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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三种绝色-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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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仓皇的世道里,谁能顾得上谁?楚归眼光独到,一早就看中了她,如今举城的人心惶惶,东奔西顾,她却还在这里,牢牢地守着他,大概以后,也会替他守着他。
楚去非走到继鸾跟前,停了下来,缓缓抬手,握上了继鸾的肩头,身子靠近,像是要拥一下她,却最终又停下来:“替我……好好照顾他……”
他微微倾身向着继鸾,低声地说。
然后楚去非便迈步往外而去,等继鸾蓦然回身的时候,那道英武的身影已经出了门口。
这一夜,外头越发不宁静,枪炮声一夜几乎未停,继鸾守在楚归床前,想到白天楚去非的那一些话,只觉得眼睛不太舒服。
到了半夜,楚归果真又不安分起来,皱着眉心挣扎,喃喃不休,继鸾替他擦着汗,看他不安地在床上挣扎,心像是绞成了一股绳。
楚归发着烧,呼吸十分急促,有几次像是要爬起来一样,咳嗽的肝肠寸断。
继鸾扶着他,替他在背上顺气,想喂他吃点润肺止咳的冰糖梨水,他却始终闭着嘴不肯就范,只是躬身喘着。
继鸾抱着他的肩膀,听着外头的枪炮声,不由地把脸贴过去,脸颊贴着楚归那滚烫的脸,轻声唤道:“三爷……三爷……你不能这样儿,快点好起来……”眼泪不知不觉地流出来,她再怎么能干坚强,都只是个女人而已。
泪滑下来,蜿蜒往下,浸在楚归干裂的唇角,极快地渗入那龟裂的嘴唇上去。
楚归闭着眼睛,向着她靠得近了些,继鸾伸出手指擦擦沾在他脸上的泪:“三爷……这功夫,你可千万不能有个三长两短。”
楚归缓缓睁开眼睛,细长的眉眼望着继鸾,光芒淡淡,有几分惘然:“鸾鸾……”
他竭力地望着她似的,又说:“我不会有事的。”
一句话没有说完,他便又惊天动地地咳起来,一直咳嗽的脸颊都发了红。
继鸾把手中的碗放下,双臂抱着楚归,试图让他停下来,身子贴着身子,他咳嗽的每一声都传过来,身子的每一次颤动她也知晓,就好像她也在咳嗽一样。
继鸾紧紧地搂着楚归,眼睛定定地望着他背后的墙,最后双眸一闭,泪又落下来,继鸾抱着楚归,缓缓地跟他一块儿倒在床上。
她死死地抱着他,亲吻着他的脸颊,喃喃地低语着安抚着,楚归的咳嗽缓缓停了,双眸失神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她,他想说话,却又不能开口,一开口便会咳到死似的,他死命地忍着,不能咳。
继鸾的手指慢慢地抚过他的眉,眼,最后握着他的下巴,吻在他的唇上。
庄子里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橐允,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或者无关情爱,亦没有其他,只是有关生死,继鸾本能地想要他快些好起来,只要他好,不计代价。
她的手抚在他的背上,那样温和绵软的手,带着柔韧的力道,像是三月里和煦的春风一样,把缠着他的病魇一点一点地驱退,楚归只觉得身在极安稳的云端上,头顶是温暖耀眼太阳的光,身体也随着热起来,热的那么舒服,他仰头往上看,只觉得那灿烂的阳光是平生所见最美的,而他沐浴其中,身子像是要被晒得融化了一般舒服,热流在四肢百骸里流窜着,楚归舒展着手脚躺下去,耳畔听到自己唇角发出的一声满足的叹息。

、第92章

1944年的炎夏;绵延的炮火在锦城响了半个多月;锦城周围除了原家堡;尽数被蚕食,锦城跟原家堡就好像是平原上的两方孤岛,在战事风雨之中飘飘摇摇。
阴霾笼罩着这一片大地;就好像整个天地都陷入了最绝望最沉闷的时刻。
然而就像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是破晓之前一样;在坚忍与抗击之中,阴霾终有散时,而黎明终会不可遏制地降临。
楚去非的军团跟日军以两败俱伤的打法中渐渐耗尽,大病初愈的楚归;召集了锦城的帮众两千余人;投入最前线。
仁帮的子弟都是楚归一手带出来的,多数是青壮年;个个像是猛虎一般,不仅凶残,而且坚决,就在战火逼近,其他帮派或者自发解散或者剩不了几个人的情况下,仁帮却依旧屹立不倒,上下一心,极少有帮众逃走分散。
两千多人,五个堂的堂主们负责记录好名单,递交楚归。
大家都知道如此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仁帮的子弟,没有临阵退缩的,有人来抢地盘,就一定要杀回去。
不管来的是谁。
死了的,家里的人都交给三爷照顾,有三爷的一口饭,就有他们的。
楚归站在路口上,一个一个地看着他们走。
他们报出自己的名字给三爷听。
三爷仔细地看着每一个人,听到名字的时候就说一声“好”,他的神态跟声音,让仁帮的弟子觉得,他记住了他们的脸跟名字。
队伍中有几个十几岁的少年,楚归觉得面生,就问:“你们是哪个帮的?”
少年略有些腼腆,却说:“我们是祁凤老大的!”
楚归一怔:“祁凤?”
少年挺了挺胸:“以前是祁凤老大照顾我们的,他走之前,让仁帮的大哥照顾我们,所以我们也是仁帮的。”
楚归看着几个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他们脸上尽是骄傲,而毫无畏惧或者忐忑之色,仿佛面对一件极荣耀的事。
那像是猛虎般的两千人头也不回地去了前线。
枪炮声里,每天都有人死去,汤博,廖泽……仁帮几个堂主也都相继阵亡。
一个个熟悉的人名报回来,每听一个,楚归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在炎夏中病情初愈仍旧咳嗽不止的三爷,迎来了人生中的最大的劫。
那一天,楚去非躺在楠木棺材里,一身制服依旧笔挺整齐,掩住了身上的弹孔。
他的脸依旧像是以前那样,英武而俊美,又带一点斯文,堪称儒将的完美典范。
只是脸色稍微有一点铁青,看来比昔日多了一份清冷。
整个楚府,白幡举哀。
锦城同悲。
楚去非被抢回来的时候,继鸾随行,战事吃紧,楚归不放心,几次探望都给楚去非骂了回来,后来继鸾便替他去。
在最后一次的时候,继鸾跟一个副官把楚去非带回来了。
只不过他已经无法开口说话,无法睁眼看人。
继鸾不能想象自己竟把楚去非带到了楚归面前,一路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便木然了,脑中一片空白。
但是就算瞒,也是瞒不住的。
楚归见了楚去非之后,双臂把人抱了,唤了几声“哥哥”,听不到应声。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还没来得及流泪,便喷了一口血。
他踉跄倒下的瞬间继鸾有种错觉,似乎楚归会跟着楚去非而去。
但出乎继鸾所料,醒来后的楚归镇静了许多。
这半个多月来他瘦了好些,眼神却更见锐利了,不用人扶,自己走到棺木旁边。
楚归低头看着里面的楚去非。
楚归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段日子来,他送出去的仁帮兄弟一个一个地没了,楚归就有一种预感。
尤其是楚去非严禁他去探望他。
他曾看到作战中的楚去非,从他的眉宇里瞧出一份宁为玉碎的凛冽气息。
但是尚未成真,他就不以为真。
一直到楚去非真的就这样回来,在他的跟前。
楚归出神看着安静地楚去非,不再跟他谈笑,也不再对他呵斥的兄长。
那样欢笑无忌曾嘲讽他的容颜,那样坚强有力曾揽过他的手臂。
都成了过去,都化了云烟。
以后再也没有他了。
这个念头把他的心也碾碎了,变成一地的血肉。
老九跟继鸾齐齐看着楚归,然而谁却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
继鸾握紧了手,手心里还有些滚烫,似乎还沾着楚去非的血,她赶到的时候,楚去非还有一口气,撑着不散,一直死死地握住了她的手,说完了那句话。
可是……继鸾心里知道:若没了他,那些话又有何用。
她明白得紧,楚归跟楚去非,就像是祁凤跟自己,谁也不能离开谁,离开了谁,都无法完整。
她想劝又出不了声,于是只能守在他的身边。
楚归的手一点一点地抚过楚去非的脸,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容颜。
他就坐在棺木前,守着楚去非,两天两夜。
无人敢劝。
楚去非死后两天,锦城被日军攻占。
仍旧挂着白幡的楚府,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密斯李身着日本军服,昂首阔步,她以前都是穿洋装的,忽然换了这么一身,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然而却没有人有闲情笑。
密斯李身边带着十几个日军,拉开架势走到灵堂前头,继鸾跟老九一左一右拦上前。
密斯李扫了老九一眼,目光落在继鸾面上,笑容在脸上一闪而过:“陈姑娘,这么快又见面了。”
继鸾对上她的双眼,察觉这会儿的密斯李跟先前全然不同了,原来刻意流露出的天真刁蛮荡然无存,这女人身上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笑得也阴森森地,而且从她走进来的步伐举止上可以看得出是个真正的高手。
现在她已经不需要隐藏什么了。
“你来干什么?”继鸾却毫无畏惧。
现在是鱼死网破的时候,不必对入侵者手下留情,真的对上的话,弄死几个,也算够本。
“我是代表坂本大佐来吊祭楚少将的,”密斯李扫一眼继鸾身后的灵堂,目光在楚归身上停住,“顺便慰问三爷……”
继鸾无声冷笑。
密斯李收回目光,傲然又道:“坂本大佐正在接受军部发来的贺电,因为成功攻下锦城,大佐很快就会被晋封为少将,但是,大佐很佩服在这场战斗之中楚少将的表现,虽然,因为少将……以及楚三爷的顽抗,让我们付出了三倍的兵力……”
老九在旁边听她侃侃而谈,觉得这女人的模样实在可厌之极,听到这里就忍不住说道:“□奶奶的,小鬼子你们活该!”
密斯李身后的几个日本人面面相觑,有人便举着枪踏上前来,守灵的几个仁帮的兄弟本也正在戒备,见状也都冲上前来。
密斯李一抬手,日本兵将枪口略往下垂。
继鸾示意老九按捺,密斯李看向继鸾,道:“你们中国人有句老话,叫做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现在是我们打赢了这场仗。我今天来,一是对传达大佐对楚少将的敬意,二,是想奉劝楚三爷……毕竟,先前我跟三爷也是相识一场。”
继鸾见楚归毫无反应,便问:“奉劝三爷什么?”
密斯李道:“三爷把仁帮的人送去战场,虽然是义勇之举,但对我们也造成了很大的损失!本来……是要枪决的,但为了维护锦城安定,所以想要请三爷戴罪立功,只要三爷肯出面宣布投靠我们大日本帝国……那么大佐可以不再计较三爷之前的所作所为。”
在场的几个人听了,个个怒血上涌,老九怒道:“我□妈的……”怒骂未已,只听密斯李身边的日本人一声咕噜,接着枪声响起。
继鸾百忙中把老九往旁边一推,却有些晚,老九身子一晃已经负伤,几个仁帮手下见状,便也开枪还击,一瞬间枪声此起彼伏,杂乱的枪声之中,外头守着的日本兵一拥而入。
密斯李道:“不要不识抬举!”话音未落,忽然察觉不妙,刚要退后,喉咙却已经被人锁住:“我从不知什么叫抬举!”
密斯李身不由己昂头,对上继鸾双眸,心道这女人出手好快!
原来继鸾见敌众我寡大事不妙,便想擒贼先擒王,当机立断便出手制住了密斯李。
继鸾扫视现场情形,见老九先前躲得快,只伤了肩膀,此刻正爬起来,便对密斯李道:“叫他们住手!”又示意老九,“去护着三爷!”
这边密斯李一抬手,涌入院中的日本兵足有百余,密蚁排兵般端枪站住。
密斯李横她一眼:“陈姑娘,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先前我也说过成王败寇,弱者就该乖乖地服输,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继鸾轻描淡写地看着她:“那么现在你也败在我的手下,是不是也该乖乖服输?”
“你不过是趁我没有防备而已,”密斯李双眉一皱,又冷笑:“何况,楚三爷如果不肯低头,这锦城里的中国人,可有的是愿意出面的,大佐一怒之下,三爷恐怕……”
“你们来入侵,难道叫我们防备过?”继鸾淡淡说道:“另外,别人要怎么是他们的事,我们三爷,不当汉奸。”
棺木旁边的楚归听到这里,便缓缓地抬起头来。
继鸾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先前对她来说,最大的事就是养家,照料祁凤,什么军阀,日军,国共……都很遥远,日子太平就努力谋活计糊口,日子闹起来不过是世道不好,千方百计活下来便是,身为女子处在这世道里,她没闲暇功夫去关注其他。
但是在此时此刻,面对这些带着枪闯进来的日本兵,听着密斯李所说的话,向来随遇而安的继鸾,忽然明白了一些事。
前些日子学生上街游行,他们喊“停止内战,一致对外”,又喊“打倒日本鬼子,抗击侵略者”,“或打倒汉奸,不当亡国奴”……继鸾看着他们愤怒而热血地走过长街,却只是站着看一会儿,就又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一直到如今。
祁凤离开是因为这场战争,仁帮子弟阵亡是因为这场战争,楚去非以身殉国是因为这个,如今他们明火执仗地跑到楚归的面前,说着些狗屁漂亮话,实则是逼刚刚没了仁帮没了楚去非的他摇尾乞怜,跪地求饶。
国破家亡,欺人太甚。
继鸾一怒之下,手上用力,几乎当场捏碎密斯李的喉骨。
密斯李闷哼了声,看向继鸾的眼神充满怨毒。
日军在锦城打了半个多近一个月,在此之前,他们计划最多只用一周时间便可拿下这块肥沃繁华的地盘,却没有想到,楚去非只是靠死守,便跟他们耗了这么长时间。
楚去非的师团一万二千人几乎全部阵亡,但日军方面却也伤亡惨重,现在的坂本大佐是在原先的指挥官阵亡之后才被急调来的。
太平洋局势风云变化,日军在中国的侵略也渐渐趋于低迷,这一次的吞并锦城,日方势在必得,因为他们急需要一场胜利之战来鼓舞士气。
因此就算是拼着硌掉牙,把带血的牙齿吞进肚,忍着痛,也要把攻下锦城这件事当作一件盛事,日本军方也大肆宣扬坂本指挥官的“战绩”,造出一片侵略“顺利推进”的假相来。
事实上在攻下锦城后,原先负责进攻锦城的日军早就全军覆灭,在这种情况下,指挥官坂本制定了“怀柔”政策,对锦城实行“和平”统治。
一来是因为战力毁损严重,二来是因为锦城的形式极为复杂,地盘上龙蛇混杂,先前在战场上仁帮子弟的雪亮砍刀让日军记忆犹新。
在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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