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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山河赋-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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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夕然眯起眼睛招招手,娇笑道:“好啊,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是不是?西城啊,我要在床上躺半个月,可怜大好春光,你说让我闷成这个样子,怎么办?”

“少将军您说怎么办,小得每天过来陪您说话解闷不行?”

“说话怎么解得了闷?”说话间目光在洛西城身上上下打量,眼睛微微眯起,一脸的不怀好意。洛西城何尝不明白她言下之意,脸上微微有一点热,可并没有如她期待的那样手足无措。相反,走过来笑吟吟道:“伤成这个样子还要口上占便宜,就是答应你你又能怎样?想再多趟半个月么?”丹夕然着实愣住了,好半天才用力一锤床沿:“啊呀,了不得了。当初刚到扶风的时候说一句玩笑话都躲起来哭半天,现在到敢调笑我了。”

西城微微一笑,转眼望向窗外,只当没听到这句话。距离射伤夕然已经有两天,可想起当时的情景还有一种不真实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更不敢相信,丹夕然事后不但没有当场举剑劈了他,甚至没有发怒,还耐心的等到他私下解释。

当下看一眼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丹夕然,心中也有几分不安,心道:少将军啊,别怪我,要怪就怪花子夜殿下和水影大人吧……

洛西城箭伤丹夕然的的确确是为了完成花子夜的密令。

那日晋王下朝带回清扬请旨出征的消息后水影当即写了一封信给花子夜,其实当时她写的是两封信,一封给花子夜,另一封则让花子夜密与洛西城。给花子夜的信中告诉他说清扬请旨出征有两个目的,第一是显露一下她的军事才干,即立点功勋争夺朝臣尊敬,又显示一下本领说不定哪一天可以震慑群臣。第二,她脱离朝廷中枢已久,没有兵权,必定想要称此机会拉拢几个名将。前一个你不要去管,让和亲王如愿,至于后一个,在我看来和亲王首选的应该是丹舒遥。这家父女皆名将,又没有公开投靠过谁,正好拉拢。殿下您千万不能让丹家父女跟着出征,我知道丹舒遥正好返乡,您想法子告诉他让他不要回来。至于丹夕然,您将劝阻丹夕然的事交给洛西城就是,西城他应该是明白丹大将军的心意。其他又写了一些要花子夜防范的事。

这些年来她早就成了花子夜左膀右臂,花子夜重大决策到有一半听过她的建议。水影自比流云错,可当年苏台宁若才华盖世,流云错能辅佐却不会如她这般代为决断。花子夜这些年来对她言听计从,往昔多是他遇到困难写信去求教,这一次对方主动来信,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当即依计行事。

洛西城接到正亲王府密令时刚刚过午,看着信苦笑了半天。当即下令备马,直奔云台。他是知道丹夕然行程的,夕然前一日还邀请他一起狩猎,西城回到京城后是修身养性,知道叔叔洛远最讲究大家男子的风度仪态,这种拿着弓箭满山跑的事在洛远看来是只有山野村夫才会做的。洛西城对这个养大他的叔叔最孝顺不过,故而毫不犹豫的拒绝。此时策马狂奔心中又好笑又担心,担心的是洛远知道后还不知道怎么数落他。

花子夜的密令中要他想办法阻止丹夕然出征,西城一路策马一路想,既要拒绝出征又要不得罪和亲王,最好的办法就是装病。想了一阵又觉得不妥,一来和亲王出了名的精细,丹家两张军贴找不回一个人必起疑心,万一派人去探看,看出什么不妥可就麻烦了。二来,丹夕然这个人的性格他是在了解不过,夕然是名将心性,说得不好听就是好战,又有名门子弟的傲气,叫她装病,而且是装病逃避出征,那还不如杀了她干脆。

原本为难之中,可想到“不如杀了她干脆”时心年一动,顿时有了主意。他心想反正就是想办法让丹夕然不出征,既然没本事让她“不想出征”,那么让她“不能出征”也是一样的。要她“不想出征”谁也没本事,如果丹舒遥在倒是能让她不敢出征,至于不能出征……如果受了重伤和亲王总不能把她抬到战场吧。

洛西城还是“京师第一美少年”的时候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等到远走边疆效力军前,永宁城中乘轿坐车的少年顶风冒雪、黄沙万里,关山策马边城放歌。他年少貌美性情温柔,在军中颇得长官同僚的爱护,加上聪明好学,人人都愿多教他一些。时间长了难免学一点武艺,开始为了健体防身,后来到产生了兴趣。几年下来真要说多大本事那是不可能的,可学了一手好弓箭。他的弓马都是丹夕然手把手教出来的,然而一段时间下来夕然也不得不承认他在弓箭上有天赋,如今一手百步穿杨的好箭法连丹夕然都自愧不如。

云台山林中丹夕然看到他的身影含笑挥手,那一瞬间他颇有愧疚之心,然而只有一瞬间,在她回身之时拉弓满弦。

丹夕然中箭落马之时震惊的眼神大概是他一辈子都无法遗忘的。

他抢步上前扶起夕然,急忙说了一句话:“我不是故意的,信我!”

而她相信了他,在众人面前保持沉默,直到两人独处之时,耐心的听他说完。

他的确是百步穿杨的好箭手,不过此刻看到丹夕然卧床难起那种百无聊赖而又被伤痛折磨的模样,良心又不安起来。

好像……当时下手的确是狠了那么一点……

他如此对自己说。

中篇 第十二章 少年之梦 上

苏台历两百二十六年的春天来得比平常略微晚了一些,直到3月下旬皎原十里杏花方始点染红晕。此时,苏台清扬的军队捷报频传,南江州叛乱军在清扬这样的正规军攻势下溃不成军,几个失落县城相继收复,军队从平地的攻城掠池转入群山最后扫荡,而叛军首领和她的残部已经被包围在一片几十里的狭长山地,只等最后一击。

捷报频传的时候京城百姓尤其是京城名门贵族已经开始春的狂欢,杏花对酒、杨柳赋诗;又是一年春好时,绝胜烟柳满皇城。只要没有战乱永宁城的百姓就是这样一年年享受春花秋月,展示歌舞升平。

每年春天皎原最为热闹,但凡有那么点闲钱又有那么点时间的都要在此时到皎原走走,看看杨柳桃花,拜拜杏花神,凭吊一下千月素,这些都是永宁城的习俗,融到了每一个人的骨子里。其中最独特的就是拜素月碑,千月素殉国也不过两百多年历史,这一习俗对永宁百姓却有着格外隆重的意味,其深入民心恐怕当年苏台兰下令子孙后代年年祭奠之时所想不到的。

这些天杏花正盛,素月碑前人来人往,更有皇亲贵胄、太学院学生在师长带领下成群结队而来,喧杂之声一直传到苏台丹绫的幽禁之地。

刚刚幽禁皇陵的那两年,每到春天她那几个为数不多的从人就心神不宁,隐隐传来的欢歌笑语让年轻的嘉幽郡王想到失去自由前的欢乐,而倍加哀伤,甚至做出自伤、伤人的举动。然而到了第三年,丹绫仿佛想通了一切,又好像彻底认命,从人也不不必见杏花而变色。然而每年杏花开始人声鼎沸,依然让这些没有未来的人感慨万千而悲从心头起,一墙之隔隔断红尘,往昔的荣华富贵,往昔的恩爱缠绵都断绝成残桓断壁、半抹斜阳。或许是太深的悲哀,这里的人都默契的不提墙外的世界,不哭对亲人的思念,不谈策马山间留情花下的逍遥岁月,对于他们,只有什么都不期盼才能渡过这只有死才是尽头的寂寞。

然而,这其中还有一个人没有融入这份默契中,还有一个人始终有着期盼,那就是凤林。长达十余年的幽禁生活并没有剥夺这个少年的好奇心,尤其在丹绫进入他的生活之后。曾经权倾朝野的苏台丹绫有足够的阅历,她在这常年幽禁的少年心中点燃了对墙外世界的憧憬,在她只是闲来无事话往昔聊度长夜,在凤林却是展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当最初的畏惧和羞怯过去后,凤林对丹绫有了深深的依赖,他喜欢听丹绫说话,喜欢和她一起,甚至只要停留在她身边。这日又有春日游人的欢声笑语越过高墙,丹绫正带着凤林在花园里读书。当年花子夜对苏台丹绫足够仁慈,幽禁之时允许她带了不少东西进来,而丹绫的行囊中最多的就是书本,或许她意识未来的寂寞中只有这些书本才能带她短暂的回到大千世界,十丈红尘。

凤林本来乖乖地坐在她身边翻看一本诗集,忽然抬起头望着墙外,专心致志捕捉似有似无的欢笑之声,直到丹绫注意到他的异常,轻轻拍了他一下才惊醒,仰着头道:“为什么每年春天都有这个声音呢?”丹绫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一边伺候的丑妇人澄江悄悄地在摆手,淡淡一笑低下头道:“那是啊,那是永宁春天的庆典……”

凤林依偎在她身边,听那些连梦中都不曾出现过的景象,十里杏花,花下美人如云,霓裳羽衣云鬓雾鬟;素月碑前吟诗作文,背诵高祖皇帝碑文;还有杨柳树下谈情说爱,少年回首间暗送秋波私许终身……凤林听的瞪大了眼睛,直到丹绫停止后还愣了好半晌,才幽幽道:“王姑,凤林好想出去看看。”

丹绫微微一笑,柔声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王姑姑,你出去的时候一定要带着凤林哦,姑姑答应过凤林的。”

她依旧微笑着:“是啊,本爵答应过你。等本爵走出这高墙的那天,一定带你在身边。”凤林满意的点点头,澄江走上来低声道:“小少爷风大了,回屋吧。”凤林点点头说了句“我去看卓姐姐”蹦跳着往里面走,丹绫目送他离开,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等望向澄江的时候眼底冷如冰霜。

她说:“澄姑,什么时候本王说话前要先看你的脸色了?”

澄江伺候她这么些年,知道她性情冷酷且变化莫测,出了名的翻脸不认人,发起狠来什么事都做得出,当即跪下颤声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奴婢只是可怜凤林少爷。少爷什么都不懂还好,听了那么多又要一辈子关在这里,实在是太可怜了。”

“这么说,本爵倒是在虐待凤林了?”

澄江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哪里敢接这样的话。

丹绫又看了她几眼忽然微微一笑:“凤林还年少,你怎知道他一辈子没有出去的时候?或许哪一年他就出了这个高墙,到杏花开的时候在皎原踏青,说不定能想到少年时在这里听本爵说的故事,对本爵起几分怀念怜惜……”

澄江听的更是一身冷汗,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却听她柔声道:“起来吧。不过,你到是对凤林上心。或许哪一日凤林出去时,你也能有出头之日。”

澄江又磕头,低声道:“奴婢是犯了大罪的,能留一口气在已经是莫大福分,哪里敢妄想出去。奴婢能够一辈子留在这里已经心满意足。”

“是么,那你就陪着本爵终老吧。”

“郡王福大命大之人,一定有出去的那天,奴婢——”

“行了——”她目光微微一转,将书本一合,挑眉道:“你不用这么畏惧,当初皇兄不曾留下了你的性命,本爵又怎么会夺走?你背后那个印记就是再好不过的免死金牌——还是苏台开国高祖皇帝留下的免死金牌!是不是,千月澄江——千月家本代——应该是上一代家主,千月素的嫡系后裔。”

一言出口,澄江倒退两步扑通坐倒在地上,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苏台丹绫知道自己猜对了,脸上没有半点异常,仿佛一切早已在她掌握之中。目光在澄江苍白的脸上转了一圈,缓缓道:“若非那日正亲王身边那个侍卫叫了一声,本爵还真以为你的名就只有‘澄’一个字。也难怪你不敢说,当年映秀殿有一个名唤澄江美貌绝伦的宫女,这件事一直到那女子失踪十年之后还被后宫中人反复提起。或许太子不知道,本爵却是喜欢听人说是非的性子。

“本爵早就奇怪,你身上那个印记怎么这么眼熟,听到澄江二字也就明白了。倒也亏的本爵当年受先皇恩宠给太子伴读,好歹对千月家族与我们苏台皇族之间的恩怨知道得多了些,换了旁人怕是不会明白的。我那皇兄便是为此才敢把你放在这个地方……”说到这里噗嗤一笑缓缓道:“不过,皇兄也料不到你能如此长命。”

澄江身子微微一颤,垂着头喃喃道:“奴婢是早该死的人。”

“皇兄留你一条命定是那时能替代你进宫的孩子还没到合适年龄,不过,你到此处也有二十多年了,千月家新任家主正当二十来岁风华正茂的好日子,你这条命的确是没用了。”

澄江默然不语,脸色却又恢复了平日的宁静淡然。

丹绫瞟她一眼含着笑淡淡道:“若是问你怎会落到这个地步,你是一定不肯说的。那么,就让本爵来猜猜,当年映秀殿美艳绝伦的澄江是怎么着被毁掉花样容颜,从后宫丢到此地自生自灭的?本爵以为……澄姑臂上少了一点红记吧?”

她身子又颤抖起来,这一次抖的更厉害,宛若风中落叶,眼中流露出求肯神情,只可惜望着她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颤抖着声音道:“澄江放荡,自作自受……”

丹绫嘴角微微扬了一下:“饮食男女,理所当然。”

澄江低着头身子依然抖得如风中落叶,嘴唇蠕动了几次就是说不出一个字,二十年光阴好像还不足以冲淡当时的恐怖记忆。

丹绫冷冷看着嘴角又扯出一个细微的幅度头微微仰起,目光透过初春嫩绿的枝叶,心不在焉般道:“澄江还记得玉梦皇子么?”

好半天没有回音,闪目观看,但见澄江背靠着树干已经彻底呆在了那里,目光毫无焦距,神情木然。丹绫连叫两声都没有反应,起身走过去用力摇了两下,这才见两行泪水落下,那个人也算是回过了生机。

丹绫又坐下嫣然一笑:“难怪澄姑明知是死罪也甘之如饴,原来是玉梦皇子。玉梦王兄气宇轩昂、风采超群,连本爵看了都为之心折。”

她所说的这个玉梦皇子乃是敬皇帝的长子——也就是先皇爱纹镜同母异父的长兄。这位玉梦皇子容姿出众而风采迷人,更难得温文尔雅礼贤下士,不管在气度风采上还是才学上仿佛都胜爱纹镜一筹,然而,这位皇子也是一个带有悲剧色彩的人物。他的生父是敬皇帝的结发,苏台名门子弟,大宰嫡出之子。然而敬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这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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