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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

朝为田舍郎-第4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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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亨垂头道:“父皇教训得是。”

    李隆基沉声道:“欲成大事者,首先要能忍,忍得旁人所不能忍者,老天终究不会负你,小事不忍,必有祸倚。”

    李亨轻声道:“父皇说的是下棋,还是别的?”

    李隆基笑道:“看你的悟性了,棋盘对弈与朝堂对弈,道理其实是相通的,眼中要有大局,不必在乎一城一隅之得失,必要时当舍则舍,忍耐中聚成大势,大势所趋,大局可定。”

    李亨点头:“多谢父皇教诲,朕明白了。”

    李隆基摇头:“不,你不明白,至少在今日之前,你不明白,有的事情你做得很糟糕,糟糕得离丢掉江山只有一步之遥……”

    李亨躬身道:“请父皇赐教。”

    李隆基沉声道:“多日前,听说你欲调拨戍卫宫闱的朔方军离京,救援史思明?”

    “是。”

    李隆基叹道:“朕还听说,那一日安西军的刘宏伯和李嗣业率军与朔方军对峙,而且闹得血溅宫门?”

    李亨脸色愈发阴沉,低声道:“是。”

    李隆基叹道:“你啊……终究不如顾青。顾青率军离京之前,令刘宏伯和李嗣业留守长安城,他只带了安西军一半的兵力,将剩余的一半留在长安城里,甚至连安西军最精锐的陌刀营也留在长安,顾青防的就是朔方军离京……”

    “他已磨好了刀在等你,你却不管不顾,果真调动朔方军迎刀而上,那一日若刘宏伯横下心,索性全歼朔方军,然后攻占皇宫,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时你当如何自处?”

    李亨顿时冷汗潸潸,整个后背都凉了。

    李隆基叹道:“那一次,对我李唐社稷来说,真的很凶险,江山朝堂倾颓,仅在顾青一念之间,而顾青,终究还是有几分顾忌,于是手下留情了……”

    盯着李亨后怕与阴沉交织的脸,李隆基叹道:“亨儿,那次你决定调动朔方军救援史思明,委实是过于急躁了,安西军没有趁机攻占太极宫,是你的运气,运气这种事,可一而不可再,不要指望下一次你的运气仍有这么好。”

    李亨垂头道:“然而,史思明所部兵力是咱们诛除顾青最有力的臂助,史思明已死,各地藩镇节度使各怀异志,江山难道真的改姓顾不成?”

    李隆基冷冷道:“留得有用之身,方有无限可能,日子长着呢,气数此消彼长,焉知他日顾青不会露出破绽被咱们抓住?与他拼个鱼死网破是愚者所为,殊为不智,实力不如人时,忍才是最重要的。”

    李亨抿了抿唇,道:“是朕冲动了,以后不会了。”

    李隆基捋须悠悠地道:“顾青大婚那日,大唐各大世家子弟纷纷登门道贺,送贺礼的马车从顾青的王府一直排到城门外,这说明了什么?”

    李亨脸色愈发难看,道:“说明顾青不但兵锋极盛,就连各大世家也见风使舵,投向了顾青那一方。”

    李隆基眼中浮起几许苍凉之色,叹道:“是啊,你我就算再不肯承认,现实就是现实,现实就是,我李唐江山确实大势已去,人心向背了。”

    李亨忍不住道:“各地藩镇兵马已经……”

    话没说完,李隆基摇摇头,苦笑道:“史思明已死,藩镇不成气候,在安西军面前,藩镇勤王兵马不可与敌。”

    李亨脸色不禁苍白起来,喃喃道:“果真天欲绝我大唐么?”

    李隆基消沉地道:“但有一息尚存,便须竭尽全力,否则你我无颜见列祖列宗。”

    李亨绝望地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制顾青?”

    李隆基缓缓道:“唯今之计,必须舍!舍掉一切,只要能保皇位不失,一切皆可舍。首先,各大世家必须重新笼络,可许废除科考,朝廷取士只在世家中选取,其次,皇室宗亲若有未嫁之公主,全都许给各大世家子弟,以联姻维系皇室与世家的关系……”

    李亨重重点头:“都依父皇。”

    李隆基又道:“最后,大肆封赏赐爵,必要之时,可许世家自立为国……”

    李亨脸色一变,李隆基却缓缓道:“权力,官爵,钱财,联姻,包括未来朝堂的势力党系,为了保住李唐社稷,这些东西必须舍,以举国之物力财力和权力,来换取各方的支持,如此方能孤立顾青,最终除掉他。”

    “当前的大敌是顾青,待除掉了顾青,我们舍去的东西可以慢慢收回来,亨儿,这也是帝王之术。顾青若有屠龙技,你我亦当舍掉一切换得坚硬的鳞片,刀剑不伤,水火不侵,如此方能在绝望中挣得一线生机。”

    李亨脸色渐渐缓和,道:“孩儿懂了。”

    李隆基眯起了眼,又道:“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除了朕刚才说的法子,还应有出奇制胜之法……”

    李亨好奇道:“父皇的意思是……”

    李隆基却忽然阖上眼,轻声道:“朕自有安排,亨儿,如今是大唐生死存亡关头,你我父子当联手克敌,勿使猜疑,朕已七十许,时日无多矣,临死之前,总归要还你一座内外无忧的江山,才对得起历代先祖。”

    李亨诚挚地躬身道:“对亏父皇帷幄,朕才不至于吃了大亏……”

    李隆基眼中尽是沧桑,叹道:“岁月蹉跎,宝刀已老,朕曾误了天下,朕已知错了,但愿天下不负朕……”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父子二人难得的温馨,鱼朝恩出现在殿门外,一脸惊惶擦着冷汗,急声道:“陛下,太上皇陛下,不好了,顾青派人至宫门,将陛下的圣旨封还了!”

    李亨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惊愕道:“封还圣旨?”

    鱼朝恩惶然道:“是的,顾青派人封还了圣旨,还说,还说……”

    “还说了什么?”

    “还说陛下的圣旨是乱命,不可遵也,请陛下日后下旨时三思而行。”

    李亨呆怔片刻,然后拍案大怒,脸颊的肌肉都气得微微直颤。

    “顾青!欺人太甚!朕不除你,枉为人君!”

    李隆基在一旁沉默不语,一颗心却沉入了深渊。

    顾青……已嚣张至此了么?权臣的獠牙已毫无顾忌地露出来了,留给李唐社稷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

    下午时分,三法司的差役忽然冲进了永王府,然后在永王府内搜查起来。

    永王李璘勃然大怒,然而三法司的差役拿出了三司的调令文书,言称是三司首官共同决定,永王府涉命案,必须彻底搜查,寻找证据。

    永王从来就不是讲道理的人,怎甘受此大辱?当即下令王府禁卫将差役们赶出去,然而禁卫刚举起长戟,便赫然发现王府外密密麻麻站满了一队队披甲将士,看装束应是安西军所部。

    安西军将士静静地站在王府外的空地上,神情淡漠地盯着王府禁卫,领兵的将领甚至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仿佛只要禁卫敢稍动,他便会马上下令进攻。

    王府禁卫们果断怂了,胳膊拗不过大腿,安西军名震天下,谁敢在安西军面前妄动刀枪?

    不但禁卫怂了,永王也怂了。

    刀剑和拳头能让嚣张跋扈的皇子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讲道理,永王便是典型的例子。

    三法司的差役们早已冲进了王府,然后王府一阵鸡飞狗跳,奇怪的是,差役们似乎对永王府的建筑格局烂熟于心,冲进王府后便径自奔向刘管事居住的屋子,一群差役进了屋子后开始翻箱倒柜寻找命案线索。

 第六百五十五章 铁证如山

    永王被下人们死死地摁在蒲团上,动弹不得,但他的身躯却在微微颤抖,因为愤怒。

    生平第一次受此大辱,从小到大他从未被人如此无礼对待过,不论朝局如何改变,皇室宗亲的待遇总不会少他半分。

    然而今日因为一个难民的横死,无端被泼了脏水不说,还被三法司的差役冲进王府翻箱倒柜搜查,向来跋扈惯了的永王怎能受此委屈?

    拔出刀便打算与差役们拼了,但他被下人们摁在正殿内,身前一名管事不停地向他磕头。

    “殿下不可冲动,且忍了这口气吧。”宦官哀求道。

    永王的脸色因愤怒而扭曲,牙齿咬得格格响,森然地道:“本王今日纵被贬为庶民,亦不可受此大辱,何时开始,我大唐宗亲竟已如此憋屈,堂堂王府,这些卑贱的官差想进就进,本王岂能容!”

    宦官苦苦哀求道:“三法司差役并非针对王爷,而是刘管事,王爷且忍了吧,来日再向天子禀奏陈情,请天子为王爷做主。”

    永王怒道:“王府禁卫呢?那群废物都白养了?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差役冲进来,他们什么都不做?”

    宦官瑟缩了一下,道:“王府门外,有……安西军。”

    永王浑身一震,道:“安西军……顾青他到底想做什么?他要土地,本王已归还了一半土地,还不够么?何必对我赶尽杀绝……”

    宦官垂头叹道:“恐怕还是不够。”

    “欺人太甚,天下那么多权贵圈占土地,凭什么只针对我一人?当本王可欺么!”

    “殿下,奴婢想了又想,觉得难民命案恐怕亦是顾青炮制出来的,表面上是命案,实则是为了除去殿下……”

    永王一呆,没来得及思考,殿外一阵喧哗哭闹,伴随着王府宫女的哭声,以及院中瓶瓶罐罐打碎的声音。

    永王急忙走出殿外,见三法司的差役们正在非常粗鲁地搜查王府,每一个角落都被差役们翻遍了,就连院内花园里的土都被挖了一遍,上天入地寻找所谓的证据。

    永王身躯气得直颤,铁青着脸喝道:“禁卫何在?”

    王府禁卫都在,他们静静地站在院子里,一脸憋屈地看着差役们抄家似的搜查,听到永王的大吼,禁卫们刚准备站出来,然而忽觉后背一凉,扭头望去,安西军将士不知何时已走入王府内,他们披甲执刀,眼神冰冷地盯着禁卫们,为首的将领右手按在刀柄上,仿佛只要他们敢动,将领就会毫不犹豫地下令诛杀。

    王府禁卫不敢动,永王吼得嗓子都嘶哑了,禁卫还是不敢动,一个个仿佛成了木雕泥塑一般,对永王的嘶吼声置若罔闻。

    永王也看到了院子里的安西军将士,心中不由一凉,知道今日这份大辱已无法避免了。

    再跋扈的人在面对刀剑时,都会突然变得软弱,平日里越跋扈,刀剑面前软得越快,这类人欺软怕硬,比普通人更珍惜自己的生命。

    于是永王放弃了对抗,眼神怨毒地盯着院子里的差役和安西军将士,咬着牙道:“来人,准备车马,本王要入宫面圣!”

    永王离开王府一个时辰后,三法司的差役们从王府里搜出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首先是从刘管事的屋子里找到一双沾满了泥土的鞋,鞋底的纹路与死者脸上的鞋印恰好吻合一致。

    其次是一柄扔在床底的匕首,匕首上的血迹干涸,这年头没有验证血型的技术,但一柄带着干涸血迹的匕首已经算是铁证了。

    差役们还搜到了一叠契书,契书大多是关中河南等州县乡野农户转卖土地的契书,也有自愿降籍卖身为奴的卖身契,每一张契书都是一家农户的命运悲剧。

    差役都愣住了,今日搜查王府虽说是设的局,很多所谓的证据亦是人为制造,但是这叠契书却实实在在是王府的东西,似乎在永王眼里,这叠契书不算见不得人,于是放心地存在王府账房内,最终被差役们翻了出来。

    …………

    日落时分,刑部一名不良帅恭敬地站在顾青王府正殿外的廊柱下,等候顾郡王的传召。

    良久,一名下人将不良帅请进了殿内。

    不良帅向顾青行礼后,也不敢多说废话,原原本本将今日搜查永王府的经过说了一遍,并从怀里掏出那叠搜出来的契书。

    顾青接过契书,每一张都仔细看过,越看脸色越阴沉。

    “真是赶尽杀绝,不给人留活路,也不怕遭报应。”顾青冷笑。

    契书上的许多名字与卖身契重复,也就是说,那些被无端圈占了土地的农户被逼得生计断绝,贱价卖掉土地后不得已再卖身为奴,原本只是向朝廷交赋税的农户就这样成了永王府名下的农奴。

    有的卖身契甚至是整户整户地签下,等于农户全家都降籍卖给了永王府。

    忍住怒气将这叠契书收起,顾青对不良帅淡淡地道:“你退下吧,契书我收了,接下来如何做,我会派人告诉李尚书,此案已不是难民命案那么简单,管好你们的嘴。”

    不良帅恭敬地告退。

    顾青瞥向一旁瘫坐着的冯羽,默默地将契书递给他。

    冯羽翻看了几页后,脸色毫无变化地递还给顾青。

    “顾阿兄毕生之志,首先便是土地,今日既然有人将刀柄送上门了,不如索性先拿永王开刀吧。”

    顾青嗯了一声,道:“权贵们的奢靡日子过得太久,天下百姓又太苦,也该变一变了。”

    冯羽道:“我等舍生忘死,几番经历生死,若最后换来的只是权贵们的莺歌漫舞,我们的付出未免太不值,世道未免太不公了。顾阿兄,我觉得此案可以再大一点,先从难民被杀一案入手,慢慢在朝堂发酵,最后将难民命案牵扯到永王身上,甚至可以多牵扯几桩命案进来……”

    顾青含笑注视他,道:“然后呢?”

    冯羽微微一笑,知道顾青心存考究的意思,于是大方地道:“事情全抖落出来,然后在朝野间制造声势,当声势甚大之时,天子亦无法庇护永王,至少会将他贬为庶民,最后我们再提收回土地的事……”

    顾青摇头:“命案就是命案,土地的事绝口不能提。”

    冯羽一愣:“为何?”

    顾青叹道:“你知道大唐的权贵和地主有多少吗?你可知道这些人的命根子就是土地,我们拿永王开刀,明眼人能看出我们针对的是永王名下的土地,但此事只能心照不宣,不可公之于众,一旦将土地的事拿到台面上说,便等于跟全天下的地主撕破脸了,包括目前暂时支持我们的世家。”

    冯羽泄气地道:“难道说,土地的事永远不能公然说出来吗?”

    “能,但不是现在,待江山鼎定,大势已成,天下再无敌人能阻挡我时,土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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