得下心,对自己都如此狠,你说要给此案再添一把火,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别的法子,谁知道你居然跑去王府给自己扎了两刀,这就是你想的法子?苦肉计?”

    顾青苦笑道:“位卑言轻,无能为力,除此别无他法,我知道此计是下策,但仇不能不报,做完这件事,也算对豪杰好汉们的在天之灵有个交代了,从此我能睡个安稳觉。”

    张九章叹道:“长安少年多纨绔,论心志之坚忍,论行事之绝决,顾青,你是老夫生平仅见,对自己都狠得下心的人,将来定能成大事。”

    众人抬着顾青匆匆赶到张九章府上,进门之后张九章便命管家闭门谢客,今日起任何客人都不见,除非宫里有旨意上门。

    在后院给顾青安排了一间偏僻的厢房,张九章又命人去请大夫,下人们七手八脚给顾青净身换衣。

    处理利落后,张九章站在床榻前捋须沉声道:“此事必已传进了兴庆宫,过不了多久,天子定会召见你,你养伤时好生想想如何应对天子垂问,切记说辞要滴水不漏,否则说错一句话便弄巧成拙,反噬己身。”

    顾青挣扎起身道:“多谢二叔公大义援手,侄孙累您费心了。”

    张九章笑道:“无妨,从头到尾都是你独自在担待,顾青,老夫知你性情孤冷,不习惯求助于人,但身在庙堂,有些事不必自己担着,你在长安是有故人,有朋友的,跟故人朋友求助,并不丢人。”

    顾青笑道:“以后若有事,侄孙一定求助二叔公……”

    话没说完,身上的伤口忽然被扯动,传来一阵剧痛,顾青疼得脸色发白,倒吸一口凉气,张九章急忙道:“快趴下,莫多说话,先把伤养好。”

    顾青趴在床榻上,张九章看着顾青后背一道长约一尺的狰狞伤口,心中不由惨然,疼惜地道:“后背的伤你是如何弄上去的?”

    顾青吃吃地笑:“二叔公都想不出如何弄伤的,别人更想不出,如此愈发坐实我在王府是被人加害的。”

    张九章叹道:“那些战死的人若有在天之灵,必以与你并肩厮战为豪,顾青,此刻连老夫都觉得,能为你拼命是一件荣幸的事,无论生死,你都会给朋友一个完美的交代。”

    顾青疲惫地道:“尽点心力而已,死去的人,终究已死去。”

    张九章沉声道:“你莫多想,好好养伤,接下来老夫便去联络御史,你已把事情做到这般地步,剩下的该老夫出把力气了,定要将济王谋害你之事坐实,否则你身上的刀可就白挨了。”

    张九章离开后,顾青沉沉地睡去,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屋外已是一片漆黑,不知深夜什么时辰。

    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花般的香味,顾青扭头望去,却见张怀锦正坐在他的床榻边,半趴在床沿打瞌睡,她的脸颊上布满了已干涸的泪痕,头发有些凌乱,显然她已坐了很久,一直在静静地等他醒来。

    顾青趴着的姿势太久,有些不舒服,胸口闷得慌,不由自主地活动了一下身子。

    轻微的动静立马惊醒了张怀锦,她赫然抬头,见顾青睁开了眼,惊喜地道:“顾阿兄,你醒了?”

    “不,你看错了,我没醒。醒过来的只是我卑劣的灵魂,我伤痕累累的肉体仍在沉睡……”

    张怀锦愕然,探手试了试他的额头:“顾阿兄,你在说什么呢?要不要叫大夫?”

    顾青叹道:“不用了,只是皮外伤,没那么严重,你回房睡去吧,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太……嗯?不对呀,我们是兄弟啊,怕什么?”

    张怀锦眨了眨眼,笑道:“没错,我们是兄弟,不必避讳于人的。”

    “我饿了,弄点东西给我吃。”既然是兄弟,顾青就不必太客气了。

    张怀锦从旁边的矮桌端了一碗粥,道:“有些凉了,我叫下人帮你热一热。”

    顾青扭头看了一眼寡淡的米粥,嫌弃地道:“我不吃这个。”

    “你要吃什么?”

    “烤羊腿,还有葡萄酿。”

    张怀锦为难地道:“不好吧?你受伤了,大夫说饮食要清淡……”

    “胡说,受伤的人正需要营养,大口吃肉才能恢复得更快,饮酒能够杀灭体内的毒菌,有益伤势收口结痂,大夫的话若是管用,大唐每年怎么还会死那么多人?”顾青一本正经地给她科普。

    张怀锦两眼发直:“是,是这样的吗?”

    顾青淡定地道:“我刚才哪句话说得不对,你可以反驳我。”

    张怀锦混乱了:“似乎……很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顾青板着脸道:“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快去弄吃的,悄悄叫醒你府上的厨子,莫声张,羊腿一定要腌入味,烤至两面金黄,葡萄酿一定要西域原装进口,快去。”

    张怀锦仿佛被催眠了似的,傻乎乎起身去了厨房。

    看着她的背影,顾青嘴角一扯,喃喃道:“这么好骗的姑娘不容易找了,一定要好好珍惜,但愿此生她的智商不会有突飞猛进的一天……”

    …………

    兴庆宫。

    李隆基面色阴沉,盯着面前的京兆府尹,府尹垂头肃立,大气都不敢喘。

    一份口供摆在案头上,李隆基冷冷地道:“这就是你录下的口供?顾青说是他自己剐蹭的,你便真的信了?还堂而皇之地记录下来,朕任你为京兆府,你平日便是这般断案的么?”

    府尹额头冷汗潸潸,颤声道:“陛下,臣当然不信顾青所言,而且臣已问过他许多次,但顾青一口咬定是自己剐蹭,与旁人无关,他是苦主,臣总不能对他施以刑具逼供,他坚持这么说,臣只能据实记之,望陛下明鉴……”

    李隆基哼道:“事后呢?事后你查过吗?长安城都传疯了,人人皆云是济王所为,究竟是不是他加害顾青?”

    “臣无法定论,事后臣亲自登门拜访济王殿下,可是……济王殿下闭门谢客,不让任何人进王府,臣不敢强闯,亦无法搜集任何证据,陛下,皇子贵胄之身,臣终究只是个府尹,怎敢冒犯?”

    李隆基怒道:“这点担待都没有,朕留你何用?此事已无法善了,长安城人人皆知,朕一日之内还收到了十几位御史的奏疏,皆参济王目无王法,跋扈张狂,胆敢谋害朝臣,朕已被御史们架在火上进退不得。”

    “臣万死,臣有罪!”京兆府尹慌忙请罪。

    “回头你再去一趟济王府,就说奉了朕的旨意,济王必须当面受你讯问,不得推搪。”

    京兆府尹苦着脸道:“臣遵旨。”

    李隆基顿了顿,道:“顾青身上的伤势,你总知道吧?他受的伤严重吗?”

    “陛下,顾长史身上伤有两处,一处在大腿,一处在后背。”

    李隆基皱眉:“后背?”

    “是,后背有一道长约一尺的伤,府衙的仵作当场验过,显然是利器所划伤,伤口深约半寸,深可见骨。”

    “顾青是独自一人进的王府吗?”

    “是。”

    李隆基脸色阴晴不定,道:“独自进府,而伤在后背,这个,恐怕……”

    “是的,若说刺伤大腿或许可能是顾长史个人所为,但若伤在后背,顾长史个人恐难办到,应是旁人所害。”

 第一百九十三章 借势打势

    心思缜密的人无论做好事还是做坏事,都能避免很多漏洞。

    顾青给自己后背制造的那一刀,成功掩盖住了所有知情人最后的一丝狐疑。

    李隆基是个多疑的帝王,他从来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任何事,但是顾青后背的伤口他却无法自圆其说,京兆府尹说得对,个人无法独自给自己的后背划出一道一尺来长的伤口。

    至于济王为何要加害顾青,其实动机几乎人尽皆知。

    青城县的事还没过去,济王府派出的二百余死士全军覆没,对济王来说,这是个巨大的损失,皇子向来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受此打击怎能不怒?怒极之下迁罪顾青倒也不是不可能。

    这件事唯一的疑点是,济王对顾青就算再愤恨,也不至于公然在王府内加害于他,这么做分明是授人以柄,济王再不学无术,难道连最基本的城府都没有,非要在王府内对顾青动手?

    李隆基压下心头的狐疑,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总觉得顾青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只是一种伪装,那个少年郎的城府其实与他的年纪并不相符。

    怀疑只是一种直觉,李隆基没有证据。整件事的脉络就是,济王圈占青城县民田,县令杀豪绅收归田产,济王起杀机欲杀县令,顾青离京保护县令,回到长安后被济王所恨,顾青主动登门致歉,济王在王府内加害于顾青……

    这件事从头到尾,顾青的做法让人找不出他的错处,似乎他做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顾青在这件事里彻头彻尾都只是一个被动者,受害者,无辜者。

    那么,心头那点疑虑究竟从何而来呢?李隆基百思不得其解。

    “顾青伤势如何?能行走否?”李隆基忽然问道。

    府尹想了想,道:“顾长史在府衙过堂时已不能动弹,失血过多,大夫诊治后说顾长史伤势无碍,但需要长久养息。”

    李隆基嗯了一声,道:“人还清醒吗?”

    “清醒,在府衙记录口供时顾长史条理清晰,言思有节,只是气血虚弱,不如常人矣。”

    李隆基沉思半晌,转头看着旁边的高力士道:“高将军,明日午时,宣顾青入宫,可着羽林卫将他小心抬来。”

    高力士躬身领旨。

    第二天中午,顾青躺在软兜内,被几名羽林卫将士抬到了兴庆宫的长庆殿。

    顾青身上裹了一层厚厚的波斯羊毛毯,在长庆殿外的长廊下等待李隆基散朝。凛冽的寒风吹拂而过,顾青裹着厚毯仍有些发冷,但进宫面君的规矩森严,顾青再冷也只能等在寒风中,等李隆基散朝后才能进殿。

    等了半个时辰左右,李隆基的天子御驾才从兴庆正殿缓缓行来,待到李隆基进了长庆殿后,高力士才扬着拂尘走出来,笑吟吟地看着顾青道:“陛下有旨,着顾长史入殿。”

    顾青含笑谢过,刚要挣扎起身,高力士笑道:“顾长史身子不便,陛下说了,允羽林卫将顾长史抬进殿内,事有从权,今日可免君臣之礼。”

    顾青感激涕零状朝殿门方向拱手:“臣谢天恩浩荡。”

    被羽林卫抬入殿后,顾青见李隆基端坐上位,还是挣扎坐起来勉强行了一礼。

    李隆基摆摆手,笑道:“顾卿身子不便,免礼。”

    说着李隆基起身走到顾青面前,俯身端详顾青的伤势,顾青的大腿已上了药,被布条缠了一层又一层,后背的伤口也上了药,李隆基观察得很仔细,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顾卿伤得如此严重,实在是令朕心疼万分啊。”李隆基露出疼惜之状叹道。

    顾青初时以为李隆基只是单纯的关心他,然而看到李隆基那张布满疼惜表情的脸,以及那双毫无感情色彩的眼睛后,顾青心中咯噔一下。

    他瞬间明白李隆基并不是关心他,而是对他的伤势心存疑窦,李隆基仍在怀疑顾青身上的伤是不是他本人制造出来的,甚至也许还在怀疑顾青的伤是不是真实的。

    顾青顿时露出惶恐状,强自坐起身朝李隆基拱手:“臣大意致伤,累陛下担忧,罪何甚也。”

    嘴里说着话,顾青暗自用劲绷紧了后背的肌肉。

    昨日受伤,伤口本就没有完全收口,肌肉一绷紧,伤口顿时迸裂开,顾青忍着痛,后背渐渐有了几许濡湿感。

    李隆基见顾青好端端的,额头忽然冒出了汗,不由关心地道:“顾卿怎么了?是伤口又痛了吗?”

    顾青脸色发白,强笑道:“臣死罪,伤口似乎有点发作了……”

    李隆基急忙道:“快除去外裳,莫误了诊治。”

    说着李隆基对高力士道:“去宣太医来,快去。”

    顾青迟疑道:“圣驾当前,臣不敢失仪。”

    李隆基不悦道:“君臣之礼亦有从权之时,朕岂是迂腐昏君,置臣子性命于不顾?快脱去外裳,朕不罪也。”

    顾青神情犹豫一阵,先谢过李隆基,然后在吃力地解下腰带,将外面的官服缓缓除去。

    官服里面是一件白色的里衣,李隆基走到顾青身后,赫然发现白色的里衣背后已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顾青的肩膀疼得直抽搐,豆大的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太医很快进殿,当着李隆基的面,太医小心地除去顾青的里衣,露出光洁白净的背部,李隆基清晰地看到顾青后背缠着的白色布条已变成血红色,伤口迸裂出的鲜血顺着后背的肌肤缓缓流落而下。

    太医解开布条,露出了顾青后背长约一尺的伤口,然后太医皱了皱眉,道:“这伤可是不轻啊,未曾收口的话,还是不宜移动,很容易迸裂的。”

    说着太医将顾青伤口上敷的药清理了一番,洒了一层不知什么质地的药粉将血止住后,又给他敷了一层黑乎乎的药泥,最后缠上新的布条。

    李隆基一直在顾青身后,静静地看着顾青的伤口,直到伤口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中,确定了顾青伤势的真实性后,李隆基的眉头渐渐松缓下来,演技也愈发走心了。

    “还疼吗?唉,顾卿,你也太不让朕省心了,好好的怎会受如此重伤?太真妃若知道了,也会心疼死的。”李隆基深情叹息道。

    止血重新上药后,顾青仍疼得直抽搐,但脸上已恢复了几分血色,虚弱地笑道:“是臣不小心,昨日走在长安路上太过鲁莽,狠狠摔了一跤,不知被何物划伤了。”

    李隆基缓缓道:“是你自己弄伤的?”

    顾青斩钉截铁地道:“是。臣还有一事上奏,昨日臣风闻朝野流言四起,说什么济王殿下王府行凶,致臣所伤,此皆谣言,必有奸人恶意构陷济王殿下,离间天家父子之情,望陛下明鉴,严查造谣之人。”

    李隆基挑眉道:“哦?可是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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