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逃生游戏装npc的日子-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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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孙连哭带喊被拖走了,两只脚在地上拖出两条歪曲的蚯蚓线。
见次孙被提走,长孙越发得意,他提着空空的水桶跟上去,脚尖点地,胯部扭摆,看着有种莫名的诡异。
这躯壳里,莫非是个姑娘?
藏在人群里的任逸飞揣着手,这开场对新人很是不友好啊。
地上的东西很快被打扫干净,院子里没异常了,几个格格不入的存在都集中在灵堂,任逸飞朝着那边看。
“阿亮,你先玩着,我去里头看看。”犹豫片刻,他决定去里面探探究竟,摸个底,但求苟活。以后要是有机会了,再弄死它。
任逸飞这胆儿也是被前个阴间玩意儿锻炼得很坚强了。
竹棚下,阿亮皱眉看牌,头也不回道:“那你小心点别撞到东西,有什么不知道的就去问阿公们。”
任逸飞诧异地回头看他一眼,没成想,能从他那儿感受到善意。
“哪儿能?我看着是不靠谱的吗?”他边说边溜进了灵堂。
灵堂很大,那么多人在里头也不显拥挤。它右边坐着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一看到任逸飞就亲切招手:“阿飞来啦。”
老人们一贯偏爱这个目光真诚的后辈,看到他就高兴。
任逸飞踮着脚摸过去,一个长辈摸出一方手帕,一打开里面出现几块豆糕:“喏,拿着,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又问:“今儿你不去玩牌,进来做什么?”
“来烧点纸。”任逸飞像个受宠的乖巧小辈,一手接了豆糕,乖乖答话。
老人叹一口气,用干枯的手掌拍拍他脑袋:“你春枝婆婆过年多抓的糖没白给,去吧,去你伯娘那里拿些铜钱纸,和你婆婆说说话。走得太突然了。”
许是想到自身,老人脸上露出悲切。
任逸飞点点头,收了点心就走去里面烧铜钱纸的地方。
铜钱纸是一种粗糙的黄麻纸,上面印着圆圆的铜钱印,是烧给死人的东西。那边上还放着些纸扎的房舍、牛羊、轿子等物。
烧纸的铜盆边上跪着刚刚两个年轻人和之前两个小孩,两小孩喊长孙‘爹’,长孙的脸都是木的。
这一家三代就这么整整齐齐跪着。
一个旧时代的灵堂,都是些陌生人,边上还有个棺材,里面有个死人……
有些事儿真不能细想,越想越恐怖,吓着自己。
任逸飞还行,‘死’了多少回了,这会儿又是当戏在演,所以没特别怕的。
其他人没这样的素质。
头顶飘金的次孙极力保持冷静,但他还是很害怕,偶尔会下意识提眼眶。这说明他以前是戴眼镜的,并且有紧张的时候抬眼镜的习惯。
他眼神漂移,战战兢兢,放黄纸的手都在抖,几次没把火接上,还差点把手里一摞铜钱纸都给丢下去。
“烧纸要诚心,心不敬会有坏事情发生。”中年妇人转头,木木的眼睛直直看过来。
那不是活人的眼睛,是一幅素描擦掉了所有阴影,线条浮在脸上,眼珠子似被虫子蛀空的洞。
“啊!”次孙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的动静吸引了四周其他人,他们也都直直看过来,白白的脸上细细的眉眼,没有任何表情。
但是更远处,比如玩牌的年轻人和和尚们,却像是完全没感觉到,打牌念经,继续鲜活地存在着。
次孙整个人哆嗦起来,呼吸急促,声音带着颤抖的哭音。
“救我……”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他所有肢体语言都在求救,然而边上的长孙却低着头在笑。
这一切都落在任逸飞眼里。
“伯娘,我想给婆婆烧些纸。”任逸飞走过来,打断了这个突然诡异的气氛。
他含笑的眼睛看着这木木的脸,语气里透着对长辈的亲近,无一点破绽。
棺材前的中年妇女转过头,她给任逸飞拿了好些纸:“好孩子,和你婆婆好好说说话。”
任逸飞接过纸,他注意到,中年妇人的手背上有几道抓痕,刚刚结痂。她又对一个孩子说:“小婉,你让开些。给你阿飞叔腾地方了。”
小女孩就退开一点,让出半个蒲团。
任逸飞的眼神轻轻飘过次孙那里,然后跪在蒲团上,开始一张一张烧纸钱。
“啊!啊,呜……”
因为这个‘npc’的解围,气氛缓和,紧绷的弦松下来。
“啧。”长孙斜睨了这个坏他好事的npc一眼,又看看次孙:算你走运。
次孙却颤抖得更加厉害,他抱着膝盖,咬着自己的拳头,把哭声和恐惧一起锁在里面,只发出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烧纸的地方就在棺材边上,离得近,淡淡的酸臭味就飘过来。
尸体一般多久开始发臭?任逸飞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一脸哀思地往铜盆里丢黄麻纸。
和他一样沉默的还有两孩子。
这些npc们老老少少全部演技在线,如果拍戏也都这个演技,能省多少胶片啊?
任逸飞把飘远的思绪拉回来,继续观察这些人:长孙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披麻戴孝的中年夫妻跪在棺材前,哭娘走得太突然,不给他们尽孝的机会。
“唔,什么味儿那么臭。”
灵堂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
任逸飞抬起眼皮,只见一个大着肚子,腰上有五彩绳,头上带着白色小花的年轻妇人。她捂着嘴,先是错愕,后极为懊恼。
然而太迟了,她头上已出现了金字符号——长孙媳妇。
哦豁,长孙他便宜媳妇也来了。
这个年轻妇人抱着肚子,姿态生涩不自然,全身上下都写着不协调,任逸飞假扮孕妇都没有这样的别扭劲儿。
这是他见到的第五个出戏的。
前头几个是和尚,次孙,长孙和小美。
比起和尚和次孙的大动作,长孙媳妇只说了一句话,之后也没有npc发话,金色字迹就显像了。
她做了什么?
她说了臭。
棺材前当然臭,这么热的天,又不是冰棺,怎么会没有一点味道?然而因为是灵堂,说臭被认为是对死者不敬,所以……
不敬?
信息的海洋里,任逸飞抓住了这尾一闪而过的游鱼。
和尚不念经,打翻烛台左顾右盼不务正业,是对死者不敬。
次孙去土地庙送浆水,回来打翻香炉,是对死者不敬。
长孙媳妇灵堂前掩鼻说臭,是对死者不敬。
任逸飞之前就在想,出戏的人那么多,凭什么那几个有金字?此刻细想,或许暴露的关键,不在于‘行为异常’,而在于‘不敬死者’。
当然‘行为异常’也有风险。
中年妇人已经站起来,对这个儿媳妇的表现,她并不满意:“你和我过来。”
长孙媳妇咬着牙,表情写满不耐烦和懊悔,但不能不去。
任逸飞看了一眼,继续低头丢纸钱:长孙媳妇和长孙一样,比起恐惧,他们身上更多是一种例行公事的麻木。
是有经验的玩家。
那边‘和尚’和‘次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小心翼翼盯着金字看。
而烧纸的长孙,一双眼看向‘孙媳妇’玩家,如秃鹫盯上腐肉,眼睛转动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新人和老油条,就是这样泾渭分明。
第3章 喜丧(3)
烧了纸,按着规矩鞠了躬,任逸飞退出灵堂。从头至尾,长孙等人都没有分出一点注意力给这个‘npc’。
一个很普通的死者小辈,带着这个年代的人特有的朴素感,和其他守夜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对灵堂的初步探索已经完成,还就近打量了这些‘外来者’,任务超额完成。
牌桌上的牌局已经换了一轮,阿亮坐在一张长条凳上吃瓜子,见任逸飞出来,就喊他:“阿飞这边。”
任逸飞已经知道,这个阿亮和一些年长的人,对他友好度很高。在很多游戏里,npc好感度高了就会刷出线索来。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也这样。
他走过去,在长条凳另一头坐下。
“给婆婆烧纸了?”阿亮递给他瓜子盘。
任逸飞摸走一把南瓜子,放在手里慢慢嗑:“烧了,你不去么?”
“算了,我这人性子左,回头把婆婆气着。”
任逸飞剥开瓜子肉,状似无意地感叹:“怎么那么突然啊?”
阿亮动作一顿,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摇头:“人老了吧。”
两人在牌桌边上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话,夏日的夜风缓缓吹过,吹散了灵堂飘出的,让人头晕的油蜡味。
若这边不是灵堂,这倒是个乘凉的好地方,天上的月亮大且亮,照得院子都是亮灿灿的。
他们听到了猫头鹰的叫声,阿亮吐出瓜子壳,看了一圈找不到猫头鹰的明显踪迹:“老枭又叫了。”
这期间牌桌上又换了一轮,阿亮细瞧两眼,怪道:“今天怎么没看到阿松下场?这小子平日不是死赖着牌桌不走的吗?”
任逸飞心一动:“阿松?哪儿呢?”
“你没看见?阿杰边上。”
阿杰边上两个人,但任逸飞还是一眼就看出哪个是‘阿松’。
别的人都在看牌,比打牌的还专注,只有一个身形较矮的年轻人,眼睛盯着灵堂,表情复杂。
任逸飞接着阿亮的话试探:“他今天是不是没带钱?”
“他以前没带钱也死赖着。”
阿亮言语间有些看不起的意思,还教育任逸飞:“你可不能学他,碰了赌,连先前的工作都没了,整日叫人撵来赶去。婶子可就你一个儿子。”
“哎哟,听你的,阿亮,亮哥,肯定不学他。”
这话听得阿亮浑身舒畅,他又抓了一把瓜子给任逸飞:“吃瓜子。”
这头任逸飞如鱼得水,活活把客场玩成主场,那边几个玩家度日如年。
npc们对出戏的玩家非常不友好,不搭理和无视已经是很好的待遇,时不时变个脸才让人提心吊胆。
粗辫子的姑娘‘小美’被吓哭两回,‘次孙’已经缩角落不动了,精神状态堪忧。
‘长孙媳妇’被中年妇女盯着,连还算冷静的长孙都被训斥了一次。
但他们谁也没有反抗npc,老玩家也没有。
一旁摸着别人错误过河的任逸飞就知道了,挑衅npc绝对是错误行为。后果如何不清楚,但是一定会付出某种代价。
他不挑衅,也不出头,先苟着,摸摸底。
随着时间流逝,灵堂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开始离开,慢慢的,就剩下年轻的守夜人、死者家属、和尚们,还有几个帮忙的。
任逸飞吃完了豆糕,摸着肚子:“还饿。”
npc阿杰白他一眼:“怎么没饿晕你?”
“一会儿就有吃的了,我看厨房那头冒烟呢。”年长一些的守夜人笑着打下一张牌。
一会儿果然有吃的来了。
因为熬夜伤身,还容易饿,主家就熬了杂粮粥。管着厨房的大娘捧了大瓷盆过来:“你们都吃点,回头没体力了可不行。”
这一盆杂粮粥和后世的不一样,上面一层水,下面才是些豆子似的东西,很是稀薄。
“有钱请和尚,却给我们喝这样的粥?难怪春枝婆婆要……”一个守夜人沉不住气,抱怨了一声。
阿亮敲了敲桌子:“吃粥少开口,担心噎着。”
咦?任逸飞才发现不对,他扭头细看。
不仅仅是重金请和尚,棺木也有不对。
这个年代的农户,看着条件也一般,多购置薄皮棺材,更不会上漆。但是眼前这口棺材全身上了黑漆,棺木也厚,至少也是他们一家一个月两个月的口粮。
再看四边长明灯,点长明灯已经是奢侈,这边居然都是用的上好香油。金黄色透明的植物油透着奢靡的光,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家庭的光。
这样一场丧事,好看是好看了,对这个家庭却是伤筋动骨,即便是孝敬老人,这也实在过了……
那头阿亮还在教育那个冒失的年轻人:来的都是情分,又不图人家粥水,守夜的情分都送了,为粥落下口实,不值当。
这人才反应回来,他有些羞恼地抱着碗走了。
其他人也是表情微妙,回避话题,仿佛暗示这场守灵大戏,背后还有故事。
“阿亮帮我勺一下。”任逸飞揣着手在人群里看热闹,他的手臂让人撞了下。
撞他的人扶着桌子站着:“小飞,去把石头和小婉带过来,他们也饿一天了。孩子还小,遭不住这罪。”
“啊?”任逸飞愣了一下,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
阿亮正勺粥,见状放下勺子:“阿松你自己不去喊人,叫阿飞干什么?”
这护崽子的样子把任逸飞感动坏了,他立马溜过来,站到阿亮身后,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分粥现场。
之前怼他的阿杰也说:“阿飞都饿了好久了。”
人群中几个年轻人看了,心里那叫一个怄:这些人是不是瞎了眼?这小子除了长得好看嘴又甜,别的哪里好?又懒又馋。
“阿松脚受伤了,他不方便。”
“对对,一高一低的。”
几个往日和阿松玩得好的守夜人给阿松解围。
阿亮低头一看,好像是这么回事,他停在那儿,尴尬地想着如何收尾。
见状,任逸飞挠挠下巴,把碗放下来:“这样啊,阿亮你帮我勺多些,我去叫石头和小婉。”
说着他侧身挤出守夜人的群体。
阿亮没拦住,看他往灵堂钻,摇头道:“你们别老欺负阿飞,他只是被婶子宠得娇气些,没心眼的。”
欺负?
几个守夜人都没脾气了,行吧,人家当亲弟弟疼的,比不了比不了。
只有阿松下意识一点头,竟认同了这番话。
“小飞?”
任逸飞一边往灵堂里面走,一边想着这个奇怪的称呼。人人都喊‘阿飞’,为什么这个人喊他‘小飞’?
听阿亮的说法,他和这个阿松又没那么熟,怎么就这样叫他?这样熟悉和亲昵,倒像朋友似的。
任逸飞有很多疑问:
如果阿松是玩家,他为什么知道那两个孩子名叫‘石头’和‘小婉’?
如果阿松不是玩家,那他为什么会表现出完全不一样的特性?甚至都不像个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