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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朝为田舍郎-第3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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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所有事情的矛头,全都指向杨家,杨贵妃作为杨家最显赫的人,怎能幸免?

    屋外传来脚步声,宫女轻声禀报天子驾至。

    杨贵妃凄然一笑,起身擦了擦眼泪,顺便在脸上施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如果禁军要她死,她很清楚李隆基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李隆基拖着沉重的身躯缓缓走入屋内,杨贵妃神情平静地行礼。

    二人目光相对,彼此的眼神仍如当年般深情。

    “娘子,朕对不起你,禁军哗变,朕无法弹压,令兄杨国忠已经……”李隆基黯然叹道。

    杨贵妃眼泪又忍不住流下:“祸福天定,妾不怪陛下。”

    李隆基凛然道:“但朕会保护你的,若禁军胆敢伤害你,除非从朕的尸骨上踏过去。”

    杨贵妃凄然道:“陛下万金之子,不可出此不吉之言。”

    二人再次沉默,许久不发一语,外面禁军的喊杀声却越来越激烈,每一声都是对李隆基的催促。

    杨贵妃凄然一笑,道:“陛下,妾忽然想饮酒了,可否与妾共饮?”

    李隆基勉强一笑:“朕陪你。”

    高力士匆忙端来酒,泪流满面地递到二人面前,杨贵妃看了高力士一眼,执壶斟杯,第一杯却递给了高力士。

    高力士错愕地看着她,杨贵妃嫣然笑道:“高将军这些年辛苦服侍本宫,劳苦委屈久矣,本宫必须敬你一杯,算是聊酬你多年服侍之情。”

    高力士双手捧杯,迅速看了李隆基一眼,然后急忙躬身连道不敢,恭敬地一口饮尽。

    搁下酒杯,高力士转身出门,没走出门口,高力士却再也压抑不住悲意,不由自主地哭出了声音。

    李隆基见她的神情平静,举止仿佛在与身边的人道别,心下不由怆然,夫妻多年,彼此已有了默契,她了解他的选择,他也了解她的冰雪聪明。

    杨贵妃又斟了两杯酒,递给李隆基一杯,笑道:“陛下,妾也多谢陛下这些年的宠爱之情,妾这些年过得很满足,妾已三十多岁了,在陛下面前却仍像个孩子般无忧无虑,皆是陛下为妾遮风挡雨,妾多谢陛下了。”

    李隆基没饮酒,忽然抱住杨贵妃的腰大哭起来:“娘子莫说这些话,朕听着不安,朕会保护你的,会保护你的!”

    杨贵妃一手抚上李隆基的头发,幽幽叹道:“不知不觉,陛下老了许多,头上的白发比当年更密了,以后陛下要保重龙体,莫太操劳。祸国之罪,妾愿担之,陛下宠我多年,便让我多担些骂名吧,有此一世尊荣与宠爱,妾纵受十世报应亦无悔。”

    李隆基厉声道:“你不必再说了,朕说过,他们若要伤你,除非从朕的尸骨上踏过去!”

    杨贵妃凄然道:“陛下,夫妻多年,临别之时何苦再做戏?社稷与妾身孰轻孰重,妾身难道不知陛下会如何选择吗?妾这些年无忧无虑像个孩子,但妾不是孩子,该明白的事情,早已明白了。”

    李隆基浑身一震,脸色时白时青,许久之后,颓然地坐了下来,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失神地盯着屋内的烛台怔怔不语。

    杨贵妃举起酒杯,深情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的男人,眼泪止不住扑簌而下,脸上却露出了嫣然笑意:“陛下,与妾好好道个别,今生你我的缘分便到此为止吧,若有来生……”

    杨贵妃双眸泛起迷蒙,呢喃道:“若有来生……请恕妾不愿与你再相遇,来生宁做农家贫凉妇,不做天胄皇贵妃。”

    李隆基掩面痛哭,杨贵妃敬的那杯酒却怎么也不肯饮下。

    杨贵妃低叹道:“妾还记得顾青当年为陛下和我作的那首诗,‘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诗写得真好啊,怕是顾青当年也没想到,你我今日竟是这般结局,可惜了这首绝佳的诗。”

    李隆基脸上涕泪横流,不停地摇头道:“朕非薄情之人,朕非薄情之人,娘子错看朕了……”

    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陈玄礼的声音在屋外沉声道:“陛下,禁军将士躁动,臣已弹压不住,请陛下速速决断。”

    李隆基爆发了,起身朝屋外厉声吼道:“滚!都给朕滚!全都是乱臣贼子,尔等不如将朕的头颅拿去!”

    屋外陈玄礼不敢再吱声。

    杨贵妃凄婉一笑,道:“陛下,时穷之际也莫忘了天子仪态,莫为了妾而再伤禁军将士的心,但愿陛下能早日扫平叛乱,还政于都,恢复大唐盛世的荣光,妾纵万死亦为陛下高兴。”

    李隆基泣道:“若没有娘子,盛世怎配称盛世?”

    “妾不过是盛世里的一粒尘埃,陛下高看我了……”杨贵妃独自饮尽了一杯酒,幽幽道:“陛下,妾很怕疼,能否让妾死得体面一些,不那么痛苦的离去,好吗?”

    李隆基心痛如针扎,泣道:“朕答应你,答应你……”

    “他们……会像对待兄长一样,将妾的头颅砍下来示众吗?”杨贵妃此时已浑身发冷,面对死亡终究是恐惧的,对爱情已死心,不代表对死亡便无畏。

    李隆基急忙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朕发誓,绝不让任何人玷污娘子一根毫毛。”

    杨贵妃笑了笑,仿佛没听出李隆基语气里的转折。

    从进门时发誓会保护她,到此刻发誓不让任何人玷污她的遗体,两句誓言性质却完全不同了。

    其实她知道从李隆基进门时,他已做出了决定,这个决定不会更改。

    杨贵妃深情地注视着李隆基的脸,这个男人,她曾真心爱过,那些无忧无虑的年华,仿佛泡在蜜罐里一般,每时每刻都是甜的。

    今夜此时,一切的爱与恨都消散如风,不爱了,真好,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轻轻松松地死去未尝不是人生快事。

    “高将军。”杨贵妃朝屋外扬声唤道。

    高力士推开门,垂首站在门口。

    杨贵妃笑道:“辛苦高将军,帮本宫取一条三尺白绫来。”

    高力士目光痛苦地望向李隆基,李隆基垂着头拭泪,仿佛没听到一般。

    杨贵妃朝李隆基笑道:“陛下容妾再任性一次,妾想留具全尸,好吗?”

    李隆基没吱声,高力士恭敬退出,很快取来一条白绫,雪白的绫缎像一缕遗落人间的月光,白得凄凉刺眼。

    杨贵妃接过白绫,纤手轻轻在白绫上抚了一遍,低声呢喃:“这缎子真好……”

    起身朝李隆基盈盈一拜,杨贵妃平静地道:“妾向陛下拜别了,夫妻缘尽,愿生生世世你我不再相见。”

    李隆基只顾着流泪,一旁的高力士却再也忍不住了,扑通跪下朝李隆基道:“陛下,陛下,能否有通融之法?咱们换个模样身段与贵妃娘娘相似的宫女,将其赐死,对陈玄礼伪称是贵妃娘娘,陛下……”

    杨贵妃飞快接道:“不可,宫女何辜,凭什么为我而死?”

    与此同时,李隆基也飞快地道:“不可。”

    杨贵妃惊愕地看着他,这一瞬间,所有的恩爱与美好全部化为飞灰。

 第五百一十五章 霸道出场

    高力士提出的法子其实可取,今夜禁军哗变,政治意义大于他们的实际利益,有心人一煽动,禁军将士需要一个发泄愤怒的缺口,于是造成了今夜的兵变。

    所以如果运作一番的话,用宫女代替杨贵妃的遗体,再对陈玄礼威逼利诱一番,对外谎称遗体确认无误,杨贵妃便可逃出生天。

    杨贵妃不愿答应,是因为不想牵累无辜宫女,但李隆基脱口而出的拒绝,却令杨贵妃瞬间如坠冰窖,彻底心寒了。

    她知道李隆基拒绝的理由并非不愿伤害无辜,而是害怕假冒的遗体无法瞒过禁军,从而无法消除继续兵变的威胁,皇位仍然不稳。

    前一刻还在依依不舍生离死别,下一刻马上不假思索地断了爱人最后的生路。

    这就是帝王,演得再深情,心性终究是绝情的。

    杨贵妃笑了,她突然发现此刻自己的心情更轻松了,因为对他的爱已消逝得干干净净,再也不剩一丝一毫。

    笑颜仍如当年般明媚动人,人间绝色哪怕在临死之前,仍是那么的惊艳,

    李隆基自知失言,尴尬地道:“娘子,高力士所言也无不可,朕觉得可以试试……”

    话没说完,杨贵妃打断道:“不必了,陛下,妾不愿让无辜宫女代妾受过,更不愿让陛下为难,该妾承担的,妾绝不推诿。”

    李隆基再次流下泪来,这一次杨贵妃看着他的眼泪,忽然觉得很可笑。

    “陛下,容妾独自死去,可好?”杨贵妃委婉地请李隆基退出屋子。

    李隆基大哭,背过身一步一蹒跚,走一步都要回头看一眼,不舍之情分外感人。

    杨贵妃表情一直很平静,她平静地目送李隆基退出屋子,关上房门。

    当屋子里只剩她一人时,久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扑簌而下。心情痛楚难受,不知是为了自己的红颜薄命还是为了爱人的薄情负幸。

    良久,杨贵妃坐在铜镜前端详着自己的模样,然后在自己脸上轻施脂粉。

    纵然死去,也要留给人间最美的模样。

    打扮好妆容后,杨贵妃起身,将三尺白绫搭在房梁上,用力打了个死结。

    …………

    星夜下,三千余快马在黑夜的道路上疾驰。

    迎着凛冽的罡风,顾青眯着眼,努力控制马儿的方向,手中却不停地朝马臀抽打着鞭子。

    旁边的韩介大声道:“公爷,前方十里便是天子行营,咱们快赶到了。”

    顾青头也不回地道:“传令将士加快速度,十万火急,片刻不可耽误!”

    “是!”

    离天子行营尚有五里时,附近山路上已有不少斥候的身影若隐若现,那是禁军的斥候,顾青知道此刻自己这支兵马的行踪已报往天子行营。

    于是顾青下令全军住马,左右观察了附近的环境后,指着旁边的一片山林,道:“孙九石何在?”

    “末将在。”

    “令你两千神射营埋伏在此处,为我断后,我与陌刀营将士出行营后,如果后面有禁军追兵,神射营可列阵击之。”

    “末将遵令。”

    顾青又望向李嗣业,道:“陌刀营一千五百余将士,敢不敢随我闯一回龙潭虎穴?”

    李嗣业豪迈大笑道:“有何不敢!与公爷同生共死,是末将和兄弟们的荣幸!”

    顾青也笑了:“好,今夜便与我闯一回天子行营,传令全军披甲,陌刀营准备击敌。”

    行军途中通常是不披戴铠甲的,太沉重耗费体力,临战之前将士们才将铠甲穿戴整齐。

    一阵甲叶撞击声后,陌刀营将士已将铠甲穿在身上,三尺刃长的陌刀横在马鞍上,冰冷的面甲遮住了容貌,只露出两只杀意盎然的眼睛。

    一股无形的杀气瞬间蔓延,甚至能隐隐感到陌刀营将士身后的缕缕冤魂厉鬼尖啸。

    陌刀营,边军精锐中的精锐,每个人的手中都攒着无数条敌人的性命。

    披戴好铠甲后,神射营两千将士无声地潜入路旁的山林里,顾青则领着一千余陌刀营将士继续向天子行营飞驰。

    刚走了两里路,已经能够隐隐看到行营灯火通明,顾青听到无数嘈杂怒吼声,不由皱起了眉。

    时已深夜,行营这般嘈杂显然很不正常。

    李嗣业指着行营道:“公爷,天子行营恐有变故,不对劲呀。”

    顾青冷静地道:“禁军或已哗变,传令将士准备击敌,到达行营后列阵推进,遇敌则杀。”

    李嗣业迟疑道:“公爷,那是禁军……”

    顾青冷冷地道:“哗变了的禁军就不再是禁军,而是叛军。”

    “是!”

    …………

    天子行营。

    杀了杨国忠后,禁军将士仍未退去,他们要的不仅仅是杨国忠的命。

    高喊着“诛国贼”的口号,实际上他们做的是斩草除根的事。

    羽林卫将士满身血痕伤口,仍举盾执戟站在驿站门前与禁军将士对峙,禁军不退,他们随时有可能冲进驿站,做出弑君诛臣之事,羽林卫是李隆基最忠诚的护卫,此时一刻也不敢松懈。

    一名禁军将领策马在阵列外来回徘徊,手中的横刀指着前方的羽林卫将士,粗声道:“尔等再去向天子请旨,杨玉环不死,我等禁军难以心安,请陛下为社稷计,为平叛计,速速赐死杨玉环与杨家族人,杨家人死,禁军马上放下兵器向陛下效忠。”

    禁军将士纷纷高呼附和。

    见羽林卫将士没人动弹,禁军将领不由大怒:“尔等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给尔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若未见杨玉环尸身,请恕禁军犯上,我们便冲进去了,陛下不忍之事,交给禁军来做!”

    陈玄礼缓步走出驿站,禁军将士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陈玄礼阴沉着脸,冰冷的目光扫过禁军将士,沉声道:“尔等不要太过分,以兵威逼宫天子,是为大逆,非要斩尽杀绝才罢休么?”

    骑在马上的将领道:“陈大将军,非我等过分,实是奸臣误国,终致社稷倾颓,天子若不诛杀奸佞,根除奸佞族人,我等袍泽为天子卖命亦死得不值。”

    陈玄礼沉默片刻,缓缓道:“天子会赐死贵妃娘娘的,尔等再等片刻。”

    说来陈玄礼今夜也是最为难的人,他夹在李隆基和禁军之间,若对禁军弹压过甚,失去理智的禁军恐怕会连他一起杀了,若对李隆基逼迫过甚,李隆基也会将他当成乱臣贼子,风波过后,陈玄礼亦难活命。

    今夜的他,是在刀尖上跳舞的人。

    一名军士凑到陈玄礼耳边,轻声道:“大将军,行营东面十里外,有一支兵马朝行营赶来,人数大约三千余,不知是何方兵马。”

    陈玄礼微微色变,道:“速去查清,今夜已不可再添乱局了。”

    军士刚准备离开,行营外忽然听到一阵隆隆的马蹄声,马蹄声丝毫不假掩饰,大摇大摆地朝行营飞驰而来,快到行营时,马蹄声的节奏加快,显然加速了。

    陈玄礼面色大变,急忙喝道:“禁军快列阵,有不明来历的兵马袭营!”

    此时禁军早已乱哄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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