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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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辈子都行！”
、大暑（2）
镜仪来到戏园子的包厢内，看见青澜已经坐在那里了，看见镜仪，笑道：“又劳烦你出来一趟。”她迅速瞥了一眼镜仪已微微凸起的肚子，说：“原来二少奶奶已经有身孕了。真是让我觉得过意不去了。”
小如扶着镜仪坐了下来，镜仪笑道：“不碍事的。今天约我出来是什么事？难道还是为了汪小姐和我哥哥的事情吗？”
“还真的是呢。”青澜笑道。
“喔？他们又怎么了？”镜仪看着青澜，穿着白色缎底刺绣红色如意卷云纹饰的衣裙，淡淡地施了妆，手中轻轻摇着一把刺绣木棉的团扇，镜仪第一次见她打扮得那么素净，如一朵圣洁高贵的雪莲，镜仪不禁心中感叹，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我今天是特意来谢谢你的！荔荔现在跟你家哥哥相处得很好。”青澜笑道。
“你也不必谢我，是他们彼此有缘分。”
“没有你推一把，他们发展得也不会那么好那么快。荔荔姑娘家，毕竟脸皮薄，所以还是让我来谢谢你。”
“不必客气。”镜仪笑道。
“我当初是没想到你会帮我们荔荔的。”青澜深深地看了一眼镜仪，道：“现在看来，难怪你会让仕远动心了。”
镜仪听见她提及仕远，深深一震，虽然她对仕远和青澜的关系是明白的，但是她没想到青澜会那么直接提起仕远，让她很意外。站在镜仪身后的替她打着扇子的小如也是一愣。此时戏已经开场，唱的是西厢。
青澜说：“仕远告诉过你我和他的事吗？”
“没有深谈过，只是听闻而已。”镜仪说。
“我对你是很好奇的，难道你对我就不好奇吗？”青澜笑了笑，说得很直接。
镜仪微微笑道：“没见过你之前，确实有些好奇之心，不过见到了，也就没有了。”
“噢？”
“没见你之前，我会想你是如何一个女子。后来见到了，也就知道了，如此倾国倾城之貌，难怪仕远和大哥都会对你一往情深了。”
“大哥？你是说仕明？”
“是啊，难怪他一直那么爱来戏园子，原来他要看的不是戏而是你。”
青澜轻笑道：“那你可知我为什么爱来这里吗？”
“你喜欢看戏？”
“不止是这样，最重要的是因为这里是我和仕远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青澜淡淡道，镜仪亦静静地听，并没有体现出惊讶的样子，对于仕远的青澜的故事，有多美好她都已经释然，她从容地摸摸自己的腹部，说：“你这样一说，倒勾起我的好奇心来了，仕远没有告诉过我你们之间的事。”
青澜笑道：“我家姐阮青雅是你家大嫂吧，你是不是觉得我和她虽出自一门，却有很大差别？”
镜仪笑道：“除了身形颇相似。”
青澜说：“她是正室所生，又是家中第一个姑娘，得了爹爹的万般宠爱。我爹妻妾众多，我娘不懂得和其他女人如何争宠，失宠得早，我上面哥哥姐姐很多，我一出生便无人问津，何况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女儿，连个儿子也没给我爹生，你能想象出她在阮家的地位了。我一直跟娘相依为命，吃的用的都不比其他得宠的妾氏，从小除了我娘，就没有人关心我在意我。”
一边的小如脱口而出：“难怪你和大少奶奶的性子完全不同。”镜仪嗔怪地看了一眼小如，小如也知自己失口，忙给青澜陪不是，青澜道：“没事，你这样诧异是正常的，我与她就是两类的人。我爹喜欢看戏，常叫些戏班子来家里唱，不过能去看戏的都是得宠的妻妾和子女，像我这样从来被忽略的人只能偷偷地躲在角落里看，反正也没人会注意到我。我很喜欢看戏。后来我爹年纪大就不爱热闹了，家里也就不请戏班子来了，我只好偷跑出来，去戏园子看戏，可是我娘和我的月钱根本不够我时常去戏园子看戏，有时候我也只好偷偷在戏园子的墙角底下听里面的戏文。那一天也是这样，我不够钱进去听，仕远大概是与他爹还有兄弟一起来的，我遇见了他，他替我付了钱，让我进去看戏。”
此时只听见戏台上传来的戏文声“颠不刺的见了万千，似这般可喜娘的庞儿罕曾见。只教人眼花缭乱口难言，魂灵儿飞在半天。”
镜仪看着青澜绝色的容颜，想必仕远第一次见到她，也是如戏文所唱的这样一般的情景吧。
青澜说：“他是第一个除了我娘外，主动来关心的人。就是这样，我们认识了，就在这里。后来我好些天都没有去，等我再去的时候，又遇见了他。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之后的几天他每天都来这里，就是为了再见到我。”
青澜微笑着停了下来，听得戏台上唱出“一天好事从今定，一首诗分明照证；再不向青琐闼梦儿中寻，只去那碧桃花树儿下等。”
青澜道：“其实我也一直惦记着他的。记得他高高的个子，记得那双深得不见底的眼睛，还有他那种温柔的笑容。”
镜仪还是羡慕青澜的，因为仕远对她这样的一见倾心。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仕远时的情景，红盖头掀起的那一刻，高高的个子，深得不见底的眼睛，可是他当初没有温柔的笑容。
“我们真的是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的。他曾我为我包下戏园子让我一个人听，我知道他爱吃桂坊的糖栗子，帮他剥了满满一囊，那时候手都剥出血来了，都不晓得痛，看着他吃，心里觉得很甜。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仕鸿老是喜欢跟在仕远身后呢。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可以和他一辈子都过幸福的生活。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我自己的容貌能让多少男人所倾倒，即便我是庶出，为我上门提亲的人之多是我家中任何一个姐妹都比不上的。可惜无论是谁都打动不了我，我心里只有仕远一个，我也知道，仕远对我的爱有多深。”
镜仪平静地听着青澜的叙述，这些事情在她意料之内，她喝了口茶，细听戏文“我相思为他，他相思为我，从今后两下里相思都较可。”
青澜也听着戏文，自嘲地笑道：“都是些过去的事儿了，我也不晓得今天当着你的面，怎么会说那么许多，也许是放在心里太久了。”
镜仪说：“我有一个疑问，不知道该不该问你。”
“什么？”
“既然你与仕远当初如此相爱，为什么你不肯屈就做妾嫁给仕远呢？这样你们不是可以相守一生吗？”
“我从小就看我娘做妾是如何一回事情，我不想步我娘的后尘，我娘临终前也对我说过，不要我再做妾氏。其实为了仕远，我是犹豫过的，可是我最终还是坚持了，我知道仕远为此，一定会怨我。我决定不再见他，整天躲在家里，他为了要见我，在我家门口等了两天两夜，身子吃不消，被他家人拖了回去。其实我在家里也是日夜以泪洗面。”
“你是晓得仕远有多喜欢你，即便他娶你做妾，我相信他也不会再娶。”
“男人的心谁知道呢？他后来不也喜欢上了你吗？！当时他也说过今生不会再喜欢别人了，人心到底都是肉长的，容易打动的，仕远的脾气算是倔强的了，你能打动他，也不容易了。”
“后来你嫁了人，他也只好死心。”
“难道婚嫁就能把我们之间的情磨灭吗？！这一点，仕明就比他强，至少仕明自始自终都在爱我。”
镜仪暗想：也就是仕明对你的一往情深，把家都搅乱了。她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和大哥是怎么认识的，和仕远一起认识的吗？”
青澜笑了笑，说：“那倒不是。阮家和郑家说下了仕明和青雅的亲事，仕明奉母命来我家提亲，那一天，他没有见到青雅，却无意间遇见了我。”
“原来是这样，他认识你在认识大嫂之前。大嫂是知道大哥喜欢你的。”
“她当然知道！之后仕明来我家很勤快，青雅不是傻子，慢慢发现仕明来我们家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我。她可担心呢，嫁过去之后，怕仕明要娶我，马上让她母亲替我说媒，嫁进汪家。她还真当我不晓得她这些勾当呢，不过她真是多担心了，我是不可能做妾的，连仕远都不肯嫁，何况是仕明！”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是大嫂让她母亲给你说媒嫁到汪家的啊，你一直都没有告诉大哥？”
“我根本不屑告诉他，仕明从来都没有爱过她，我何必再去捅一刀呢，不必了。”
“你知道吗，因为你，大哥和大嫂彻底翻脸了，大哥去了京上，没有回来过。”
“我晓得的，仕明给我来过信。他还叫我去京上找他呢。”
镜仪吃了一惊，仕明扔下妻儿，去了京上，没有给家里一丝音讯，竟然还是对青澜念念不忘。青澜看到镜仪的神情，淡淡笑道：“很吃惊吗？我也不晓得原来他对我那么用情。”
“那你对他呢？”
“你说呢？我人还在这里看戏，没有在京上。他后来还写过信来，我看都没看就烧了。”
“那你对仕远呢？”
“二少奶奶喜欢刨根问底啊。今天说得太多了，你也该听乏了。我们不如就此安生听戏吧。”
镜仪也不再多问，两人听得戏文已唱到“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
、处暑（1）
镜仪始终没有把与青澜相见的事情告诉仕远，也许是不知道如何说起，也许是觉得不应该再在他平静的心底再投入任何石子了，她也希望青澜的事情不会再影响到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了。
这日，镜仪送走了往铺子里去的仕远，便坐在屋檐下的廊上，绣着大红艾虎小兜，小如端来了酸梅汤，笑道：“小姐也难得这般认真，秋绣福气可真好，能得小姐的活儿。”
“我和她也算是有缘，给她孩儿绣个肚兜也该的。”
“这些活儿给下人做就是了，小姐还亲自动手，你也是有身孕的人了，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
“这些手头上的活儿，哪里就会累到我了。我亲手做的，才能表我的心嘛。”镜仪笑道。
“小姐就是这样，只要投了缘，就跟人家亲成什么似的。就像对那个青澜，她跟姑爷毕竟过去有一段，即便在你面前显摆那些事儿，你也不恼。”
“这有什么可恼的？！你也说了，这是过去的事儿了，再显摆再美好都过去了。如今才是最重要的。”镜仪笑道。
“还是小姐想得穿。”小如笑道：“咱们姑爷是个认死理的人，只要认定了一个人，不撞南墙决不回头，小姐这下可放心了，姑爷对小姐一定是自始至终的了。”
“既然咱们知道，何苦要跟青澜去计较呢。何况她也是个直性的人，没有坏心。那些个心事到底是没处诉说的。”
“只是她在小姐面前说，实在是有失体面的。”
“这更看出她是个直性子的人呢。”
两人正说着，自家院子的一个丫鬟从外边来，对镜仪说道：“后边姨奶奶要生了。”
“秋绣？”镜仪诧异地问。
“还能是谁啊。”小如说：“不是还没足月嘛？！怎么就要生了？”
丫鬟说：“说也不知怎地，一早起来就嚷肚子疼，也只道是胎动，谁知后来羊水都破了。”
“那现在呢？”镜仪忙问。
丫鬟回到道：“已经去接产婆和大夫了，姨奶奶在屋子里翻腾呢。”
“我得去看看。”镜仪说着便放下了手上的活儿。
小如忙道：“小姐，你现在这个身子不宜去啊，那里自然有产婆和大夫料理，何况还有三少奶奶在呢。”
镜仪说：“我放心不下，何况仕鸿这两天去临城办事了，秋绣一定吃不消。我看我还是去看看吧。”
小如没法，只好陪着镜仪赶往三房处，只见秋绣门外丫鬟妈子围了一大堆，贺妍也站在外边，屋内传来秋绣阵阵的痛苦呻吟声，丫鬟来来往往地端进去一盆盆热水，拿出来的都是盆盆血水。镜仪忙走上去问贺妍：“怎么样了？”
贺妍显得很焦急，说：“产婆和大夫已经进去了。”
“还有一月有余，怎么那么早就要生？”
“谁也不知道啊，今天早上就突然喊肚子疼。她向来身体就弱，也是有影响的吧。”贺妍说：“二嫂也别站在这里了，你现在的身子也吃不消，先到我屋子里去坐一坐好了，我看也没那么快就生下来的。”
镜仪便随贺妍去她的房间，两人刚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丫鬟来通报：“姨奶奶生了。”
“是男是女？”贺妍忙问。
“恭喜三少奶奶，是个小少爷。”
“太好了。”贺妍面露喜色。
丫鬟又道：“只是，只是…。。。”
镜仪见状，心便一沉，急急问道：“秋绣怎么样了？”
“姨奶奶大出血，大夫说怕是保不住…。。”丫鬟支吾道。
镜仪撇下只顾沉浸在喜悦中的贺妍，赶到秋绣房中，扑鼻而来一股血腥味，只见丫鬟们都在收拾，秋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脸色毫无血色，汗水早已把她的秀发湿透，她微闭着眼睛，发出微微的呻吟。镜仪走到床前，握住了绣秋冰冷的手：“秋绣！”
秋绣极力地睁开了眼睛，看见镜仪，眼中露出激动的神色，挣扎着已无力的身子，说：“二少奶奶。”
“秋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越来越冷，我看我就快死了。”秋绣的声音又轻又细，没有一丝力气。
“你别胡说！”镜仪不禁落泪。
“我想看看孩子。”
镜仪忙吩咐丫鬟把孩子抱了过来，秋绣万般温柔地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她费力地露出一丝笑容，说：“你看，他多像三少爷。”
“也像你。”镜仪道。
“二少奶奶，请你以后也像照顾我一样照顾我的孩子。”
“看你说什么呢，你的孩子自然你自己照顾。”
“我没福气，三少爷，三少奶奶，还有你，都对我那么好，我却无福消受了。”
“你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知道我要走了，还好我为他生了孩子，我终于是为他生了儿子。”
“秋绣！”镜仪哽咽道。
“是儿子，是个儿子，他一定很高兴。”秋绣如喃喃自语一般，眼睛越过镜仪，看着远处：“爷，你快回来，快来看呀，是儿子，我为你生的。爷…。”
秋绣的眼睛越来越迷离，声音也越来越轻，渐渐地，失去了气息，镜仪见状不禁低低哭泣，秋绣的丫鬟们都围在秋绣床边，失声痛哭：“奶奶，姨奶奶！”
镜仪忍住悲伤忙道：“快把小少爷抱开。”
只见贺妍不知何时已站在她们身后，她一把抱起婴孩，表情无悲无喜，吩咐道：“都别愣着了，把这里都收拾收拾。还有，你们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