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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谍报英豪-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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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独开也感觉到了异样,但他没有在意。他一直沉浸在极端的兴奋之中。是呀,第一次,他回国以来第一次亲自参加打击日本侵略者的战斗,并且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一年多的夙愿终于得偿,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他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他要把自己的全部智慧和力量,发挥到这场事关民族生死存亡的伟大战争中去。

走到别墅楼下,几个陌生的卫兵站在门口,面面相觑,噤若寒蝉。万馨用眼睛向一个卫兵询问,卫兵用手向上指一指,压低声音说:“戴先生……”

“怎么啦?”叶独开和万馨互望一眼,快步进屋。刚打开大门,就听到亚德利尖利暴怒的英语:“你告诉他,你照实翻译,我说他是蠢猪,蠢猪!”接着是林凡用英语好言劝慰的声音。

叶独开敲了敲门,进到屋里,亚德利吹胡子瞪眼地站在写字台前。戴笠侧身坐在沙发上,长脸拉得更长。魏大铭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焦急又手足无措。见叶独开和万馨进来,他如释重负地迎过来,悄声说:“他说万县伏击可能要暴露‘九九表’,臭脾气挺大,连戴先生都敢骂……”

“英雄,欢迎凯旋!”亚德利瞪了一眼叶独开和万馨,语含讥讽地拍拍手,“只怕日本人明天把‘九九表’一改,我们又成了聋子加瞎子!蠢啊,天字第一号的蠢!”

叶独开如被当头棒喝般猛然省悟,惊得两股颤颤,冷汗淋漓。是呀,要是日本人判定密码泄露,这条稳定可靠的情报来源就会立即失去!当初为什么没想到这一层呢?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日本人把这场精心安排的伏击战,误判成纯属偶然的遭遇战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看万馨,万馨苍白着脸,默默地走进里间拿起电话,要通蟠龙关监测站。

两分钟后,她轻松地微笑着走出来:“看来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日本人现在还在使用‘九九表’,只是……”

“只是什么?”戴笠和叶独开齐声问。

“他们好像又有了一种变形的‘九九表’,刚截获武汉给运城空军基地的一封电报,坐标定位正好在豁庐这一带,但主要内容破不开。”

“马上把密报送来!”亚德利松了一口气,喝了一口杜松子酒,咧咧嘴笑了。

电报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亚德利和叶独开立即投入研究。戴笠则在隔壁房间喝茶静等。

仅凭一份密电素材,要破译出日军空军基地之间联络的高级密码,无异于天方夜谭。但“九九表”坐标,的确准确无误地指向“豁庐”所在的枇杷山一带,两人不约而同地断定,这是一封海陆航空协同轰炸密电,攻击目标:枇杷山。

绿树掩映、居高临下的枇杷山,是重庆高尚住宅区。重庆主要富商、贤达、要员和外宾都在枇杷山上置有私人别墅。这里还是重庆的使馆区,日本人的盟友德国,以及法国、俄国、英国使馆,离豁庐都只有咫尺之遥。

立即通知这一带的人紧急疏散,无疑就是直接告诉日本人,他们的密码已经泄露。不通知吗?浓烟滚滚、血肉横飞……

戴笠轻轻倒抽了一口凉气,平静的长脸不动声色,但拿着薄薄一纸电文的右手在微微颤抖。他深呼一口气控制好情绪,才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沉稳地说:“接蒋先生侍从室!”他以军人的风格简明地报告了情况。

放下电话,戴笠向林凡要了一支烟点燃,猛地一口吸掉了半截。一屋子人都默默地看着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耐心等待蒋委员长的最终决策。

在戴笠抽到第五支烟的时候,电话终于尖锐地鸣响。戴笠抓起话筒,立即肃然起敬地立正,恭敬地听完指示:“是,不通知疏散,坚决执行!”

戴笠放下话筒,掏出手绢擦着满手的冷汗。

“聪明,大元帅才是聪明人!”亚德利耸肩摊手道,“万幸,不需要我做这种艰难的决定!不过,我们明天还是避一避吧。”

第二天一早,空袭警报声凄厉地响起,但预料中的轰炸迟迟没有展开。时近黄昏,正当叶独开和亚德利以为日本人不会下手的时候,数不清的飞机从东北方飞过来。日本人汲取了万县的教训,配备了足够的护航战斗机。中国空军不敢正面挑战,像往常一样,他们在日本飞机飞临之前起飞躲避,以免被炸碎在地面。

落日的余晖,把西面的天空染得血红。循着隆隆的马达声望去,银光闪闪的机群迅速靠近。防空高射炮嘶哑地吼叫着,连续向天空吐出串串烟火,徒然地在飞机的下方炸出团团白色烟花。两架一组的编队,在对岸枇杷山顶一掠而过,第一批重磅炸弹倾泻而下,它们摇摇晃晃、闪闪发光扑向赤裸而不设防的大地。浓烟烈焰腾空而起,爆炸声震耳欲聋,大地惊骇地颤抖着。

这一场以枇杷山为核心的轰炸,重庆无辜百姓死亡四千四百多人,伤者不计其数,大火三天不灭。美国大使馆首当其冲,就连日本盟友德国的驻华使馆,以及跟“豁庐”相邻的苏联、英国、法国使馆,都被炸成了废墟。

火光熊熊,浓烟滚滚,尸横遍野,哭声震天。

大街小巷,救护队摇着白旗飞跑,难民在大火旁静静地走过,救护车鸣笛狂奔,板车拉着棺材和尸体一路喊叫……

美丽的山城重庆,瞬间成了人间地狱。

蒋介石用半个重庆为代价,保住了叶独开的“九九表”破译成果。

59。抓住胜利女神了,但为何看不到胜利?

在亚德利的直接指导和帮助下,叶独开在“九九表”的基础上,继续扩大战果。

经过半年的努力,在11月雾季再次来临的时候,叶独开和万馨率领的侦译人员,只需坐在蟠龙关的机房里,就能对日机的航线、航向、飞行速度、飞行高度、攻击目标等情报了如指掌。然而,由于国军的空中力量过于弱小,根本不敢升空跟大量护航的日军机群正面作战。遇日机来袭,空军一律起飞避战。即使这样,他们也面临两难的选择:起飞过早,空中滞留时间过长,便有油尽栽落的危险;起飞过晚,来不及与敌机脱离接触,又有被炸在地面或被空中击落的危险。叶独开感到无奈和滑稽:黑室侦译的成果,竟然只能帮助空军适时起飞,从而减少损失,保存珍贵的空军种子。

与此同时,亚德利的侦译工作也取得了很大的成果。他破译了日本卧底间谍的通讯密码,抓获了一个又一个日本特务。他的最大成果,是通过密码破译,揪出了潜入防空高炮部队的汉奸间谍“独臂大盗”,同时挖出了潜伏在蒋介石身边的炮兵顾问、德国人韦伯。正是他们,把重庆防空高射炮火力最高射程只有3050米这类重要军事情报透露给了日本人,日本飞机悠然飞行在3660米的高度,中国的防空炮火只能在下方给它们放“礼花”。

然而,这些间谍、汉奸、叛徒和特务,好像总也抓不完。向日本人通风报信的地下电台层出不穷。气焰嚣张的日机,如入无人之境地在重庆、成都,在他们想去的任何地方恣意妄为、随心所欲。

耳闻目睹了一个个悲惨的场面,叶独开产生了一股不可排遣的苦闷感和挫折感。“有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我想向你请教。”一个阴冷沉闷的周末晚餐会上,叶独开抓住机会,趁亚德利还没醉倒,把他从酒桌上拉下来。

“明天再说吧,明天周末……”亚德利大口喝着陈年黄酒,他现在对这种中国酒情有独钟了,“正如你们中国人所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干!”从亚德利灰色的眸子里,叶独开看到了挫败、消沉、自责和疲惫。

他猛然发现,一年来,这个可敬的长者身体变得更加消瘦,高大的身子有些佝偻了;头发也落得更加稀疏,显得脑袋更大了。同病相怜的酸楚涌上心头,两个人无言地举酒共饮。“我必须现在就谈,亚德利先生!”叶独开强抢了亚德利的酒杯,把他拉到里端僻静的沙发上。

“我知道你要谈什么。”亚德利叹了口气,用标准的英语字正腔圆地朗诵道,“破译了对手的密码,就掌握了他的一举一动,就窥透了他的所思所想,就看见了他的底牌,就好比睁着眼睛捉迷藏,几乎是不可能失败的。”他抢过酒杯自顾自地喝着酒,高高的翘鼻头变得红红的,“不要怀疑我这个论断,你们并没有失败,或者至少,你们会失败得体面一些、迟缓一些……”

“强词夺理!我们需要的是胜利,立竿见影的胜利。你说过,只有密码破译,才是唯一的胜利女神!我们抓住胜利女神了,但为什么看不到胜利?”

“实力,还是要靠实力!”亚德利大声嚷嚷道,“中国人是一群各怀鬼胎的羔羊,而日本人是一群万众一心的恶狼。所以破译只能帮助羔羊在恶狼到来之前,及时钻进防空洞里躲起来,找到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各怀鬼胎?你这是什么意思?”

“争权夺利、腐败无能,尔虞我诈、保存实力……欧洲战场打响了,美国大兵在异国他乡送命,也是迟早的事。那些熟读中国古老兵书的滑头们,早已看到日本必然失败的命运。他们透过眼前的战火,已经在考虑自己的得失了,已经在筹划战后的利益了!”亚德利沉痛而厌恶地说,“我觉得重庆的空气,比防空洞里还恶浊一万倍。”他抬眼神往地看着远方,“我疲累了,厌烦了,我的身体垮了,我的身份暴露了,我的工作完成了,我的合同也到期了。我想我的故乡,我想印第安纳州,广阔的原野、清澈的河流、明媚的阳光、清新的空气……”他一仰脖喝空杯里残存的黄酒,灰色的眼睛里泪光闪闪。

“你要回国!不是开玩笑?”叶独开双手抓住亚德利的双肩,紧盯着他的眼睛,直到得到肯定的证实,“不,你不能走!”他放开亚德利,冒冒失失地冲到正搂着万馨跳舞的戴笠面前,一把拉开万馨:“戴先生,顾问不能走。一个优秀的破译人才,相当于四个整编师的力量……”

“废话!我还不知道这些?”戴笠也正为这些事心烦意乱着呢,他不满地恶声打断叶独开,“你以为我不想留他?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吗?”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他的行踪已经暴露,美国政府正通过外交途径,找我们要人!”他重重地咽了口涶沫,拍拍叶独开的肩膀,强压火气和颜悦色地说:“别担心,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军统、中统和密码检译所三家黑室即将合并,由温毓庆中将主持。年轻人,好好努力吧,前途无量!”说罢拉着万馨继续跳起舞来。

60。去毛驱温

戴笠的一番话,使叶独开由忧转喜。虽然走了亚德利,但可以跟学长温毓庆共事了,这也是他回国以来的心愿之一。他当然不知道,中国几大黑室机构的头目,正在为即将成立的“军事委员会技术研究所”的领导权而相互攻讦、激烈争斗。

原来,从1938年开始,蒋介石的机要室主任毛庆祥,打着蒋先生的旗号,在军委会办公厅机要室内设立密电研究组,整合当时中国几大密码研译机构。他首先聘请密码检译所主任温毓庆、中统实际负责人徐恩曾。军统二号人物郑介民为顾问,自任研究组组长。密码检译所来的霍实子为主任,中统李直峰为副主任,具体领导研究破译。抽调密电所、中统、军统各单位人员参与。中统局徐恩曾态度最为爽快明朗,将中统局国际密电室连经费带器材完全合并到军委会密电研究组。其他两个单位则象征性地派几个人应付。

中统人多势众,毛庆祥又身兼数职无暇顾及,这个以集中力量减少内耗为目的的密电研究组,很快成了中统派徐恩曾、李直峰的天下。各派阳奉阴违、相互防备、出工不出力,所以这个机构成立两年竟然一无所成。

毛庆祥又施一计,向蒋介石上了一份签呈。指出目前的局面人力物力分散,不利于对日密电的深入研究,建议这类机构合并集中,筹组一个新的机构——军委会技术研究室,统一领导和管理黑室事务。蒋介石很快批准了这一建议,确定温毓庆为技术研究室中将主任,毛庆祥、军统的魏大铭、中统的李直峰为副主任,毛庆祥兼主任秘书,具体负责人事和日常工作。

戴笠和徐恩曾都不甘心毛庆祥大权独揽,被中央收了这块出功绩的自留地,便唆使两个副主任魏大铭和李直峰找温毓庆诉苦,理由是担心外行领导内行不利于工作。书生意气的温毓庆哪懂这些伎俩,果然中招,三人一拍即合,联手打压毛庆祥,以专家主政更有利于提高密电侦研的效率和水平为由,联名上书蒋介石。

1940年4月1日,军事委员会技术研究室在重庆正式成立,原密码检译所、军统局密电组、交通部研究组、军委会办公厅机要室研究组等各机构人员、电台和其他设备资料,全部归并到技术研究室。毛庆样独揽大权的目的没有达到,倒是温毓庆渔人得利捡了个便宜。他匆匆从桂林赶到重庆赴任,叶独开才有机会在回国两年多之后,第一次拜见他。

温毓庆热情地到办公室门口迎接这个军统部下。他还是老样子,细高个,瘦长脸,一口广东口音;风度翩翩、洋派十足、英俊潇洒、文质彬彬。不像大权在握的黑室首脑,倒像一个学贯中西的大学者。他跟叶独开客气地握手、倒茶,公事公办地称赞叶独开破译空军密码的成绩。

“多谢主任夸奖!”叶独开谦逊了一番,反问道,“听说密码检译所破外交密码成绩突出,不知是如何着手的?”温毓庆笑而不答,令人尴尬的冷场之后,才没话找话地谈起了天气:“怎么样,你是东北人,适应重庆的天气了吗?”他连连抱怨重庆阴沉、潮湿的气候,“这不,刚来十几天,我的涤虫病就犯了,真受不了!”

看来温毓庆因在上海时有万馨、陈荣光打入内部的前车之鉴,对已经加入军统的叶独开不但不敢信任,甚至开始严加防范起来了。叶独开心里暗自感叹了一回,陪他寒暄了几句,便告辞出来。

“谈得怎么样?”叶独开刚走到楼梯口,魏大铭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他面前。

“没什么。”叶独开淡淡地说,“老朋友嘛,于情于理自然要拜见一下的。”

“呵呵,你这老朋友太不够朋友,一阔脸就变,是吧?知道吗?他有大麻烦了。”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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