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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不笑城主-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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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雪来看薛墨凝的时候,她已经换好了艳红的嫁衣,静静地坐在那里,头上还没有戴上盖头。
  “薛小姐,吉时就快要到了。”她不得不承认,薛小姐的容貌的确是绝丽,今日盛装之下更是令人惊艳,公子得此美妻,从此之后,将又是天下人谈论的话题。
  那样幸福的生活……是她一辈子所望尘莫及的?
  拿起盖头要帮忙盖上,薛墨凝却挡住她的手,喃喃自语道:“先等一下。”
  “怎么?”
  “若我盖上这块布,一切就不能改变了。”
  她缥缈的眸光让侍雪困惑,“薛小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薛墨凝定睛地看着她,“那天你对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侍雪挑起唇线,“薛小姐还不知道,我很快就要出城去了。”
  “出城?你要去哪里?”
  “任何地方,天涯海角,现在还不确定。”
  薛墨凝皱眉,“为什么要走?雪染肯放你走?”
  “每个女人这一生都会想找到一个可以依靠托付的人,薛小姐找到了,但是奴婢还没有。留在雪隐城里,也许会孤独终老,我不愿做个苦苦等候的女人,所以我也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公子他……并不阻拦。”
  她淡笑的表情让薛墨凝第一次认真审视起她来。想不到一个丫头还可以有如此大胆的想法?更想不到的是,当自己开始计划如何终生与另一个女人争夺爱情的时候,对手已经退出了这场角逐。
  轻轻松了口气,她展露出难得的笑容,“你可以先去我家,我请大哥和二哥给你安排些事情做。”
  “谢谢薛小姐的好意,”侍雪点点头,“只是奴婢这一次出城,就不准备再与过去的人和事有任何的牵扯,服侍公子十二年,我几乎忘记自己也是个独立的人,以后的我总要为自己再活过一次。”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薛砚清急急地跑到门口对两人说:“宾客们都已经在大殿等侯许久了。”
  “薛小姐,祝你幸福。”侍雪轻轻为她拉下盖头,深深地蹲了个礼,命雪隐城的两个小丫鬟扶新娘出门。
  门外是一顶华丽的花轿,它将抬着薛小姐往雪隐城的正殿而去,那里有红灯高照,那里有宾客盈门,那里有薛小姐将相伴一生的爱人……
  侍雪倚靠着门边,身上的力气飞速地流逝。刚刚那屈膝的别礼让她的脚疼痛欲裂,只是,再疼的皮肉之苦又怎么比得了心头被撕裂的痛?
  忽然有人对她说:“侍雪,你不去观礼吗?”
  初舞就站在侧面不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公子是真的想要我?”她问。
  他眸光闪烁,微微一笑,“当然。”同时伸出右手。
  那只手纤细漂亮,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向她伸来的新生邀请,她无声地走过去,一点点、一步步地靠近,终于让那只手可以圈住她的肩膀。
  从今而后,别过了,再不能相见,无论要去的地方是天上还是地下,都不能有一丝后悔。
  公子……珍重。
  即使是满眼的杂多人影,即使是满眼的花红如海,雪染的一袭白衣依然出尘绝俗却又刺眼,他或许是世上唯一一个在大婚之时还身着白衣的人。
  傲然地站在大殿的中间,他没有去迎接停在门口的花轿,也没有寒暄往来的宾客,他的目光幽沉深邃。
  薛墨凝在敏儿的搀扶下,跨过高高的门坎走进殿中。
  周围的宾客们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对即将拜堂的新人,露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薛笔净站在人群中,望着妹妹的倩影,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敏儿将一条红带分别送到雪染和薛墨凝的手上,轻声说:“吉时已到,请新人准备拜堂。”
  薛墨凝的纤纤素手从红袖中露出,握住了红带的一头。
  当带子的另一端送到雪染的手边时,他并没有接过去。
  “侍雪呢?”他脱口问道。
  敏儿愣了愣,“她刚才还在,好像是留在薛小姐的住处没有跟出来,公子要我去叫她吗?”
  “嗯。”他握住红带的另一头,“立刻去。”
  敏儿匆匆跑掉,雪染的身子面对着大门,并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宾客们等了许久,见他们迟迟没有行礼都觉得奇怪,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薛笔净和薛砚清一同走过来问:“吉时已经到了,雪公子怎么……”
  雪染蹙眉,“等侍雪来了再说。”
  薛砚清一听到她的名字就觉得不对劲,“今天是你与我妹妹的大喜之日,关那个丫头什么事?”
  薛笔净忙说:“也应该侍雪在才对,这几天她忙前忙后,此刻更少不了她,更何况她是雪公子的贴身丫鬟。”
  雪染没有接话,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门外的动静,任凭周围宾客和薛家人怎样不安、怎样猜测,他都置若罔闻。
  时间,从未有像现在这样迟缓过,所以当敏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时,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她。
  “人呢?”雪染的眼神几乎让敏儿开不了口。
  “她、她不在城里了。”
  雪染震惊地问:“什么?”
  “到处都找不到她的人,我去问西城的守卫,他们说侍雪姐和初舞公子乘马车出城去了。”
  红带飘落,那白衣如风般在众人还不及反应之时,已飞掠出大殿。
  薛砚清急得大叫,“雪染!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墨凝听到他们所说的话早有心理准备,她猛然掀起红盖头,绝艳的容颜上尽是凄凉的愤怒。
  “他到底还是丢不下她!”她不顾周围人看她的眼神,一把抓住薛笔净,惨声道:“大哥,为什么我会斗不过一个小丫头?难道我们薛家与雪家百年的血脉相连,都不能让他对我有一分的怜惜吗?”
  薛砚清看到妹妹如此伤心欲绝,气得连连跺脚说:“我去追他!”接着也跑了出去。
  薛笔净在震惊之余却没有露出同样的愤怒,他呆呆地看着天,像是安慰妹妹又像是喃喃自语,“或许,这是天意,薛家的天意。”
  冰凉的雪花像泪水,顺着雪染的脸颊眼角飞速地倒退,就像埋藏在记忆中的种种——
  “雪染,这是你的婢女,从今以后她就跟着你了,无论到哪里,都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十二年前,父亲带着那个女孩儿走到他面前,那一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很久没有见到那么温暖的笑容了,他曾经多么渴望能一直依偎在母亲的怀里,享受着那温暖的笑容、温暖的怀抱,但是,母亲却丢下他,永远地丢下他,去了另一个世界,而他,被上天注定不能拥有这样的温暖。
  那只小小的手居然来牵住他,不仅她的手是暖的,连她的笑容都像是雪隐城上的朝阳一样。
  “小哥哥,你笑一笑吧。”
  第一次相见,第一句话,她就提出了最不能说的禁忌,于是他重重打掉那只手,摆出少城主的气势喝令,“爹是怎么告诉你的?你只能叫我『公子』!”
  “公子,你很冷吗?我的手是暖的,我帮你捂一捂好不好?”
  那样不怕死地追问,只让他更为愤怒,“不许碰我。”
  不许碰我——成为他们之间的第一道隔阂。
  父亲命令他必须和侍雪同榻,也许是因为父亲想让侍雪更熟悉他的脾气秉性,为了那句一生一世,他不能敌视她太久。也许,父亲早已发现他心中的隐痛,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不再能睡得安稳,每次都会在半夜里从恶梦中惊醒,而梦中,所有的雪、所有的梅花都像是一个冲不破的迷阵,将他牢牢束缚在方寸阵中。
  她躺在他身边,他以后背相对,但是能听到她的呼吸,刚开始时总是很清晰,那是因为她也还没有睡着,渐渐地,那呼吸声由紊乱变得均匀,而他,在静静聆听了许久之后才可以熟睡,也不自觉的养成了一个习惯——揉握她那小巧的耳垂。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小动作安定了他的心神,所以从她与他同榻而眠之日起,那些困扰他的恶梦便不再出现,内心缓缓流动着一股温暖。
  温暖……那是他唯一渴望的宝物,因为有侍雪,所以他才拥有了这件至宝。
  若是侍雪离开,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雪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奔在雪隐山上,远远地,已经看到那辆马车,他竭尽全力冲过去,挡在马车前面,接着双臂一伸,几寸积厚的落雪就从地面轰然飞起,将马儿惊得连声嘶鸣,被迫倒退几步才停了下来。
  初舞从马车中走出,似乎并不意外似的,似笑非笑地问:“雪染公子丢下大婚中的宾客、妻子,特地赶来为我送行,这份深情真让我感动。”
  “侍雪——”他幽幽地唤她的名字。“留下来。”
  车内她的声音轻响,“公子,你不应该出来的。”
  雪染说:“我可以留下一臂为我父亲向你赎罪。”
  “不!”她在车内叫得慌乱而焦虑,“绝对不行!公子没有犯任何的过错,是我自己有心结,如果你自断一臂就是逼我。即使我不能守护公子一生一世,也不能眼看着公子为我自残!公子,你若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我也不再有颜面活下去。”
  “侍雪,为什么你不肯出来?”他望着那一道厚重的车帘,“你已不愿再见我了,是吗?”
  “相见不如不见,即使此刻见了,我们还是要分别,又何必多增一分伤感?”
  雪染的视线轻轻移到旁边的初舞脸上,初舞蓦然一惊。他从未见过雪染有如此的眼神,那已不是心碎或是绝望可以形容,那是一种蔓延到全身,蔓延到血肉之中的忧愁,就像是雪隐城的飞雪,美得苍凉而虚幻。
  “是你怂恿她离开我的。”雪染目光凌厉地看着他。
  侍雪急忙说:“是我自己要走的,不能怪初舞公子。”
  “他早已谋划从我身边带走你。”雪染的声音里荡漾着水晶般的冰凉。“你的身世到底是谁说给你听的?你的仇人到底是谁告诉你的?那枚铁牌,又是谁带给你的?”
  初舞强笑道:“你以为都是我干的?”
  “你以为你可以否认?”雪染左手一扬,袖风挟带强大的寒风,将原本已经落下的雪花再次激荡而起,全力扑向他。
  初舞的轻功在四大公子中被列为首位,绝不是浪得虚名,只有他能在雪染如此强大的攻势下,依然能冲天而起,避开雪染这一击并跳向车厢顶部。
  “公子!”侍雪大声说:“别再使用雪隐七式!即使公子不将老城主的话放在心上,我却视它们为公子的至宝!守护它们和公子,曾是我唯一生存的理由!”
  “以后,不再是了。”雪染的白衣飘扬,他轻声说:“我的至宝到底是什么,你从来都不知道。”
  初舞的心忽然像被一根冰棱刺中,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抹绽放在雪染唇角有如寒梅般美丽而悲凉的颜色是什么?难道会是……笑容?雪染在笑?
  是的,雪染在笑,如昙花一现的笑容,在他十九年的生命中第一次绽放,如此地无奈,如此地忧愁,而侍雪却无缘看到,也永远不可能再看到了。
  初舞从没有见过如此美得让人心碎的笑容,即使是他看到,都会觉得灵魂在为之颤抖。
  冬雪飘零的山谷之中落梅无数,那袭白衣与那抹笑容已在不经意间消失,白色的世界中只有他和这辆马车,以及马车中的那个人。
  “初舞公子,走吧。”侍雪终于开口。
  他站在车门外,忽然平心问道:“侍雪,你为什么会同意我的提议,离开雪隐城?”
  几不可闻的叹息声由帘后传出,“何必问呢?这已经是我的选择。”
  “你是怕雪染为你受伤,所以才以远离他的方式来保护他吗?”初舞若有所思地问,“侍雪,我想问你,爱一个人到底应该是怎样的?是不惜一切代价达成他想要的,还是为了让他平安地活着而平静地离开?”
  侍雪沉吟半晌,“只要不让他痛苦,任何方法其实都无所谓。”
  “但是,爱一个人总是很痛苦的,放弃应该更加痛苦,从今以后,他将不再记得你,你却无法忘记他,你难道不怕面对这些?”
  “只要他能得到幸福,就算他忘记我又如何?”
  初舞笑了,却笑得很苦,他掀开车帘说:“你看看外面,你的苦并非只有你独自承受,雪染心中的痛只怕还远胜于你。”
  始终低垂着眼眉的侍雪被外面的雪光刺到眼睛,不得已只好缓缓抬头,但是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惊呆——
  原本是冰天雪地的世界竟然慢慢开始溶化,一片片的积雪下露出久违的青色,山间路边,有万紫干红的野花一朵朵地绽放,犹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灿烂绚丽的景象好似神话般,一点点慢慢地层现在她的面前。
  这不是雪隐山的景色,但这里的的确确就是雪隐山。
  “这是怎么回事?”她陡然有种极可怕的预感,“公子他做了什么?”
  初舞也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他什么都没做,只是临走前对着车内的你笑了一下。”
  “公子他笑了?!”她不敢相信,这十二年来从没见他笑过,在城内她以最后的心愿为代价求他笑一下,他都不肯,为何会在离别前笑?而她,甚至无缘目睹。
  “侍雪,你看眼前的景象,本不属于这个季节和这个地方,但它却出现了,就好像天意被人力扭转,就好像……”初舞微微颦眉,“雪染在以他最珍贵的生命向你道别。”
  侍雪的脸色已如雪一样白,她跌跌撞撞地从车上下来,想在雪地上奔跑,却被湿滑的雪地弄得无法正常行走,她的脚伤本就没有痊愈,摔了几下之后,更是狼狈不堪,但她全心全意只是想追寻雪染的踪迹,因为直觉告诉她,公子的一笑绝不是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初舞公子的那句“以生命道别”让她顿时魂飞魄散、心惊肉跳,若这是事实,她就成了杀害公子的罪魁祸首,若公子真的因此而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她也唯有以死相随!
  她就这样跑着,滑倒,爬起来,再跑,好一阵子之后,她终于看到了雪染。
  他就半坐半靠着一棵梅树,白色的衣衫竟没有他的脸色苍白,他的双眸微微张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边。
  “公子!”侍雪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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