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第3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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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田全身披挂,一脸焦急地在顾青身后来回踱步。
片刻后,顾青有些不耐烦了,扭头瞪着沈田。
“你来回犁地呢?滚远点,莫吓着我的蚂蚁,它们被你的脚步声吓得不敢出洞了。”
沈田一愣,然后跺脚道:“侯爷,都什么时候了,还玩蚂蚁。……算算时辰,李嗣业那边应该已打起来了,洛阳城却毫无动静,高尚他到底会不会出兵啊?”
顾青凝神观察着蚂蚁洞,顺手将一个迷路的蚂蚁小心地赶回洞内,口中淡淡道:“大概率是会出兵的,如果高尚太聪明的话,或许会看出我的诡计不会出兵……”
沈田急道:“若高尚不出兵,末将手里只有一万二千兵马,如何攻打洛阳城?”
顾青漫不经心地道:“打不了就别打,高尚不上当,说明洛阳城的叛军气数未尽,以后慢慢想办法便是,陛下又没逼着咱们必须打下洛阳城,打不下咱们就撤。”
沈田重重叹气,他可是一直等着攻打洛阳的,大唐的东都若被他收复,这个功劳大如天,陛下说不定会给他封爵,从此安西军里就有第二位封爵的人了,那时在李嗣业他们面前得得瑟瑟走来走去,而他们心里恨得不行却不得不给自己行礼,岂不美哉?
然而,若高尚不上当的话,他的功劳,他的封爵美梦便算是打水漂了,这次狙敌战别人都上了战场,唯独他留守大营,寸功未立,面子里子全丢光了。
“侯爷,就算高尚不派兵驰援函谷关,末将也能攻下洛阳城。”沈田咬牙道。
顾青扭头瞥了他一眼,道:“然后呢?把我的家底拼光了,咱们全都上山落草为寇去?”
沈田再次叹气,一脸不甘又无奈,只好蹲了下来,与顾青并排蹲在一起。
没多久,沈田便被地上的蚂蚁洞吸引了注意力:“侯爷,蚂蚁有啥好看的?蚂蚁不产东西,您若想吃点新鲜玩意儿,末将帮您掏蜂窝去,刚掏下来的蜂窝里蜂蜜甜得很,烤羊腿时在上面抹一层蜂蜜,那滋味儿,啧!”
顾青叹道:“我玩乐半生,自以为玩法推陈出新,没想到你比我更猛,说实话,我不如你,至少我没胆子掏蜂窝……”
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顾青柔声道:“你现在去掏个蜂窝给我看看,我亲眼看你掏,你若被蛰成了猪头,我还可以亲手给你上药。”
沈田眨了眨眼,然后仰头望天,喃喃道:“洛阳城为何还没动静?眼看要天黑了……”
“话题转得很生硬,所以我不想放过你,沈田,你去掏蜂窝呀。”
沈田起身朝大营辕门外走去,口中喃喃道:“末将去大营外看看,或许斥候正带了消息赶来呢……”
“掏蜂窝……”
“侯爷,末将告退。”
顾青正打算追上去,不依不饶让沈田给自己掏蜂窝,忽然大营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斥候跑到顾青面前抱拳。
“禀侯爷,洛阳城有动静。”
顾青和沈田一愣,顾青问道:“什么动静?”
“城内有兵马调动的迹象,具体人数尚不知。”
顾青笑了笑,道:“大约是函谷关的军情传到洛阳城,高尚急了。”
沈田神情兴奋地舔了舔嘴唇,道:“高尚当然急了,安禄山增援的兵马可是他全部的指望,若这支援兵被打退了,叛军的粮道仍然在咱们控制之下,连洛阳城也迟早会被咱们吞下。”
顾青嗯了一声,道:“目前一切都在按我的谋划进行,接下来看高尚派多少兵马出城了,沈田你和将士们准备出营,一万两千将士骑马朝函谷关方向急行军,做出驰援函谷关的假象,高尚恐怕会更着急了。”
“是。”
“西行一百里后马上率军回转,绕路南边,不要跟高尚派出的兵马撞上,然后回到洛阳城外南面隐蔽起来,等我号令,拿下洛阳城。”
沈田兴奋地道:“是!”
顾青笑看着他道:“这次你若拿下洛阳城,功劳可不小,但是丑话说在前面,你拿下洛阳城是因为李嗣业常忠他们吸引了洛阳守军,他们在函谷关打得比你更艰苦,他们是浴血厮杀,你是趁虚而入。战后论功的话,你不一定是头功,我这话公平吗?”
沈田点头:“公平,李嗣业承受的压力比末将大多了,末将心服口服。”
顾青拍了拍他的肩,道:“叛乱未平,以后立功的机会一大把,尽力把洛阳城拿下来,往后我麾下的将领,一个个至少都是县侯县公,早晚的事。去吧。”
沈田抱拳领命而去,神情依然兴奋不已。
虽说不是头功,但拿下洛阳城的功劳绝不会小,这辈子多打几次胜仗,封公封侯指日可待。
…………
黑幕降临,洛阳城内一片冷清。
叛军攻占洛阳城后,倒是没对洛阳屠城,安禄山再凶戾也知轻重,洛阳汇集大唐无数名士文人,叛军若对洛阳屠城,将来就算占了大唐江山,天下的文人恐怕也不会屈服,口诛笔伐之下,安禄山的皇帝梦做不长久。
所以叛军入城后,对城内的文人和百姓可谓秋毫无犯,仅仅只是抢掠了一些商贾店铺。对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叛军来说,可谓十分仁慈了。高尚都恨不得公开对外宣扬自己是仁义之师。
虽然叛军对洛阳无犯,但洛阳城自从被叛军占领后,还是陷入了一片冷清中。市井百姓不敢出门,商铺关门上板,明明有近百万人口,但城卫军巡街时却仿佛走在一座毫无生气的死城里,尤其是夜晚时分,连狗都不叫,气氛特别恐怖。
王贵一身富贵商贾打扮,其他十几名亲卫则是商贾雇佣的伙计打扮,一群人赶着几辆牛车混进了城里。
入城时王贵被仔细盘问过,从哪里来,来洛阳做什么,车上装的什么,洛阳城里可有熟人等等,事无巨细问了个清楚,王贵是什么人,沾上毛就是一只精得上树的猴儿,对这种盘问自然毫不露怯,一脸讨好陪笑,顺手给城门的守将塞了一小块银饼,于是王贵和十几名亲卫就这样进了城。
进城之后,王贵和亲卫们找了间客栈住下,包下了整个后院,亲卫们假惺惺地盘点着车上的货物,王贵则晃晃悠悠独自出了客栈,在空荡荡的洛阳大街上游荡。
第四百七十一章 骗关夺城
王贵这种人如果活在一千年以后,大约属于一遇风云便化龙的那一类人。从乡下刚进城时,站在都市的钢筋水泥丛林里,神情畏缩且迷茫,连理想都小心翼翼不值一提。
然而一旦遇到有贵人赏识,王贵渐渐有了自信,他赫然发觉原来自己还是有用的,原来自己也能跨越阶级成为人上人。
陌生的钢筋水泥丛林在他眼里渐渐成了信步的闲庭,遇到地位比自己高的权贵也能不卑不亢,更重要的是,贵人遇到棘手的麻烦事,王贵能够从容不迫地帮贵人解决它。
跨越一个阶级从来不是那么容易的,它需要天赋,能力,以及任何危急关头都能淡然处之的心态。
王贵这样的人,天生就应该跨越阶级,该具备的条件他都有了。
走在属于敌占区的洛阳城里,王贵的神情毫无紧张,反而好奇地左顾右盼,他走路的姿势颇为有趣,腰微微躬着,双臂摆动的幅度很小,仿佛生怕走路太招摇而给自己惹祸,步子迈得不大,独自走动时脸上也挂着和煦友善的笑容,好像无时无刻都在等待生意上门的样子。
进洛阳城之前,王贵仔细研究过商人的模样,在他的印象里,商人就是这个样子,外表亲切,甚至讨好谄媚,内里却精明算计,锱铢必较。
于是进了洛阳城后,王贵也变成了这幅样子。
一路走一路看,遇到某间商铺王贵还停下来,商铺关了门,他很耐心地敲门,敲了几下里面没回应,王贵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不知不觉快走到西城门时,王贵忽然听到身后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他下意识地避让一旁,赫然发现原来是一员武将领着数千兵马朝城门行去,看样子是打算出城。
王贵目光闪动一下,恭敬地躬身避让在路旁,眼睛却一眨不眨地默默数着出城的兵马人数,直到兵马全部走过,王贵拢在袖中的双手不停地掐算,然后算出了人数。
六千人,高尚派兵出城驰援函谷关,生生派出了全城守军的一半,也就是说,洛阳城里此时还剩下五六千左右的守军。
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还是掌灯时分,算算时辰,沈田的兵马应该刚出大营不久,还未到达预定的地点埋伏下来,王贵有充足的时间在洛阳城里搞点事。
于是王贵堆着和煦的笑容,慢慢吞吞地回了客栈。
客栈的后院已被王贵和十几名亲卫包下,王贵的身份是掌柜,十几名亲卫都是他的伙计。
他们的准备很充分,赶来的几辆牛车上装的确实也是货真价实的货物,王贵走进客栈后院时,十几名亲卫全都蹲在牛车旁议论纷纷。
见王贵回来,一名亲卫迎上前,口中笑称掌柜,然后投去质询的眼神。
王贵笑着微微摇头,也蹲在牛车旁笑道:“你们聊什么呢?”
一名亲卫压低了声音笑道:“我们刚才在议论,侯爷派我们混进洛阳城可下了血本,这几辆牛车上装的可都是精美的瓷器丝绸,还有西域的金器和酒,啧,这要换成钱,该值多少?”
王贵笑骂道:“你真以为侯爷派咱们进洛阳城是做买卖来了?打起精神好好做事,牛车上的货物都是摆设,掩护咱们身份的。”
亲卫腆着脸笑道:“若是咱们这次在洛阳城干得漂亮,我也不求侯爷赏赐什么,牛车上的货物送我就行……”
王贵翻了个白眼儿,道:“你那点出息真是……这次若能攻下洛阳城,咱们作为内应功劳不小,侯爷说了,攻下洛阳城后给咱们请功,请朝廷给咱们每人升个校尉什么的,以后多卖几年命,从校尉升到都尉,那可就是名正言顺的将军了,将军懂不懂?走在安西军大营里,谁见了咱们都要行礼的。”
亲卫们都兴奋起来,人人脸上洋溢着喜色。
“贵阿兄,洛阳城内应以你为主,你说说咱们如何做?”
王贵眼睛眨了眨,笑得分外龌龊,瞥着一名亲卫笑道:“敢问一句,令尊大人是否安康健在?”
亲卫愕然道:“当然还在,在家种地呢。”
王贵咂咂嘴,扭头环视众亲卫,道:“谁家死了爹的,出来走两步。”
一句话惹得众亲卫勃然大怒,王贵上好的丝绸长衫上顿时多了不少脚印。
其中一位长得颇为魁梧的亲卫果真上前走了两步,粗声道:“我阿爷死了十来年了,咋地?”
王贵急忙诚挚地道:“节哀顺变……”
“少废话,死了十来年了,节个屁的哀,你要作甚?”
王贵小心地道:“请令尊大人再死一次咋样?”
死爹亲卫大怒:“我家令尊已死过一次,轮也该轮到你家令尊了!”
…………
一个时辰后,洛阳城内灯火渐熄,城池内显得更加寂静冷清,夏日的炎风在空荡的大街上吹拂而过,竟多了几分阴森刺骨的寒意。
匆忙的脚步声打破了黑夜的静寂,十几个人神色慌张,匆匆朝南城门行来,正是王贵和亲卫们,只不过他们中间少了两个人。
值守城门的叛军将士早已发现了他们,见他们匆匆走近,叛军顿时警觉起来,平举手中的长戟正对着他们,厉声喝道:“深夜何人敢在城门前喧哗,尔等是什么人?”
为首商人打扮的王贵神色惊恐又无可奈何,十几人顿时站定不动,王贵焦急地朝叛军行了个叉手礼,惶然道:“这位将军,我等非歹人,只因家中出了急事,不得不深夜离城,还请将军通融一二。”
叛军头目冷笑:“入夜以后任何人不准进出城门,天大的事都等天亮再说,尔等形迹可疑,定不是好路数,来人,将他们拿下!”
王贵双膝一软,跪地凄声大哭起来。
旁边的伙计低声哀求道:“将军恕罪,实在是情非得已,掌柜的素来孝顺,本打算早日回家奉养父母,无奈遇到这兵荒马乱时节耽误了归家行程,今日入夜时分刚得信,掌柜家中老父病入膏肓,已是油尽灯枯,只求见儿郎最后一面,掌柜的心焦情急,不得不深夜求恳各位将军,求各位将军通融。”
说完伙计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囊,从布囊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银饼塞到叛军头目手里,伙计躬身陪笑道:“将军通融,通融一二,行个方便之门,成全为人子者的一片孝心……”
头目接过银饼掂了掂,银饼大约十多两重,算是一笔巨款了。
叛军头目神色明显缓和了许多,已不再坚持将众人拿下问罪,但还是地道:“入夜后城门绝不能开,否则我要吃军法的,无法通融,你们不如在此搭个铺盖将就一晚,离天亮也不过三个时辰,快天亮时我可做主提前开城门,将你们放出城去。”
伙计一脸为难之色,望向犹自哭泣不止的王贵,迟疑地问道:“掌柜的,您看这……”
王贵抹着眼泪凄然道:“不能让将军为难,也只有如此了,有劳将军费心,小人和伙计们便在这城门边搭个铺盖,待天亮再说。”
叛军头目见这伙人穿着打扮和神态,疑心渐渐消去,看他们的模样真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商号掌柜和伙计,似乎没什么可疑的。
于是叛军头目放缓了语气说了句人话:“人死不能复生,平日尽了孝,老人就算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也不会有遗憾的,安心等天亮吧。”
提起死爹的事,王贵再次放声大哭,哭声凄绝哀恸,表情真挚,哭声诚恳,活像跪在父亲灵堂过头七的大孝子。
一行人果真在城门边随意搭了简易的铺盖,有了那块十多两重的银饼,守城门的叛军们就当没看见,任由王贵和伙计们在城门甬道边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子夜时分,守城门的叛军也有些熬不住,纷纷支楞着兵器打呵欠时,离城门不远的一片民居房屋中忽然爆出一声凄厉的呼救声,声音高亢绝望,划破了黑夜的宁静。
“救命啊!杀人了啊!有歹人行凶啊——”
话刚说完,民居内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